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后宫多妖孽 作者:鱼歆篁 文案 明黄色的龙袍在华丽的宫殿内徘徊,皇上负手而立,嗓音低沉:“朕的卦象如何?”一身着青衣道袍的道士恭敬回道:“皇上这一生,将会遇到五位奇女子。她们或青梅夜话,或娇花解语,或侵略如火,或恪纯无邪,或掌心朱砂。” “哦~”皇帝眉毛一挑,“那朕的卦批如何?” 道士双目一阖,正色道, “注孤生。”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虐恋情深 宫斗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皇上 ┃ 配角:孙青窈;李乔珂;钱沅;玖妃;皇后 ┃ 其它:小虐怡情   ☆、清晨的粥铺   “哒~哒~哒~”飞扬的马蹄声在喧闹的大街上响起,行人们见此纷纷避让,眼里写着不满和气愤,安阳乃是大晟国的国都,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国都的主道上策马?但当他们看到那匹枣红色的野马时,神情纷纷变成了释然,大家只是笑了一笑,干各自的事儿去了,更有不少青年男子趁机偷瞄了几眼马上的主人,身着红色劲装的少女,身姿矫健如鹰,明艳动人的脸庞上嘴角弯起,眼睛微有些狭长的眯起,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嘴角弧度更深,加速策马飞奔而去。   看呆了的公子哥儿们,此时站在马扬起的沙尘里,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脸的土,然后也只是拍拍脸,抖抖衣服,各自散去了。毕竟这是李定都将军唯一的女儿,定远将军府的三小姐,将军长年驻守边关,这位三小姐自幼不受约束,家中两位哥哥虽然是一文一武,但都对这个幼妹宠溺有加,结果养成了这位三小姐疏于管教的火烈性子。   这样的场景安阳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李将军守卫边关护得大晟国长年安宁,百姓们心存感激,对他女儿的大胆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更何况,美貌本身就是让人原谅的资本,不知有多少的少年公子盼着一睹李三小姐一骑绝尘的风采呢。   李乔珂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娇俏小巧的身影,当然还有她身边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珂姐姐~这边~”少女看到了李乔珂,开心的挥舞着一双洁白的玉藕,甜甜糯糯的声音传来。   李乔珂轻巧的下了马,笑着向她走去,动作干净又利落,若是此时身着男装,这样英姿勃发的美少年不知道要赢得多少少女的秋波了。只是近日不知为何,她的哥哥明令禁止她不得以男装示人,她没办法,只好顶着将军府三小姐的身份胡作非为了。   “沅沅近日是不是长高了?”李乔珂笑着打量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女,鹅黄色的浅衫更衬得她灵动娇憨,凝脂般的脸蛋总是带着笑意,让人看了就觉得欢喜可亲。   “当然了,我每天都有吃很多。”钱沅不无骄傲的说道,这个信和钱庄老板的宝贝女儿,没什么大家闺秀应有的爱好,只是一谈到吃的就眼睛发亮,他爹煞费苦心的想让他的掌上明珠学些高雅的才艺,琴棋书画倒是收效甚微,唯独烹饪这一道,钱沅倒是成了个中好手,他爹看女儿自得其乐,也就随她去了。   “阿沅,前面的粥铺开门了。”一直站在钱沅身边的少年此时开口道,精致的五官看上去如诗如画,冷冽的嗓音此时却带了些柔软,他看着钱沅浅笑道,“我们一起用早膳去。”   “好啊好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开门了。”钱沅的眼睛变得晶亮不已,这可是安阳城内最有名的粥店,排队都不一定喝的到呢,她欢快的朝粥铺跑去,鹅黄色的裙摆飞扬,像一只轻拍翅膀的小蝴蝶。   “肖明书,我和沅沅才说了一句话,你至于吗?”李乔珂半是戏谑半是气愤的反问他,想当初他们俩能认识还是得益于自己呢,要不是自己差点骑马撞到了钱沅,他肖明书哪里来的英雄救美的机会,现在倒好,他不让别人和钱沅多说一句话,不让除她家人和朋友以外的人接触到她,恨不得把钱沅绑在自己身边,只让自己看着捧着才好。   肖明书挑眉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轻笑道:“阿沅饿了。”   还真是个无辜至极的好理由啊,李乔珂嘴角一抽,也就肖明书这个家伙能把自己的霸道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清新脱俗了。   “啧啧啧,你这么惯着她吃,沅沅迟早会被你养胖。”李乔珂看着欢欣雀跃的钱沅,她并不算纤瘦,白嫩的脸看上去有些婴儿肥,倒显得她更加可爱稚气。虽然李乔珂不喜欢那些弱柳扶风的纤弱身子,但是更不喜欢大腹便便的水桶身材,现在钱沅在长身子吃多一点还不打紧,但要是像肖明书这样天天带着她到处吃,难保她的沅沅不会长成个小胖子。   “养胖了更好,”肖明书似乎并不在意,眼里甚至还掠过一丝欢喜,养胖了以后带出来更放心,“反正养得起。”   李乔珂嘴角又是一抽,虽说肖家在安阳权势虽比不上将军府,钱财比起安阳第一商户钱家还欠了点火候,但是肖家的俊秀子弟众多,官场钱场均有涉及,已经是声势日噪,假以时日必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对于肖明书这么直接自然的回答,她还是愣了一下。   “明哥哥,珂姐姐,你们快来啊~”钱沅占到了一个好座位,兴奋的挥着手招呼他们过来。这个位置靠着窗可以有风把热粥吹凉,而且可以听到粥铺里讲的评书,虽然她关注的只是前一点。   “砰!”竹板这么一敲,说书人清了清嗓子,说书这就开始了。大家一边喝着粥,一边饶有兴味的听着,不知道今天又能听到什么稀罕事情。   “话说在东土富庶之地上有一个大晟国,这个国家原本被昏君当道,百姓们民不聊生,可是自从一年前新皇登基后,爱民如子,广施任政,从此风雨升平,百姓们安居乐业,日子都过的美了起来。可是这百姓美美的过起了日子,皇帝可不能省心—--”   众人听了,都会心一笑,看来今日是要讲大晟国的宫闱秘事,却要先歌功颂德一番,一来不辜负沐浴皇恩的恩泽,二来也怕被认定传播市斤谣言不是。   肖明书微微一笑,倒不是对说书人说的有兴趣,只是看着钱沅埋头只顾喝粥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可爱。李乔珂倒是来了兴致,她平素不是在郊外围猎就是舞刀弄枪学习骑射之术,很少听到这样的故事,此时倒是多了几分认真出来。   “这大晟国的皇上原来是先帝的第五子,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且贵为太子,怎奈先帝宠爱奸妃,执意要废嫡立长,欲将储君之位传给三皇子。当时那党派之争可谓是腥风血雨,九死一生啊,以丞相为首的一干重臣站在了□□派,对抗奸妃的外戚势力,最后先帝驾崩,太子成功继位,三皇子一党则是几乎被连根拔起,朝堂一夕之间风雨变幻之快,实在是可怕。”   说书人看听客的脸上神情淡淡,想是这一年前的政党之争勾不起听客们更多的兴致,也就适时停了口,喝了口水,竹板又是一敲。   “说到这大晟国的皇上除了他一干忠心的臣子,不得不说的,就是他身边的女人。”说书人故意停了下来,提溜着眼睛看着听客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皇上的母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是丞相的亲妹妹。而皇上在身为太子时娶的太子妃则是自己的表妹,丞相的亲女儿,如今贵为大晟国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这皇上与皇后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党派之争时皇后始终对皇上不离不弃,相互扶持,如今两人相敬如宾,皇上君临四方,皇后母仪天下,实在是大晟国之佳话。”   “皇后娘娘与皇上相爱甚笃,除了多年情分之外,想必也是有倾国倾城之貌吧。”一名听客砸吧着花生米,起哄般的笑道,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说书人也笑了,又抿了一口水,“皇后娘娘自是雍容华贵,但是论到宠贯后宫的美貌,非玖妃娘娘莫属。这位玖妃娘娘可谓是安阳城经久不衰的传奇,她原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黎大人之女,先帝为了斩除□□的羽翼,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了黎家,男子皆被流放杀头,女子则充没官妓,在太子的暗中保护下,玖妃娘娘得以明哲保身,成了名动一时的倚红阁头牌清倌。那时皆称她为九姑娘,在安阳城为了一睹九姑娘惊为天人的舞姿,不知多少富贾商家愿费千金之数。说来我也曾去过倚红阁—”   “怎么样怎么样?那九姑娘真有传说般的绝世容颜吗?”听客们睁大了眼睛,等着说书人回答,毕竟美人,尤其是这种乱世红颜总是能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和兴致。   说书人故意卖关子,慢条斯理的喝一口水,不急不缓道:“咳,哪里见得到九姑娘的人影啊,且不说九姑娘跳舞的冰玉台只有倚红楼内的雅间才能看见,就算花了一千金订到了位置,冰玉台四周都用了轻薄名贵的鲛绡遮掩,只能看见她跳舞的惊鸿身姿,她的样貌竟是从未有人见过。”   “咳,见不到怎么知道长得是什么样,没准只是跳舞跳得好,模样就…嘿嘿。”听客朝旁边的人挤了个眼色,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真是肤浅,”李乔珂冷笑道,“这些人就只知道美色,女人若一味温柔似水,如果国难当头,能上得了战场吗?腰肢柔软,不过是到时砍起来更方便省力一些罢了。”   肖明书看着李乔珂,眼神淡淡却是带了几丝认真,“三小姐好志气,但并非天下所有女子都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志。”   “对于男子来说,脚下的土地和心爱的女人都是不容侵犯,必须自己去守护的骄傲和尊严。”肖明书说着,却是看向了仍在埋头喝粥的钱沅,微微笑着。   “值得交心,彼此爱慕的才是心爱,如果要他的骄傲配不上我的骄傲,那还算什么心爱之人?”李乔珂出身将门之家,她能看的上眼的男子,必须能够令她为之折服,必须要是值得她仰慕的英雄。   肖明书不再说话,只是清淡一笑。   “明哥哥,你要吃这个包子吗?很好吃的。”钱沅看他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是想尝尝自己吃的这个包子,于是将一个还没吃过的包子递给他,眯眼笑着像弯弯的月牙。   “阿沅吃吧,我吃饱了。”肖明书看着钱沅微笑,这个丫头对什么都不在意,只要有好吃的就行,他也就是喜欢她这么天真单纯,容易满足的性子。   “好。”钱沅笑的更灿烂了,像小仓鼠一般啃着包子,偏偏又可爱的让人想捏捏她鼓鼓的两腮。   “珂姐姐要吗?”钱沅又问李乔珂,看到她摇摇头于是认真的消灭起眼前的包子来,吃的不亦乐乎。   “皇上可是天子,难道这后宫除了皇后和玖妃,就没有其他轶闻吗?”听客们显然没听过瘾,可是说书人似乎已经词穷了。   “如今皇上登基已逾一年,前朝已大致安定,想必马上就要扩充六宫,接下来的日子必定是好戏连连,还担心没有故事可听吗?”说书人笑着喝完最后一口水,起身开始讨赏钱,听众们也都给解囊,无非也就是几文钱不等。   等到说书人走到他们这一桌,一看到这气度不凡的三人,惊讶的瞪大了眼,虽然他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少爷小姐,但看他们的气派就知必有来头,尤其是这个神情清冷的少年,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他心里千恩万谢今天遇到了贵人,窃喜着离开了粥铺。   肖明书眉头微皱,想着说书人最后说的话,眼里浮起一丝忧虑。   “小姐,再有五十里就到安阳城了。”水艾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兴奋的张望着隐隐露出影子的城门。   白皙的纤指轻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她抬眼看了看前方,似在凝望又似在喃喃自语,朱唇轻启,“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新文求支持   ☆、选秀前夕   “众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金光闪亮的龙椅上,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扫视过跪在朝堂的一干大臣。   眉若刀裁,眼如寒星,嘴唇似喜似嗔的抿着,生杀予夺不过都在他只言片语之间,皇上扶着龙椅,神色平静,饶是如此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威严,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气势。   “回皇上,老臣有事要奏。”站在众臣队列最前方的人走了出来,看起来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眼角的皱纹并没有增加他的老态,倒是给他添上了几分睿智和通透。他手持玉笏,走至朝堂正中,鞠躬下跪,一举一动皆是礼仪得当,从容优雅。   “丞相快请起。”皇上从龙椅上站起,跨了两步走至金阶旁,向他做了个平身的手势,嘴角带了几分笑意,“不知丞相有何事要奏?”   “谢皇上。”丞相缓缓站起,礼仪丝毫不乱,“皇上登基已逾一年,治国有方,广施任政,百姓们安居乐业,臣等也沐浴皇恩,感激不尽。只是前朝繁荣升平,皇上后宫却是妃嫔零落,子嗣稀少,老臣希望皇上治理国政也要顾及国家皇嗣,尽快安排选秀事宜。”   “请皇上顾及皇嗣。”丞相话音刚落,朝堂上其他大臣齐刷刷的跪下,整齐的仿佛排练过一般。   “众位爱卿平身。”皇上举手投足皆是十足的帝王之气,“丞相不提,朕几乎忘了。朕如今膝下皇子不多,后宫确实需要进些人了。既然如此,传朕旨意,一月后举行选秀大典。”   “皇上圣明。”群臣又一次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   “只是如此,又要辛苦皇后了。”皇上坐回龙椅上,目光看向丞相。   “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理应为皇上分忧。”丞相从容回道,礼数周全。   “退朝!”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在偌大的朝堂上响起,皇上的贴身太监赵德全拂尘一扫,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鱼贯而出,直至悉数退出悄无人声。   “见过皇后娘娘。”清冷的声音响起,微微屈膝后抬首,便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孔,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绛,只是长睫下的秋波,如鹤渡寒潭般冷冽。   “虽说已到了四月里,春寒却还是有的。玖妃今日穿的似乎过于单薄了,还是要小心别着凉了才好啊。”皇后声音温和,眉目也是慈柔,虽然没有令人心惊的美貌,但出身毓质名门的典雅却是不容忽略,看上去让人觉得适宜可亲,果真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多谢皇后关怀。”玖妃淡淡回道。她今日穿着一身霜色的裙襦,在裙裾和袖口处以玉蚕丝绣以白芍药的图样,宛然栩栩如生。如此别致的装扮再配上她的容颜,让人想起晨雾未散时水边的白露为霜。   这是玖妃娘娘自制的衣装,传入安阳城内大为流行,女子们争相效仿,只是这清致绝尘的气质,只此一份。玖妃知道后也无甚反应,似乎对他人效仿她的穿着无动于衷。只是今日如此打扮,确实是单薄了些。   皇后看向座中的各色美人,温然笑道:“皇上已决定一月后举行选秀,各处空闲宫殿都需清理腾扫,各位妹妹近日走动时少去这些地方,万一沾染尘灰患了咳疾就不好了。”   皇后话音刚落,四下反应各异,玖妃轻叩着茶盏,神色平静的轻嘬一口,脸上看不出波澜。宜妃眼里似有一丝波动,回眸看着皇后笑道:“皇后要操持选秀事宜,劳心劳力,可惜臣妾无能,不能为皇后分忧。”   “你还要照顾二皇子,自是辛苦。”皇后亦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二皇子年纪虽小,但却是皇上膝下唯一的皇子。”许充容一甩手帕,轻叹一口气,“倒是我们,如花似玉的新人进来了,皇上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呢?   “许充容这话虽是玩笑,本宫却不爱听。”皇后微敛了脸色,“后宫姐妹自然是以为皇家开枝散叶为重,何来的什么新旧之分。”   许充容脸色发白了一阵,连忙跪下道:“臣妾失言,请皇后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本宫听闻近日意仁公主身体不适,你作为公主的生母,就帮本宫抄写十遍法华经,祈祷公主早日康复吧。”   “臣妾代公主谢过皇后。”许充容坐回了位置,为公主写经书祈祷她自然是诚心诚意,只是十遍之数未免也太多了些。   “各位妹妹对选秀之事还有疑问吗?”皇后发话道。   云嫔看了看许充容,终是什么都没说。邓婕妤则是心不在焉一般,只是安静的坐着。   “那就散了吧。”皇后微扶着额,妃嫔们于是告了退。   流苏恭送着妃嫔离去,再转头时花穗正为皇后捏着肩,她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声道:“娘娘。”   皇后睁开眼,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皇上下朝了吗?”   “回娘娘,皇上是一刻前下的朝。赵公公派了小路子传来口信,今晚会在重华宫用晚膳。”流苏恭敬应道。   “那好,你让小厨房多备些皇上爱吃的菜,记得要上一道苦瓜排骨汤,正适合这个时节吃。”皇后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可是娘娘,皇上素来不爱吃苦的,会不会…”花穗有些担忧的问道。   “让小厨房准备着就是了。”皇后只是微微一笑。   “见过皇上。”皇后微微屈膝,一只手及时将她扶起。   “不用多礼。”皇上顺势握住她的手轻拍“选秀在即,皇后辛苦了。”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身为皇后,这是臣妾分内之事。”皇后笑得怡然大方。   “不说这个了,先用膳。”皇上在桌边坐下,皇后办事他素来放心,选秀自是不必担忧。如今看到这满桌的佳肴,他倒真觉得有几分饿了。   “皇上请用。”皇后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他。   “朕不喜苦瓜。”   “臣妾知道,因此特地备了芋泥山药。臣妾记得,皇上是最喜山药的。”皇后笑道:“臣妾清楚知道皇上的喜好,皇上可知道臣妾的吗?”   “你最喜的是银耳,尤其是流苏制的银耳莲子羹。”皇上也笑道,“你和朕一样,都不喜味苦之物,朕说的可对?”   “难为皇上记得。”皇后眼里有些光芒闪动,“臣妾见皇上近日嘴角有些起皮,想是时气干燥所致,苦瓜最能生津凉热。”   “臣妾斗胆,请皇上饮尽此汤,臣妾亦饮一碗作陪,如何?”   “皇后都如此说了,朕能不喝吗?”皇上笑着饮尽一碗汤,皱眉刚要动筷,皇后已将一块芋泥山药放入盘内。皇上夹起放入口中,苦味慢慢缓解,笑着看皇后饮尽一碗苦瓜汤,给她夹了一块芋泥山药。   一时饭毕,皇上拿过茶漱口,皱眉道:“这什么茶?朕怎么尝着一股子苦味?”   “想是皇上今日在臣妾这吃了太多苦,连着雨前茶的茶味也尝不出了。”   “哪有的事?”皇上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只是今年这天气阴雨连绵,这好好的茶香都被冲淡了。”   “皇上既然想闻香,臣妾倒知道一个好去处。”皇后也只是轻抿了一口,用手帕轻拭嘴角。   “哦,什么好去处?”   “墨梨轩的昙花想是尽数开了。”皇后走到皇上身边,“今日众人请安时,臣妾闻见玖妃妹妹的身上好清逸的香。”   “如此…倒是不可辜负。”皇上似乎有一瞬的恍惚,回过神来轻笑着拍拍皇后的手,“那朕走了,你早些歇息吧。”   “恭送皇上。”皇后屈膝直至看不见皇上的身影,流苏上前将皇后扶起,开口道:“皇上既然来了,娘娘为何要劝皇上去墨梨轩呢?”   “本宫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浅笑道,微微叹息一声,“玖妃也是可怜人,昙花一现难得,希望她也别辜负了才好。”   月色如银,光辉静静流淌在花田里,半挽起的青丝随意飘扬,广袖翻飞拂过含苞待放的昙花,摇曳满天的星光。   “皇…”红豆看见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走来,刚要惊呼出声,只见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便及时住了口。   皇上一步步走入花丛,走向那个如月下嫦娥般的倩影,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   玖妃转头看见来人,四目相对一瞬便移开了眼,微微屈膝道:“见过皇上。”   “手怎么这样凉。”皇上握住她的手,微微皱眉,月光下他的眉眼如水般温柔。   “想是在花丛里呆久了,臣妾倒觉不出。”玖妃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转身拈住了一朵昙花。   昙花宛然绽放,美不胜收,玖妃展颜一笑,倒是生生把花比了下去。   名花,倾国,良辰,月夜,皇帝也不免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   “好香啊,不似纯粹的花香,倒是比花香更清醇。”   “皇上说的可是这个。”玖妃从昙花花心里取出一个丝绢裹成的小包来。   “不错,正是此香。”皇上笑道,“这是何物?”   “丝绢里的是雨前茶的茶叶,臣妾待昙花将开未开之时,将茶包放入其中,等到昙花开放时,茶叶就能沾染上浓郁的花香。”   “爱妃果真妙思。”皇上眼里有惊讶和赞赏,展颜道:“朕刚才还说今年雨前茶的味不好,现在有了爱妃的法子,倒是能喝上杯好茶了。”   “皇上既然想喝,那臣妾再多取一些茶包回去。”   “这些事交代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皇上拉住她的手,挽着她往屋内走,“外面风大,别着了凉。”   茶香袅袅,云雾氤氲,清香扑鼻的茶水从青花勾勒的瓷壶里倒出,茶叶伴着花香在水里浮沉。   “皇上喜欢喝凉成七分的茶,这茶还太烫了些。”玖妃见皇上拿起了茶盏,出言道。   “无妨,朕一天没喝到好茶,现在可是等不及了。”皇上笑道,玖妃却取过了他手上的茶盏。   四个精致的茶盏摆在桌上,玖妃举起茶壶,手腕一倾,茶水倒入第一个茶盏内,像是一道水桥般注入了第二个茶盏,她纤手一翻,茶水又从第二个茶盏内注入第三个茶盏。   皇上笑着看茶盏里的茶水来回跳动,只见玖妃轻放下茶壶,将茶递给皇上,“好了,皇上请用。”   “爱妃总是能给朕带来惊喜。”皇上将茶一饮而尽,心情甚好。   “不过是臣妾当年在倚红楼里学过的技艺,实在算不得什么。”玖妃轻抿了一口茶,看不清她的眼神。   皇上神色微变,气氛沉默了一瞬,他将玖妃打横抱起,轻笑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臣妾遵命。”玖妃靠在他的怀里,不再言语。   一番云雨过后,皇上搂着她,抚着她的秀发开口道:“当年的事,你还在怪朕吗?”   玖妃伏在他的胸前,轻声道:“臣妾不敢。皇上是天子,怎会有错?”   皇上似是一声叹息,“睡吧。”   玖妃的脸上看不清神情,直到头顶平稳安宁的呼吸声传来,她才渐渐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作者需要很多的妃嫔封号,还有宫室的名字,大家有没有赞的建议啊   ☆、筹谋   “选秀?”李乔珂把枣红马牵回马厩,皱眉看着急冲冲跑来的藏月。   “是啊,宫里传来消息说,一个月后要举行秀女大选,小姐也在待选秀女之列,大少爷二少爷正在书房等着小姐过去呢。”藏月从小就跟着李乔珂,拳脚功夫也是不错,跑的飞快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倒也只是微微气喘。   “哥哥在书房等我?”李乔珂有些惊讶,她平常是不怎么出入书房的,除非是一些很重要的场合。   想到这里,她飞快的往书房走去。一进门,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李乔年负手而立,眉目深沉,毕竟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只是这么一站就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李乔良坐在两侧的一张楠木椅上,比起大哥李乔年的将军英气,他倒是更像个闲逸公子,只是眼里的锋棱却打破了他看似文弱的形象。   “大哥,二哥,你们找我。”李乔珂走进门,从小父亲就在外征战,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他几次。都说长兄如父,她几乎就是由她的两位哥哥拉扯长大的,虽然他们一文一武,性格各异,但对她这个妹妹都是宠爱有加,就连她的名字,也顺着她的意思从了 “乔”字。只是今日这样的气氛,倒是有些少见。   大哥李乔年看见一身红色劲装的李乔珂走进门来,便知她一定是骑马外出刚回来,转身一笑道,“阿珂,今日玩的开心吗?”   “很开心,”李乔珂语笑晏晏,想起藏月的话,开口询问道,“哥哥找我是为了选秀的事吗?”   “正是,一个月后就是选秀大典,”李乔良站起,走到她身边,一脸笑意:“这一个月你要好好呆在家里,我会监督你学习宫廷礼仪的。”   “为什么要学一个月这么久,不是只要会请安和跪拜就可以了吗?”李乔珂听到要禁足一个月,连忙叫苦不迭,“况且我不一定能入选,现在学习不是为时过早吗?”   “傻妹妹,你是一定会入选的。”李乔良脸上笑着,眼里却有波澜一闪而过,她是握有兵权的将军的女儿,与任何大臣联姻都会是极大的威胁,这样的势力,皇上只可能收为己用。   “阿珂,这一个月里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礼仪。”李乔年的唇边是温醇的笑意,神色却是带着认真,“宫里最讲究规矩,你要是在大哥临走前都不能将礼仪学好,大哥还真是不放心。”   “大哥又要远赴边关了吗?”李乔珂一惊,如今边境安宁和平,大哥何必要去受边境的风霜苦寒。   “我已向皇上请愿,一个月后便携军出发。”李乔年是担心妹妹进宫后,皇上会忌惮李家的势力,于是主动提出要奔赴边关,远离安阳,一来是想告慰长年戍守边关的父亲,二来是想让皇上放心,更好的保护李乔珂,况且有李乔良在安阳照应着,万一妹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至于鞭长莫及。   “大哥…”李乔珂眼睛有些发红,她不傻,知道大哥这么做都是为了她,但是入宫,她从来没有想过,皇宫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李乔珂看着大哥坚毅的脸庞,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宠溺,于是语气带了几分撒娇,“那要是我不喜欢皇宫怎么办?   “那大哥就从边关日夜兼程,来接你回家。”李乔年神色认真,仿佛是在战场上的发号施令,干脆果断,说一不二。   “大哥未免多虑了。”李乔良倒不是震惊或讶异,而是笑着看向李乔珂,“以我们阿珂的性子,受欺负一定是不会了,要说不喜欢,除非是无事可干闲不住了。”   “丫头,皇宫有着大晟国最好的良马,练武场更是搜罗了天下各色奇兵,每年一度的秋猎可是比郊外狩猎好玩多了。”李乔良说着说着,李乔珂的眼里就放出神采来,他看着一脸欣喜的妹妹,神色复又微敛,“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皇宫,二哥会和大哥一起,带你回家。”   李乔珂神采飞扬,听着李乔良的话语,她倒是对这个皇宫生出了几分兴趣来,“听起来皇宫也没有那么闷,那本小姐就去玩一玩。”   “哎呀,我和沅沅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吃早膳的。”李乔珂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讨好的看着她的两位哥哥笑道,“学礼仪还是从后天开始好了。”   “阿珂不用担心。”李乔良立马就看出了她的心思,难道她这点小心思他从小到大还没揣摩透吗,“我已经让人给钱府送去口信了,李小姐这一个月内都不会外出。”   “二哥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李乔珂干笑道。   “况且钱家小姐也在待选秀女之列,钱家这一个月也不是闲着。”   “钱沅也要参加选秀?”李乔珂听了这话,反问道。   李乔良点点头,李乔珂不知怎的,倒是想到了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明哥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是不是没有吃饱,”钱沅从袖中拿出一包精致的零嘴递给他,满脸的欢喜,“这个是百果酥,是我自己做的,明哥哥你吃吧。”   肖明书看着一脸纯真笑意的钱沅,心中微动,她永远是这么天真无邪的模样,不谙世事的让他心生怜惜。他甚至已经和父亲说过要向钱府提亲,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宫里传来要选秀的消息。   “明哥哥你怎么不吃啊?”钱沅见他不动手,有些泄气,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重新放出光彩来,“对了,我爹说皇宫里有很多好吃的,明哥哥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皇宫?”   “是啊,就是在安阳城最中间,平时都不能靠近的地方啊。”钱沅看见肖明书有些惊异的表情,脸上带了几分得意,“可是我爹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进去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爹他希望你入宫,”肖明书定定的看着她,“那你呢?你也愿意参加选秀吗?”   “对…就是选秀。”钱沅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我爹跟我说的就是选秀。”   “原来是这样。”肖明书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明哥哥,选秀不好吗?”钱沅疑惑问道。   “阿沅,如果你入了宫,我以后再也不能陪你吃遍美食了。”他曾以为日子永远都不会变,她吃,他看着她吃,就这样吃完了一辈子。   “入了宫明哥哥就不能陪我了吗?”钱沅脸上有些失落,如葡萄般晶亮的眼睛低沉下来,再抬起眼来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那我不要去皇宫了,我还是想和明哥哥一起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   “你真的这么想?”肖明书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嗯。”钱沅看见他发亮的眼神,愉快的点头。   “明哥哥…”钱沅低头看着她被牵起的手,抬起眼来正好是少年春风般的笑颜。   “接下来,都跟着我走。”肖明书的眼里满是坚定的光芒,既然握住了她的手,就不会再轻易放开。   钱沅跟着他跑,被带起的风吹动他的衣袖,飘扬的黑发,吹到她的脸上,就好像一朵柔柔软软的棉花糖,她甜甜的笑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钱老爷惊讶的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两人,扫到他们紧握的手眉头皱的更甚。   “伯父,我肖明书今生非钱沅不娶。”肖明书看向钱沅,嘴角含笑,再看向钱老爷,眼神无比坦然和坚定,“请伯父将您的宝贝女儿交给我。”   “胡闹!”钱老爷一拍桌子,指着他们气愤道,“你们…这是要致我们两家于死地吗?”   “爹爹!”钱沅从没见过她爹向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下子怔住了。   “你们都起来,阿沅,你先回你的房间。”钱老爷看见女儿吃惊的神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只是眉头依然皱得厉害。   “先起来吧。”肖明书微笑着将她扶起,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钱沅也笑了,但一看到她爹愈发生气的脸色,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爹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难道爹爹不喜欢她和明哥哥在一起吗?   她有些不安的看了他们一眼,隐入了纱帘。室内只剩下肖明书和钱老爷两人,半晌无声。   “唉…”钱老爷首先打破了沉默,长叹一声,“你一直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阿沅也喜欢黏着你,这要是以前,我一定放心把阿沅交给你。可是现在,阿沅是待选的秀女,你明知道未经选秀的适龄女子是不能私自成婚的,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罢了罢了,你回去了,今日之事,我就当从未听过。”   “伯父,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娶阿沅。其实我早已和父亲提过这门亲事,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选秀打乱了所有的计划。”肖明书眼里写满了坚持和真诚,“但是我仔细想过了,不管计划怎么变,阿沅始终是我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弃她。”   钱老爷似乎有些动容,“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想为阿沅择一个好夫婿,后宫那种地方,以阿沅的性子哪里能过得开心?可万一她入了选…这也是天意啊。”   “伯父信我吗?”肖明书语气沉稳,“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会竭力不让阿沅入选。”   “明书,如果阿沅果真没有入选,那我就把我的宝贝女儿交给你。”钱老爷点点头,肖明书没有等选秀过后再上门提亲,足以证明他对阿沅的诚意,如果阿沅真能逃过这一次,他也愿意成全这对眷属。   “但是你爹那边…?”钱老爷皱起了眉,肖家与钱家并不算是至交,肖老爷的态度一直不明朗。   “伯父放心,只要您愿意信我。”肖明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色一紧,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我爹那边,我自会说明。”   一只略有些粗糙,却保养得宜的大手将信塞回信封,抬起眼看向跪在大厅中间的女子,虽然微低着头,却不见低眉顺眼的卑微,依稀能看见白皙清丽的脸庞,天然一段楚楚可怜。   周如廉倒是没有生出什么怜惜之意,反而心里冷笑一声,什么远房亲戚,不过是个穷酸的破落丫头,无非是因为他光禄寺卿的身份,特地跑安阳攀亲戚来了。   “难为你大老远的赶来,”周如廉语带讽刺,却是连敷衍都不愿,“那就吃过饭后再回去吧。”   水艾一听这话,气得双目圆睁,这个人怎么也是小姐的表姑父,小姐这么千里迢迢的赶来,结果把她们当叫花子打发吗?   水姜扯了扯水艾的衣角,摇了摇头。小姐既然选择来安阳投奔,就应该料想过这种情况,她相信小姐一定自有打算。   “表姑父,青窈千里奔赴安阳,不是要攀附周家的权势。”孙青窈抬起头,神色从容,看不出一丝被羞辱的气愤,看似柔弱无害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此刻却有着锐利的锋棱,“而是要给表姑父一个高升的机会,让周家能够名震朝野的机会。”   周如廉一怔,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不过一介小小女子,但是说话时脸上的平静和淡然,竟让人忍不住想信服。但惊怔只是一瞬,他毕竟是官场上摸打滚爬过的人,野心固然吸引人,但是没有背景和时机,不过是井底之蛙的盲目自大罢了。他这么想着,心中鄙夷之意更盛,刚要开口叫人,突然一名小厮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周如廉整了整衣襟,佯装皱了皱眉,仿佛小厮失了极大的礼数一般。   “老爷,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一个月后要举行选秀大典,朝中七品以上官员以及安阳城内商贾大户家中若有适龄女子,均得参加选秀。”小厮喘着气说完,看着老爷的神情先是不安,再是有些震惊的看向了跪在大堂中间的女子。他吞了一口唾沫,连忙转过头来不敢再看,又不敢退下,突然听到老爷一声令下,“传我的话下去,赶紧让人打扫出一间上房让表小姐住下,另外再派几个丫头婆子好好照顾着,要是表小姐出了一点事或是有什么不满意,你们自己看着办。”   “多谢表姑父。”孙青窈一笑盈盈,眼里似乎有些感激之情,在水姜的轻扶下缓缓起身,娇袅十足的小家碧玉情态,“承蒙表姑父愿意收留,青窈日后必不忘恩。”   小厮看得整个都呆了,愣了几秒连忙凑了上去,满脸堆笑道,“表小姐,这边请。”   “有劳你了。”孙青窈颔首微笑,抬步往门外走去。   小厮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脚步差点一趔趄,今天真是烧了高香了,能有这么美的差事。   周如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暗自忖度,原以为她不过是空有野心,没想到她竟然能未雨绸缪,在皇上还未决定选秀时就赶来了安阳。如此的谋算和心机,再加上她的美貌,确实是不容小看。   他拿起放置在桌上的象牙笏,这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配使用的笏板,他一向放在大厅里展示引以为豪,如今看着却有些看不入眼了。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他家中本就没有符合条件的秀女,而他在朝堂上的对手们要是趁此机会将自家女眷送进了后宫,日后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周如廉负手望天,看来这一个月后天色又要变了。      ☆、殿选   “珂姐姐!”钱沅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身影,刚想兴奋的伸出手摇摇,不知想到了什么,收了手往李乔珂的方向走去。   “沅沅!”李乔珂开心的拉住她的手,她们可是一个月没见了,二哥这次是铁了心不让她出府,害她一次都没能偷跑出去。   “嗯~沅沅今天打扮的很特别啊。”李乔珂上下打量着钱沅,突然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像包子啊?”钱沅看到李乔珂的反应,有些泄气的嘟起嘴,“我就说嘛,明哥哥还嫌我穿的不够多,要不是因为今天暖和,我都要被裹成粽子了。”   “哈哈哈。”李乔珂被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偏殿原本就安静,她的笑声将其他秀女的目光齐齐吸引了过来。   “嘘!”钱沅连忙在嘴上打了个叉,明哥哥说过的,尽量不要引人注目,做一只安静的包子就好了,结果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们,钱沅真是欲哭无泪。   李乔珂扬起头,明艳的笑颜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看向她的秀女,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她们既然要看,那就让她们看个够。   不愧是将门之女,果然和寻常女子分外不同。陆婉看向李乔珂的眼里带了些歆羡,她从不知道女子也可以如此张扬潇洒,直到那天听到街上达达的策马声,以及隔着绿窗纱那一掠而过的红衣。   “咳咳…”陆婉忙用手帕掩住嘴,姣好的脸庞里却透着些病态的苍白,她靠着一根华丽雕琢的鎏金柱,气息微微起伏。   李乔珂扫了一圈,视线却是停留在了一袭青衣上,那青衣女子有着与其他秀女不一样的眼神,恬淡安然,又带了些令人舒心的亲和,而且她是唯一对她回之一笑的人。   孙青窈打量着她,红衣张扬而绚烂,更显得她顾盼神飞,恣意随心,这样的女子,倒是不俗。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李乔珂身边的钱沅,不算绝色的容颜,但她的眼睛,干净澄澈的仿佛融化的冰雪,没有一丝杂质。   “珂姐姐,你在看什么?”钱沅见李乔珂一直没有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看美人啊。”李乔珂笑道,刚想指给钱沅看,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碎响。   “啊!”几名秀女听到突然的响声尖叫了起来,害怕的后退着。   李乔珂看时,一名秀女倒在地上,神色痛苦的捂着胸口,而她身边是散落了一地的茶盏碎片,正是刚才倚着柱子的陆婉。   “救…救命啊…”陆婉气息微弱的呼喊道,而她身边的秀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唯恐避之不及。   “都让开!”李乔珂虽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但是她打猎时见过受伤垂死的猎物,也是这么痛苦的模样。   秀女们吓得六神无主,听她这一喊,纷纷给她让开了道。李乔珂随手扯下悬挂于殿内的纱帘,将其利落卷起,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地上的碎片扫除,箭步向那个秀女走去。   “沅沅,快来帮忙!”李乔珂手足无措,她碰到受伤的猎物都是拿来吃的,从来没给它们包扎过,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好!”钱沅连忙跑了过来,看见进气少出气多的陆婉,也不知如何是好,看她苍白的嘴唇微动,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有百果酥你要吃吗?”   “这样子不行的。”一道柔和里带着些急切的声音传来,孙青窈在她面前蹲下,微抬起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膝上,秀眉微蹙,“她这是哮喘病发,我曾见过我家隔壁的大娘发过这种病。患有哮喘的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着药,她身上应该也有。”   “是这个吗?”钱沅听她如此说,果然从陆婉的袖口里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她看看孙青窈,再看向陆婉。   陆婉虚弱的点点头,李乔珂忙道,“那快点给她服下。” 陆婉就着钱沅的手吞下药丸,不多时面色果然渐渐转好,三人对视一眼,释然一笑。   “何事喧哗?”一道有些苍老又不失力度的声音传来,众人看时,却是一个身着高阶宫装的嬷嬷,身后跟着四个侍卫进了殿来,“太后听到偏殿传来响动,特地命我来查看。选秀之日,谁敢放肆喧哗?”   “回苏嬷嬷,方才是这位秀女身体不适忽然晕倒,打翻了茶盏,才导致秀女们失措惊慌。”一名嬷嬷连忙从廊柱后转出,有些害怕的跪倒在地,“奴婢一时不防,办事不力,请苏嬷嬷责罚。”   “皇上和皇后此刻都在正殿,惊扰了圣驾你们谁能担当得起?”苏嬷嬷神色激烈,她从小就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又是看着皇上皇后长大的,连皇上皇后都要敬她几分。   秀女们噤若寒蝉,这是太后派来的嬷嬷,还带着侍卫前来,更何况看掌殿嬷嬷这么恭敬害怕的模样,一定是个得罪不得的人物。   “方才失声尖叫的秀女都有谁?”苏嬷嬷厉声道。   “苏嬷嬷,”陆婉屈膝一福,脸色虽仍有些苍白,礼数却还是周全,“刚才是我突然哮喘病发,碰倒了茶盏,这才使得其他秀女惊慌。如果惊扰了圣驾,陆婉甘愿受罚。”   苏嬷嬷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陆婉在刚刚得救后竟然还能如此冷静,这份落落大方实属难得。   秀女们战战兢兢,纷纷后退了一步,将方才喊叫出声的秀女给推了出来。苏嬷嬷看了她们一眼,“这几个秀女言语失当,冲撞太后,太后现取消其选秀资格,立刻遣送出殿。”   “嬷嬷…求太后恕罪啊…”侍卫们将那几个秀女遣送出殿外,呼喊声渐弱,偏殿里一片寂静。   “选秀即刻开始,各位秀女请好好准备着吧。”苏嬷嬷微微一福,看向仍然跪倒在地的嬷嬷,“你的责罚待选秀结束后再自行来领。”   “谢苏嬷嬷。”掌殿嬷嬷起身,看着苏嬷嬷离去的身影,微微松了一口气。   李乔珂这才松开钱沅的手,这个傻丫头,听到那些秀女们被取消选秀资格的时候,竟然也想站出去。言语失当,冲撞太后,被冠上了这样的罪名,那几个姑娘以后哪里还能许到什么好人家。而且要是钱沅站出去,那就是欺骗太后的大罪,李乔珂可不能看着她做傻事。   孙青窈神色平静,她不像其他秀女一样担惊受怕,甚至还注意到苏嬷嬷走时特地往她们这边瞥了一眼。   看来没有猜错。孙青窈心如明镜,掌殿嬷嬷就算再不防,人就在廊柱后面,茶盏摔碎后也不会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她决定帮忙救陆婉,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抢眼,所以她只是扶住了陆婉的头,扫掉碎片的是李乔珂,找药喂她的是钱沅,她做的刚刚好。   现在看到苏嬷嬷的眼神,她更加确信了,不管陆婉的病发是出于突然还是早有预谋,太后正是借此作为对她们德行、容止的考验,现在虽然还未见到皇上,但是却已赢得太后的些许好感,这一步她是走对了。   “多谢几位姐姐相救。”陆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感激之情,尤其看向李乔珂时,眼内光芒更盛。   “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李乔珂朝她一笑,看向了孙青窈,“你要谢还是谢这位秀女吧。”   “我也是碰巧以前见过别人哮喘病发的样子,”孙青窈笑得温婉,朝陆婉道,“姐姐自是吉人天相。”   “不管怎么说,今日救命之恩,陆婉没齿不忘。”陆婉眼眸微动,开口道。   “没齿不忘?没了牙齿不就不能吃东西了吗?”钱沅睁着晶亮的眼眸,摇了摇头,“那多可怜啊。”   “沅沅…”李乔珂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好笑的轻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看向掩嘴轻笑的两人,笑道,“沅沅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有好吃的东西就开心的不得了了。”   “不知几位姐姐怎么称呼?年岁几何?”陆婉脸上泛着红晕,眼里闪着微光。她极少踏出闺阁,这样欢洽的气氛她竟从来没有体验过,她是真心想结交这几个朋友。   “我是陆婉,二八年华。”   “我叫钱沅,今年十五岁。”   “李乔珂,十六岁。”   “孙青窈,”她嫣然一笑,“今年十六岁。”   四人又按月份排列下来,论序齿李乔珂最大,孙青窈次之,陆婉再次,钱沅最小,她们刚排好年龄,只听见一道尖细锐长的声音响起:“宣罗盈袖、陆婉、楼怀兰、钱沅、傅舒进殿—!”   “两位妹妹容貌出众,相信必定能得皇上青睐。”孙青窈对两人笑道,陆婉也回之一笑,又看向李乔珂,“陆婉也希望两位姐姐都能中选。”   李乔珂轻轻握了握钱沅的手,她知道她并不希望被选上,也希望她能如愿。   皇上坐在正殿中央,左手边坐着一位看上去年近半百却保养得宜的妇人,虽然脸上已有了岁月的划痕,但是从眉梢眼角都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花容月貌。太后身边站着的正是方才的苏嬷嬷,此刻看见鱼贯而入的秀女,伏在太后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皇上的右手边坐着皇后,华服下眉目依旧温和,微笑看着走入殿来的娉娉婷婷的身影。   “开始吧。”低沉的嗓音响起,皇上扫了底下一眼,神情淡淡,挥手让太监开始宣读。   钱沅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肖明书跟她说的,不要引人注目,于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陆婉有些欣喜的声音传来。   “多谢皇上恩典。愿皇上万福金安,太后皇后凤体安康。”   “果然是吏部尚书之女,端庄大方。”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听起来似乎对陆婉很满意。   钱沅不自觉的捏紧了袖中的拳头,直到听到太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她上前一步,不敢抬起头来。   “品行倒是出众。”太后听了苏嬷嬷的禀告,知道这就是刚才帮忙救治陆婉的秀女之一,只是这样的仪态,倒是大方不足,她看向皇帝,“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看了看钱沅,皱起了眉,他一向不喜过于素色的衣裳,除非是玖妃这样的清逸出尘,而且这名秀女,也太过丰腴了些。他摇摇头,刚要开口,皇后在一旁柔声道,“这样的身子,倒是适合生养呢。”   “既然皇后喜欢,那便留下吧。”皇上心内一动,握了握皇后的手,微微一笑。他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钱沅惊愕的眼神,倒是比刚才那副低头不语的模样可爱了许多,皇上轻笑,这样倒也有趣。   钱沅怔怔的跟着队列走出正殿,心里又惊又怕,直到一道有些关切的声音传来。   “恭喜钱妹妹。”陆婉一脸真诚的笑意,“以后在宫里有妹妹相伴,真是再好不过。愿李姐姐和孙姐姐也能入选,如此便是四角齐全了。”   钱沅仍是呆呆的,听了这话觉得心里更加堵得慌,莫名的就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妹妹脸色不太好,快别待在太阳底下了。”陆婉和钱沅走出了宫门,看见等候在此的马车,于是和她做了别。今日殿选得中,又结交到这几个姐妹,她难得心情如此愉悦,一向虚浮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连她的丫头都觉得自家小姐今天似乎特别高兴。   “小姐!”葫芦看见钱沅走了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看见钱沅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有些着急道,“小姐是不是饿了?我已经在马车上备好了小姐爱吃的糕点,小姐快上马车吧。老爷一定在家巴巴的盼着小姐回去呢。”   钱沅扁了扁嘴,明哥哥一定也在等着她回去,可是她要怎么告诉他她入选了。她张开嘴咬了一口她最爱的蟹爪酥,第一次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一袭红衣瞬间吸引了殿上之人的目光,皇上看着她微微颔首却明艳夺目的容颜,嘴角勾起,“李乔珂,渔樵江渚,观柯烂棋,你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   “回皇上,”李乔珂抬起眼眸,“臣女的名字不是这两个字。二矛重乔,马逐明珂,才是臣女之名。”   四下皆静,众人脸上皆带了些惊讶,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的驳回了皇上的话,这名秀女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太后皱了皱眉,身为女子,就应以柔顺为德,何必有逐马干戈的野心。皇后则是微微一笑,后宫里倒是鲜有这样明艳的性子。   皇上轻笑出声,,似是心情愉悦,“好个李乔珂,朕记住了。留。”   李乔珂嘴角轻勾,看来这个皇帝还是有些不凡的,至少听完她所说的,他没有轻蔑不屑,眼里甚至有一丝认真,她此刻才真正开心起来。   “多谢皇上。”李乔珂展颜一笑,竟有种说不出的明朗潇洒。   皇上嘴角仍有淡淡的笑意,却是看不清他的眼神。   太监继续念着秀女的名字,孙青窈上前一步,下颚微抬,眼帘半垂,那双眼睛就如漫天落霞下的湖水,温柔又灵动的流转着水光,停泊着暮色。   “温婉可人。”皇后给出评价,微笑的点了点头。   “留。”皇上的声音里听不清情绪,孙青窈却隐约能感觉到皇上还未收回的视线,轻启朱唇,曼声道:“多谢皇上,多谢太后,多谢皇后。”   秀女们鱼贯而出,孙青窈抬起头望着宫墙露出的天空,身上的青衣在夕阳映照下折射发光,盈盈秋眸在夕光里看不见方才的温柔似水。   “表小姐,老爷特命奴婢在此等候。”一个满脸堆笑的婆子上下打量着她的表情,却看不出端倪来,有些犹豫的问道,“这…殿选结果如何啊?”   孙青窈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脸上是温婉的笑意,看来她要是没被选上,这辆马车现在可就不是前往周府了。   “多谢表姑父如此关心。”孙青窈语笑嫣然,周如廉就这么心急,竟是连这么一点时间都不愿给她,甚至等不及宫内人告知结果,她这么想着,脸上笑意却更盛,“青窈不负所望。”      ☆、绝胜烟柳满皇都   伸手折下一支绿柳,李乔珂的眼里有了隐隐的泪光,边关之地,春风不度,大哥这一去不知要遭受多少苦寒,这样青绿的杨柳在边关也是绝无仅有的吧。   李乔年跨坐于马上,身着银白铠甲,愈发显出英气轩昂,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神却满是宠溺的疼爱和温柔。   李乔珂骑着枣红马,红衣绿柳,明丽的容颜上泛着泪光的眼睛,不见了平时的张扬恣意,倒是显出些许柔弱依恋来。她知道,大哥就是为了给自己多一重保障,所以才会远赴边关,看着大哥的温柔神色,她突然有些鼻酸,把手中的绿柳塞给他。   “阿珂别难过,若是边关安定无事,父亲一切安好,大哥一定在你明年生辰之前赶回来。”李乔年接过柳枝,细心放入怀中,看着她笑道,“边关有皇城鲜有的奇珍,阿珂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是大哥给我带的礼物我都喜欢。”李乔珂微笑,眼里却写着认真和担忧,“大哥你要说话算话,在我生辰之前一定要回来。”   李乔年轻笑,注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大哥放心吧。”李乔良坐于马上,目光坚定,“这里有我在,无论是将军府还是阿珂,我都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李乔年拍了拍他的肩,似是欣慰的点点头,又看了李乔珂一眼,“二弟,阿珂,大哥这就出发了,保重。”   一声马嘶响彻郊野,李乔年策马扬鞭,英姿矫健如飞,士兵们立刻跟上,扬起的尘土很快将他们离去的身影隐去不见。   李乔珂看着飞扬的尘土,心里怅然若失。   “不知表姑父找青窈有何事?”孙青窈脸上是一贯的温婉笑意。   “表侄女,不,现在应该称呼孙才人了。”周如廉也笑,笑意却未到眼底,“孙才人果然好本事,只是不知才人当初所说的话,如今还作不作数?”   “表姑父何必如此见外,青窈若没有表姑父的收留和照顾,又怎能一朝入选?”孙青窈的眼里看不清情绪,“至于当初的话,青窈既然说得出,就必定做得到,而且,青窈绝不是忘恩之人,表姑父今日对我的恩情,来日青窈必定涌泉相报。”   周如廉看向门外,白色的柳絮在庭院里四处纷飞着,他不耐的皱了皱眉,“我最讨厌这种漂泊无根又没用恼人的东西。除了四处招摇之外,一无是处,偏偏还烦人的很,一团团的滚成球还打扫不干净。孙才人,你说是不是?”   孙青窈微微一笑,白皙的纤手伸出,轻抓住一朵柳絮,展颜一笑,俏丽的容颜写满了少女的喜悦。   “青窈可不这么想,柳絮虽然无根,但是自在不拘,只消一阵清风,就能扶摇直上。”孙青窈轻松开手,看着柳絮飘飞到高处,周如廉皱眉,不知是不是看错,他刚才竟看到她眼里划过一丝清冷的傲然。   他还有些发怔,听到她的声音继续传来,“况且烟柳绝胜时,皇城更无花。”   “愿真如孙才人所言。”周如廉沉吟一会儿,微微正色作了一个揖,“微臣静待烟柳绝胜之时。”   孙青窈倚着门扉,睥睨着向她作揖的周如廉,更紧的绞着手帕,神色冷然。   “明哥哥,这是我用柳絮做的飘絮糖,你要吃吗?”钱沅用手帕托着精致绵软的糖糕,小心翼翼的问他。她知道肖明书不希望她入选,因此她现在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内疚的不敢面对他,又希望做各种事来让他开心起来。   “对不起,明哥哥。”钱沅垂头丧气,眼眶红红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我没有引人注目,我没有脱掉像包子一样的衣服,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好了,我知道阿沅已经做的很好了。”肖明书按住她的唇,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是我自己思虑不全,是我的错,才会让你入选。”   “明哥哥,宫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钱沅有些疑惑,微偏着头,“宫里很漂亮啊,而且还有好吃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去宫里呢?”   “不是这样的。”肖明书按住她,有些着急道,“你要是入了宫就是皇上的嫔妃,再也难以出宫来,而且他…”   肖明书不再说下去,他看着呆呆望着他的钱沅,他甚至不敢去想。   “明哥哥,你怎么了?”钱沅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问道,“你说嫔妃,嫔妃是什么啊?”   “阿沅,你听我说。”肖明书深吸一口气,眼里已有了决断,他决不能就这样放弃钱沅,“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入宫,但是,我可以让你出宫。只是,你可能要受些苦,你愿意吗?”   “如果我可以出宫,明哥哥就会开心吗?”钱沅想了想,笑得一脸纯真,“只要明哥哥开心,那我愿意。”   肖明书看着笑靥如花的钱沅,心内一动,嘴角温柔的勾起。只要能让她永远这样留在自己身边,他愿意去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他的眼神有些沉浮,但随即变成了坚决的光芒。   满城烟柳纷飞,绵长的像是离人的思绪,欲说还休,纠缠不清。一个月过后的宫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流连。   “明哥哥,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钱沅娇憨的笑道,头上的珠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摆,曳曳生姿。   “阿沅这一个月有听我的话做吗?”肖明书似乎瘦了一些,干净俊朗脸上隐隐突出了些棱角,神色似乎有些疲惫,只是眼睛仍温柔的注视着钱沅。   “嗯。”钱沅重重的点点头,取下头上的珠簪,粉红色的珠子泛着光泽,阳光下温润如玉,“喝水之前要用珠子先过水一遍,明哥哥说的,我记得。”   “阿沅真乖。”肖明书看着她,满眼皆是柔情,“记得还要再这样做两个月,知道吗?”   “我知道。”钱沅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脸庞,有些担心道,“明哥哥,你最近好像很累啊,你在做什么啊?”   “阿沅不用想这些。”肖明书帮她把珠簪戴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在宫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来接你就好了。”   “好。”钱沅脸上有些红晕,软软糯糯的回道。   肖明书看着钱沅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缓缓的握紧了拳头,只要再等两个月,他就再也不用和她分开了。   “少爷,老爷命小的们请您回府。”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几个小厮此时走近他,语气虽是恭敬但却不容拒绝。   “知道了。”肖明书神色冷淡,与刚才的神情截然不同,身上隐隐散发出逼迫的气势来,想起肖府里等着他的所有一切,他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   他最讨厌的就是深宅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在他娘死后,他发誓再也不要进入到这些恶心可怖的阴谋里去。可是如今为了钱沅,他不但要参与宅斗,而且要成为最后的赢家,只有这样,他爹才会给他他想要的,以他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弱了。   肖明书握紧了拳头,三月暮的药性会让钱沅气息全无,仿佛真正死去一般,而一个月后她又会重新醒来。他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然后迎娶她进门,这一切都只要再等两个月。   飞扬的马蹄声响起,红衣少女策马狂奔,如染血的夕阳一般绚烂。李乔珂勒马在宫门前,驻望着身后的安阳城,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安阳的街道上策马了。   “玩够了吗?”李乔良坐在马车上,笑着看向她。   李乔珂再眺望了一眼,点点头,牵着枣红马走到马车旁,“二哥,我要入宫了。”   “嗯。”李乔良跳下马车,接过枣红马的缰绳,“车留给你,马我带走了。”   “二哥,你怎么都不挽留我一下?”李乔珂有些撒娇道。   “你要走二哥就不留你了。”李乔良半戏谑半认真道,“你哪天要是回来,我再带着车马来接你。”   “不行。”李乔珂站在车沿,一脸正色道,“到时候除了车马,我还要二嫂来接我。”   李乔良一愣,笑出了声,“小丫头,都在想些什么呢?”   “就这么说定了。”李乔珂掀开马车后帘,一脸的明艳笑意,“我明年生辰之时,不但要收到大哥的礼物,还要看到我的二嫂,听到了吗二哥?”   李乔珂放下车帘,脸上的笑意逐渐暗了下来,有些烦躁的抱着膝。李乔良一直看着马车驶入皇宫,微笑着摸摸枣红马,转身离去。   纤指掀开车帘,孙青窈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宫,心里有些感慨。两个月前她还刚从千里之外,一文不名的来到安阳城,而现在她就要穿过这道宫门,以才人的身份进入后宫了。   她抓住飘入马车中的柳絮,宛然一笑。   烟柳笼罩下的安阳城像一场迷离的梦境,因缘际会,谁主沉浮,一切都从现在,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虽然这章写的挺狗的,过渡章请原谅啊   ☆、初入宫闱   “主子,就是这里了。”听到藏月的声音,李乔珂这才注意到她们已经到了“彤炜馆”。彤管有炜,说怿女美。不但意境好,而且这景色倒也别致。她环顾四周,彤炜馆外遍布绯红的炜草,几棵青翠的丹枫树俏然挺立,因为还在五月此时显得郁郁葱葱,但一旦入了深秋必是层林尽染。   李乔珂眼里染上了一层笑意,她倒是喜欢这里,等到入了秋,在火红的枫林里吟鞭舞剑,累了就和沅沅一起吃枫糖浆,这样倒也不错。   “唰!”李乔珂拔剑出鞘,步若行云,剑尖指向那片开得烂漫绯红的炜草。她横剑一扫,草尖被尽数砍断,飞扬上半空,她持剑行步其中,红衣盛开张扬,纷纷落红如雨下。   “主子!”藏月看李乔珂舞起了剑,顾不得欣赏她矫健流畅的身姿,有些着急的喊道,这里毕竟不是将军府,主子要是把这些炜草全都砍了,万一皇上生气了怎么办?   李乔珂却并不停下,二哥一直逼着她学习礼仪,她都一个月没拿过剑了,手早就痒的不行了。她翻剑一转,彤草落过她的脸颊,倒是不相上下的红颜。   脚步声从屋里传出,原本在屋内等候着的宫人们纷纷跑了出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剑尖抖动,雪白的皓腕稳稳的握住长剑,彤草落在剑尖,李乔珂轻吹一口气,利落的收剑于身后,看向目瞪口呆的宫人们。   “奴才、奴婢见过李美人。”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跪了一地行礼道,看着遍地被砍断的彤草,宫人们也是惊呆了,没想到他们的这位主子这么不同寻常。   李乔珂脸色泛红,立在还未落尽的红雨里,倒比平日更加美艳动人。她把剑扔给藏月,见宫人们仍然在跪着,这才想起她还没叫他们起身。   “你们都起来吧。”李乔珂看着他们有些慌张失措的神情,心想他们可能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开口道,“我虽然喜欢舞刀弄剑,但是从不伤人。你们既然是我的宫人,最好有点拳脚功夫傍身,总之不能轻易被别人给欺负了。”   “是。”宫人们面面相觑,齐声应道。他们这主子还真是特别,到底好不好伺候啊?   李乔珂看了看满地的炜草,唯唯诺诺站着的宫人,觉得有些索然无趣,看到一个大着胆向她张望的小太监,于是挥了挥手。   “你,上来。”李乔珂抱着手在胸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李美人,奴才是小文子。”   “小文子…你知道这次进宫的秀女都住在哪里吗?”李乔珂问道。   “回李美人,这次入宫的秀女共有十名。被封为美人的除了主子,还有住在常棣堂的陆美人,鹿鸣居的杜美人,七位才人主子里,钱才人在怀束院,孙才人在绿猗阁,何才人在苌楚堂,林才人在采薇居,虞才人在桑柔阁,江才人在式微轩,孟才人在淇奥居。”小文子一口气念完,如数家珍一般,微微喘着气。   “这么多,真难为你记得住。”李乔珂笑了,宫人们也笑了一片,小文子脸一红,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藏月和踏星从小就跟着我长大,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问她们。”李乔珂又指指小文子说,“你既然记得住这么多东西,以后彤炜馆的东西你就帮着她们一起记。”   “小文子谢过李美人。”小文子喜形于色,能够管理宫里进出的东西,这就表示自己被重用了啊,“奴才必定尽心尽力。”   “好了,你们...把院子打扫干净。”李乔珂看着自己弄的一地狼藉,又吩咐道,“踏星,你留在这里整理东西。藏月,跟我去找钱才人。”   各人都答应着,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这边李乔珂出了彤炜馆,往怀束院走去。   “这里有这么多琼花,沅沅这下可开心了。”李乔珂走过白色的花团锦簇,想着钱沅一定又要捣鼓着这些琼花做糕点了。   李乔珂一直走到怀束院的门口,却没有看到钱沅的身影,疑惑的问一个正在扫地的宫女,“你们主子呢?”   “回李美人,钱才人身体不适,正在内室休息。”小宫女恭敬回道,虽然他们还不认识所有进宫的秀女,但是当日殿选如此出彩的李美人却是无人不知。   “身体不适?”李乔珂皱着眉头,走入内室,推门进去看见钱沅正好在喝水,差点没被呛住。   “珂…珂姐姐…”钱沅一边咳嗽着,一边笑着和她打招呼,头上的珠簪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摇摆着。   “你哪里生病了?”李乔珂皱眉看着她,倒也看不出什么。   “我…现在还好,可是很快就会生病了。”钱沅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看她。   “傻丫头,说什么啊?”李乔珂轻戳她的头,忽然笑道,“是不是又没吃饱啊?这里这么多花,你可有的是东西吃。”   “嗯。”提到吃的,钱沅的眼里放出光来,掰着指头数道,“可以做琼花糕、琼花蜜、琼花糖,还有琼花酥。”   “…怎么都是甜的啊?”李乔珂光是听着都觉得要被腻死了,“我那里有枫叶,本来还想让你酿枫糖的,现在听听牙都要甜掉了。”   “枫叶可以油炸啊,这样就是咸的了。”钱沅笑道,换个口味对她来说小菜一碟,“脆脆的,也很好吃。”   “那我们去找青窈和陆婉,过几天我们一起吃琼花宴。”李乔珂拉起钱沅,往门口跑去。   “珂姐姐,你跑慢一点。”钱沅微微喘气,肖明书告诉过她,这个药会让她脉息逐渐变得微弱,她会觉得有些无力,但是外表上看不出来,对她的身体也不会有影响,但是一定不能沾酒,否则前功尽弃,这个药也就对她失去效用了。   “可惜没把剑带过来,不然把这些竹子砍下来做杯子倒好看。”李乔珂摸过青绿的竹皮,这么粗的竹节,她可不能徒手砍断。   “已经过了竹笋的季节了。”钱沅面露惋惜,“现在的竹笋又苦又涩,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她们从竹径里沿着苍苔小路走出,碧竹疏影下,半开的绿窗里,青衣袅袅,孙青窈临于窗下,低眉不知写着什么。   “孙姐姐!”钱沅唤道,孙青窈抬起头,展颜一笑如杨柳拂风,眼眸灵动的让人心旷神怡。李乔珂看着这绿猗阁,一侧通向清静的碧绿竹林,另一侧却是无限芳菲的花园,木兰花正灿烂怒放。她看着亭亭玉立的孙青窈,果然是宜动宜静,宜繁宜简的美人。   她们说明了来意,孙青窈也是点头欢喜,于是三人结伴一起向常棣堂走去。陆婉正在喝药,不过气色倒是不错,看见三人来了更是喜悦。   “普洱,快点倒茶。”陆婉吩咐道,普洱收回她喝完的药碗,答应着下去了。   “陆姐姐的屋里全是药香呢。”钱沅嗅着空气中的药味,笑道。   “近日柳絮纷飞,总觉得哮喘又严重了些,所以喝药也频繁了许多。”陆婉脸上仍是笑着,眼里却有一抹失落。   “陆妹妹别担心,好在常棣堂远离绿柳堤,这里倒是没有许多柳絮。”孙青窈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香囊,“以前我隔壁的大娘发病时,大夫让她闻装有薄荷香草的香囊以缓解症状。我也如法炮制了一个,也许会对妹妹有用。”   “多谢孙姐姐。”陆婉接过香囊,这么精细的针脚看得出孙青窈做的极为用心,她轻嗅笑道,“很好闻呢,姐姐有心了。”   “好了,现在听我讲一件大事。”李乔珂佯装正色道,“过几日我们在沅沅的怀束院聚会,开一个琼花宴好不好?沅沅呢,就负责做糕点,然后我们就一起吃喝玩乐,怎么样?”   “好啊。”陆婉的脸上泛起红晕,好像十分开心,“庆祝我们有缘能一起入宫,四角齐全。陆婉别无所长,倒是可以弹琴助一助兴。”   “这主意是好,只是怀束院离重华宫并不算远,倒是别把皇后娘娘引来。”孙青窈眼波一转,轻轻捏了捏钱沅的脸,笑道,“东西不够吃了才好。”   “那我们就小声一点…”钱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爱非常。   “虽是如此说,到时候被皇后娘娘责怪了怎么办?”陆婉有些担忧起来,入夜后不得喧哗,这是宫规。   “那我们就定在白天。”李乔珂叉着腰,笑道,“到了晚上,我们就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怎么样?”   “看星星?”陆婉呵嘴笑出了声,眼里是晶亮的光芒,她从来没有出过闺阁,何况是半夜仰望星空。   李乔珂扬起头,朝她一笑,“如果天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萤火虫,抓来放在灯笼里就更好看了。”   陆婉看着她的眼里满是艳羡的目光,她总是知道自己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敢去做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可以去看星星,去抓萤火虫,这一切她都觉得不可置信。   “那定在什么时候呢?”孙青窈见她们都兴致勃勃,但她也知道,要是不先说好时间,这样一时的热情持续不了多久的。   “那就三日之后在怀束院见。”李乔珂看向钱沅,“沅沅,你三天之内做得出糕点吗?”   “没问题。”钱沅自信满满的笑着。   于是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各自散了。   到了傍晚时分,李乔珂才回到彤炜馆。一进院子,小文子连忙急冲冲的跑来,“主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   “皇上今晚宣的是主子侍寝,请主子赶快移步去华仪池吧,轿辇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小文子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主子可是进宫的主子里第一个侍寝的,这份荣宠不知道要让多少嫔妃眼红了。   李乔珂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她总是觉得忘了什么,原来她忘了这宫里还有皇上这号人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专四啦,今天必须两更,加油加油   ☆、侍寝   踏入氤氲着热气的池水,李乔珂惬意的靠在池壁上,玫瑰花瓣漂浮在水上,娇艳如她的脸颊。   再泡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的疲软都尽数褪去了,她开口唤人。   “这是什么?”李乔珂看见宫女捧着一床被子走来,皱眉问道。   “回李美人,按照惯例,皇上赐浴后,都用被子包裹送入侍寝。”宫女恭敬回道。   “这是晚上要盖的被子吗?”李乔珂又问道。   宫女明显一愣,还是点头回道,“是。”   “那我穿什么?”李乔珂一下子从池中站起,水花到处飞溅,“给我找件衣服来。”   “回李美人,这…这是宫里的规矩,奴婢不敢。”宫女有些恐慌道,低头不敢看她。   “算了。”李乔珂撇撇嘴,她也不会真的去为难一个宫女,“帮我…裹上吧。”   宫女们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用被子将她裹住。李乔珂任由她们摆弄着,全身严严实实的被裹起来,然后被太监们抬着放到柔软的床上。   “皇上待会儿才会过来,请李美人在这等一会儿。”太监说完,恭敬的退了下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李乔珂展开被褥,百无聊赖的看着床顶盘龙纹样的花纹,肌肤触到床上柔软光滑的锦缎,她支起身子,抓住锦缎铺成的床单,眼波一转,嘴角勾起。   “嘶拉”一声,锦缎被撕碎,李乔珂用撕下的锦缎裹住身子,看着满床的碎条正想着要不要让宫人来换张床单,突然听到有动静传来。   隔着帘障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是却能看得到明黄色的龙袍一步一步的走近。   皇上掀开纱帘,忽然神色一紧,极快的往右一避,正好避过了击来的锦缎。他望向眼前的李乔珂,用明黄的锦缎大致裹住了身子,显得露出的手脚愈发洁白莹润。她握住用碎条扭结成的鞭,没想到皇上能避过她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击,眼里有些讶异。   “皇上好身手。”李乔珂扬起头笑道,明眸皓齿,脸上却是傲然,“但是只有这样可不够。”李乔珂再次将鞭挥出,结果这次被皇上稳稳的抓住,她用力想抽回锦缎却不得,更惊讶的看着他。   “玩够了?”皇上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眼眸里划过一丝玩味,“现在该朕了。”   皇上手一用力,锦缎猛的一拉,李乔珂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栽倒在他的怀里,她当机立断,松开手中的鞭,锦缎散落开来,她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却感觉到肩部传来一阵力道,接着就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李乔珂一抬头,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饶有兴味看着她。她却是不甘心,刚要将他推开,突然感觉手被抓住了,她抬腿就是一脚踢出,皇上却比她更快,轻击在她的膝盖,她一下子跪倒在床上。   她还想挣扎,皇上却不给她机会了。他随意抓起一条被撕碎的锦缎,绑住了她的双手,将她转过身来。   “还玩吗?”皇上嘴角勾起一抹斜笑,他看着她变得绯红的双颊,脸上却还是执拗的神情,嘴边的笑意更深。   “我认输。”李乔珂倒也干脆,几个回合下来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喜悦,她要嫁的人就应该有足以征服她的骄傲的资本。   “是吗?那就接受惩罚吧。”皇上慢慢凑近她的脸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有些炽热的鼻息,李乔珂脸颊开始发烫,扭过了头。   “现在才知道害羞,是不是太晚了?”皇上几乎是在她耳边说话的,看到她发红的耳根,轻笑出了声。   “臣妾这就伺候皇上安寝。”李乔珂紧咬着嘴唇,伸手为他宽衣,手却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皇上神色慵懒,看着她固执又笨拙的解着自己的衣扣,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按倒在床上,眸光一闪,“朕只教一次,好好学。”   似乎有光在晃着她的眼,李乔珂迷茫的睁开眼睛,刚一起身就感觉到身体传来的酸痛,她一愣,猛然回想起昨晚那个混乱的梦境。   “醒了?”听见他的声音,李乔珂掀开纱帘,正好看到宫女在为他穿衣的背影。   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累就多睡一会儿,不过别误了给皇后请安。”   “不睡了,躺着难受的慌。”李乔珂刚伸出手,宫女们已将衣服托了上来,看到满床破碎狼藉的锦缎,宫女们连忙低下头不敢看。   皇上看着她两颊的绯红妩媚之色,可偏偏又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自觉好笑。   “朕待会儿会有礼物给你。”皇上撂下一句话走了。   李乔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的穿好衣服,起身往重华宫去。   “主子!”藏月等候在门口,此时看到李乔珂出来,连忙跑上前笑道,“恭喜主子!”   “好了好了,”李乔珂挥挥手,往重华宫的方向走去,“走吧。”   李乔珂一踏入正殿,这里早就坐满了穿红戴绿的各色美人,此时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她一看,自己倒好像成了最后一个了。大殿的正座上坐着那个雍容典雅的女子,就是她殿选那日见过的皇后,看她进来皇后嘴边的笑意倒是不增不减。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李乔珂福身行礼道。   “李美人起来吧。”皇后扬手吩咐道,“流苏,赐座。”   她看着皇后娘娘,目光却不自觉的被她左手边坐着的那个女子吸引住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就算是怠懒装扮,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玖妃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来,一贯清冷的眉眼看到她的一瞬,竟然划过一丝复杂。李乔珂怀疑自己看错了,再看时玖妃的眼波依旧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低着头喝茶。   “果真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宜妃看向李乔珂,眼里有赞叹之意,又看向皇后,“皇上挑人果然一向好眼光。”   这话说的,不但夸了李乔珂,顺带把所有主子都给夸上了。孙青窈安静本分的坐在一旁喝茶,她可不相信气氛会这么融洽,等着看好戏。   “是啊。”许充容也接过话道,“听闻李美人殿选之日就让人印象深刻,为了救人竟生生把殿内的锦帘给撕了下来。”   她掩嘴一笑,仿佛在讲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现在看来这锦缎是系住了皇上的心,怪不得李美人是这次进宫的各位姐妹里第一个侍寝的呢。”   孙青窈观察着各人的反应,听了许充容的话,不少人向李乔珂投向了嫉恨的目光。话说殿选时李乔珂确实出彩了些,再加上头一个侍寝,成为众矢之的倒也正常。   不过被这么一挑动,就这么明显的把情绪都表现出来。孙青窈暗暗摇头,果然还是太傻太天真了啊。   “李姐姐当时是为了救我,情急之下才会毁坏宫物。”陆婉听了许充容的话,有些着急道,万一皇后娘娘要秋后算账,她可不能连累李乔珂。   “陆美人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如此淑良德行,难怪入得太后青眼。”云嫔笑道,这不知是帮陆婉解围,还是拉她下水了。   孙青窈冷眼看着,这无非是又往李乔珂身上又点了一把火,说陆婉知恩图报,倒显得她是有意包庇李乔珂一般,而又扯出了太后来,陆婉受太后青睐,她们倒不敢对她怎样,而李乔珂的性子本就不让太后喜欢,这样一来愤怒值又全都转到李乔珂身上了。   “呵呵。”李乔珂笑了,她不就是撕了个帘子吗,她们要是知道昨晚自己还撕了床单,那表情一定更好看。   “我从小习武骑射,力气倒是比寻常女子大些。”她目光扫过许充容和云嫔,“而且我会撕的可不止帘子而已。”   李乔珂说完不再看她们,她可是真正动过杀心的人,那样看着猎物的眼神怎么也会让这些只知道打嘴炮的后妃们震慑一瞬。   她喝着茶,又看到了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向她投来,这次不可能再看错了吧。李乔珂看向玖妃,这个冰山美人,刚才那是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果然不会写宫斗,凑合看吧。   ☆、祸患   出了重华宫,李乔珂发现没见到钱沅,一问却说她是身体不适,不能来请安。她想起昨日钱沅说的话,现在想想莫名的有些担心了起来。   “既然钱妹妹身体不适,我们便一道去看她吧。”陆婉不想早早的回到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去,而且她更喜欢和李乔珂待在一块。   “你自己身体也不好,还是别乱跑了。”李乔珂隐隐觉得钱沅生病和肖明书有关,她不能让她们跟来,“青窈,你和陆婉先回去吧。”   “好。”孙青窈看出她眼里的不情愿,也是识趣,“李姐姐小心些,现在怕是有不少人要找姐姐的麻烦呢。”   “她们能把我怎么样?”李乔珂眼里划过不屑,她连野猪都杀过,还怕区区几个女人吗?   孙青窈笑笑,不再言语。三人就此分开,李乔珂直奔怀束院,宫人们看见她倒比昨天更加恭敬,她看见葫芦蹲在门口守着药炉,于是问道,“葫芦,你们主子到底怎么了?”   “李美人,主子昨日回来就说身体不适,皇后娘娘已经派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脉象虚弱,应该是时气所致,就给主子开了几服药。”葫芦用手中的蒲扇指指内室,“主子正在里面休息呢,美人快去看看主子吧。”   李乔珂进了内室,钱沅正在细心择着摘下的琼花花瓣,羊脂玉般的脸庞与她手上的洁白花瓣一般无二,珠簪上的粉红珠子温润的摇着光,衬出她粉嫩的脸颊。   “珂姐姐,你来啦!”钱沅的声音依旧软软糯糯,看到李乔珂就笑出了声。   “沅沅,你到底生什么病了?”李乔珂疑惑的打量着她。   “我…我不能说的…”钱沅为难的掰着手指头,低头不语。   “是不是跟肖明书有关?”李乔珂看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了些猜测,“你得的难道是…相思病?”   “不是啊。”钱沅连连摆手,“明哥哥说了,我不能跟其他人说的。”   “你到底怎么了?”李乔珂皱眉道。   “珂姐姐,那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钱沅睁大了眼睛很认真的看着她。   “嗯。”李乔珂点了点头。   “我得了一种再过两个月就会死掉的病。”钱沅伏在她耳边说道,心里有些害怕。   “什么?”李乔珂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嘘!”钱沅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乔珂按住她的肩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沅拔下头上的珠簪,把所有事情讲给她听,李乔珂听完倒是先松了一口气,捏着她的脸道,“你呀,说话一定要说一半吗?刚才吓死我了。”   “珂姐姐,你不怕我会连累你吗?”钱沅有些怯怯道,“明哥哥说,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不然会连累你的。”   肖明书会有这么好心?他又不是不知道钱沅从来不说谎的,发现她不对劲自己怎么可能不来问她。李乔珂心想,不过是借钱沅之口,先向她讲清了这件事的后果,又以退为进,希望她帮钱沅一把罢了。   “这个肖明书,等我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打他一顿。”李乔珂愤愤道,看到钱沅惊慌的目光,她慢慢平静下来,肖明书说的也对,这种事情就是欺君之罪,一旦被发现一定后果很严重。可是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悄无声息的进行了一个月,那么钱家和肖家必定都是知情的,肖明书竟然能说服两家为他舍命一搏,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而李乔珂最喜欢的就是离经叛道,胆大包天,反正她也不是主谋,当个帮凶也不错。话说肖明书和钱沅能够认识还得益于她呢,那就做红娘做到底吧,她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就没有退路了,何况,她也真心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   “沅沅,肖明书说的对,你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了。”李乔珂帮她带上珠簪,真没想到这样一颗温润无害的珠子竟然会是□□。   “好,我不说。”钱沅用手在嘴前打了个叉,认真道。   “算肖明书有良心。”李乔珂看着钱沅,心里想着,愿意为你赌上肖府的身家性命,“我会帮你们的。”   “主子,您可回来了。”小文子看见李乔珂的身影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去道,“宣旨的公公等了主子好一会儿了。”   “宣什么旨?”李乔珂疑惑道,忽然想起皇上说要给她的礼物,她抬步向殿内走去。   “皇上有旨,赐李美人封号“锦”,赐蜀锦苏锦及各色锦缎共两箱,钦此。”   公公将圣旨一合,满脸堆笑的走向李乔珂,“恭喜锦美人,皇上今晚点的还是美人侍寝,请美人准备着。”   “多谢公公。”李乔珂接过圣旨,她看着满满两大箱的锦缎,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皇上果真心疼主子,这些锦缎有些一匹可值千金呢。”小文子被满目的华彩闪得眼睛都要花了,“皇上竟然一下子赐了两大箱。”   “皇上说了,锦美人喜欢撕锦缎,所以特地赏了两箱,锦美人大可以穿一箱,撕一箱。”公公笑的眼睛都要没了,皇上那是对这锦美人上了心,这主子后头的福分可不止这两箱锦缎而已。   “噗嗤”一声,大家都被这话给逗乐了,李乔珂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轻敲着手中的圣旨,看向琳琅满目的锦缎,这皇上倒也是有趣。   她让藏月打赏了前来传旨的太监们,吃完晚饭后踏星向她汇报宫人们的情况,她挥了挥手,反正彤炜馆交给踏星来打理她很放心,而且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钱沅的事情。   按照肖明书的计划,钱沅只要每日饮下含有三月暮的水,再过两个月不到,她就会进入假死状态,等到她的“尸首”被送出皇宫,后面的事情,肖明书自然会处理妥当,钱沅就会成为肖夫人,不用再被困在皇宫里。   李乔珂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她要做的就是帮钱沅掩饰她的真实病情,而且,不能让她过分引起皇上的注意,不然等到她假死后就更难以出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上不要见到她,钱沅可以称要养病闭门不出,皇上总不会那么闲正好逛后宫的时候,逛到哪个生病的嫔妃的院子里去吧。   这么一想,好像这计划也没什么问题吗。李乔珂笑出了声,想到自己正在参与一个惊天的大阴谋里,想想就觉得无比兴奋。   “想什么这么开心?”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李乔珂正在沉思,突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手中茶盏扔出。   “砰!”茶盏被稳稳的接住,皇上看向她,嘴角轻勾起,“怎么?这种把戏还没玩够吗?”   “刚才不知道是皇上。”李乔珂看清来人,连忙行了一礼,“皇上没事吧。”   “凭你那点功夫,还伤不到朕。”皇上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倒茶。”   李乔珂从桌上拿了一个琥珀玉盏,茶水倒入其中,发出金黄的光泽。皇上只喝了一口,轻转着杯盏道,“皇后宫里的茶清和,玖妃宫里的茶香醇,你这的茶,倒更像是酒,比之茶更为浓烈。”   “臣妾不喜欢饮茶,更喜欢饮酒。”李乔珂掀开茶壶,“所以在茶里加了青梅,虽然不成酒味,但觉得比清茶要好。”   “酒贵在醇厚,茶贵在韵味,你这么一鼓捣,倒是把两样都糟蹋了。”皇上笑着看她,“想喝酒朕赏你就是,只要别借酒生事,也别再浪费这些好茶了。”   “皇上既然觉得浪费,那就别赏了。”李乔珂有些生气道,“臣妾最会的就是生事,别把好酒也都糟蹋了。”   “怎么?一句都说不得?”皇上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既然觉得糟蹋,怎么又收下朕赏你的锦缎呢?”   “锦缎是皇上说要送给臣妾的礼物,臣妾却之不恭。”李乔珂扭头不看他。   “呵。”皇上轻笑一声,眼眸里有了轻微的情绪,“这么说,你是不喜欢朕送的礼物了?”   “臣妾喜欢。”李乔珂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过是皇上觉得臣妾糟蹋罢了。”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似笑非笑道,“心气儿可真高。”   李乔珂感觉他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她皱了一下眉。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拉着她向内室走去。   接下来的一天皇上仍然点的是李乔珂,接二连三的盛宠让那些看红了眼的妃嫔们纷纷坐不住了,进宫来的三天李乔珂一枝独秀,她们可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李乔珂才不会理会她们的怨念,这天她打扮的愈发明艳,大红色的攒花锦簇华裙,她移步一动,流丽如一树繁花。   今天是她们约好了的琼花宴,她心情愉悦的往怀束院走去。      ☆、琼花宴   “主子今天似乎格外高兴。”普洱看着陆婉,满脸的笑意。   陆婉今日穿着浅紫色丁香撒花的衣裙,白皙的耳上垂下温润的紫玉,面若傅粉,云髻峨峨,发间缀着一朵紫丁香,娇俏而柔美。   她展颜一笑,眼内流转的光华一瞬间让普洱都看愣了。今天是她们约好的琼花宴,她当然迫不及待,“快些走吧,别让两位姐姐久等了。”   “是。”普洱看陆婉如此欢喜,自己也是高兴,她极少看见主子如此精神焕发的样子,好像进宫以来,主子开朗了许多呢。   主仆俩一径往怀束院去了,刚才这一幕却尽数落在了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子的眼中。   “皇上,那是住在常棣堂的陆美人。”赵德全琢磨着皇上的神情,又看了看陆婉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背影,开口道。   皇上微眯着眼,指着陆婉方才走过的路,似乎有什么东西明晃晃的发着光。   赵德全眼疾手快,连忙捡起,交给皇上看时,发现是一枚湘兰佩,看来是刚才陆婉走的太急,不小心遗落的。   皇上摩挲了几下手上的湘兰佩,丢给了赵德全,“等陆美人回去后送回她宫里。”   “是。”赵德全连忙应道,用眼觑着皇上的神情,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皇上刚来到重华宫的门口,看见皇后已在等候着。   “怎么站在门口?”他伸出手将她扶起,看着她笑道。   “臣妾怕皇上久等,所以出来等着皇上。”皇后在他的搀扶下站起,笑意温和,仿佛说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皇上笑意更深,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走吧。”   两人一起来到康宁宫,太后正靠在榻上,枕着一个金钱蟒引枕,看见他们进来脸上升起了笑意。   “儿子给母后请安。”皇上向太后行了礼,往榻上坐了。   皇后行过礼后,已有宫人在两人之下设了一张小凳子,她坐下等着太后发话。   “看皇帝气色今日很好,可是朝堂上有什么好消息?”太后笑问道。   “前朝太平无事,只是今日风和日丽,和皇后一路步行至此,倒是值得高兴。”皇上朝皇后投之一笑,皇后亦是目光温柔。   “你们伉俪情深自然是好事。只是后宫里妻妾有别,皇帝对皇后可以如此,对妃嫔就不该过于宠爱了。”太后看着皇帝,“哀家虽然因时气所感,不敢出门,但也知道皇帝连着三天都是召锦美人侍寝,就算皇帝喜欢锦美人,到底是失了节制。”   “母后说的是,儿子知道了。”皇上悠闲的喝了一口茶,太后的话还是要听的,不过听完了要不要这么做可就是他的事了。   “皇帝这次选入的秀女共有十名,难道除了锦美人,就没有合皇帝心意的吗?”太后语气里带了些责备,“后妃讲究的是贤良淑德,不是骄横专宠,哀家瞧着陆美人就很好。”   “母后就瞧过陆美人一面,就知道陆美人贤良淑德。”皇帝慵懒的靠着金枕,轻笑道,“朕瞧了锦美人这么几天,倒是看不出她骄横专宠。”   “母后目光如炬,皇上与臣妾自叹不如。”皇后得体的打着圆场,一边朝皇上使了个眼色。   “罢了罢了,皇帝既然听不进去,哀家也不让皇帝心烦了。”太后叹了一口气,手一挥,“只要皇帝后宫能瓜瓞绵延,哀家也就安心在这康宁宫含饴弄孙,坐享天伦之乐了。”   “母后这么说倒显得儿子不孝了。”皇上轻笑道,“昨日听宜妃说佑澈已经会叫人了,意仁的风寒也已经好多了,母后若是觉得长日无聊,那就让孩子们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听了这话,面色稍缓,“孩子们现在都是爱闹的年纪,把他们叫到我这儿来,没的闷坏了他们。”   “只是皇帝现在膝下只有佑澈一个皇子,哀家不能不忧心。”太后又看向皇后,“你是后宫之主,自然知道皇室以子嗣为重,就算皇帝一时想不起,你也要常在旁提醒着才是。”   “臣妾知道。”皇后温顺的应道,眼里却划过一丝落寞。   “皇后做的已经很好了。”皇上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朕有皇后如此,是朕之幸。”   “这样就好。”太后神情淡淡,有些疲惫道,“讲了这么久,哀家也累了,想必你们也烦了,既然今日天气好,就多走走吧。”   “母后好好休息,儿子告退。”   “儿臣告退。”   两人走出了康宁宫,皇后开口问道,“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皇上今日准备在哪里用膳呢?”   “朕前几日事多,答应过皇后的画卷倒是搁置了好几天。”皇上携过她的手笑道,“今日当然是一并补上。”   “臣妾今日还是准备了苦瓜排骨汤,皇上还喝吗?”皇后看着他笑道。   “既然是皇后准备的,朕只好勉为其难了。”皇上戏谑道,拉着她往重华宫的方向走去。   “孙姐姐,你来啦!”钱沅看见琼花丛后转出的一袭青衣,挥手唤道。   孙青窈今日穿着青缎芙蓉花的宫装,一身青绿之色显得清新秀丽,令人见之忘俗。听见钱沅的叫喊,她展颜而笑,一双秋水明眸灵动不已,顾盼神飞。   “我来迟了,倒成了最后一个。”孙青窈笑道,她住的绿猗阁本就离这儿远,最后一个到倒也正常。水艾却有些愤愤的,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刚才路上遇到杜美人,可是让主子受了好大委屈,偏偏主子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   “孙姐姐住的地方远,当然要走的久一些。”钱沅笑意盈盈的挽住她的手,她今天穿的是鹅黄迎春花样的襦裙,淡淡的花钿点缀于发间,一支珠簪横出发髻,粉色的珠子泛着温润的光泽。   “青窈,沅沅,你们快过来。”李乔珂听见了两人的声音,笑着挥手道。   “孙姐姐我们过去。”钱沅拉着她的手往那边的花丛走去。   孙青窈走过去看时,松软的草甸上铺了一条花毡,上面放着各色精致的糕点,四周是或稀或疏的琼花丛,洁白的花瓣飘落下来,倒有种自然别致的韵味。   “孙姐姐来了。”陆婉正在扑一只花间上的蝴蝶,罗扇一合却是扑了个空,她也不恼,笑着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转头便看见了孙青窈。   “你们倒是会想。”孙青窈眼里有惊叹之意,“竟然布置的这么好,李姐姐,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吗?”   “论武功我倒是在行,这些东西啊,沅沅可比我会的多。”李乔珂按着钱沅的肩笑道,“沅沅说这些糕点加上琼花花粉的时候才是最好吃的,所以我们就把东西搬出来了。”   “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子吃过东西呢。”陆婉坐在柔软的花毡上,拈起一枚糕点,脸上满是笑意。   “坐着可以吃东西,躺下来还可以赏花。”李乔珂看着清澈的碧空,笑得粲然,陆婉坐在她身边,她于是伸手把陆婉拉了下来,“你也躺下来看看。”   陆婉一怔,转头看着李乔珂,她闭着眼享受着吹动的清风,一朵花瓣飘落到她的脸颊上,她并不睁眼,嘴边笑意却更深了。   “真好看。”陆婉望着碧蓝的晴空,眼里是澄澈不已的光。   “你们两个再不起来,糕点可要被我们吃完了。”孙青窈故意说道,笑靥如花。   “不许吃完,我们还没玩游戏呢。”李乔珂连忙坐起来道。   “看你急的,玩什么?”孙青窈轻咬一口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钱沅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射覆怎么样?每人找一样东西,用这块布盖住让其他人猜。”李乔珂手指一转,将布旋转了起来,“要是猜错或是猜不出就是输了,输了的人就…吃一块糕点。”   “好啊好啊。”钱沅连忙拍手称是,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那钱妹妹岂不是盼着要输了?”陆婉用手帕掩嘴笑道。   “那输了的人就用墨水在脸上画上一笔,怎么样?”李乔珂笑道。   “这倒有趣。”孙青窈点头笑道。   “我先来。”李乔珂用布盖住一物,显出隐约一个上宽下窄的轮廓来,看着倒像是个小巧的宝塔,摇一摇却没有声音,“猜猜这是什么?”   “是…梵铃吗?”钱沅脆生生的开口道,好奇的望着她。   “不对,快画上一笔。”李乔珂乐了,蘸了笔就要画。   “我要孙姐姐画。”钱沅连忙躲开,嘟着嘴道,“孙姐姐会画画,一定比珂姐姐画的好看。”   “好,青窈,你来画。”李乔珂把笔递给孙青窈,孙青窈接过,笑着轻轻在钱沅脸上画了一笔,倒也显得可爱。   “不是梵铃,难道是荔枝不成?”陆婉皱眉想了想,试探的开口道。   “也不是。”李乔珂笑意更盛,“青窈,快给陆婉也画上一笔。”   孙青窈笑着在陆婉脸上也画了一道,转头看见李乔珂一脸得意的瞧着她。   “怎么样?青窈猜的出来吗?”李乔珂歪着头笑问道。   “我猜,是松果。”孙青窈脸上是从容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了答案一般。   “没错,就是松果。”李乔珂掀开布,果真躺着一枚松果。   “孙姐姐好厉害,怎么猜到的?”钱沅惊讶道。   “李姐姐捡松果的时候不小心,身上倒是沾上了几根松针呢。”孙青窈笑着指着李乔珂的裙摆处,果真有几根青翠的松针,不是她这样坐又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愿赌服输,青窈,给我也画上一笔吧。”李乔珂也是干脆,直接将脸凑了过去。   下一局则是轮到了陆婉,她想藏的是身上的湘兰佩,这时却发现玉佩不见了。   “陆姐姐怎么了?”钱沅看她有些慌张,开口问道。   “我的湘兰佩似乎不见了。”陆婉想了想,是不是早上走太急落在路上了,她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于是让普洱沿原路回去找,自己则换了个东西藏。   “我猜这是青窈送你的香囊。”李乔珂一脸肯定的开口道,孙青窈但笑不语。   “姐姐睿智。”陆婉也笑了,脸上又多了一道痕。   再就是轮到钱沅了,她一藏好,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糕点!”   钱沅输了也不恼,一边啃着糕点一边让孙青窈给她画上一笔。   最后到了孙青窈,大家看时,这是一个环形的物什,但是边缘却不规则。   “难道是像这样把中间吃掉了的糕点吗?”钱沅啃了一口,拿起中空的糕点问她。   “不对。”孙青窈笑着再给她画上了一笔,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猜…是珊瑚手钏。”陆婉眼光一闪,看向孙青窈。   “也不对。”孙青窈笑着摇头,伸手又是一笔,望向李乔珂。   “青窈不知道我要玩射覆,因此一定不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李乔珂皱着眉头,仔细思考道,“可是这里只有琼花和糕点,我也不知道这个圆环是什么。”   “李姐姐说错了一点。”孙青窈笑道,“这里除了琼花和糕点,还有姐姐裙上的松针。我用松针将琼花串起,就编成了这个花环。”   她抽开布,手上躺着一个琼花手环,青绿的松针穿插其间,看上去生动别致。   “孙姐姐真厉害!”钱沅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赞叹道。   又玩了几轮,将糕点都吃光了,她们互相看看对方,都变成大花猫了,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洗了脸,看着干干净净的脸庞,倒觉得一下子不习惯了。   “一下子洗干净了脸,倒觉得奇怪的很。”李乔珂上看下看的看着菱镜中的自己。   “这里有胭脂,倒是可以在额头上点上花额。”孙青窈看着各色的胭脂盒,嫣然笑道。   “是用胭脂在脸上画花吗?”钱沅问道,随即又笑了,“如果是孙姐姐来画,一定好看。”   “妹妹想试一试吗?”孙青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   “嗯…好啊。”钱沅甜甜笑道。   孙青窈于是挑出了一个嫩黄色的盒子,用细毫眉笔轻轻一蘸,落笔在钱沅的眉心。她画的专注,白皙的指节微微摇动,神情认真。不多时她放下笔,笑道,“好了,妹妹看看觉得怎么样?”   大家一起围过来看,都纷纷赞叹好看。钱沅的额心描了一朵嫩黄的迎春,愈发显得娇俏可人,雪肤花貌。   “果真好看。”陆婉眼里满是赞叹,“孙姐姐真是好手艺。”   “陆妹妹可也要一试?”孙青窈看了看她的装扮,挑了一个紫茉莉花粉磨成的胭脂,举起笔为她在眉心点了一朵丁香。   陆婉先看了看菱镜,然后才有些羞涩的放下镜子,朝她们展颜一笑。   “李姐姐的话…”孙青窈端详着李乔珂的衣着,伸手去拿那盒用来点唇的朱砂,却和李乔珂的手碰在了一块儿。   两人相视一笑,孙青窈这次直接用纤指点染朱砂在她的额头,只是最后用了眉笔稍稍描画。   “好了。”孙青窈笑着放下笔,李乔珂睁开眼睛,映着额心的朱砂,一瞬间艳丽绝伦的竟让人移不开眼。   “好漂亮!”钱沅由衷的赞叹道,陆婉也笑的粲然。   “青窈为我们都点了花额,怎么不为自己点呢?”李乔珂问道。   “花额是不能为自己点的。”孙青窈笑着回道。   李乔珂想了想,以琼花编织成花环,戴在她头上,笑道,“那就戴上花环。”   “快看,是火烧云!”钱沅指着天空,惊喜的喊道。   夏日的黄昏,总是美丽的如梦似幻,金色的紫色的云彩,点染得天空无比绚丽。她们躺在花毡上,望着金黄的云彩,欢笑着欣赏这美景。   “这苦瓜真是苦极了。”皇上紧皱着眉头,“吃再多的枣泥都去不了这股苦味。”   “这是最后一碗了。”皇后温柔笑道,又给他夹了一块枣泥糕,“臣妾陪皇上同甘共苦可好?”   皇上笑笑,终于将汤喝完了,又喝茶漱了口。皇后擦拭着嘴角,开口问道,“皇上今晚想宿在哪里呢?”   皇上扣着茶盏,淡淡道,“皇后觉得呢?”   “臣妾觉得,此次进宫的美人除了锦美人外,还有陆美人和杜美人,皇上宿在常棣堂或是鹿鸣居皆可。”   “皇后也不喜欢锦美人吗?”皇上扣着茶盏,看着皇后道。   “锦美人,性子过于野了些,一匹野马若是仍由驰骋,也是不能令人称心的。”皇后笑道,“倒不如给它一片草原,然后,要么驯服它,要么就把它养胖。”   “哈哈。”皇上笑了,“锦美人确实心气高了些,听皇后这么说,朕的确不该再这么仍着这匹野马了。”   “那么皇上是去陆美人那里,还是杜美人那里呢?”皇后笑着问道。   皇上想了想,轻笑道,“朕倒是想起今日偶然捡到了一块湘兰佩。”   “主子回来了。”小文子见李乔珂回来,连忙上前道,“诶,主子今日出门时,额心没有这个花额的,不过真是好看。”   李乔珂也笑了,看了看向屋内,有些疑惑的问道,“皇上呢?”   “主子,今晚皇上点的是陆美人侍寝。”小文子有些勉强的开口道,看着李乔珂的反应。   李乔珂一怔,心里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她好像习惯了他这个时间会在这里,却忘记了他是皇上。她用手点上了额心的朱砂,为什么刚才那么希望他看到呢?   陆婉刚走到门口,脸上依旧是未消退的笑意,看到普洱上前于是问道,“普洱,我的湘兰佩你找到了吗?”   “你要找的可是这个?”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婉惊的一回头,看见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立在她的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臣妾见过皇上。” 陆婉有些慌张,连忙跪下行礼道。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皇上在椅上坐下,看着低头的陆婉,“这湘兰佩可是你丢失的?”   陆婉抬起头,额心一点丁香,在晕黄的烛光显得她愈发娇美动人,她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只是看着他手上的物什,“回皇上,这湘兰佩正是臣妾丢失之物。”   “如此,那朕便物归原主。”皇上的声音在头上传来,陆婉微抬起头,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湘兰佩,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她有些发慌,想抽回时却被他握住了手。   “皇上…”陆婉有些失措的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却无甚表情。   皇上轻笑一声,看着她道,“朕倒是觉得你宛然一笑的样子更美。”   陆婉的双颊变得绯红,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感在涌动。   “走吧。”皇上转身走入纱帘中,紧闭的宫门将夜晚锁上。      ☆、广寒   一个月下来宫里的形势变得愈发明朗起来,皇上并不算贪图女色之人,这一个月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流连后宫,玖妃娘娘占了六次,然后便是锦美人三次,已被封为湘美人的陆婉两次,杜美人一次。   玖妃娘娘盛宠不衰,但是大家都知锦美人和湘美人交情匪浅,若把她们视作同一阵营,倒是隐隐与玖妃有分庭抗礼之势。大家观望着,各自心中都有了盘算。   这天皇后娘娘请妃嫔们一起到畅音阁听戏,花团锦簇的各色美人坐在一起,戏台下的粉黛佳人倒是比台上更精彩。   皇后首先点了一出“满庭芳”,热闹也是应景,她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还是不见钱沅的身影,于是问道,“钱才人的病还没好全吗?”   “回娘娘,”流苏屈膝应道,“怀束院的宫人说钱才人因为时气反复,病势缠绵,身上还是不大好。太医看过也说脉象极为沉浮,须得好好静养。”   “这都是六月天了,春气时症若是拖到了夏天,恐怕更不好。”皇后微微蹙眉道,“让太医尽心照料着,这病可不能久拖。”   “是。”流苏答应着重新站回到她身边。   孙青窈心想着,皇后这态度已经是表面上的关心了,一个久病不愈的才人,又没有圣宠,哪里再值得她费心。她自琼花宴后也只见过钱沅一两次,她的精神头还好,脸色却显得苍白了些,却也不像是久病缠身的病态,难道真的是什么疑难杂症吗?   她轻绞着手帕,钱沅天真单纯,对她倒是如姐姐一般的真心,如果真的红颜早逝,她心里也是觉得惋惜的吧。   “皇后娘娘凤仪庇佑六宫,钱才人必定能感怀娘娘恩泽,早日康复。”宜妃得体的笑道,她似乎对皇后很是恭敬,却又在妃嫔争夺里置身事外。自从生下二皇子后,她更是深居简出,整日吃斋念佛,她点了一出“慈航”,便安静的坐着不再言语。   玖妃依旧是那副寡淡的令人倾心折服的模样,她今日也只是简单装束,却有着飘然若仙的美感。她扫了一眼戏文,点了一出“游园”。   李乔珂倒是没想到玖妃会点这样的戏,游园惊梦,倒是一段风流的良辰美景。这个出尘谪仙,看来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嘛。   接下来点的无非都是些寻常的戏文,或是乞巧,或是拜月,都是热闹或欢喜收尾的文戏。到了李乔珂时,她点了一出“山门”,虽然是一场武戏,唱词却优美非凡,倒也不显得十分闹腾。她看的津津有味,一时不妨,碰翻了茶盏,茶水一下子溢出。   许充容见此,掩帕笑道,“锦美人倒是看的认真,这鲁智深是借着酒醉夜打山门,锦美人可不能找茶啊。”   这话说的倒有趣,有几人掌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许娘娘有所不知。”云嫔笑着搭腔道,“锦美人宫里的茶可是有酒味的,皇上就是觉得特别,所以才赏了锦美人那么多美酒佳酿呢。”   这话既是讽刺,又是给她稳稳的拉了一次仇恨,果然大家都看向李乔珂,眼神或嘲笑,或嫉妒,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看她怎么应对。   李乔珂听了这话,推开了太监忙要换上的新茶盏,举起只剩一半的茶盏,向许充容和云嫔一笑,眼里却写着警告和威胁。   “一蓑烟雨,”她边说边将剩下的茶水倒下,升腾起的茶雾和流泻的茶水还真有些烟雨的味道,“平生吟啸徐行,谁怕!许充容不会听戏,这才是山门最精华的一句戏文。”   她“砰”的一声将倒完的茶盏放到太监托着的茶盘上,自取了一杯新茶,“既然茶都送上来了,当然不能浪费。”   许充容脸色一白,杏眼圆睁,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拊掌声传来。大家看时却是玖妃,依旧是懒懒的靠在椅上,看着戏台上正要退场的戏子,“果然是一出好戏。”   皇后看了看她,脸上看不出神情,“看戏就该专心致志才好,否则连哪一折戏什么时候下去了都不知道。都专心些吧。”   “嫔妾谨遵皇后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许充容面色不郁,扫过李乔珂的眼里闪过一丝嫉恨的神情,坐着不再言语。   李乔珂看向玖妃,她刚才算是帮自己解了围吗?可是自己和她并无交情,以玖妃的性子也不像是乐于助人之辈,或者真的只是戏文结束了,她顺道一说吗?虽然疑惑,李乔珂也没费心去想,总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像许充容、云嫔这种自己来找碴的,她也不会任由她们欺负了去。   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接下来不知道是谁点了一出“武松打虎”,倒是把众人都看乐了,刚才的不愉快仿佛烟消云散了一般。又是几出戏过后,上了一折“广寒”,讲的是嫦娥偷药飞天后,久居月宫的故事,玖妃微微眯了眯眼,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时听完了戏,大家都各自散了。玖妃一向孤僻,不与人同行,身边只跟着红豆缓缓的向墨梨轩走着。   “玖妃娘娘。”身后有声音传来,玖妃停住脚步,脸上无波无澜,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嫔妾式微轩江才人见过玖妃娘娘。”玖妃看时,一个身穿才人位分宫装的少女,鹅蛋脸型,不算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倒也算是不错的姿色,只是站在她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她跑的有些急,脸上透着点汗意,玖妃就这么亭亭玉立的站着,冰肌玉骨,清凉无汗。   “久闻娘娘宠贯六宫的美貌,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江才人尽力笑得得体自然,但是在玖妃面前,仿佛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成了矫饰,她看玖妃淡淡的神情,于是也就不再客套,直接说明意图。   “娘娘深得圣宠,只是如今锦美人和湘美人亦是扶摇直上,隐隐有与娘娘比肩之势,嫔妾深为娘娘担忧,请求娘娘能指点嫔妾一二,嫔妾一定尽心回报娘娘。”江才人想看出玖妃的态度,却什么也没发现。她正焦急,忽然看见她开口道。   “红豆,我们走吧。”玖妃冷冷淡淡,竟是无视她一般转身离开。   江才人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一下子又羞又急,“玖妃娘娘虽然以倾城之貌吸引皇上,但是在这后宫孑然一身,到底是独木难支。何况以色侍君,待到色衰爱弛之时又当如何?”   玖妃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江才人见她回头,继续道,“玖妃娘娘无家世傍身,膝下也没有儿女可依靠,家父身居工部郎中之职,若嫔妾承蒙娘娘不弃,江家亦愿为娘娘在前朝美言,嫔妾愿在后宫为娘娘分忧,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江才人说完这一番话,看着她的眼里带了些自信,她想玖妃不过是个空有其表的美人罢了,一无家世,二无子女,再加上她那段人所尽知的过往,自己的条件她会不心动吗?   “那出广寒是你点的?”玖妃仿佛提到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正是嫔妾,娘娘睿智。”江才人虽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眼里的胜算却是更确定了些。   “嫦娥被困广寒宫,是因为她太过贪心,妄想天宫折桂,谁知高处不胜寒。”玖妃神情不变,眉目却已冰冷,“不过既然江才人开口了,本宫倒可以成全你。红豆,奉本宫之命,将江才人打入冷宫。”   “你!”江才人惊得花容失色,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不过是个妃嫔…”   “嫦娥后悔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可不是看戏文就能体会到的。”玖妃看了一眼她震惊的神情,冷淡的转身,“江才人如今大可以亲自体验一番。”   “玖妃娘娘!”江才人慌乱的喊道,她那样清冷的眉眼一瞬间竟让她觉得可怕。她被红豆叫来的太监死死拖住,拼命的叫喊着,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那道娉婷的身姿只是缓缓的朝前走去。   “李姐姐,今日这戏,看得我真是害怕极了。”陆婉依旧心有余悸道,“许充容和云嫔明摆着是要和你作对,你这样针锋相对,我担心她们不会这么罢休的。”   “我本来也没想让她们罢休,既然她们找上门来,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们。”李乔珂眼里写着坚决,好胜如她,怎么能容得别人存心的冒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孙青窈眉目隐隐有些忧心,“李姐姐虽然明面上吃不了亏,也要提防她们暗地里的阴谋才是。还有陆妹妹,你们现在都是得宠的嫔妃,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一切都要多加小心。”   孙青窈看着李乔珂的反应,看来今日玖妃救场也在她的意料之外,那么玖妃到底为何要帮李乔珂?   “你们怎么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钱沅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她躺在床上,床边放置着精致的糕点,笑着递给她们,“几位姐姐不要不开心了,吃点我新做的琼华酥。”   “你呀,赶快好起来吧。”孙青窈假意嗔怪道,刮了刮她的鼻子,“不然我们还要分心担心你。”   陆婉笑着拿起一块糕点,刚放到嘴边却是没有入口,“觉得口干的很,倒想喝点茶水。”   葫芦听了这话,立刻为陆婉倒了一杯茶,刚递给她,外面就有太监急冲冲的跑进来传信,“几位主子,式微轩的江才人被玖妃娘娘打入冷宫了。”   三个人的面色都复杂了起来,玖妃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朕听说玖妃将一个什么…江才人打入冷宫了,这事你知道吗?”皇上喝着茶,仿佛在说什么茶余饭后的小事一般。   “臣妾倒是不甚了解,只知道有人看到江才人和玖妃在畅音阁外的小道上说了会儿话,然后玖妃就让人把江才人发落了。”皇后的神色柔和,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不过臣妾想这江才人想必是哪里冒犯了玖妃妹妹,唱戏时她特地点了一出广寒,怕就是特地点给玖妃听的。”   “玖妃一向是清冷的性子,此次这番反应一定是事出有因。”皇上握住皇后的手,“只是她私自就把江才人打入冷宫,总是越过了皇后的颜面去。”   “臣妾倒不在意这些,玖妃不是骄矜任性之人,想来江才人确实该罚。皇上若顾及臣妾,就请再下一道圣旨,如此则名正言顺,臣妾也不至于委屈。”皇后温和笑道。   “好,朕明日就下旨,江才人冒犯皇后在先,又触怒玖妃,故玖妃为维护皇后之颜,将其打入冷宫,如此可好?”皇上思索着问道。   “皇上说好自然是好的。”皇后只是微微一笑。   “好了,别多想了,早些休息吧。”皇上看着皇后笑道,起身站起。   “皇上今晚宿在哪里呢?”皇后站起相送,开口问道。   “玖妃今日怕是受了惊,朕去瞧瞧她。”皇上拍拍皇后的手,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皇后施礼道,流苏将她扶起,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   皇后抬头望天,今晚的星辰,倒果真是碧海青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不会写宫斗,有没有什么赞赞的桥段啊   ☆、山雨欲来   “踏星,找到了吗?”李乔珂擦拭着手中的剑,剑身泛着银色的寒光。   “回主子,已经找到了。”踏星做了个手势,藏月将一个仍在挣扎着的宫女带了上来,“这名宫女叫做珠儿,奴婢细心留意过了,每次主子外出时珠儿就趁机去广藻宫通风报信,彤炜馆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珠儿泄露出去的。”   “锦美人,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啊。”珠儿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害怕的看着李乔珂,“奴婢的妹妹在云嫔娘娘宫里侍奉,如果奴婢不听从云嫔娘娘的话,云嫔娘娘就会对奴婢的妹妹下手,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   李乔珂冷眼看着她,上次在畅音阁云嫔说出那样的话,分明是对她宫里的情形了如指掌,那么她的宫里必定有云嫔安插的内奸。她沉默了一瞬,缓缓的举起剑,珠儿害怕的闭上了眼,感觉到一阵冰冷从下颚传来,她惊异的睁开眼,眼里已是满满的泪光。   “你要救你妹妹我可以理解,”李乔珂用剑挑起她的下巴,“但是你作为我宫里的人却和云嫔通风报信,我不能原谅。”   “唰唰唰!”剑声大作,珠儿害怕的早已连颤抖都忘了,只是愣愣的看着李乔珂,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红色的炜草纷扬落下,如漫天的花雨。   “我这里容不下你,回你自己的主子那去。”李乔珂转身不再看她,“云嫔不是想喝彤炜馆的茶吗?你把这些炜草带给她,就当是我送她的回赠。”   “锦美人不要啊。”珠儿拼命的磕头,比刚才以为李乔珂要杀她时更加害怕,“奴婢是彤炜馆的宫人,要是现在被撵了出去,奴婢以后在人前还怎么抬得起头呢?”   “你不是想和你妹妹团聚吗?我成全你你倒不愿意了。”李乔珂冷笑一声,看向珠儿的眼里没有了最后一丝怜悯,“我不会杀人,也容不下内奸,趁我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珠儿看着李乔珂决绝的神情,知道再无转圜的可能。她拿出手帕捡起地上鲜红的炜草,眼里已不再流泪,取而代之的是灰败的无望,她跪在李乔珂面前,磕了个极响的头,“奴婢拜别锦美人。”   李乔珂看着一地的落红狼藉,心烦的让宫人将其全部扫去,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坐不住,依旧拿起剑舞了起来。她心绪不佳,剑招也没有分寸,只是一味的蛮狠用力,仿佛在发泄着什么不满一般。   “剑可不是这么使的。”突然一道悦耳低沉的声音响起,李乔珂一惊,连忙停下动作,转头便看到一个带着笑意的明黄身影。   “见过皇上。”李乔珂收剑在身后,微微行礼,动作没有了以往的潇洒,反而夹着一丝心烦。   “怎么今日心情不好?”皇上看出了她的不妥,有些好笑的问道。   “臣妾心情很好。”李乔珂口不对心,心烦意乱道,“多谢皇上关心。”   “那怎么是这副表情?”皇上好笑的看着她,“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臣妾就是因为剑术不佳,砍不死这些苍蝇,所以心烦。”李乔珂被他这么一说,周围飞着的小蚊虫仿佛一下子变的碍眼无比,她更加烦躁。   皇上看着她,因赌气而变得绯红的脸庞倒比平时更动人,他走近她,握住她拿剑的手,将剑举至眉高,“朕来教你。”   李乔珂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长眉入鬓,棱角分明,带了些认真的眼睛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剑光映照着他英俊疏朗的脸,显得气势逼人。   “乔珂,认真点。”他扫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已经一剑劈出,掀起一阵剑风,几缕炜草被劈飞上了半空,却比李乔珂砍得要精细,纷扬落下如点点腊梅。   李乔珂从来没听过他喊自己的名字,此时突然一愣,直到红梅般的炜草落到她眼前,她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用了力不再任由他带着自己。   皇上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她虽然用了力道,到底是不得其法,李家的招式虽然厉害,真要交起战来,凭她的杀伤力却远远不够。   他跟着她的招式,只是在她力有不逮的地方稍微使力给她,她倒是聪明,一番下来竟然也会举一反三了。皇上于是多用了几分力,握着她的手先在半空划出了一个剑圈,然后接着力飒然往前刺出,这招凌厉效果也非凡,炜草竟被剑势震得连根而起。李乔珂只觉得虎口猛然一痛,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   “唰!”皇上及时握住她松开的剑柄,利落的收剑回手,看着她有些吃痛的神情,轻笑道,“到底是闺阁女子,这样的剑势对你还是太过凌厉了些。”   李乔珂接过皇上丢回的剑,愤愤不平道,“那是因为臣妾成天在这后宫里,待得筋骨都松软了,现在倒比从前都不如了。”   “你不想待在后宫?”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却是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李乔珂看着他的眼神,心里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她开口道,“臣妾只是不喜欢长日无聊。”   皇上静静的看着她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她眼里的情绪他看得明白,心情有些愉悦起来,“那朕特许你可以去练武场练习武艺,这样喜欢吗?”   “皇上此言当真?”李乔珂雀跃起来,二哥早就说过,皇宫里搜罗了天下各色奇兵,她早就希望去看看了,“皇上一言九鼎,不许反悔。”   皇上看着她这么欢喜的模样,轻笑道,“总算是开心了,以后不许再拿这些花草出气了,好好的彤草都快被你砍秃了。”   “既然皇上这么说,臣妾就放它们一马。”李乔珂故意扬起头,笑得明艳。   皇上嘴角笑意更深,牵起她的手往屋内走去,窗明几净的屋内陈设大气干净,没有寻常的脂粉香气,桌上放置着一本未看完的书。   皇上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过一看,却是一本“词赋”。他看着她轻笑道,“朕倒是没想到你会看这样的书。”   李乔珂撇撇嘴,“臣妾实在无聊,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随便翻翻而已。”   皇上笑了,看来她真是发闷的紧,他打开她上次读到的地方,一枚青色的枫叶落出,那上面的词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枚枫叶也是随意夹在这的?”皇上挑眉看着她,眼里笑意更盛。   “臣妾只是读到这里,所以…”李乔珂看见皇上的神情,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些红了脸,她上次读到这句时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烦躁无比,因此夹了枫叶不再看了,现在倒像被皇上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随意夹的。”   皇上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合上书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传膳吧。”   “皇上不陪皇后娘娘用晚膳吗?”李乔珂疑惑道,自从她入宫以来,她知道皇上一向都是在皇后宫里用晚膳的,只是从来不留宿在重华宫。   “朕饿了。”皇上支着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李乔珂于是让宫人传膳,心里不知为何划过一丝喜悦。   今夜的天空被云遮的阴沉,没有明月和朗星,早早的就跌入了黑暗里。彤炜馆里燃起了烛光,窗外彤炜窗里灯,红色的窗纱将屋里映照得喜庆,倒有种成亲的新房的错觉。   李乔珂剪下蜡烛里燃尽的烛烬,光影曳曳的映着她的脸。她百无聊赖的剪着蜡烛,“啪”的一下,烛心被她剪断,光亮一下子暗了下来。   “别点了。”皇上阻止她想重新点燃蜡烛的手,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俯身将其他蜡烛也吹灭,一下子黑暗下来的视线让她难以适应,她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椅子,突然感到一阵力道将她抱起,淡淡的龙涎香涌入她的鼻翼,她一瞬间竟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   “皇上为什么看得见?”李乔珂适应着黑暗,看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   “因为朕…”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了着急的呼喊声。   “皇上!由仪宫派人传来消息说意仁公主高烧不退,请皇上过去看看!”太监的声音清晰而尖锐的传入屋子。   李乔珂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下一秒就听到了他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来人,掌灯!”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李乔珂看了看点燃的烛火,又看向他。   “朕得先去看看意仁,一会儿就回来。”皇上握了握她的手。   “臣妾等着皇上。”李乔珂看着他道。   皇上朝她笑笑,转身走了。一路摆驾到了由仪宫,许充容看见了皇上的身影,匆匆的行过礼着急道,“皇上,公主一直喊着身上发热又难受的不行,喝了药也没有用,敷冰块也没有用,臣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先别慌。”皇上安抚了她几句,“太医在哪里?朕去看看。”   进了内室,床上躺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只是闭眼躺在那,睫毛止不住的抖。床边是一个看起来年老有资历的太医,皱眉为她把着脉。   “公主怎么样了?”皇上挥手制止他参见行礼,看向意仁,语气里带了些担忧。   “回皇上,依老臣愚见,公主…公主脉象平和,只是风寒初愈,还有些虚弱。但是,也不至于是高烧不退之症,这…老臣无能,不能对症,也无从下药啊。”太医硬着头皮回道。   皇上听了这话,再看着意仁,她正好偷瞄了他一眼,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皇上的神情淡了下来,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老臣告退。”太医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了。   “皇上,公主她?”许充容仍旧担心不已。   “别装了。”皇上开口道,意仁听了这话,先是睁开了一只眼,看见皇上正看着她,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有些泄气的从床上坐起来,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许充容看意仁这幅模样,倒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   “让父皇和母妃担心了,是意仁的错。”意仁看到许充容的神情,有几分内疚。   “知道会让父皇担心,让你母妃担心,你还故意装病。”皇帝神色不郁,“你都已经四岁了,还这么任性妄为,让大家为了你劳师动众。”   “父皇息怒,”意仁被他说的委屈,大眼睛里盈盈的有了泪光,“意仁只是想念父皇,而且母妃也是,父皇好久没有陪着母妃了,意仁不想让母妃伤心,所以装病希望父皇能来。”   “胡闹!”皇上脸上有怒容,“你把父皇对你的关心当什么了,你故意装病,知不知道这叫欺君之罪!”   “父皇不疼爱意仁了。”意仁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扁着嘴满脸的伤心,“父皇不要意仁了,也不要母妃了,都是因为那个锦美人,父皇就不要我们了。”   许充容大惊失色,她虽然偶尔会和宫人说起过锦美人,但是从来没有在意仁面前提过,意仁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就是这样教公主的?”皇上看向许充容,脸上怒意更盛,“意仁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平素在她面前说的都是些什么?”   “臣妾…臣妾从未和公主说过这些啊,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许充容连连摇头,脸色煞白。   “父皇不要责怪母妃。”意仁也慌了起来,连忙解释道,“意仁是自己听到的,不是母妃教的。”   皇上拂袖而起,许充容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来你这里教不好公主,从明天开始,把意仁送到重华宫,交给皇后抚养,省的她跟着你尽学这些长舌污垢之言。”   “皇上…皇上请收回旨意。”许充容慌张失措的拉住他的衣角,苦苦恳请道,“都是臣妾的错,皇上怎么惩罚臣妾都不要紧,但是臣妾不能没有公主啊。”   意仁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早就吓懵了,只知道在床上嚎啕大哭。皇上更觉得烦躁,“赵德全!朕的旨意已下,明日就把公主送到重华宫!”   “奴才遵旨。”赵德全诺诺应道,皇上不理会许充容的哭喊,径直走出了由仪宫。   星月黯淡,点着灯笼依旧昏暗的让人心情烦躁。   “赵德全,那是什么声音?”皇上皱眉问道。   “回皇上,那边就是云栖竹林,想必是风吹竹林的声音。”赵德全连忙应道。   皇上挥了挥手,赵德全立刻示意掌灯的宫人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竹涛阵阵,伴着夏日的晚风,渐渐的让人平静下来,皇上在竹林里走了一会儿,忽然瞥到了一抹幽微的光亮。   他往光的地方走去,竹林的尽头是一间雅致的楼阁,但此时那光亮却是从绿猗阁前的树上幽幽发出的。   一盏光彩缤纷的琉璃灯,将一树梧桐在黑暗里照的透亮。那个攀在树上的身影,握着精致的琉璃灯,小心翼翼的坐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在她的脚下摆着一架木梯。她将手上那只软绒绒的小鸟小心的放到看着那个树窝里的鸟巢里,脸上尽是温婉的笑意,看来是有小鸟在黑暗里掉了下来,她将琉璃灯挂在树枝上,小鸟嗷嗷待哺的向她叫着,她笑意更深,伸手摘下一片梧桐,轻柔的曲调从她唇边溢出,虽然不是什么高雅的乐曲,但是悠扬的旋律却让人感到莫名的舒心。   “皇上,”赵德全陪皇上看着,此时开口道,“这是绿猗阁的孙才人。”   皇上看着孙青窈,灯光下的眉眼突然让他想起了殿选那日见过的一抹眼神,他默默的没有说话,转头朝来时的路走去。   赵德全也不懂皇上的意思,只是埋头跟着,突然听到皇上的声音传来。   “赵德全,新入宫的秀女是不是都有一块琉璃的赏赐?”   “皇上好记性。”赵德全连忙笑道,“琉璃本就珍贵难得,主子们一般都把这块琉璃雕成发簪或是耳环这些装饰,像孙才人这样制成琉璃灯的奴才还是第一次见呢。   皇上负手走着,不知想着什么,不再说话。   轻扬的曲调渐渐消散,孙青窈取下唇边的梧桐,看着竹林深处逐渐远去的身影。   ☆、意沉   风和日丽的早晨,宫女们正在御花园洒扫庭除,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宫女疑惑的一抹脸,红色的粘稠液体让她猛然一惊,抬头看去,一具女尸死不瞑目的吊在树上,脸色是死人一样的惨白,张开的嘴里却是一片鲜红如血一般,可怖至极。   “啊!”宫女害怕无比的一声尖叫,惊破了后宫平静的清晨。   “见过皇后娘娘。”李乔珂施礼入座,今天来的人倒少,倒像是约好了不来一般,气氛却有些奇怪的凝滞,她发现大家向她投来或怀疑或害怕的复杂眼光,收回眼时看向云嫔的座位却是空无一人。   “锦美人,你宫里的宫女珠儿今晨被发现吊死在了御花园,这事你可知道?”皇后开口道,脸上看不出神情。   “回皇后娘娘,嫔妾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知晓了此事。”李乔珂从容回道,“只是珠儿真正的身份不是彤炜馆的宫女,她其实是云嫔安插在彤炜馆的眼线,所以昨天,嫔妾已经打发她回去找她的正主了。至于她为什么要寻死,臣妾丝毫不知。”   “原来是这样。”皇后的神情却看不出半点赞同之意,“可是据发现珠儿的洒扫宫女说,珠儿吊死在了朝向东南的树枝,双目圆睁的朝着彤炜馆的方向,而且嘴里塞满了鲜红的彤草,死状尤为惨烈。太后一向心慈好生,这件事让太后很是不安,现在宫里又人心惶惶,本宫不得不弄个明白。”   “皇后娘娘要弄个明白,嫔妾也说的清楚。珠儿是云嫔的眼线,而且嫔妾昨日已经打发她离开了彤炜馆,珠儿便不再是我宫里的人。至于她为什么要寻死,要以怎样的方式寻死,都与嫔妾无关,嫔妾也没有兴趣知道。”李乔珂直视皇后的目光,毫无畏惧。   “锦美人何必如此激动,倒像是本宫说错了一般。”皇后口吻有些冰冷,“你身居美人之位,自然不需在意一名宫女之死,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却不能不料理后宫大小事宜。”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一时失言,并非有意要冒犯娘娘。”李乔珂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嫔妾只是希望娘娘能查个水落石出,也绝不会让自己蒙冤。”   “锦美人说这话,就不怕因果报应吗?”一个好听却略带哭腔的女声此时传来,云嫔步入殿内,眼眶泛红似乎刚刚哭过,倒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见过皇后娘娘。”云嫔盈盈施礼,眼里带了些歉意的泪光,“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意失仪,只是听见锦美人如此颠倒黑白,嫔妾实在是忍不住。”   “先入座再说吧。”皇后看她哽咽欲泣的模样,可怜的让人忍不住心疼,李乔珂只是冷冷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多谢皇后娘娘。”云嫔入座,看向皇后道,“禀告娘娘,臣妾清晨得知珠儿吊死在了御花园的消息,心中又惊又悲,臣妾不知珠儿竟如此烈性,以致今日之事,宫内人心惶惶,臣妾有错。”   “这是什么意思?云嫔,你讲清楚了。”皇后发话道。   “回娘娘,珠儿虽不是广藻宫的宫女,但她的妹妹玉儿却在嫔妾宫里当差,姐妹情深也常常来往,嫔妾本想将珠儿也讨了来让她们姐妹在一块儿,谁知新人入宫时却将珠儿分配到彤炜馆去了。嫔妾也就作罢了,可谁知锦美人知晓后,竟怀疑珠儿是嫔妾安插过去的眼线,昨日更是将珠儿赶出了彤炜馆,要她来投奔嫔妾。嫔妾本想收留珠儿在自己宫中,谁知珠儿一片忠心竟是不肯易主,嫔妾叹其心志,本想今日亲自登门向锦美人解释,谁知还没成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云嫔以帕拭泪,微微叹息一声。   “云嫔真是好口才啊。”李乔珂冷笑一声,“难怪珠儿一面对我忠心耿耿,一面又愿意将这些为难烦忧悉数告诉娘娘,可见云嫔娘娘贯会笼络人心。”   “锦美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不知哪里得罪了锦美人,与美人结下了嫌隙,但这栽赃嫁祸,空穴来风之事,我却绝不会做。”云嫔半是气恼半是委屈的看着李乔珂,又望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之言也许不足,臣妾今日还带了玉儿前来,她昨晚还见过珠儿,两人聊了许久,想必会有珠儿寻死的线索也未可知。”   “既然如此,那就传玉儿进来。”皇后发话道。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一个哭得双眼通红的宫女进了来,肿的和核桃一样的眼睛似是有些害怕的看了李乔珂一眼,立刻磕头向皇后哭诉道,“请皇后娘娘为奴婢的姐姐做主啊。”   “珠儿之死宫里流言蜚语不断,本宫为平息众议,也要使太后安心,自然要弄个明白。你知道些什么,尽管如实说来。”皇后神色严肃,看着这个害怕的宫女。   “是,姐姐昨日哭着来找奴婢,说是锦美人认定她是云嫔娘娘的眼线,将她赶了出来。其实,其实…”玉儿瑟瑟发抖着,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不用怕,你就实话实说。”皇后皱眉道。   “其实这不过是表象,锦美人实际上是想要姐姐做她的眼线,帮她打探云嫔娘娘宫里的消息。姐姐一开始拒绝了,可是锦美人就拿剑指着姐姐的脖子威胁她,姐姐害怕极了,只好先从彤炜馆里逃出来。云嫔娘娘可怜姐姐,想收留姐姐在宫里,可是姐姐不敢抗拒锦美人的命令,又不想害了云嫔娘娘,两相为难下这才会上吊自尽啊,皇后娘娘。”玉儿不住的磕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这么说…珠儿是为了保全嫔妾,才会寻死。”云嫔惊讶不已,看着皇后,“皇后娘娘,嫔妾虽从未想害过珠儿,珠儿的死却是与嫔妾有关,嫔妾有罪。”   “云嫔既然愿意认罪那就再好不过了。”李乔珂脱口而出,“省的又是一堆的指鹿为马,胡说八道,如此嫔妾的清白也分明了。”   “放肆!”皇后怒了,“锦美人,跪下!”   “嫔妾无错,为何要跪!”李乔珂抬眼直视着皇后。   皇后刚要说话,忽然一声高亢的喊声传来,“皇上驾到—!”   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走了进来,满屋的女子纷纷跪下行礼,皇上坐到皇后刚才坐着的位置,伸手将皇后扶起。   “今日你这里倒是热闹,朕老远都听到了。”皇上扫过满屋子的人,目光落在了李乔珂身上,她每次一激动就会脸色绯红,现在双颊更是红的如落霞一般,“朕听闻早上御花园死了个宫女,是为了这件事吗?”   皇后将事情以及刚才玉儿的话都说了一遍,皇上听完,又看了李乔珂一眼,“你有吗?”   李乔珂有些惊讶的抬起了眼,沉默了一瞬,咬唇笑道,“臣妾没有。”   皇上抿了抿唇,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宫女珠儿卖主求荣,心怀鬼胎,现已伏罪自裁,宫女玉儿栽赃诬蔑锦美人,实在可恶,拖出去乱棍打死。”   “皇上…皇上饶命啊!”玉儿吓得魂飞魄散,绝望的叫喊着,忽然紧紧抓住了云嫔的裙角,“娘娘救救奴婢啊…娘娘…”   玉儿的声音越变越小,直到听不见了。云嫔脸色惨白,她算好了一切,李乔珂无论如何也撇不干净,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强势的维护李乔珂,根本不听她精心准备的证词。她摆好了所有的棋子,把李乔珂层层困住,可是皇上才是棋手,他根本不是要解开这棋局,而是直接把棋盘推翻了。   “不过是一个宫女,何必让皇后这么劳心劳力。”皇上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了皇后,“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皇后便是。”   “恭送皇上。”妃嫔们齐齐跪下,皇上走到李乔珂身边,伸出了手。李乔珂看着他的眉眼,眼里流露出一丝脆弱和无助,握住了他递来的手。   皇上轻笑,拉着她走出了重华宫,皇后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云嫔柔美的脸上,眼里却掠过了深刻的恨意。   是夜,重华宫中。   “皇上就如此宠爱锦美人吗?”皇后看向皇上的眼睛里没有责怪,而是有些许的担忧。   “其实皇后也知道此事疑点重重,无论珠儿是受人指使,还是畏罪自裁,锦美人总是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皇上轻揉着眉心道,“既然如此,朕不如帮她这一回。”   “锦美人性子太烈,皇上能压下这一回,臣妾担心的是,她再这么不知收敛,日后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皇后认真的看着他,“还是皇上打算就这么一直护着她?”   “朕这次护着她是因为她说不是她做的。”皇上的眉目深邃,“朕,信她这一回。”   “既然皇上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皇后最怕的是皇上完全信任李乔珂,现在看来,这次皇上虽然强势的护住了她,但对她的容忍也不如以前了,而帝王的信任又能经得起几次的消磨和考验。   “好了,不说这个了。”皇上看着安静的宫殿,开口问道,“意仁呢?怎么没看见她在这?”   “公主昨晚受了惊吓,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太后很是不放心,把公主接到康宁宫去了。”皇后回道,“公主思母情切,昨夜哭闹不止,皇上真的不准备让公主回到许充容处吗?”   “小孩子换了地方哭闹总是有的。”皇上面色冷淡,“朕的女儿,不能待在她的身边跟着学坏了。”   皇后见皇上面色不郁,于是不再提起,换了个话题,“天色不早了,皇上今晚宿在哪里呢?好让侍寝的妃嫔准备着了。”   皇上略一思索,“朕今天早上没在你这看到玖妃,今晚去看看她吧。”   皇后低头饮了一口茶,茶叶在水里浮沉,入口却是无味。她放下茶盏,果然还是喝惯了的茶习惯,这今夏新进的六安瓜片虽好,到底缺了一缕茶香。      ☆、游园惊梦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时值六月中旬,盛夏的草木蓊蓊郁郁,姹紫嫣红的御花园里似乎谁都遗忘了这里曾死过人的事实。   皇上忙于政事,已经许久不进后宫,妃嫔们着急上火更胜于天气炎热,皇后倒是善解人意,这天请了嫔妃到御花园赏花,既是应了时节,又是赏心乐事。   “姐妹们也不必拘着了,今日天朗气清,花又开的这样好,在花园里四处走走,可不比闷在宫里强。”皇后也是心情愉悦,在阴凉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欣赏着石桌上盛放的一盆姚黄,花开二尺,流香吐馥,确实是国色天香。流苏在一旁为她打着蒲扇,递换着茶水。   “皇后娘娘这里倒是清凉,嫔妾可否一坐?”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这夏日里听起来就像清冽的小溪一般令人舒心。   “再好不过。花穗,给玖妃倒茶。”皇后解颐一笑,“妹妹总是喜欢清静,独来独往,今日怎么愿意与本宫同坐?”   “除了娘娘这里,这偌大的御花园还有哪处是清静的吗?”玖妃轻啜一口茶,即使是这么一抬手,风姿却是绰约无比,可她偏偏美而不自知,毫无雕饰的天然,足以摄人心魄。她看着手中的冻石蕉叶杯,眉眼不知在流转着什么。   “妹妹还记得这个杯子吗?”皇后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妹妹也是拿了这个杯子。”那一年她十二岁,和往常一样走入书房时,却看见一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正奋力够着书桌上的毛笔,只是身量尚小愣是拿不到,白嫩的小手抓的笔架摇摇欲坠,只好踮起脚来。   “你是谁?”她好奇又疑惑的出声问道,小女孩闻言转过了头来,那一幕让她终生难忘。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她突然说不出话来,良好的仪养在那一刻仿佛全部忘记了一般,只是看着转过头来的女孩。   “你在问我吗?”小女孩扬起头来,虽然比她矮了半个头,她的眼里却完全看不出自卑和害怕。   “你手里拿的是表哥最喜欢的杯子。”她看清了小女孩手里握着的东西,有些惊慌的叫喊起来,“你怎么可以拿来装墨水?”   “你说这个啊,”小女孩看了看手上黑乎乎的东西,刚才不小心把墨水都弄到手上了,现在杯子连着她的手都变得脏兮兮的,她睁着大眼睛,歪着头疑惑道,“这个不是用来装墨水的吗?”   “呜呜呜~”她看着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子的蕉叶杯,忍不住哭了出来,“表哥最喜欢这个杯子了,现在变成这样,表哥一定会生气的。”   “别哭了。”小女孩看见她突然哭了起来,一下子慌了,“那我还给你就是了。”   她一看小女孩要把这个脏不拉几的东西递给自己,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表妹,你怎么了?”听到她的哭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跑了进来,英俊的脸上写着关心,更有少年独有的稚气和冲动,“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打他。”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那个粉衣的小女孩。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小女孩的高扬起的脸庞,突然怔住了,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他发现自己好像打不下手。   “你就是她的表哥,那我把杯子还给你。”小女孩依旧高扬着眉眼,将脏兮兮的杯子放到他手上,“我爹说,这叫物归原主,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气愤的把杯子丢到地上,“喂,你居然敢把这么脏的东西拿给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原来你就是太子啊。”小女孩忽然转身,眼里满是惊喜和光彩,阳光下纯净美好的让人竟移不开眼,“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你的太傅,我就是你老师的女儿,哈哈哈~”   她停下了哭泣,怔怔的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璀璨的笑脸,为什么自己好像哭不下去了呢?   皇后收回思绪,唇边却仍是温柔的笑意,她看向眼前的女子,依旧是惊世绝代的容颜,眉目仍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可是那样天真倔强的眼神却再也找不到了。现在她是冠绝六宫的玖妃,清冷高傲,遗世独立,谁还记得他们当年初见时,那样青涩美好的年少时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玖妃缓缓放下了手中茶盏,“看来这茶勾起了娘娘不少的往昔回忆。”   皇后微微一笑,饮茶不再说话。   “孙才人。”听到声音传来,孙青窈抬起头,杜美人擎着一枝娇艳的蔷薇,正站在桥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满是骄矜。见孙青窈回头,她转过头不再说话,拈下一朵蔷薇,掷到湖中。   “见过杜美人。”孙青窈施礼完,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忽然听到她笑了一声。   “孙才人觉得这枝蔷薇如何?”杜美人笑得柔媚,人面映花,更显得娇美非常。   “嫔妾觉得各花入各眼,不敢妄言。”孙青窈神色从容,让人挑不出差错。   杜美人神色一僵,冷笑一声,“讨人嫌的很,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偏不倚,似是而非,要是没有这些横逸的花枝,这蔷薇还有什么趣。”   “花枝的确是疏影横斜,美不胜收,但是花干一样重要,必不可少,否则又能是一枝错落有致的蔷薇呢?”孙青窈说的面面俱到。   “孙才人倒是伶牙俐齿,”杜美人看她这样,有气也无处发,只好冷笑道,“只是孙才人不但不做花干,也不做花枝,倒愿意做不起眼的绿叶,岂不可惜。说来也奇怪,孙才人与锦美人、湘美人交情甚笃,却至今仍未侍过寝,这倒也稀奇。”   孙青窈神色淡淡,原来是要挑拨离间吗,她微微一笑,继续装包子,“皇上圣意岂是嫔妾能揣测的?至于杜美人说绿叶可惜,嫔妾倒不这么认为。嫔妾最喜爱的便是绿猗阁外的万竿翠竹,中通外直,飒然有姿,倒是美不胜收呢。”   “啪!”花枝一下子被折断,杜美人气愤不已,孙青窈句句得体恭敬,就是不上她的当,可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来,说了都跟没说一样,她一口闷气,又无处发泄。   “哼!”杜美人轻哼一声,却是将折断的花枝塞到了孙青窈的手上,“别以为你说的好听,我就会相信你。想和她们一起同气连枝,趁早断了你的念想吧!”   她说完,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意,仿佛心情愉快一样的走下了碧腰桥,轻捻着手中的半枝蔷薇。   孙青窈有些疑惑,看她离开后忽然明白了,碧腰桥的对面就是一览无遗的御花园腹地,那里聚集着最多的宫人,刚才桥上的情景恐怕都落入了那些宫人的眼里。杜若笙的一番惺惺作态,无非是想让别人都以为她和自己的关系匪浅,而流言蜚语一旦传播起来,李乔珂她们未必不会心生怀疑,到时自己就会陷入孤立无援。   从她上次她对自己的轻言侮辱,再加上今天的接触,孙青窈知道杜若笙只是肤浅跋扈,这样的心机倒不像是她的作风。这么看来,是李乔珂最近风头太盛,树敌不少,倒是让她们现在联合起来了。   她将手中的蔷薇扔出,抬步走去。   “锦美人喜欢石榴花?”云嫔笑意盈盈的看着石榴花树下的李乔珂,“艳红如血,确实好看的紧。”   “云嫔娘娘既然喜欢,那我就送给娘娘。”李乔珂只是微微福身,抬眼带着不屑和威胁的目光,“不知云嫔是喜欢这花,还是喜欢这颜色?”   “锦美人喜欢红色,就连住的彤炜馆都遍植红色的炜草,本宫可不敢夺人所爱。”云嫔柔柔的笑道,抚上鬓间一朵蔷薇,“相较于石榴花,本宫倒是更喜欢蔷薇。蔷薇虽算不得花魁,但与其他花卉开在一处,倒也是万紫千红的美景。石榴树高荫实,满树云蒸霞蔚的繁花,让周围的花树都黯然失色,明明是一齐种下的树,这遭遇却如此不同,若是花树有灵,不知是否会有嫉恨之意 ?”   “云嫔娘娘总是喜欢以己度人。”李乔珂冷笑道,“只是几棵树,可没有娘娘那么多的心思。既然娘娘喜欢感悟花灵树语,我就不打扰了。”   云嫔冷眼看着她离开,绞紧了手中的锦帕,她就不相信,李乔珂不会在心里产生一丝怀疑,就算她现在还对付不了李乔珂,也不能让她们好过。   “李姐姐!”陆婉脚步有些仓促,看到李乔珂时眼里却放出了欣喜的光彩。   “出什么事了?”李乔珂皱眉看着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也不顺畅,“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陆婉摇摇头,认真看着她道,“李姐姐,我从未对你有过嫉恨之心,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乔珂这下明白了,看来云嫔她们现在是要分化她们四人的感情,钱沅一直在生病不予考虑,于是就剩下陆婉和孙青窈,想必青窈现在也在被游说一番吧。   真是够卑劣的,竟然想让她们三个内讧,这样云嫔她们就可以渔翁得利了。李乔珂不屑的冷笑一声,陆婉温柔沉静,对她更是感激不已,她倒是不担心陆婉会听信她们的鬼话,至于青窈,她心思细腻,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分寸,虽然李乔珂有时候也看不懂她,但是如果云嫔她们把主意打到孙青窈身上,那她们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李乔珂想明白后,立刻将云嫔抛诸脑后,但是看着陆婉虚弱的样子,有些着急起来,“我们先回去,你一定是中暑了。”   “朕今日得空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倒是在一块儿。”皇上的语气愉悦,显然心情极佳。   “见过皇上。”皇后和玖妃齐齐跪下,皇上将两人扶起,握住她们的手。   “这样的场景倒真是久违了。”皇上叹了一声,脸上却写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就看到小径里走出了两个身影,其中一袭红衣尤其抢眼。   “皇上!”李乔珂本想叫皇后,抬头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不知怎的就改了口。   陆婉脸色越发苍白,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李乔珂一下子没使上力,眼看着陆婉就要撞上山石,她连忙抱住她,两人重重的摔在了草坪上,李乔珂感觉左臂一阵热辣辣的疼痛,看来被擦伤的很严重。   “李姐姐…”陆婉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看见李乔珂护住了自己,心里更是感动。   “叫太医!”皇上一声令下,抬脚向李乔珂走去,发现玖妃不知何时已收回了手,他看了她一眼,走到李乔珂的面前。   “伤到哪里了?”他看着她衣服上的花纹都被磨破了,一定伤得不轻,看她想去触碰伤口,连忙制止她,“不要动,等太医来。”   “微臣参见皇上。”太医匆匆赶来,皇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立刻把脉诊治。   太医看皇上的样子,于是先给李乔珂诊了脉,“回皇上,锦美人脉象有些郁结不畅,想来是左臂受了伤,血气凝结,微臣需要进一步查看伤势,此处略有不便,可否请先回宫诊治?”   “那就去彤炜馆便是。”皇上看看她忍着痛的神情,又指了指陆婉,“快给湘美人把脉诊治。”   太医搭脉诊断着,先是皱紧了眉头,再是一惊,然后更深的皱着眉头,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湘美人到底怎么了?”李乔珂见太医神情古怪,不知所以,只以为陆婉情况危急。   “微臣恭喜皇上,湘美人已怀有龙胎一月有余,只是如今受了暑气,母体孱弱,故而晕倒。好在并无大碍,微臣开几服药给美人服下,好好休息便是。”太医一脸欣喜的跪下磕头。   “你说湘美人有孕?”皇上眼里又惊又喜,一下子站起。   “微臣已反复诊脉过,为防差错,皇上可请几位太医一同查看。”太医恭敬的回道。   “石太医是杏林圣手,既然已反复诊脉过,自然不会有错。”皇后笑得大方得体,“臣妾恭喜皇上,湘美人有孕,太后知道了也一定高兴。”   “臣妾恭喜皇上。”嫔妃们无论心里如何不是滋味,现在也都只好行礼恭贺。玖妃微微福身后站起,目光却是看向了李乔珂。   “好,湘美人有孕,朕心甚悦,传朕旨意,封湘美人为湘嫔。”皇上脸上满是喜色,握住陆婉的手,却发现仍是冰冷,不由皱眉道,“怎么湘嫔的手还是这么凉,你不是说只是中了暑气不碍事吗?”   “皇上恕罪,湘嫔娘娘因为本身体弱,所以恢复的格外慢些,这里虽然阴凉,到底还是有日光,微臣以为,应早些将娘娘扶回宫殿休息。”太医伏在地上说道。   皇上转头看向李乔珂,眼里有些波澜,忽然听到了怀里微弱的呼喊声,“皇上…臣妾仿佛听见太医说臣妾有孕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皇上语气温柔,看着她的眉目似画,“别说话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臣妾…与皇上的孩子…”陆婉眼里有着惊喜,笑得温暖动人。   皇上脸上笑意更深,将她抱起,“石太医即刻跟朕到常棣堂,另外锦美人舍身保护龙胎有功,封锦美人为锦嫔,立刻让太医院派最好的治疗外伤的太医给锦嫔诊治。”   “恭送皇上。”妃嫔们齐齐跪下,李乔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头仿佛在和陆婉说着什么,却是没有回头,眼里有些莫名的黯然,手上的伤仿佛更加痛了起来。   “锦嫔有伤在身,还是赶紧回彤炜馆休息。今日的赏花会就此散了吧。”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李乔珂,也向常棣堂走去。   “恭喜锦嫔娘娘。”云嫔的笑容阴阳怪气,努力想保持柔美却抑制不住恨意和嫉妒,“锦嫔与湘嫔果真姐妹情深,湘嫔有孕,锦嫔今日就正好站在了石榴树下,原来是早有预兆,锦嫔可不是和自己有孕一样的开心吗?”   “湘嫔有孕,云嫔难道不开心吗?”李乔珂反问道,连与她虚与委蛇的耐心都没有了,“云嫔若是喜欢石榴,我待会儿就让宫人送一筐到广藻宫,希望云嫔能心想事成,多子多福。藏月,我们走。”   云嫔气得花容失色,皇上已许久不来广藻宫,李乔珂说这话,不是明目张胆的打她的脸吗?李乔珂,我们走着瞧,她咬着牙暗暗发誓。   是夜,彤炜馆里。   “主子,太医说一天要换三次药的,奴婢帮您换药吧。”藏月托着药瓶,走到床前。   “藏月,湘嫔怎么样了?”李乔珂抱着膝,似是无意的问道。   “湘嫔娘娘已经无碍了,只是太医说一定要好好休养,皇上一直陪着湘嫔,晚饭也是在常棣堂用的。”藏月讲着讲着,有些担忧的看向李乔珂,“主子,你…”   “我知道了,湘嫔没事就好。”李乔珂拿起药瓶,“我自己上药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藏月放下东西,她跟着李乔珂一起长大,知道她的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于是也不再坚持,转身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惊讶的刚要出声,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藏月会意,走出去关上了房门,内心却是欣喜,看来皇上还是关心主子的,不会因为湘嫔一有孕就把主子给忘了。   李乔珂没有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开始宽衣解带,褪下宽松的衣衫,露出白皙光洁的手臂来,只是手臂上红色的伤痕却分外怵目惊心,她开始给自己上药,药粉倒在伤口上,她一阵吸痛,却是皱着眉把药粉敷匀了,吹了吹,忽然瞥到明晃晃的一绺衣角,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眉眼。   “皇上来多久了?”李乔珂惊讶道,仿佛想到了什么,“皇上竟然偷看臣妾上药,真是太过分了。”   “还说朕过分,朕一进来就看见你要宽衣上药,不出言打扰罢了。”皇上挑眉看着她,“何况朕看自己的妃嫔,还需要偷看吗?”   “皇上歪理,臣妾不服。”李乔珂转过身不看他。   “那朕就正大光明的看。”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褪下她手臂上的衣物,伤口还是有些深,恐怕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好,“伤得还是太重了些,要是不好好上药,可能要留疤了。”   “皇上看够了,这么丑的手臂,皇上一定再也不想看了吧。”李乔珂依旧赌气道。   “湘嫔不放心,非要朕来看看你怎么样,现在看过了,那朕就回去了。”皇上故意取笑她,看着她的反应。   李乔珂听了这话,心里莫名觉得酸酸的难受,她忍住情绪,想平静的说出恭送皇上,一对上他的眉眼,却发现说不出来。   “你想朕走吗?”皇上看着她眼里的情绪,笑意更深。   “臣妾想…”李乔珂认真的看着他,知道自己对他已经有了一份不舍和眷恋,“想让皇上不要走。”   “朕准了。”皇上嘴角勾起。   “嘶~”一下子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李乔珂痛的吸一口气。   “好了,你手臂有伤,这些事情交给宫人来做就行了。”皇上让宫人扣好她没扣上的扣子,穿戴整齐后握着她的手笑道,“太医说要换三次药就听太医的,还有,不许让伤口碰水,否则留疤就太可惜了。”   “臣妾遵命。”李乔珂笑着应道,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   她看着手臂上这个不能沾水的伤口,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蓄势待发的向她袭来。      ☆、祸水   “意仁,你就先这里呆一会儿。我已经和你母妃说好了,她待会儿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就支开这些宫人,就可以和你母妃见面了。”宜妃温柔的抚着她的脸,眼里写着喜爱和怜惜。   “谢谢宜妃娘娘。”意仁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满是喜悦,又有些委屈的扁嘴道,“父皇不让我见母妃,意仁去求母后也没有用,还是宜妃娘娘对意仁最好。”   “皇上怎么会不疼公主呢?”宜妃眼光温柔,“好了,我要先走了,意仁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的。”   宜妃向身边的宫女半夏,半夏会意上前将宜妃扶起,高声道,“娘娘,刚才奶娘来报说,二皇子又吐奶了,请娘娘过去看看。”   “宜妃娘娘,您先去照顾二弟弟吧,意仁就待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意仁乖巧的说道,向她眨了眨眼。   “那我就先回长庚宫看看二皇子,这里离湖近,意仁一定要小心,离远一点。”宜妃神情写着担忧和关心,看向身后的宫人道,“你们几个,好好看着公主,千万别让公主出事了。”   “是。”宫女太监们齐齐回道,宜妃也朝意仁眨了眨眼睛,笑着轻声道,“那我先走了,意仁要小心些。”   “知道了,宜妃娘娘慢走。”意仁笑得可爱,心里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了的激动和兴奋。   宜妃神色温柔,扶着半夏的手往长庚宫的方向走去,直到看不见漱玉湖,她的神色开始冷了下来,“该下的东西都下了吗?”   “娘娘放心,奴婢刚才扶起娘娘时,已经将指甲里的粉末撒到公主的衣物上了。”半夏小心翼翼的回道,“至于彤炜馆那边,奴婢也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宜妃又恢复了一贯的亲切笑意,“本宫得去照顾佑澈了,可惜接下来的好戏本宫看不到了。”   “皇上和湘嫔都在漱玉湖吗?”李乔珂看着这个脸生的小太监,开口问道。   “回锦嫔娘娘,湘嫔娘娘说想去湖边透透气,所以皇上吩咐摆驾漱玉湖。”小太监连忙回道,“奴才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但是奴才职责在身,还请娘娘能先让奴才去漱玉湖打理着。”   “你只是无心而已,没什么要紧。”李乔珂挥了挥手,“既然你还有任务在身,赶紧去吧。”   “多谢娘娘,奴才告退。”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下了。   “主子,那咱们还去常棣堂吗?”藏月看着李乔珂问道。   “现在当然是去漱玉湖了。”李乔珂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可是皇上吩咐过主子的伤口不能碰水的,要去湖边主子可要小心点。”藏月有些担忧道。   “我是去看湘嫔,又不是去游泳。”李乔珂的脸上带了些明媚的笑意,“再说,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去就是了。”   于是主仆二人一路往漱玉湖走来,没看见圣驾,倒是看见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小女孩,往湖里不耐的扔着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连忙回头,惊喜的唤道,“母妃!”   李乔珂愣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装束倒是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一定就是意仁公主了,只是奇怪她竟然一个人在这,“公主认错人了。”   “你是谁?”意仁看清了来人,心中不免失落,又看见她一袭红衣,仿佛想到了什么,“你就是锦嫔?”   “公主竟然认得我。”李乔珂眼里并无笑意,她可不相信许充容的女儿会对她有好感,何况皇上和湘嫔并不在这里,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公主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都是因为你,父皇才会把我和母妃分开。”意仁听到她说回去,心中怒气更盛,“我不要回康宁宫,我要和母妃在一块,可是父皇不让我回去,都是你害的。”   “公主自己装病倒来怪我咯。”李乔珂皱眉道,想想自己又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于是出声道,“来人啊,把公主送回去。”   “你!”意仁听她说起装病的事,更加气愤,捡起脚边的石子就朝她扔了过去。   “主子小心!”藏月连忙挡在了李乔珂面前,乱飞的石子有一颗砸到了她的额头上,一下子红肿了起来。   “藏月!”李乔珂看藏月受伤,眼里升起一丝怒气,看向扔石子的意仁。   意仁看见真的砸到了人,自己也是害怕,看到李乔珂的眼神,更是畏惧的不自觉往后退去,结果刚才捡石子时离湖边太近,现在一退后脚底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湖里。   “啊!”意仁惊慌的喊叫起来,拼命的扑腾着,害怕不已。   “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李乔珂喊叫起来,连忙向意仁跑去,她刚想跳下水,忽然看见一条银白的水蛇游动着向意仁靠近。   “不要喊!”李乔珂怕她拼命喊叫更加吸引来水蛇,连忙大喝一声,意仁一惊,就看见李乔珂捡起了湖边的石头,用力的朝自己砸来。   “啊!”意仁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她要以牙还牙的杀了自己,更加扯开了嗓子喊叫起来。   李乔珂看见水蛇断裂成了两半,沉入湖底,刚想跳下湖去,就听到一个威严中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来人!快把公主救上来!”   皇上大步往湖边走来,脸色一片阴沉,他的身后跟着一干妃嫔,陆婉看着李乔珂,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解和担忧。   意仁被救上了岸,吓得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大眼睛惊怔的睁着,不住的抽着气。刚才被意仁遣走的宫人们赶来看到这一幕,连忙跪倒在地,公主非要让他们走开,可谁知道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意仁别怕,父皇在这。”皇上看见意仁这副模样,放软了语气摸着她的头,“没事了,别怕。”   “父皇…父皇!”意仁这才反应了过来,紧紧扯着明黄色的龙袍不肯撒手,嚎啕大哭。   “赶紧叫太医!”赵德全连忙喊道,几个小太监慌张张的跑着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一声怒喝,宫人们一个个扑通跪下,拼命磕头道,“皇上恕罪,公主说要一个人玩一会儿,嫌奴才们碍事,让奴才们走的远远的,奴才们不敢不听,可是奴才们万万没想到公主会落水啊,皇上。”   “看护公主不力还敢顶嘴狡辩。”皇上脸色阴鸷,“赵德全!把这群贱奴都拉下去,杖责一百!”   “皇上饶命啊!皇上!”宫人们喊叫着被拖了下去。   李乔珂怔怔的站在那里,皇上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尴尬的像个笑话。   “公主!”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许充容听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看到浑身湿漉漉,不住颤抖着的意仁,心疼不已。   “母妃!”意仁看到许充容,一下子哭喊了出来,径直扑到她的怀里,死命的抱住她,“母妃…意仁好怕…”   “公主别怕。”许充容温言安慰着她,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用手帕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   “父皇…”意仁总算稍微恢复了过来,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泪水,委屈又害怕的指着李乔珂,“她…她要杀我…锦嫔娘娘要杀我…”   四下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乔珂身上,有疑惑担忧,也有幸灾乐祸。李乔珂都不理会,只是看着皇上,认真说道,“皇上,臣妾没有。”   皇上这才抬眼看向她,眼里却是一片冰冷,那样的眼神令她一惊,他竟然不信她吗?   “锦嫔…锦嫔拿石头砸我…她还不让我喊出来…她要杀了我…”意仁哭得声嘶力竭,害怕又虚弱的伏在许充容的怀里,瑟瑟发抖着。许充容看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仿佛被剜了一块肉,满脸的泪水,看向李乔珂的眼里满是怒气和恨意,“锦嫔娘娘如果讨厌我,大可以冲着我来,可公主不过是个孩子,娘娘怎么忍心下的了手?”   “许充容,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从来没有…”   “跪下。”   李乔珂为自己辩解着,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看向她,眼底是肃杀和阴沉,看她站着不动,皱起了眉,“朕说跪下!”   她怔怔的看着他,跪倒在地,他不再看她,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多余一般。李乔珂握紧了藏在袖里的拳头,忍住酸涩的眼眶不让自己哭出来。   “皇上!您要相信主子!主子没有要害意仁公主啊!”藏月连忙帮李乔珂解释。   “把她的嘴给朕堵上!”皇上怒喝一声,龙颜大怒。   李乔珂捂住藏月的嘴,轻轻摇了摇头。他竟然连解释也不愿意听,就这样让她在这么多妃嫔前跪下,她感觉得到她们嘲笑和轻蔑的目光,却连冷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皇上,公主风寒还未完全根除,今日又落水受惊,接下来恐怕会发起高烧,请尽快让公主换上干净衣物,万万不能再耽搁了。”太医诊了脉,连忙回道。   “皇上,臣妾求您,将公主送回由仪宫诊治吧。”许充容看着开始咳嗽的意仁,双颊已开始烧红,眼里写满了恳求,“臣妾求您了,皇上!”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将公主送到由仪宫吧。”   “多谢皇上!”许充容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欣喜,怜惜无比的抱着怀中的意仁。   “皇上,您还没有让锦嫔起身呢。”陆婉见皇上没有再问的意思,连忙跪下道,“臣妾求皇上宽恕锦嫔。”   皇上上前扶起陆婉,“你有身孕在身,赶紧回宫休息。至于锦嫔,褫夺封号,降为才人,幽居彤炜馆,任何人不得出入!”   陆婉还想再劝,普洱连忙拉住了她的主子,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倒是可能迁怒主子。   皇上起身离开,半晌,李乔珂扯出一个笑容,他竟然连一个眼神都不留给自己,就这样漠然的宣判了她的罪行。   她感觉到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多可笑,早上他还温柔的嘱咐她不要让伤口沾水,现在却冰冷无情到这样的地步,帝王的心意,她一开始就猜错了。   鲜红的烛泪燃烧着,彤炜馆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安静的连风声都如此清晰。她拿起银剪,将烧焦的烛芯剪断,看着晕黄的烛光,她还有所希冀,希冀他会坐在她面前微笑看着她剪着烛芯,她就会把今天的一切都告诉他,只要他来,只要他会来,然而他没有来。   她看着晨光照进屋子,燃了一夜的蜡烛仍在苟延残喘,不肯熄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她拿起银剪,剪下用枫叶夹着的那页书,看着纸张被一点一点的吞噬,直到最后的“相思”二字也被火焰消灭殆尽,蜡烛就此熄灭,烛心升起一股青烟。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终于要写写新人物啦,期待吗期待吗?   ☆、始料未及   骨节分明的手正在信纸上写着什么,听到下人的来报,肖明书的手一顿,抬起了头。他的脸庞依旧英俊,只是眉目间已多了些威严和成熟,“你说的是真的?”   “回少爷,这是我们在宫里的人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意仁公主指认锦嫔谋害她落水受惊,皇上一怒之下夺了锦嫔娘娘的封号,降为才人,并且幽居起来不得探视。”下人无比恭敬的回道,少爷早就不像以前一样,对府上事情不闻不问了,这一个多月来少爷雷厉风行,几乎将肖府上下整治了个遍,老爷也对少爷重视了许多,渐渐的都把大小事务交给了少爷,现在少爷的命令谁还敢不听。   肖明书想起那个在粥铺里那个眼里写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的李乔珂,沉吟了半晌。他将写好的信纸装入信封,递给下人,“把这封信交给表少爷,今晚之前将表少爷的所有东西都搬离肖府。”   “是。”下人迟疑了一会儿,少爷这么说他们也不敢违抗,虽然表少爷以前帮忙管理着整个肖府,但是今时可不同往日了。   肖明书负手而立,眼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一身玄墨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深邃,又带了些不可抗拒的威严,他抬步向大堂走去。正座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眉眼间写着精明和算计,却并无市侩之感,反倒有一种经历世事后沉淀的威严,看见肖明书走进来,他抬起眼,眼内精光一闪,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笑意,“你夺回了权力还不够,还要将他们都赶走吗?”   “这不正是父亲所希望的吗?”肖明书看着他,眉目深邃,嘲讽一笑,“只有我赢了,父亲才会成全孩儿的心之所愿,现在我做到了。”   “可是他毕竟是你的表兄弟,你就不顾念一点亲情吗?”肖济嵩微皱着眉,自从妻子死后,他极少花精力在这个不理事务的儿子身上,反而培养他的侄子打理肖府,直到肖明书那天跑来跟他达成协议。现在他看着肖明书,倒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亲生儿子。   “我在信里已经给了他们地契和房契,离开了安阳,他们在旬陵一样能扎根落户。”肖明书神色冷漠,“至于父亲所说的亲情,他曾几次三番的想致我于死地,孩儿留他一条命,让他后半生安枕无忧,这些还不够吗?死灰复燃,祸起萧墙这个道理,父亲只会比孩儿更明白。”   “好,很好。”肖济嵩眼里光芒闪动,似是赞赏,“你倒是比你表哥更有魄力,以前倒是我看错了你。我当时答应给你三月暮,果然值得。”   “肖家只要有我就够了。”肖明书的脸色变得柔和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温柔的笑意,“现在只缺它的女主人了。”   “你说什么?”钱沅听了葫芦说的话,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珂姐姐怎么会被关起来?皇上不是很喜欢珂姐姐的吗?”   “主子,宫里都传遍了,说李才人谋害公主,现在李才人被关在彤炜馆里,没有皇上的允许谁都不能去看她。”葫芦如实回道。   “珂姐姐怎么可能会害人,她从来都不伤人的。”钱沅用力摇摇头,“珂姐姐是被冤枉的,她现在被关起来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主子,您要怎么帮李才人啊?我们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葫芦抱怨道,宫女太监们谁不是见风使舵的,看见钱沅久病无宠,哪个还愿意尽心伺候,要不是李乔珂一直照应着,她们现在还不一定怎么样了呢。   “我可以去找陆姐姐。”钱沅灵机一动,“你不是说陆姐姐怀了小宝宝吗?她说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   “主子,您别忘了您可是有病在身,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出去,别人一定会怀疑的。”葫芦看钱沅下了床就要冲出屋子,连忙出声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我一定要救珂姐姐。”钱沅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焦急的往常棣堂的方向奔去。   “娘娘,怀束院的钱才人求见。”碧螺走进来向陆婉禀报道。   “快请进来。”陆婉倒是没想到钱沅会来,虽然有些疑惑,但也隐隐猜到了她的来意。   “娘娘,奴婢听闻钱才人久病不愈,娘娘如今身怀龙胎,奴婢担心不太好。”普洱却有些担忧。   “钱妹妹当初也救过我的命,现在她这么急着见我,一定有重要的事。”陆婉抚过还未隆起的小腹,“让她进来吧。”   “是。”碧螺答应着往门外传话去了,普洱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紧紧的陪在陆婉身边。   “陆姐姐!”钱沅一进门就着急的喊道,想拉住陆婉的手,普洱却眼疾手快的把陆婉护在了身后,“钱才人有什么话这样说便是,主子身怀龙胎,可经不起碰撞。”   钱沅听了这话,悻悻的收回了手,满是歉意的看着陆婉道,“对不起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别这样。”陆婉连忙安慰钱沅,转头看向普洱眼里有了些不满,“你怎么这样子和钱才人说话,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我和钱才人有话要说,你们都先下去吧。”陆婉看了看两人,收回了目光看向钱沅。普洱有些惊讶陆婉竟然让自己也退下,她的眼里划过一丝气愤,碧螺上来拉她,普洱愤愤的和碧螺一起出去了,于是屋内只剩下陆婉和钱沅两个人。   “普洱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因为我体弱多病所以一直都护着我,妹妹别见怪。”陆婉温言解释道,看钱沅气喘脸红的模样,微微皱眉道,“妹妹的病好了吗?这么急来找我是为了李姐姐的事吗?”   钱沅先听她说普洱的事,连忙摇摇头,又听到她说李乔珂,又点点头。   “陆姐姐,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皇上一定听你的,你救救珂姐姐吧。”钱沅真诚的恳求道,“珂姐姐一刻都闲不住的,皇上把她关起来,她一定会难受死的。”   陆婉眼里满是担忧,她咬了咬唇,抬起眼来神色坚定,“好,我这就去求皇上,让他从轻发落李姐姐。”   “太好了,这下珂姐姐有救了。”钱沅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期待和欣喜。陆婉刚准备出宫殿,碧螺的声音传来,“娘娘,绿猗阁孙才人求见。”   “孙姐姐一定也是为了珂姐姐来的,这下正好,我们一起去。”钱沅更是高兴,陆婉见她如此,也笑着点头。   孙青窈看见两人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仿佛预料到了什么,连忙走上前去,“两位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孙姐姐,我们一起去求皇上,让他放了珂姐姐吧。”钱沅着急的看着她。   “李姐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先进屋再说,陆妹妹身怀龙胎,不能劳累奔波。”孙青窈扶着陆婉,往屋内走去,钱沅还想说些什么,也只好先折回了屋内。   “两位妹妹信我吗?”孙青窈扶陆婉坐下,看着两人神色认真道,“若是信我,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是孙才人对湘嫔和钱才人说的,而是姐姐对两个妹妹说的真心话,你们要听吗?”   “孙姐姐,我们自然是信你的。我比不得你有主意,你要是知道怎么救李姐姐,我一定照做。”陆婉的神色满是真诚。   “我也信,我也信,孙姐姐,你有办法救珂姐姐吗?”钱沅着急喊道。   “好,既然是这样,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找皇上求情。”   “可是不去求情,珂姐姐就会一直被关着,再也不能出来了。”钱沅慌了起来。   “钱妹妹别急,我说不去求情,是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孙青窈神色从容,“我们都相信李姐姐没有谋害公主,可是皇上不信而且现在正在气头上,这样子去了只会让龙颜大怒,非但会让皇上迁怒于我们,对李姐姐的惩罚更可能不减反重,还有那些嫉恨李姐姐得宠的妃嫔,一定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到时候更不好。”   “姐姐说的有理,可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陆婉点点头,眼里依旧是担忧。   “我们当然要做,而且只能由妹妹来做。”孙青窈看向陆婉,“妹妹怀有龙胎,皇上一定经常来看妹妹。妹妹不能明说,但可以在旁提醒着,公主为什么一个人跑到离康宁宫甚远的漱玉湖,还有李姐姐怎么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还有公主指认李姐姐拿石头砸她,我想一定事出有因,我仔细想了想,恐怕湖里还会有线索。”   “孙姐姐果然心思敏捷,我只顾着干着急,竟然都没想过这些。”陆婉眼里写着惊叹,神色更认真了起来。   “你们只是太关心李姐姐了,关心则乱,但不能自乱了阵脚。”孙青窈又微微皱眉道,“不过陆妹妹如果没有找到充足的证据,就不要轻易和皇上求情。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已经罚了,那么错的也是对的,为了保全颜面,皇上不一定愿意为李姐姐洗冤。”   孙青窈说不一定,因为她不确定皇上对李乔珂的感情究竟如何,但是她想即便李乔珂再得皇上的欢心,男人又有几个愿意为了女人折损自己的骄傲。   “那说了半天,不还是没有用吗?”钱沅有些泄气道,“就算找到了证据,皇上还是不会原谅珂姐姐。”   “是,因为李姐姐能够沉冤得雪的关键不在我们,而在她的家人。”孙青窈眼神通透,“只有皇上意识到了李家的重要性,才可能两相权衡之下宽恕李姐姐,我们能做的,就是让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他日后面对李姐姐,至少还能有愧疚之心。”   孙青窈甚至觉得,皇上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已经顾念了李家的势力,谋害公主还被亲口指认,却只是被禁闭而已,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皇上对李乔珂的感情吗?   “我虽然不懂朝堂之事,但是既然孙姐姐这么说了,我就听姐姐的。”陆婉神色坚定的点点头。   “陆妹妹现在有孕在身,不宜多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妹妹的地位就无人可撼动了。”孙青窈看着陆婉,心里还是有些忧虑的,陆婉怀孕可能就是接下来的众矢之的,可是她倒是一门心思想着李乔珂。   “孙姐姐那我呢?我要做什么?”钱沅睁着大眼睛问道。   “你呀,你这个病到底怎么回事?”孙青窈好笑的看着她,“躺了一个多月,现在又这么活蹦乱跳起来,想是病好了不成?”   “没有没有。”钱沅连忙挥挥手,“我只是担心珂姐姐,然后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了。现在我好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两人见她这样倒是笑了起来,孙青窈知道钱沅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既然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只是她今天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到了常棣堂,就不知道会让人怀疑吗?   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傻丫头啊。孙青窈心想,不过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失宠的李乔珂和得宠的陆婉身上,钱沅今天这一出,应该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吧。   “好了,陆妹妹现在有孕,讲了这么多话一定也累了。”孙青窈善解人意的看出了陆婉的疲惫,“妹妹好好照顾自己,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谢谢姐姐。”陆婉一脸的温暖笑意,不知不觉叫孙青窈时已经连姓都省掉了。   “妹妹,我们走吧,别吵着小宝宝了。”孙青窈想钱沅笑道,拉着她走出了常棣堂。   钱沅和孙青窈在一个路口处告了别,孙青窈又关心嘱咐了她几句,钱沅连连答应着走了。她转身向绿猗阁走来,虽然她早就想到李乔珂的性子迟早会遭到陷害,但是真的发生时她的心里还是着急的。   想起上次御花园赏花时杜若笙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李乔珂树的敌已经都组成一个阵营来对付她们了。现在李乔珂已然失宠,陆婉炙手可热,钱沅这个奇怪的病也不知到底怎样,自己现在又该如何呢?   她这么想着,忽然从花丛旁转出几个俏丽身影来,为首的正是一身蔷薇色宫装的杜若笙,她满眼不屑的看着孙青窈,“孙才人好兴致,既然有缘遇见,那就一起游园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孙青窈同学的barbecue戏份哟   ☆、浴火   “孙才人这是从哪儿来?”杜若笙瞥了她一眼,笑道,“如今宫里可有的是不能去的地方,孙才人别一时疏忽,就走错了。”   “嫔妾从常棣堂来,见湘嫔娘娘一切安好,嫔妾就回来了。”孙青窈见她来者不善,行了礼道,“嫔妾宫里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杜美人和众位姐姐游园了。”   “孙才人愿意走大远的路探望湘嫔娘娘,却不愿意陪我们几个游园,可见在孙才人心里,我们比不上湘嫔。”林才人跟在杜若笙的身后,仿佛在说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一声笑了,挑衅般的看着她。   “孙才人素来与湘嫔交好,自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何才人也跟着搭腔道,“只是我们几个比不上孙才人也罢了,杜姐姐的面子孙才人也不给吗?”   孙青窈知道今天是逃不掉了,她们人多势众,分明是要找自己的碴,既然如此,她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几位姐姐这么说,妹妹惶恐不已。”孙青窈神色温和,眼底深处却没有笑意,“既然几位姐姐愿意邀妹妹同行,妹妹自然奉陪。”   “孙才人既然愿意作陪,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杜若笙口不对心,要不是云嫔说孙青窈可能还有些用处,她可懒得拉拢她,“不过几天的工夫,这石榴花就颓然自败了,蔷薇花倒是开的一样好,可见花团锦簇,才是长久之道,孙才人说是不是?”   “一枝独秀也罢,花团锦簇也罢,终究有枯萎之时,嫔妾愿各位姐姐都如这苍翠的树木,春华秋实,经冬不凋,耐得住长久。”孙青窈继续打着太极。   “孙才人最是会绕弯子的人。”杜若笙忍气道,“我只问你一句,上次我已赠过你蔷薇,你可否愿意回礼?”   “杜美人惠然相赠,嫔妾本该礼尚往来。可惜嫔妾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孙青窈知道这次不能再含混过去了。   “孙才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倒是可以作为回礼。”杜若笙冷笑道。   “杜美人太抬举嫔妾了,”孙青窈脸上是从容的笑意,“嫔妾无才无德,当不得杜美人如此赞誉。”   “好,我三番四次给你机会,这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杜若笙眼里写着威胁和气愤,“走着瞧吧。”   孙青窈目送着她们走去,看见一直不说话的虞才人回头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她皱了皱眉,心下生出了些疑惑。   是夜,绿猗阁内。   月明星稀,夏夜的晚风都带着些燥热,孙青窈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些荷叶粥。她这里的情况虽比钱沅好些,宫人也只是怠懒应付着,只是这入夏以来每个宫里一碗荷叶粥的份例,也不曾短了她的。   她想起今日虞才人临走时的眼神,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喝粥时也格外小心,倒也没有发现什么。   “水姜,今日绿猗阁有人来访吗?”孙青窈开口问道。   “回主子,奴婢今日一直在绿猗阁,没有其他宫的人出入。”水姜正帮孙青窈整理着床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道。   “怎么没看见水艾?”孙青窈有些奇怪道。   “她呀,今日去内务府领熏衣的香饼,结果内务府的人说茉莉香饼已经分完了,只给了椒兰香的,水艾生了好大的闷气,回来就直挺挺的躺尸了。”水姜有些好笑道。   孙青窈也笑了,现在李乔珂失宠,她又拒绝了杜若笙的邀请,日子自然会难过些,不过还好,她们对她还是一如既往。   “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孙青窈抬头笑道,笑容不再是平日的温婉,真实的看得清她眼里的野心,“再过一阵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奴婢一直相信,主子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是未到时机而已。”水姜温言道,满是真诚,“主子从小受的苦和委屈,我和水艾都知道,跟着主子,我们不觉得苦。”   “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主子睡下吧。”水姜伸手扶她,为她卸下钗环。   “你也早些睡。”孙青窈有些动容,微微一笑。   水姜答应着走出了内室,孙青窈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难道杜若笙真的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是自己太多疑了吗?   她不再去想,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主子!主子!”水艾的声音慌张的传来,孙青窈迷糊袭来,闻到空气里的烧焦味,一下子神智清醒了过来。   孙青窈立刻穿好衣服,看见外面火光冲天,打开房门就看见水艾冲了进来,“主子!走水了!我们赶紧出去!”   “水姜呢?”孙青窈着急问道。   “水姜说听到偏殿有声响,跑过去查看,主子我们先出去吧。”水艾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焦急不已。   “不行,这火这么大,一下子整个绿猗阁都会烧起来的。”孙青窈一惊,“我不能把水姜留在这里。”   “主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水艾大声喊道,用力的撞着窗棂,“水姜说她会从偏殿那边出去的,叫我带主子先走。”   水艾用力拉着孙青窈从撞破的窗棂里跳了出去,她们滚落在绿猗阁前的土地上,大火已熊熊的蔓延至内室,偏殿更是一片火海。   “走水了!绿猗阁走水了!”值夜的宫人看见冲天的火光,连忙奔走相告,提水喊叫着过来灭火。   “水姜怎么不在这里?偏殿的窗子大,她应该比我们更早出来才对啊。”水艾没有看到水姜的身影,无比慌张的喊道。   孙青窈看着偏殿的火海,一下子站了起来,抢过宫人手中的水桶往偏殿泼去。   “偏殿里还有人!快灭火啊!”水艾眼里已有了泪水,这么大的火势,就是扑灭也已经来不及了。   “主子!你做什么!”水艾看见孙青窈把手伸向火焰,连忙把她拉回来,只是手已经被烧伤,一大片的水泡尤其可怖。   孙青窈面无表情,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一般,任由水艾把她拉到远处坐下,看着火焰将一切吞噬殆尽,再被一点一点扑灭成一片废墟。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监尖长的声音传来,帝王的仪仗向这一片余烬走来。   火势已渐渐的小了下去,救的及时没有殃及到附近的云栖竹林,只是天气干燥,又借着风势,绿猗阁已被烧的不成样子,完全是一片焦炭废墟。   “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会忽然走水?”   侍卫从偏殿的废墟里抬出了两具焦炭一般的尸体,依稀能辨认出一男一女,其中一具的手还死死的拽着另一具的衣袖,即使被烧焦了也不放开,极为惨烈可怖。   有胆小的宫女一下子害怕的喊叫了出来,孙青窈只是看着那具女尸,慢慢的走了过去。   “皇后先回去吧。”皇上看见抬出的焦黑尸体,皱了皱眉微挡住皇后的视线,手一挥侍卫连忙用白布覆盖好尸体,遮住了布幔下的惨状。   “皇上,臣妾没事。”皇后看起来面色苍白,却是朝他笑了笑,当年皇上夺嫡称帝之时,她就已见过这些惨酷血腥,何况在这后宫里,谁不曾见过鲜血?只是又多几条无辜性命罢了。   皇上这才注意到另一侧的孙青窈,她掀开覆住尸体的布幔,怔怔的看着那具女尸,落泪在她焦黑难辨的脸上。   “来人!把孙才人扶起来,立刻传太医!”皇上的视线扫过她的手,皱了皱眉,她的身影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含泪柔弱的眼睛里又带着坚强的光,让人无端的心疼。   “水姜!”水艾哭着喊道,她不敢相信不久前还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人,现在竟然变成了眼前的一具焦尸。   “回皇上,属下已搜查完毕。绿猗阁内除了这两具焦尸,只有一些宫人受了轻伤。起火地点是在偏殿,至于起火原因,属下在尸体附近发现了火折子,具体情况还要等仵作验过尸后才可定论。”沉稳清晰的声音向眼前身着龙袍的男子跪报着情况,杨方域不自觉的扫了一眼孙青窈,似是没有想到这个差点被烧死的才人,竟然会有这么柔弱又隐忍的眼神。但也只是一瞬,他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明黄色的龙袍。   “火折子?这么说倒不是天灾了,”皇上神色有些阴沉,“让大理寺的人来查,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人放火,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是。”杨方域赫然应道,站起指挥着其他侍卫将尸体搬离。   孙青窈仿佛无知无觉的看着他们将水姜抬走,一下子倒在了哭泣的水艾怀里。   “孙才人怕是被吓到了,”皇后有些同情的看着孙青窈,尤其扫过她的手时,眼里神色更浓,“这绿猗阁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孙才人不如就先在式微轩暂住,待绿猗阁修缮完毕再搬回吧。”   孙青窈深深的叩了一个头,闭眼掩住眸中的情绪,抬起头来眼里是纯粹的真诚和请求,“臣妾求皇上能查明真相,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嫔妾感激不尽。”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泪水澄澈的透着悲伤,无助又坚定,他忽然想起那个夜晚,她坐在树上吹着梧桐叶,那样温暖干净的眼神。   “这是自然。”皇上沉声道,“绿猗阁也不用修了,孙才人从今以后就住在琉璃殿吧。”   “臣妾谢皇上恩典。”孙青窈的眼里看不出神情,手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   皇后微微有些讶异,却也没说什么,脚踏出一步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皇后怎么了?”皇上忙扶住她。   “臣妾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些。”皇后勉强笑道,脸色却是苍白。   “赵德全,你带着宫人打理琉璃殿,召太医到重华宫。”皇上神色有些担忧。   “孙才人,这边走吧。”赵德全看帝后走远了,这才笑着引路道,这个孙才人可算是因祸得福了,皇上让她住在琉璃殿,看来孙才人上次的琉璃灯,是照到皇上心里去了去。   孙青窈再回头看了看这片废墟,水姜为自己换来了这样的机遇,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暗暗咬牙,眉目俨然已经冰冷。云思裳,杜若笙,你们今天放的这把火我迟早会变本加厉的烧回去,既然我死不了,你们就别想好好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承认这章写的很狗,原谅我真的不会写心机。   ☆、冷暖自知      “砰!”茶盏猛的撞击到茶碟上,云嫔双手有些颤抖,似是气愤又有些害怕,她看着面前面露惊慌的杜美人,“我让你去试探孙青窈,你竟然放火烧了绿猗阁?”   “嫔妾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谁知道火会烧的那么凶,竟然把人都烧死了…”杜若笙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了下去,她虽然一时气极让小太监去烧绿猗阁,可没想过竟然会闹出人命,而且还惊动了皇上,她也是始料未及,“娘娘,皇上已经让大理寺的人来彻查,会不会发现是嫔妾…”   “先别自乱了阵脚。”云嫔到底还是冷静些,“绿猗阁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有什么证据也都被大火毁了。大理寺的人要查,无非就是那两具焦尸,面目全非的死人能看出什么来。你派的是谁去放火?”   “是…常福。”杜若笙小心翼翼的回道,“他是嫔妾宫里的人,平日里嫔妾也不怎么重用他的,那天嫔妾顺眼看见了他,就吩咐他去做了。”   “算你运气好,摊上了这么个想出头不要命的奴才。”云嫔扶额锁眉,杜若笙竟然将这种事吩咐给任意宫人,“六宫里这么多太监,真要细细查起来,失踪横死的也不计其数。就算查到鹿鸣居,常福失踪你就咬定不知情,再者你既不重用他,说他是受人指使陷害你又何妨?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活人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那也是死无对证。”   “多谢娘娘指点。”杜若笙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心里升起一股更大的不安,云嫔处理起这些事情轻车熟路,尤其是她脸上的冷漠表情,让她莫名的心寒和害怕。   “你这一步虽然失误,到底也是伤敌八百。”云嫔心里盘算着,“孙青窈被烧伤了手,只要让她好不了或者留下什么疤痕,就算皇上可怜她赐她住在琉璃殿,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可是…怎样才能让她的手好不了?”杜若笙听云嫔提到琉璃殿,心里一阵不爽快,孙青窈没侍过寝,与皇上又有什么情分可言,可是皇上竟然让她住琉璃殿,凭什么?   “这就要看你的舅父了。”云嫔眼神锐利,杜若笙这么笨笨的,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在动用她的关系时,不用费那么多的脑筋,“薛太医是太医院院首,让他给孙青窈配个二等太医应该不难吧。马上就是盛夏时节,这伤口要是化脓未愈,想再恢复可就难了。”   “可是万一孙青窈的手留下疤痕,皇上怪罪下来,岂不是连累舅父。”杜若笙惴惴不安。   “孙青窈不过是个未承过宠的小小才人,配个二等太医哪里就委屈她了?”云嫔冷笑一声,“至于皇上,若孙青窈没有了那副皮囊,他厌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怪罪。而且这事合情合理,又不算滥用职权,有什么好怕的。杜美人,我可是在为你筹谋,孙青窈要是痊愈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报这失仆之仇啊?”   “娘娘处处为嫔妾着想,嫔妾都听娘娘的。”杜若笙连忙福了一礼。   “最近风头紧,近期不要再闹出什么事了,否则到时候引人注目,两罪齐发,可就难说了。”云嫔提醒她,谁知道杜若笙会不会在这个关口又整出点幺蛾子。   “是,嫔妾知道了。”杜若笙听话应道。   “李才人,这是今日的早膳,请慢用。”小太监掀开竹盖,取出一个梅花状的食盒,打开盒盖先取出了放在正中的荷叶粥,然后是一碟包子,最后是一碟萝卜丝。   他收回手,快速抬眼觑了一眼李乔珂,都说原先的锦嫔娘娘是个明艳张扬的绝顶美人,这话倒真是不假。虽然脸庞似乎略微清瘦了些,但是那双明眸,有着后妃都没有的凌人目光,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李乔珂随意的用筷子挑着萝卜丝,似是无意的问道。   “奴才小钟子。”小钟子答道,眼睛却不住的往李乔珂那瞟,见她看过来,连忙低下头。   “小钟子,昨晚宫里火光大作,你可知是怎么回事?”李乔珂放下筷子,审视着他。   “这个…”小钟子似乎有些犯难,但一看到李乔珂的目光,还是如实回答道,“昨晚绿猗阁走水,孙才人的一个丫环叫水姜的被烧死的蹊跷,皇上已经下令让大理寺的人来彻查此事。”   “那孙才人呢?有没有受伤?”李乔珂忙问道,一旁的藏月听到水姜被烧死,震惊的捂住了嘴。   “孙才人被烧伤了手,皇上已命孙才人迁居琉璃殿。”小钟子仿佛自悔说的太多,连忙转了话题,“李才人请用膳,奴才过会儿再来收回碗筷,奴才告退。”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水姜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会突然没了呢?”藏月还没从惊怔中恢复过来,有些惧怕的看着李乔珂,“主子,这是不是又是云嫔她们的阴谋?陷害了主子还不够,现在还要对付与主子交好的孙才人。”   “青窈待人平和,会这样针对她的还会有谁?”李乔珂有些气愤,“云思裳不过是嫉恨我而已,居然还会对青窈下手,我当时就该撕了她那副嘴脸。”   “主子平静些吧。”踏星安抚她坐下,“主子这两天心情不好,发泄一下也舒服些。只是主子又清减了些,生气毕竟伤身,还是先用了早膳吧。”   “对对对,”一直没搭上话的小文子连忙插话道,“主子不必担心,皇上已经让大理寺来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而且皇上还让孙才人住在琉璃殿,那可是个好地方,虽然不大,但里面的物什多是用琉璃制的,琉璃本就难得,在这夏日里不管看着住着都凉爽,孙才人这也算是…”   小文子话还没说完,藏月狠狠踩了他一脚,他自悔失言,忙住了口,笑道,“主子听奴才说了这么多一定也累了,主子还是赶紧先用早膳吧,粥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这算什么,死了一个贴身丫环,送一堆好看的石头住着就够了吗?”李乔珂知道孙青窈与水姜的关系比主仆更深,她是受尽宠爱的将军之女,不太能体会孙青窈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能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易,但是她知道水姜对孙青窈而言,一定不只是一个丫环,“如果是动了我身边的人,我非要她付出代价不可。”   小文子没想到李乔珂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可以殷勤卖乖的讨主子欢心,可是从不敢奢望主子会将一介奴才的命也看的这么重要,他不觉的红了眼眶,“主子,奴才帮您布菜。”   “不要夹萝卜丝!”李乔珂连忙抢过荷叶粥。   “主子怀疑这菜有问题?”小文子一慌,连忙放下了筷子。   “那个小钟子,我一夹起萝卜丝他眼里就放光,巴不得我整盘吞掉似的,实在太奇怪了。”李乔珂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到底不敢碰那盘萝卜丝。   “主子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不对了。”踏星细细想来,“这里总共就三样菜,却用了能装五样膳食的梅花食盒,岂不是奇怪?要是食盒小些也就罢了,可是反而用了容量大的食盒,御膳房可办不出这样的事。”   “难不成是路上被掉包了?”藏月一生气一跺脚,“恐怕又是云嫔干的好事,现在这些东西,大概都被下了毒了。”   “那倒不一定。”李乔珂端起荷叶粥,“既然是在路上被掉的包,那么在出御膳房之前食物一定都是好的。荷叶粥是每个宫的份例,想来不会有问题,小钟子那么想我吃下萝卜丝,那么这一碟应该是后来加的。”   “主子的意思是,这碗荷叶粥和这碟包子都还可以吃?”小文子思索着问道。   “她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后娘娘吩咐的份例里做手脚,至于这碟包子,”李乔珂拿起一个包子,从中间掰了开,倒是找出了两颗莹润如玉石的东西,一黑一白,像是棋子一般。   “这包子里还藏着玉?”小文子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谁这么有心,送我棋子解闷吗?”李乔珂拈起玉棋,看不出什么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一颗白棋丢到了那一盘萝卜丝里。   几秒过后,劈啪声大作,白棋竟如雨珠一般乱跳了起来,像是有灵性一般的跳出了碟子,蹦跶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这劳什子倒有些意思。”李乔珂扔起手中的黑棋复又接住,“看来是用来试毒的好东西呢。”   “主子,奴才被弄糊涂了。”小文子挠挠脑袋,指着桌上的食物,“这一盘被下了毒,一盘又放了验毒的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踏星,你觉得呢?”李乔珂拿起被重新擦拭干净的白棋,一冷一暖,手感也是极好。   “奴婢觉得,此事非一人所为,有人想害主子在这萝卜丝里投毒,又有人想帮主子在这碟包子里放了这试毒的物什,结果阴错阳差的撞到了一起。”踏星仔细分析道。   “那你觉得想帮我的人是谁?想害我的又是谁?”李乔珂继续问道。   “主子和云嫔向来不和,说是云嫔最有可能,但是奴婢觉得,经过昨夜孙才人一事后,云嫔她们还在这个关头生事,岂不是自取灭亡?”踏星审慎的思索着。   “看来是有人要栽赃嫁祸,趁着青窈的事情再添上一把火,自己倒落得干净。”李乔珂摩挲着光滑的玉棋子,“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只是又是谁在帮我呢?”   “会不会是湘嫔娘娘?”藏月灵机一动,“湘嫔娘娘对主子一直心怀感激,所以想出这个法子来保护主子。”   “陆婉就算想帮我,也没有这么奇巧的心思,沅沅就更不可能了,如果青窈没有出事,我倒还怀疑是她,只是这样的东西,倒不像是她所有的。”李乔珂心里掠过一个身影,却是转眼消散。   “饿着肚子也想不出什么来。”李乔珂端起荷叶粥,捞了一勺放入口中,“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最后能入口的就只有皇后娘娘的这碗热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因为五一小长假好久没码字了,今晚赶紧发一章,虽然还是过渡章,不过下一章就有新人物出现了哟。   ☆、诊脉   “下官顾望见过孙才人。”醇厚的声音在琉璃殿里响起,一个面容俊朗,眉目间却写着不郁的男子朝孙青窈微微施礼。   “顾太医不必多礼。”孙青窈善于察言观色,自然没有放过他脸上的情绪,装作没看见温声道,“烦劳顾太医了。”   顾望本以为孙青窈会扭捏遮掩的拖延上半天,没想到她就这么自然的将烧伤的手展示给自己。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秋瞳含水,平静沉敛,他竟看愣了一瞬。   “下官这就为才人诊治。”顾望意识到失礼,略有些慌张的掩饰了过去。待认真检查她的伤势,心无旁骛,渐渐的轻皱起眉头,“请允许微臣为才人搭脉。”   孙青窈也不多话,手腕一翻,搭在柔软的脉枕上,与烧伤的手背截然不同,皓腕如一段凝霜积雪,白的晃眼。顾望不敢多看,用绢帕覆了,手指轻搭其上,诊了半晌,“才人心内郁结,热毒难消,如此内外兼伤,加上时令盛夏,伤势极不易恢复,而且若不好好调理,可能会留下隐疾。”   这次轮到孙青窈惊讶了,对水姜的死她难以释怀,但是她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喜怒情绪,就连上次在她还未完全平复心绪时,帮她紧急救治的太医也没有诊出她郁结于心,顾望却能察觉到,此人医术倒是不可小觑。   “那么在顾太医看来,我应当如何舒缓心结?”孙青窈问得真诚,她自然知道心病最是伤身,为了不让水姜白死,纵使她现在有千万般恨意,也必须强迫自己快点好起来。   “才人既然明白是心结,自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做不到,就只好放宽心。”顾望再次讶异,他虽然空有一身医术,无奈太医院被薛太医及其党羽把持,他不满他们的贪污腐败,中饱私囊,却反而被处处排挤,只能偶尔为位分低微的主子请脉,可是那些被冷落不见天日的女人,大抵如癫如狂,嘴里心里全都是皇上的恩宠,他从来没见过像孙青窈这样澄澈坦然的眉眼。   “多谢顾太医。”孙青窈颔首微笑,半是真心半是假意,顾望说这话时神色倒像是感同身受,再加上刚才的观察,她估摸着顾望在太医院的地位并不高,空有医术和抱负却怀才不遇,倒是和她一样的可怜人。可是这样的人,正好可以收为己用,如果在落魄的时候能拉他一把,以他的医术倒是对自己以后大有用处,更何况,她现在的手伤必须依仗他。   “顾太医说的很是,多想无益,能做的就是心境清明。”孙青窈不知是劝人还是劝己,“不争不顾,静待扶摇,才是凌云而上之道。”   顾望听着这话,倒像在排解自己的心结一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青窈这一番话竟然无意间与自己的心病切合,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愫,借包扎时看她一眼,看见她眉眼清澈如水,想是恍然不自知,心里又喜又叹,喜的是竟然能遇到这样的知音,叹的是这样一个通透玲珑的女子,不知在这后宫里命数又会如何沉浮?   孙青窈装作没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只是嘴角更加勾起,露出一个温婉恬然的笑意,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忍受着包扎的刺痛,眼里写着不肯喊痛的倔强和满满的希望。   顾望心里却有过一丝喜悦,这种被完全相信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了,自己无法施展的医术,如果能彻底治愈好孙才人的手伤,倒是不算辜负。   待包扎完毕,顾望又嘱咐了每日如何用药,一旁的水艾都一一记下了,他又看向孙青窈,“孙才人的手伤如果处理不当,有可能发炎感染。若是加以雪绰霜涂抹,会好的更快些,只是冰片和雪莲难得,以太医院的药库也只能调配出一盒之量。”   顾望也不知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雪绰霜难得,他更是不可能拿到,但是看到她被烧伤的手背,脑里一闪而过她手腕的白影,竟觉得有些可惜。   “我知道了,多谢顾太医。”孙青窈微笑点头,也没表示出自己的态度,“水艾,送一送顾太医。”   “下官告退。”顾望在水艾的指引下退出了琉璃殿,刚才进来时他只以为又是要治看哪位言行无状的主子,所以心绪烦忧也不曾看看周围,如今再看时,满屋子的绿影流动,在这夏日里让人莫名的舒心安宁。   碧绿的琉璃灵动又剔透的映照着宫殿,他仿佛被这样的青光一瞬间晃了眼,眸中情绪也被染绿了一般。他将视线从琉璃上收回,走出了宫殿。   “雪绰霜…”孙青窈看着烧痕明显的手,喃喃的念道。   “见过皇后娘娘。”一个鹅黄俏丽的身影有些笨拙的行礼,抬起眼来神色似乎有一丝紧张。钱沅不知道皇后为什么会传召她,而且是到陆婉的宫里。   钱沅不自觉的看向躺在床上休养的陆婉,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苍白,却是宽慰的向她点了点头。   “钱才人不必紧张。”皇后温和笑道,她就是喜欢钱沅这样单纯真实的模样,只是因为钱沅一直称病倒是许久未见她了,“本宫今日召你前来,一是孙才人一事让湘嫔受惊不安,湘嫔身子弱,你们又一向交好,故让你来陪陪湘嫔,也好宽慰她的心情。”   “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臣妾多谢娘娘。”陆婉笑得温暖,皇后这样的关心虽是有些受宠若惊,她却是真的高兴。   “这二来,照料湘嫔龙胎的石太医也是太医院阅历资深的太医了,见过不少的疑难杂症,你自从进宫以来身子就一直不好,前几天本宫又听说你不但能下床,而且还能跑动了,想是有起色。这个病症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今天就让石太医再仔细给你诊一次脉。”皇后笑得端庄,她当初看上钱沅就是因为她的身子骨看起来好生养,也是投了眼缘,现在又机缘巧合,她倒是有心想帮钱沅一把,不过不知道她的身子争不争气了。   钱沅有些紧张起来,头上的珠钗也随着颤动不已,她记得明哥哥说过只要不碰酒,三月暮是很难被诊断出来的,明哥哥这么说一定没事的。想通了以后她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臣妾的病是治不好的。”   “说什么傻话?”皇后见她这副淡然肯定的口吻,倒是有些怜惜起来,向侍立一旁的石太医一挥手,石太医于是走上前来,开始为钱沅诊脉。   “钱才人不必灰心,纵使病症拖延反复,也不要心存放弃之念,否则只会对病症无益。”石太医看皇后的意思,对这位钱才人还是颇有些上心的,自然也好言了几句,仔细诊脉后,神情却有些严肃起来,这样的脉息之下,钱才人怎么会是这副安然无恙的神色?   “启禀皇后娘娘,钱才人脉息微弱,形容如常,这乃是内虚之症。”石太医组织着措辞,“但是这病因却不甚明了,可能是吃多了吃食难以消化,导致脾胃虚弱,也可能是忧虑过多耗费了心血所致。只要找到了病灶,这内虚之症自然痊愈,只是现在,下官只能先为钱才人开出五魂汤,调理五内肺腑,请钱才人这段日子清减吃食,勿要忧思,待病症现出,下官便可对症下药。”   “那依石太医所言,钱才人这病到底严重与否?”皇后知道这些太医不这么直接问上一句,是不会挑明了说话的。   “钱才人的病症乃是身内之疾,不在肌理却也不及血脉,下官才疏学浅,不敢早下妄言,只是有汤药所侍,想必不至于恶化。”石太医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不管钱沅这病因是哪儿来的,先用些好药吊着总是没错的。   “清减吃食,是要我不要吃那么多吗?”钱沅只记住了这一句。   “噗嗤。”逗得陆婉倒是笑了,“钱妹妹好吃,也许这病症真的是从这吃字上来的呢。”   “主子喝口茶吧。”碧螺看见陆婉笑得咳了两声,连忙为陆婉端上准备好的茶水。   “本宫瞧着你的身子倒比怀孕前更弱了一些。”皇后神色担忧,“可是怀孕后吃穿用度哪里有不顺遂的?”   “怎会,臣妾一切都好,有劳皇后娘娘挂心。”陆婉轻掀开茶碗,氤氲起的茶香升腾成云雾,烟熏着帐上的缠丝流苏,倒显得有些朦胧。   “这个茶香熏到了帐子上,香味就变得不一样了呢。”许是做多了吃食,钱沅对这些气味向来敏感。   “钱妹妹鼻子好,我倒是闻不出来。”陆婉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可闻出不一样吗?”   “本宫倒是不曾发觉,”皇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神向石太医示意,石太医也了然,“不如请石太医闻闻是否有不同?”   “启禀娘娘,这帐子上的缠绕丝线事先在香料里浸过,所以当碰上了茶香,香味便会改变。”石太医看皇后的意思是不让他明说,但他这么说了个四五分,皇后想必也明白了。   “这倒是有趣,内务府的心思越发奇巧了。”皇后知道陆婉体弱,说出来倒怕会让她动了胎气,只好旁敲侧击了。   “娘娘有所不知,这帐子上的流苏乃是嫔妾的宫女普洱所缠上的,嫔妾患有哮喘之症,将流苏缠上不至于纤尘乱飞,嫔妾也睡得安稳些。”陆婉笑道,能夸到自己的丫环她这个主子也是有成就感的。   “原来是这样,本宫身边的流苏倒不及湘嫔宫里的这个灵巧了。”皇后似在开玩笑一般,她的宫女也叫流苏,这么一说倒像是冲撞了一般。   “嫔妾失言。”陆婉意识过来,有些慌张道,“嫔妾竟一时忘了流苏姑姑的名讳,冲撞了皇后娘娘,请娘娘责罚。”   “湘嫔既然请罚,”皇后笑得得体,“那就把这流苏帐送给我这流苏好好琢磨琢磨,如何?”   “嫔妾谢娘娘。”皇后要了自己的东西,这说是说罚,可分明是荣宠,陆婉哪里有不愿意的。   “本宫既要了你的东西,也要送你些东西才是,待会儿本宫会命人送来蜜色合花罗帐,色泽浅淡最适宜孕妇看着,还有,钱才人在病愈前就暂居在常棣堂偏殿如何?”皇后虽是询问,语气却不然,“与湘嫔同居石太医照料方便,又可宽慰湘嫔,岂不是一举两得。”   钱沅嗅觉灵敏,待在陆婉这也许能帮她避开一些谋害的手段,陆婉这一胎太后珍视着,宫里谁又不是虎视眈眈着,那个叫普洱的宫女,她接下来就要好好留意一下了。再者,若两人住在一块儿,皇上来看望湘嫔时难保不会碰见钱沅,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倒是希望钱沅不辜负了她初见时的评价才好。这第三嘛,皇上一句话就让孙才人迁居到了琉璃殿,她身为皇后,让钱沅迁个住处又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本来下一章还想有新人物出场,不知道放在下一章好,还是下下一章好哟   ☆、归蜀   两柄泛着银光的剑砍杀在一起,练武场上一时铿锵声不断。本是被压制的剑身往上一顶,另一把剑仿佛不敌一般的被挑开,形势一下子反转,几个回合后,剑指银白铠甲,尘埃落定,僵持了几秒,持剑人收剑回手。   “四哥的剑术还和以前一样好。”说话的人身着金黄的甲胄,坚硬的铠甲愈发显出他威风凛凛,俊朗不凡,只是嘴角噙着的笑意稍稍柔化了他周身威严的气势。   “陛下的剑术远在臣之上,臣不是皇上的对手。” 被唤作四哥的男子也微微一笑,眉目坚毅,双手持剑,高大的身躯微俯身行礼。   “现在不在朝堂,四哥不必行君臣之礼。”皇上将手中剑扔给旁边的侍卫,看得出心情愉悦,“函陵这个丫头当初非要跟着你去蜀地,这次回来不知道收了心没有。”   皇上看着恒王笑道,揽过他的肩,“这会子函陵想必在母后那里,四哥便陪朕一同去康宁宫,一年未见,母后甚是惦念。”   恒王嘴角笑意更深了些,“遵旨。”   摆驾康宁宫,赵德全手里拂尘一抖,响亮而清晰的喊道。皇上伸开手任侍卫为他解去身上的黄金铠甲,恒王在他身后看着他,在高出平地的这练武场上,俨然就生出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他眼里似乎有些感慨,淡淡一笑。   “五哥。”刚一进康宁宫,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函陵给五哥请安。”   面前的少女一身男装打扮,看起来利落潇洒,学着男子一般行拱手礼,只是抬起眼来窥探着皇上的反应时,现出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和调皮来。   皇后见此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函陵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玩闹。”   “古灵精怪。”皇上笑着给出评价,扶着皇后的手坐下。   “五哥总是帮着五嫂。”函陵似是不满的娇嗔一句,走到进门还未说过话的恒王身边,灿然笑道,“果然还是四哥好。”   恒王笑着看她,“刚才陛下在路上还提起你呢。”   函陵倒有些羞赧起来,眼波一转看见皇上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于是阔步上前,将手中折扇一合行礼道,“函陵不识好歹,还请五哥大人不计小人过。”   太后也被她逗乐了,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几个一凑到一起,就生出多少趣事来。”   函陵也笑了,扑到太后的怀里。太后看向始终拘谨持礼的恒王,脸上笑意不减,“老四也别站着,快坐。”   恒王这才坐下,就听到太后的声音继续传来,“都说蜀道难于上青天,你在蜀地这一年可辛苦?”   “蜀道虽难,蜀地却是天府之国。风调雨顺,鱼米之乡,谈何辛苦。”恒王恭敬的回道。   “母后别信那些书上写的,什么巴山夜雨凄凉地,蜀地其实可好看了,芙蓉花像是要开遍全城了一般。”函陵笑着撒娇道。   “真有这么好,怎么舍得回安阳了?”太后假意嗔道。   “谁让函陵朝思暮想的母后在安阳呢,只好乐不思蜀了。”函陵故作苦恼的说道,又掌不住笑了,惹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蜀地盛产芙蓉和锦缎,儿臣此次回安阳,亦带了些蜀地特产,献给母后以及陛下。”   “老四有心了。”太后点点头。   函陵看向皇后笑道,“五嫂,函陵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我向四哥讨了三幅蜀绣,一幅送给五嫂,一幅送给玖妃娘娘,剩下一幅嘛,我先留着。”   “借花献佛还敢这么大肆炫耀。”皇上失笑摇摇头,“真是被宠的没脸没皮了。”   函陵被这么说也不恼,反而笑道,“既然受宠当然要恃宠而骄了,我和四哥千里迢迢回到安阳,五哥是不是应该为我们接风洗尘啊?”   “瞧你这急样。”皇上笑意更深,吩咐下去晚上摆宴燕乐殿,恭迎恒王和函陵公主回到安阳。   暮色四合,一鞭残照,高烧银烛的燕乐殿却是灯火通明,光影摇曳。众妃嫔都早早到齐了,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纷纷站起行礼。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上走在最前面,皇后搀着太后紧随其后,恒王目不斜视,毫不理会偶尔投来的打量目光,函陵却含笑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东西。   待众人都坐下后,钱沅这才敢抬起头,坐在上面的三位她殿选那日都见过,今天也是皇后命人传话令她前来。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到面前琳琅满目的吃食,什么疑惑阴云都被抛到脑后了,也没注意听皇上说了些什么,只是等着什么时候能开动大快朵颐。   她怔怔的看着桌上的一盘青草露水,忽然感觉到一道明晃晃投在她身上的视线。钱沅抬眼看去,一个俏丽鲜妍的少女正好奇的望着她,她的穿束倒不像是后妃,从她坐的位置看来应该是皇上的家属,看来这就是函陵公主了。   钱沅看她也盯着自己桌上的青草露水,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等着开宴,倒有种找到知己的感动,朝她甜甜的一笑。   她还没看清函陵的反应,只见坐在她身边的高大男子持着酒盏站起,开始向皇上敬酒。钱沅看见身边的女人似乎都在打量着他,于是就多看了几眼,坚毅冷硬的轮廓,以及丝毫不泄露过来的目光,看起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没什么特别啊,钱沅心想着,还是明哥哥好看。   她只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眼,继续盯着眼前的青草露水。忽然这边一道娉婷身影盈盈站起,钱沅吃了一惊,竟然是玖妃。   “玖妃娘娘,别来无恙。”恒王终于看向这边的席间,目光只落在了玖妃身上。他也不必费心寻找,即使在更多的人群里,她也是不可能被忽略的存在。   他向她执酒,说的却不是什么客套俗气的祝词。玖妃也举起酒盏,脸上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多谢王爷挂心,本宫一切安好。”   两人饮毕杯中酒,各自落座,皇上看了看玖妃,见她神色淡然一如往常,举盏将杯中酒饮尽,眸里看不出情绪。   “函陵敬皇兄一杯酒,祝愿皇兄身体康泰,福泽绵长。”函陵说完先把酒给饮了,皇上倒是想取笑她,见她动作这么快,也就笑着饮尽杯中酒。这样的祝词,说给太后还差不多,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没认真想吧。   函陵又一一给太后她们敬酒完毕,又让宫女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举盏看向皇上,“皇兄,函陵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兄能答应。”   “你先说来听听。”皇上不知道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函陵在蜀地得了一副双面千针穿芙蓉花的蜀绣,”函陵朝他眨了眨眼,更加笑道,“想送给皇兄的妃嫔。”   皇上也不揭穿她,饶有兴趣的问道,“哦?是朕的哪位妃嫔入了函陵的青眼,竟然愿意忍痛割爱?”   “就是那位和皇兄因锦结缘,被皇兄封为锦嫔的锦绣美人啊。”函陵一脸的笑意,李三小姐在安阳的奔放行径本就是家喻户晓,进宫之后的盛宠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她以前对李乔珂就很有好奇,这次回到安阳听到锦嫔的事迹,愈发的有兴趣起来,   一语落地,宴会莫名的安静了下来,许充容暗暗的绞着帕子,眼里却带了些惧怕的看向一副淡然自若的宜妃。意仁醒来后还是不停的哭泣害怕,现在虽然痊愈了,身体却还是虚弱不宜出门吹风。她问了意仁当时的事情,虽然李乔珂嫌疑最大,但也许是母亲的直觉,她隐隐觉得带意仁到漱玉湖的宜妃才是那个幕后策划,她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湘嫔听见提起李乔珂,有一瞬间的怔忡,再看向皇上时眼里带了些光芒,既希望他能因这番话心软宽恕李乔珂,又怕这话会更加触怒他,让李乔珂的处境更难过。   函陵看见众妃嫔的反应,还有台上三人的脸色,心里有些疑惑发虚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还是皇上打破了僵局,他轻笑了一声,黑眸深沉,“那就依公主所言,将蜀绣送到彤炜馆。”   “是。”赵德全小心应道,示意几个太监下去了。   “除了蜀绣,绵竹酒亦是蜀地一绝。”皇后出来活络气氛了,“皇上也别辜负了恒王的心意才好啊。”   “皇后说的很是。”太后赞许的点头,也举起面前的杯盏,“哀家不能饮酒,只好以茶代酒了。”   妃嫔们见太后亲自举盏,哪里还敢怠慢,连忙笑脸举酒相迎,除了陆婉和钱沅。函陵被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有些失落下来,却看见钱沅看向她,笑意盈盈。   不但和自己一样是个吃货,而且还喜欢李乔珂,这个公主一定是个好人。钱沅心想着。   “阿嚏。”李乔珂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心里奇怪都六月的天了难道还着凉了不成。   “主子可是冷了?”藏月忙跑过来问道。   “没事。”李乔珂不以为意,伸手问道,“我的笛子拿来了吗?”   “这儿呢,主子今夜好兴致,竟然想吹笛了。”藏月还是很开心李乔珂愿意找点事情来做的,忙将笛子递给她。   李乔珂轻按笛孔,二哥说女孩子不能一味争勇好斗,想让她学些琴棋书画,最后也只有吹笛勉强凑得上她的兴趣。   今夜繁星漫天,她用手比划出北斗七星,忽然就想起大哥说的,一夜征人尽望乡的句子。笛声从唇间溢出,不同于她平素喜欢的铁马铮铮之感,倒有些悠扬,隐隐的还有些伤感。   一曲还没吹完,忽然听到门外有声响传来,她放下笛子,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只见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架蜀绣屏风进了来,带头的太监看着她一脸笑意道,“李才人,这是皇上吩咐奴才们送您的双面千针穿芙蓉花的蜀绣屏风。”   “蜀绣?”李乔珂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时眼里神色复杂,最后化作唇边溢出的笑声,“皇上为何突然送我此物?”   “这个…”小太监支吾了一下,将宴会上的事情简略说了,瞧着李乔珂的反应,谁知道这个主子会不会哪天就翻身了,被那么多妃嫔甚至刚回国都的公主都惦记着,这可不是个可以轻视的主。   “原来是这样,”李乔珂听完似乎更轻松了一些,轻转着手中的长笛,“那劳烦帮我摆在庭院里吧,夏夜的虫子恼人,这个倒正好拿来挡挡。”   “…奴才遵命。”太监惊愕了一下,这个是价值连城的蜀绣啊,就这么拿来挡蚊子,这彤炜馆的虫子还是镀金的不成。   李乔珂不再看他们,自顾自躺在摇晃的藤椅上吹着笛子,直到太监们都告退离开了许久,她放下长笛。原来看久了星星,眼睛也酸涩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新人物赞不赞,快说赞   ☆、花开花落   “微臣大理寺卿魏维参见皇上。”一身着深蓝官服的男子跪倒在地。   皇上负手而立,沉声道,“朕要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皇上,臣已仔细检查过两具焦尸,女的那具尚可依据形貌特征的描述,辨认出是孙才人的宫女水姜,至于另一具是太监的尸体,但是被火烧的面目全非,难以辨认出身份。”   “这么说,这件事毫无头绪了?” 皇上起身徘徊,语气深沉。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魏维俯首道,“宫女水姜死前牢牢抓住了太监的衣衫,被火炙烤后,手心深刻的印上了衣服上的图样,微臣问过尚衣局的人,水姜手上的图样是属于宫殿侍监的衣样,只要调查近一周内各妃嫔宫中是否有太监无故失踪,范围就可大大缩小了。”   “妃嫔宫中的侍监…”皇上皱起了眉头,似是不耐,“这件事情你不用继续查了,剩下的事宜朕会交由皇后处理。”   “微臣遵旨。”魏维沉声应道,毕竟这是后宫事务,他再查下去难免发现些不可告人的后宫阴谋,有失皇家体面。   “朕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查。”皇上转动手上扳指,沉吟出声。   “赵德全,蜀绣屏风都已经送过去了吗?”皇上似是无意的突然问起。   “回皇上,奴才昨晚就命人送到彤炜馆了。”赵德全哪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就算不明说,也知道是在问李乔珂。   皇上撇了他一眼,赵德全连忙低下头,拿眼偷觑他,见皇上若有所思。   “她怎么样?”皇上脚步不停,开口问道。   “回皇上,李才人似乎清瘦了些,但是精神还不错,昨夜送去屏风时,才人还在吹笛呢。”“哦?”皇上听见前半句心里还有些怜惜,听到后半句,却是听不出情绪的笑了一声。“她倒是好兴致。”   “那她看到屏风时说什么没有?”   “回皇上,李才人说..”.赵德全小心的看着皇上的脸色,“夏天蚊虫恼人,这屏风正好能拿来挡挡。”   皇上停下了脚步,“你是说她拿蜀绣屏风来挡蚊子?”   “据底下的小太监回报,李才人确实是这么做的。”赵德全这下看不懂皇上的脸色了,这轻哼一声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还没等他细想,御花园到这就岔出了三条路,赵德全估摸着皇上的意思,试探的问道,“皇上要走哪条道?这往左边是通往彤炜馆,您看这远远的还能看见彤草的红色呢。”   赵德全忽然住了口,因为皇上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往彤炜馆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头朝中间的方向下颚一抬,“这条路通往哪里?”   “回皇上,这条路离最近的宫殿是常棣堂。”赵德全连忙回道。   “朕去看看湘嫔。”皇上抬步往中间的小道走去,赵德全答应着连忙跟上。   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何彼秾矣,棠棣之华。   皇上走近常棣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个粉衣娇俏的少女站在棣棠树下,伸手去够树上的小红果子,花瓣在她眼前落下,掉落在她的衣裳上。她扇动着长长的睫毛,神色专注而认真,直到摘到了果子,她放至嘴边轻轻一咬,整张脸蛋似乎是因为酸涩而整个皱起,却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下子可够酸了,陆姐姐一定喜欢。”钱沅笑出了一口细糯的小白牙,仿佛将刚才的酸涩苦味全都抛诸脑后了,提着装满棣棠果的小篮子从树下走出,迎面就撞上了负手而立的皇上。   钱沅呆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连忙要行礼,刚要俯身又怕弄翻了篮子里的棣棠果,结果就抱着篮子行了个奇奇怪怪的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倒是被她这一番稚拙的动作给逗乐了,又想到皇后曾说将一个钱才人移到常棣堂与湘嫔同住,那么眼前这位应该就是皇后喜欢的那位才人了,“起来吧,你就是钱才人?”   “我就是。”钱沅依旧抱着篮子不撒手,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皇上看她那么宝贝篮子里的果子,有些好奇问道。   “陆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喜欢吃酸的东西,所以我就摘些果子给她做棣棠糕。”钱沅提到吃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点,但一看到皇上的眉眼,立刻又低头道,“是湘嫔娘娘,回皇上。”   皇上见她这幅模样,眼里倒透出几分有趣来,“棣棠糕?朕倒是从来没听过,用这树上摘下的果子就能做出来?”   “当然了,”钱沅眼里带了些光彩,不无骄傲道,“不只是棣棠果,每一种果子都有自身独特的味道,只要能找出它的味道是什么,就能做出独一无二的糕点。”   皇上看她眼里光芒越讲越盛,虽然话说的有些傻气,但又透着天真可爱,于是微微笑道,“朕倒也想尝尝棣棠糕的味道。”   “赵德全,告诉御膳房不必准备夜宵了。”皇上又看向钱沅,“今晚的夜宵就由你来给朕做,如何?”   “皇上要吃臣妾做的糕点吗?”钱沅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宫里的糕点有些还是比她做的好吃的,但又开心起来,皇上想吃她做的糕点,多值得骄傲啊,“那臣妾就多做一些。”   皇上笑而不语,走进了常棣堂。陆婉听见太监的通报声,连忙跪拜相迎,皇上扶了她一把,淡淡笑道,“怀着身孕就不必行礼了。”   “是。”陆婉笑得温婉,看着脸上也有了些红润。   “怎么手这么凉?”皇上碰到她的手上的温度,不由又握了握,“可是冷了?孕妇容易怕冷,别着了风寒。”   “臣妾没事,只是素来体弱,所以一直有些畏寒。”陆婉感觉到手心被包裹的温度,不自觉的脸色一红,心中一片暖意。她低头看了看还不明显的小腹,眼底染上了笑意,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大抵就是幸福若此吧。   碧螺看向呆呆望着这一幕的普洱,见她眼里写着满满的向往和歆羡,不由推了她一下。“姐姐怎么还看愣了,皇上来了好一会儿了,还不奉茶吗?”   普洱这才反应过来,朝碧螺笑笑,沏茶上去。   “皇上请,娘娘请。”普洱一脸笑意的端茶上去。   “来,喝杯茶暖暖。”皇上刚要伸手去端茶,普洱忽然一呼。   “皇上小心!”看见皇上的目光朝她看来,她又有些羞赧的别开眼,“茶水滚烫,奴婢怕会烫伤娘娘。”   陆婉也朝她看来,正好看见普洱眼里的惊慌和歉意,她心里有些疑惑,就听到皇上的声音传来。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的语气淡淡,眼里却有些情绪。   “回皇上,奴婢叫普洱,是主子起的名字。”普洱低着头应道。   “普洱~”皇上念了一遍,脸上在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你主子倒是白给你起了个好名字,既然你不会沏茶,就去沏五十壶普洱茶好好学学,免得伤了你主子。”   “奴婢遵旨。”普洱声音里带了些哭腔,把头埋得低低的。陆婉看不见她的神情,却是有些担忧,刚想说什么普洱已经跑了出去。   “你这儿的蜡烛倒也别致。”皇上立刻将这段小插曲抛到了脑后,看见桌上立着的烛台,上面插着三支碧绿色的蜡烛,清淡雅致更与别处不同。   “回皇上,这是太后赏赐给臣妾的绿蜡,是用芭蕉的汁子混着蜡凝成的,点燃后还有芭蕉之香,太后体恤臣妾有哮喘之症,所以赏了这种燃烧无烟的蜡烛。”陆婉见皇上不再提起,也就作罢。   “冷烛无烟绿蜡干。”皇上朝她一笑,“果然新颖奇巧。母后送的东西一定都是好的,你安心用着就是。”   “皇上,娘娘,时辰已是酉时了,可要掌灯吗?”碧螺得体的行礼问道。   “把这几根绿蜡点起来,朕倒想闻一闻芭蕉的清香。”   “是。”碧螺依言将绿蜡点起,簇簇火苗跳跃在烛心里,还真有一丝幽香传来。碧螺又用银剪子剪去燃尽的烛芯,火苗摇曳了一下,光影在脸上跃动。   皇上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个百无聊赖剪着红烛的少女,烛影摇红,映照着她的一袭红衣,和眼前的绿蜡如此不同,却似乎更温暖一些。   “皇上…”陆婉小心的唤他一声,她看得出他刚才出神了,却不知他的思绪飘向了何处。但是她不在乎,只要他能陪自己一会儿,她就觉得很满足了。   “你好好休息吧。”皇上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起身离去,“朕改天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陆婉跪送着他离去,眼里是还未消退的幸福和喜悦。   “皇上,钱才人给您送夜宵来了。”赵德全进殿禀报道。   皇上这才从一大堆文书中抬起眼,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间,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钱沅从来没有来过勤政殿,这里虽然偌大却没有后宫宫殿里的脂粉之气,整齐摆放的文书倒让她生出几分压抑和拘谨来。她提着小食盒,跟着赵德全走了进去,看见案牍间那个身着月白色龙袍的男子,这样的一身尽现贵雅之气,又比明黄龙袍更显得闲适放松。   她这次不敢忘了礼数,规矩的行了个宫礼,“臣妾见过皇上。”   “来了。”皇上淡淡的看她一眼,走至桌前坐下,看着她拿出的一盘精致糕点。   “皇上要吃的棣棠糕。”钱沅有些期待的看着他,在烛光下眼里就泛出些光彩来。   皇上看她一幅邀功请赏的样子,嘴角轻勾,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酸甜适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手艺倒真是不错。   “皇上好吃吗?”钱沅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要是自己做的东西能被皇上称赞,那该多好啊。   “不错,只是就这么吃着太没味了。”皇上微微皱起眉头,开口唤道,“赵德全!”   “皇上有何吩咐?”赵德全连忙问道。   “恒王从蜀地带来的绵竹酒,倒一壶上来。”皇帝心想着,要是配上绵柔的绵竹酒,味道一定更佳。   “是。”赵德全答应着下去了,不多时就端上了一壶酒,以及两个酒盏。   “来,陪朕喝一杯。”皇上闻见绵竹酒的清香,微微一笑。   “皇上,臣妾不能喝酒。”钱沅有些慌起来,明哥哥说过的,三月暮是不能碰酒的,否则就会药效全失。   “哦?这是为何?”皇上轻抵着头,已是一杯酒下肚,微眯着眼看着她。   “因为…因为臣妾不会喝酒。”钱沅一时间也撒不出什么谎,但是她知道绝对不能说出真相。   “那朕就教你喝。”皇上失笑,将酒递给她,“蜀地的绵竹酒可是一绝,不喝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可是臣妾真的不会喝。”钱沅紧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你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会喝?喝!”   钱沅听他不耐烦的语气,有些害怕起来,酒盏近在唇边,她颤巍巍的接过。   明哥哥,我就喝一点点,应该没事吧。她安慰着自己,终是一点一点将杯中酒喝完。   皇上见此,嘴角轻勾,斟满自己的酒盏,声音慵懒,“继续喝。”   钱沅连忙摇手,“皇上,臣妾真的不能再喝了。”   皇上一下子没了兴致,有些气恼的站起,“赵德全!”   钱沅只觉得心神摇荡,头晕目眩起来,感觉到皇上身上释放出的威压,她下意识的想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皇上拉住了她,见她满脸酡红,娇酣着双眼,倒是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妩媚娇美,但是身躯却绵软的使不上力。   赵德全听见皇上的喊声连忙进了殿,皇上语气稍微平和了些,“叫太医,钱才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赵德全看了钱沅一眼,连忙下去了。   明哥哥,钱沅意识迷离,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只是他身上的月白衣袍映入她的脑中,浮现出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微臣见过皇上。”来的正是那天为钱沅把过脉的石太医,行完礼后他给钱沅诊脉,脸上有些疑惑却又释然的笑道,“回皇上,钱才人不但无碍,而且脉象也不再虚浮。看来这酒恰好是克着钱才人的内虚之症,如今钱才人已然无大碍了。”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皇上有些啼笑皆非,喝了一杯酒,结果还阴差阳错的治好了病,这个钱才人还真是有趣。   “明哥哥…”钱沅似乎模糊的看见了他的笑意,于是也展颜笑了起来,迷蒙的眼睛晶亮的看着他。   皇上没听到她嘴里的呢喃,只是她看着自己时眼里的光芒,却温柔的让他有些心动。   “微臣告退。”石太医很识趣的赶紧退下了,赵德全还十分贴心的把门也关上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朕?”皇上眯眼看着她,除了一片柔情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们要永永远远在一起。”她眼里看到的就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少年,那个愿意陪着她吃到老的少年,那个愿意为了她不惜以家族性命去赌的少年。   其实她早就想说了,可是在他面前一直不敢说出口,在他第一次拉起她的手说要娶她为妻的时候,在他浅吻她的额头说等着他来接她的时候,现在,她终于说出口了。   皇上眼里笑意更深,这样真诚的告白就算不会让一个男人动心,也会让他感到温柔。他现在就是属于后者,看着眼前脸颊羞红如花蕊的少女,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你们都懂得   ☆、变数   “主子,您没事吧?”葫芦面露担忧的看着呆坐在桌前的钱沅,自从主子从轿辇上下来回到怀束院,就一直这样怔忡着,叫她也不答,看见她最喜欢吃的蟹爪酥也没反应。葫芦慌了,“主子,您说句话啊,别吓葫芦了。”   “圣旨到!钱才人接旨!”一声尖细的叫喊声响起,传旨的太监步入了怀束院。   “主子,有圣旨到了!”葫芦看见还是愣愣的钱沅,半拉半扯的把她带出了内室。   “皇上有旨,赐钱才人封号“淳”,仍居住于怀束院,钦此。”宣旨太监传达完旨意,笑眯眯的走近钱沅,“恭喜了,淳才人。这进宫的才人主子里,您这恩宠还是头一份呢。”   钱沅听了这话,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心里绷着的弦一下子断裂了,整个人瘫在了那里。   “多谢公公,这些东西不成敬意。”葫芦连忙笑脸迎着面露惊疑的宣旨太监,塞的除了银钱还有一包蟹爪酥。   宣旨公公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淳才人敢情是乐傻了,连着这个宫女也带上了几分傻气。他摇摇头,没办法,谁让皇帝喜欢呢?   “主子。”葫芦见宣旨公公终于走了,转头看见钱沅还是跪在那儿,眼神空洞的没有焦点,不由一阵心疼,“主子,您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吧,或者哭出来也好,不要这样吓着奴婢啊。”   钱沅的脑子里像是有东西在撞,宣旨公公的话不断在她脑里盘旋。   “恭喜了,淳才人。这进宫的才人主子里,您这恩宠还是头一份呢。”   恩宠…恩宠….她头疼欲裂,听到葫芦的话,她呆呆的转头看她,像找到了什么出口一般,一张嘴却已泣不成声。   葫芦看着嚎啕大哭的钱沅,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主子一直都是和乐爱笑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伤心过。她一边安抚着钱沅,一边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隐约听见钱沅悲伤破碎的抽泣声,“…明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什么!”肖明书不可置信的听着下人的来报,声音夹杂着绝对的气愤和震惊。   “少爷,宫里传来的消息,皇上昨晚临幸了钱才人。”下人硬着头皮如实回道,老爷吩咐将宫里每日探听到的消息回禀给少爷,他们还不知道今天早上钱沅受封的消息,但只是这一句,就足够让肖明书发狂了。   再一次得到了确认,肖明书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啪”的一声握着的狼毫被折断,饱酣的浓稠墨汁落到洁白的宣纸上,弄污了那个还未写完的“沅”字。   “滚!都给我滚!”肖明书疯了一样的扫开书桌上的物什,笔墨纸砚哗啦啦的掉落了一地,下人们连忙退下,唯恐惹上了少爷的怒火。   肖明书先是愣愣的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然后无力的跌坐下去,颤抖的拿起那张写着“沅”字的宣纸。怎么会这样?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吗?只差十天,三月暮就会发挥药效,她就会按照计划,假死被送出宫;只差十天,他就会重新见到她,然后娶她,让她成为肖家的女主人,永远不再分开;只差十天,他所有的预想,所有的幸福,所有的未来只差了十天,现在却一瞬间破灭。   他痛苦的闭上眼,捏紧了手中的宣纸,“哗”的一声,薄如蝉翼的纸张破裂开一个大洞。   清晨,重华宫内。   妃嫔们行礼完毕,各自落座。皇后身居高位,看着略有些失神的许充容,开口问道,“许充容,意仁公主可好些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公主身体已经无恙,只是精神还未大好,太医说再静心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许充容笑得素净温暖,眼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爱。   “公主身体康复真是再好不过。”宜妃双手合十,似是心诚祈愿,“本宫听闻公主当日受惊,便在自己宫中为公主咏诵般若经,祈祷公主福泽深厚,安康无虞。”   “宜妃念佛多年,佛缘深厚,有你为公主祈愿,真是再好不过。”皇后似是赞赏的点头。   “嫔妾多谢宜妃娘娘。”许充容看向清心寡欲的宜妃,眼里却掠过一丝害怕和不安。   这上面的人你来我往,气氛融融,坐在下面的这些嫔妃们可闲不住了。玖妃娘娘永远是一副慵懒清冷的模样,许充容自从意仁公主的事情后也沉默了许多,可是云嫔和杜美人不知怎的,近日也变得收敛起来,这些才人们可不是闲得住的性子,这不,林才人就开始挑起话题了。   “今日倒是没看见钱才人呢?好容易前些日子才见个几面,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林才人语气里夹杂着些疑惑。   “林才人说错了,如今已经是淳才人了。”何才人一副热心的模样告诉她,“皇上昨晚临幸了淳才人,这按规矩,第一次侍寝后是不用来重华宫请安的。”   “原来是这样。”林才人似是恍然大悟,看向皇后笑道,“嫔妾记得前几位姐姐初次侍寝后,都是来重华宫请安的,因此一时忘了,皇后娘娘别见怪。”   虞才人看看一唱一和的两人,终是低头没有说话,而同期进宫的孟才人一向不与她们为伍,反而和性子恬淡的邓婕妤交好,两人均喜好兰花,倒也真如空谷幽兰一般,悠然自乐,不理外事,听了林、何二人的话,她轻皱了一下眉头,喝茶掩去眸中的情绪。   云嫔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皇后的反应,李乔珂她们四人自入宫以来,就出尽了风头。李乔珂第一个得宠,被封为锦嫔风光无限,就算现在被禁闭,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公主慢慢转好,难保不会有出来的一天。陆婉怀有龙胎,又深得太后的喜爱,他日若诞下皇子,一定是母子俱荣。孙青窈还未得宠,可绿猗阁被烧后,皇上竟命她居住到用琉璃制成的琉璃殿。现在就连一直生病的钱沅,竟然一跃成为了才人主子里头第一个承宠的。   这样不容小觑的四人,云嫔倒是很想知道皇后的态度是怎样。   “按祖制,嫔妃初次承宠后的确不必来重华宫请安。”皇后语气淡淡,却是无意看了钱沅的空座一眼,又看向林才人,“林才人既然记不住,回去就将宫规再读读熟吧。”   “嫔妾遵旨。”林才人答应着,却是抬眼偷偷看云嫔,见云嫔安然自若,想来自己没有说错,而且皇后这样的确也算不上罚,于是有些不安的心情一下子也轻松起来。   “好了,都散了吧。”皇后发话道,又加了一句,“杜美人留一下,本宫有话要问你。”   “嫔妾告退。”妃嫔们都散去了,杜若笙听见皇后单独要自己留下,莫名有些发慌起来,云嫔走过她身边时投来一个凌厉的目光,她更加害怕不安。   “不知皇后娘娘要问嫔妾什么?”杜若笙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声音里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   “本宫听说你宫里不见了一个内侍太监?”皇后支着额头,轻启唇道,“而且正好是在绿猗阁走水的第二天。”   “确…确有此事。”杜若笙咽了咽口水,辩解道,“可是宫里失踪的太监众多,皇后娘娘也不能凭此就怀疑到嫔妾身上。”   “大胆!”皇后看她的神情,眼眸一紧,皱眉一拍桌案,杜若笙整个人颤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害怕不出声,“本宫给你个认错的机会,你倒反过来说是本宫诬陷你了。实话告诉你,水姜死前将太监衣服上的图样深深印在了手上,尚衣局的人辨认过了,只有美人宫中的内侍衣服上会用此图案,而又失踪了太监的不就只有你吗,杜美人。你还想狡辩!”   “娘娘恕罪!”杜若笙听皇后振振有词,也来不及多想,只以为是证据确凿,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孙…才人屡次顶撞嫔妾,嫔妾的确是想给她一个教训,但是从未想过要害她性命啊,娘娘明察。”   皇后见杜若笙认罪了,神色倒是一松,看她害怕的不敢抬头,于是厉声道,“糊涂!就算孙才人言行不当,你就让人去烧了她的宫殿,你视宫规为何物,天家威严为何物?”   “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杜若笙的声音已带了哭腔,恳求道,“求娘娘宽恕嫔妾这一回吧,嫔妾再也不敢了。”   “你害死的是两条人命,何况皇上说过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本宫要怎么宽恕你?”皇后语气冷冷,杜若笙只觉得身体一阵寒意。   “嫔妾求娘娘,救救嫔妾,求皇后娘娘!”杜若笙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会秉公处理。”皇后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杜若笙,心里到底有些不忍,“若你认错心诚,律法不外乎人情,本宫倒是可以帮你减去一些罪孽。”   “嫔妾认错,娘娘要嫔妾做什么都可以,只求娘娘从轻发落。”杜若笙像抓住了什么希望一般,眼里迸发出光彩来。   皇后淡淡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   午后,琉璃殿内。   “杜美人到!”听到太监拔尖的一声叫喊,孙青窈喝药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握着勺子的手到底不自觉力度大了几分。   杜若笙看着琳琅满目的宫殿,目光又落到孙青窈的脸上,往下移又看见她伤痕明显的手,一时间目光复杂。她不开口,孙青窈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她先出声。   “我没有想过要害人性命,只是没想到火势大得烧死了人。”杜若笙不自然的别开了眼,“皇后娘娘让我带这个宫女给你,以后她就是你的人了。”   站在她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此时上前一步,向孙青窈盈盈施礼,“奴婢银杏,见过孙主子。”   “你既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人,就要依着我宫里的规矩。”孙青窈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宫里的宫女名字都从水,从今往后你就叫水鸢吧。”   “水鸢谢主子赐名。”宫女神色从容。   “水艾,你先带水鸢下去熟悉环境,我和杜美人有话要说。”孙青窈看见水艾眼里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怒火,担心她会一时冲动,就先让她下去。   杜若笙看见她这一番作为,与平日里的低调隐忍截然不同,讥笑一声,“明明可以不拐弯抹角,非要绕着弯子说话,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呵。”孙青窈冷笑一声,慢慢走近她,杜若笙皱了皱眉,刚要后退,结果被她抓住了手。   “你觉得这样顺眼吗?”孙青窈紧抓着她的手,距离之近杜若笙可以清晰的看见她手上的伤痕。   “你要干什么?”杜若笙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面露惊慌。   “这样就怕了。”孙青窈笑了一声,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你有没有见过被火烧成焦炭的尸体?你拼命的想救她,因为那是这世上对你最真心待你的人,可是她就这样死在你面前。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滋味吗?杜若笙,你怎么配让水姜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孙青窈一下子放开她的手,杜若笙险些摔倒在地,连忙扶住了桌案,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孙青窈趔趄几步,眼里滚下泪来,就算她情绪控制的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你以为只有你可怜吗?”杜若笙红了眼眶,朝着她喊道,“你不过是死了个丫环,可是我就要因为她被降位被重罚,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明天会怎么样!可是你呢,你住在金碧辉煌的琉璃殿,你有你的好姐妹帮衬,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是你自作自受!”孙青窈继续紧逼,“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识人不明,落到这种下场,是你活该!”   “呵呵,对,我是自作自受。”杜若笙笑了起来,脸上却全是泪水,“我相信云嫔会护着我,结果她只是利用我,利用杜家的关系帮她清除障碍。”   “孙青窈,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手一直好不了吗?因为,我听了云嫔的话,给你派的是一个二等太医,结果,他还真是没有让我失望。”杜若笙看着她笑,“反正我也不可能再得宠了,拉你一个陪我一起,我也不亏。”   “你说什么?”孙青窈面露惊讶和震惊,“不可能,顾太医说太医院的雪绰霜可以治好我的手伤的。”   “雪绰霜?呵,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也配用!”杜若笙不屑笑道,“总之你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就不信,看着这么一双手,皇上还会宠幸你?”   “不可能…不可能的…”孙青窈似乎不可置信的摇着头,杜若笙看她这副模样,倒觉得解气了许多,讥笑一声,转身走出了琉璃殿。   孙青窈抱着身子蹲在地上,不住的抽泣着,看起来无助又可怜。谁也没有看见她清冷的眉眼和唇边一掠而过的笑意。   纱帘下的人影一隐,只留下微微抖动的帘痕。   是夜,重华宫内。   “这么说,绿猗阁走水一事是杜美人一手策划的?”皇上听完皇后的话,开口问道。   “是,不但如此,杜美人还勾结云嫔,将给孙才人治伤的太医换成了二等太医,目的是不想让她的双手复原。”皇后看向他,“皇上想怎么处置?”   “朕倒是不知朕的后宫有这么多的污秽之事。”皇上脸上并无笑意,沉声道,“杜美人,贬为宫女,就让她在浣衣局劳作至死,好让她体会双手破损之痛。至于云嫔,她毕竟也伴了朕多年,而且又是从犯,就罚奉半年吧。”   “臣妾明白了。”皇后想了想,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本也想给杜若笙一个机会,谁知她这么不争气,只好落得这个下场。   “皇上,内侍监的人送花名册来了。”赵德全进门禀报道。   “皇上今晚想宿在哪里呢?”皇后见皇上翻动着册子正到了钱沅那一页,开口问道。   “皇后觉得呢?”皇上见她问,抬起了头。   “臣妾觉得,皇上既然昨晚临幸了淳才人,就不要让其他的才人寒心了才好。”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敛。   “就依皇后所言。”皇上又翻过了几页,“虞婳,名字倒别致,就她吧。”   “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送走皇上,又唤来流苏,“流苏,你去太医院要一盒雪绰霜,明日送去琉璃殿。”      ☆、七月的雨   七月流火,午后的天气阴晴不定,方才还是万里晴空,一下子乌云密布,劈啪的雨珠乱下,窸窣的雨落声打湿了聒噪的蝉鸣,倒现出几分灰蒙的寂静来。   “王爷,这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跟着恒王的侍从在瓢泼大雨里说着,指着前方依稀可见的一处楼阁,“王爷,前面好像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也好,就先去那里暂避一下吧。”恒王看了看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雨势,抬步往那处雨雾里朦胧的楼阁走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鬓发,眼睛却被雨洗的清亮,他走近那座雨中楼阁,轩窗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青绸油伞下,她轻转过秋水明眸,眉眼盈盈,雨丝撩拨起她的几缕发丝,似乎带了些湿意,飘过她姣美的脸颊。   恒王忽然停住了脚步,四目相对,隔雨相望,清澈的眉眼看着彼此却又看不出情绪。这样的画面,他忽然有些感慨。   “外面雨大,王爷快些进来吧。”玖妃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看着雨幕中的人开口道。   “那就打扰娘娘了。”恒王微微点头致意,进了楼阁。   “红豆,沏一杯浓浓的热茶来。”玖妃看向眼前浑身被淋湿的人,“王爷先喝些热茶吧,等会儿回去再让人熬碗姜汤去寒。”   “多谢玖妃娘娘。”恒王合手施礼,接过红豆递来的茶盏,氤氲的热气在雨里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玖妃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淡淡,起身站到轩边,看着连天的雨幕,“王爷这是从哪儿来?”   “方才去康宁宫看望母后,不想忽然下起雨来。”恒王也走至轩边,“娘娘怎会在此?”   “本宫原想摘些辛夷花用于烹茶。”玖妃伸手去触碰微凉的雨丝,“和王爷一样碰上了这场雨,于是在此暂避。”   恒王看着她,忽然就想起当年那个雨天,她推窗而望的那个画面。他收敛了一下思绪,问道,“娘娘还好吗?”   “王爷何出此问?本宫当然安好。”玖妃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了轩外。   “没什么,本王只是以为娘娘还未放下心结,现在看来,是本王多虑了。”恒王的嘴角似乎有了些笑意。   “心似双蛛网,中有千千结。”玖妃浅淡一笑,“心结二字,本宫从未理清,又谈何放下。”   “陛下当年为娘娘的种种筹谋,难道娘娘也视而不见吗?”恒王的神色在雨里看不清,“就算娘娘遭遇了各种苦难,也请别辜负陛下的真心。”   “王爷多虑了,本宫自然知道自己的心意。”玖妃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淡淡,“雨停了,为免着了风寒,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娘娘保重。”恒王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红豆,你去花树下捡些辛夷花来。”玖妃兀自望着雨后带露的花朵,轻声道。   “四哥着了风寒?”正在批阅奏章的皇上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太医去看过了吗?”   “回皇上,太医说不妨事,恒王只是因为淋了雨导致寒气入体,加上有些水土不服,不过恒王身体强健,吃几贴药就会好了。”赵德全回禀道。   “四哥也真是的,他好好的淋雨做什么。”皇上轻笑了一声,一边伸了个懒腰。   “奴才听说恒王本是要进摘星楼避雨的,因为正好玖妃娘娘也在那儿,因此在雨里多耽搁了一会儿。”   皇上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然后呢?”   “然后恒王就和玖妃娘娘一同在摘星楼避雨,雨停了就走了。”赵德全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沉默了几秒,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道,“摆驾墨梨轩。”   皇上到时,看见红豆正扇着风炉煎药,沸腾的药炉氤氲出熨帖而微苦的气味,他走的缓慢,淡淡开口道,“这是治风寒的药吗?”   “见过皇上!”红豆吓了一跳,连忙下跪回道,“这是娘娘吩咐奴婢煎的,确是治风寒的药。”   “臣妾参见皇上。”玖妃听到声响,从内室走出,正好看见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起来吧。”皇上扶住她,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一进屋子,满屋缭绕的醇厚茶香,混合着清雅的花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又在烹制什么新茶吗?”皇上看着她笑道。   “今日午后下了一场雨,臣妾捡了些辛夷花回来,味道倒是好闻,皇上可要试试?”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笑道,“好。”   玖妃不再说话,安静的沏茶,满盏,还没等倒完,红豆托着药碗走了进来,“娘娘,药已经熬好了。”   “知道了,放下吧。”玖妃看了看浓稠的药汁一眼,继续专注的沏着花茶。皇上的眼神有些松动,看着她问道,“这药是你要喝的?”   “臣妾淋了一点雨,觉得身上有些冷,喝一碗先防着。”玖妃把沏好的茶递给他,“好了,皇上请用。”   她忽然感觉腰上一暖,后背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她放下手中茶盏,感觉到他伏在她颈间的温度,她开口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她感觉到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他似乎很高兴。她也不说话,就这样任他静静抱着。   “冷吗?”他依然没有放开她,嗅着她的发香,语气温柔。   “皇上,已经是七月了。”玖妃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夏季要是着凉最难痊愈。”皇上看着她笑,“快把药喝了。”   玖妃拿起药匙喝药,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被药苦到了不成?”皇上一直看着她,当然没有忽略她的任何表情。   “刚才喝了花茶,现在这药一入口就是一股苦涩味。”玖妃说着放下了药碗。   “才喝了这么些,哪里能有什么药效?”皇上许久没看见她这样略孩子气的举动,心下温柔,拿起药匙,“朕喂你喝。”   玖妃看着他的眉眼,慢慢张嘴喝下了他喂的药,仍是不自觉的皱眉。   “就有这么难喝?”皇上好笑的看着她,又舀起一勺药,“朕也试试。”   “皇上!”玖妃连忙制止他,“皇上无病无灾,怎么可以以身试药?”   “那就乖乖的把这药喝完。”皇上听了她的话,眉眼愈发柔和。   “臣妾遵命。”玖妃脸上的激动神色平静了下来,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将药饮尽。   “皇上今晚还请宿在别处吧,臣妾怕感染了风寒,过了病气给皇上。”   “你这是在赶朕走吗?”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却写着认真。   “皇上应该以龙体为重。”玖妃说道。   “朕这几日没有来看你,你可是怨朕?”若是其他妃嫔,谁敢说怨恨他,可是在她面前,他却希望她是怨他的,至少,这样说明她在乎他。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当然不可能每日来看臣妾,臣妾怎么会因此怨皇上。”玖妃淡淡说道,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从容。   皇上眼里掠过一丝失望,忽而低头一笑,看着她道,“朕今晚哪里都不会去。”   “那臣妾为皇上准备床铺。”玖妃转身向床铺的方向走去,忽然一阵力道抓住了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她惊讶的看着他脸上的失望和气愤。   “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拒朕于千里之外?为什么无论朕做什么都感动不了你?你一直在怨着朕是吗?”皇上抓着她,像是自嘲般的一笑,“你喜欢过朕吗?”   “皇上,你先放开我!”玖妃被他这么猛的一晃,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难受的紧。   他放开她,无力的笑了笑。玖妃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一阵上涌,“哇”的一声把喝进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卿卿!”皇上看她咳得面红耳赤,几乎直不起腰来,心中又悔又急,“来人!传太医!”   玖妃咳得累了,有些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眼泪伴随着咳嗽声流下,她抓紧他的衣袍,看着他的眉眼,却咳得说不出话来。   “不要说话,朕都明白。”皇上将她的头按在怀里,眸光一紧。   “微臣见过皇上。”太医来时,皇上正将玖妃抱放到床上,看着她的脸庞,淡淡开口道,“为玖妃诊脉,还有,动作轻些。”   “微臣遵旨。”胡太医依言照做,诊了脉后回道,“回皇上,玖妃娘娘因为受了些风寒,脾胃虚弱,加之一些激烈的动作刺激,才会将喝下的药吐出,不过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喝几剂驱寒的药便是。”   “喝了药玖妃就无恙了吗?”皇上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眉眼。   “这个,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是,玖妃娘娘忧思难解,愁绪难排,如此心情郁闷,不但于娘娘身体无益,更是不利于娘娘怀上龙胎,微臣不能医治娘娘的心病,是微臣无能。”胡太医叩首道。   “无能?”皇上轻笑一声,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开药吧。”   “微臣告退。”   皇上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儿,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他起身离开。   “皇上,您现在准备去哪儿?”赵德全感觉的到皇上的脸色不对劲,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带上恒王带回来的绵竹酒,去找恒王。”皇上淡淡开口,负手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其实都是为玖妃娘娘写的啦,毕竟也是主角,总要出来遛遛。   ☆、青梅夜话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立于勤政殿中间,屈身行礼。   金黄的台阶上坐在书案前的男子,正眉头微皱,批阅着一大摞的奏章,听见皇后的声音也不抬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皇后拖着迤逦的衣裙,脚步轻缓的走上台阶,坐到他身边,取下手上精致华丽的护甲,伸手为他捏着肩。   皇上出了一口气,将一封奏章递给她,“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   皇后接过,将奏章上的内容念出,“刑部侍郎厉阶强抢民女张氏为妾,打死与张氏早有婚约的太常寺卿严处升…怎会有这么目无王法的事?且不说强抢已有婚约的民女,刑部侍郎还比太常寺卿还低一品,如此以下犯上,草菅人命,刑部怎能包庇纵容此人?”   “刑部倒不是因为厉阶是刑部侍郎而迟迟不立案。”皇上用手支着额头,看着皇后,“而是因为他是丞相的门生,他们忌惮的是会因此事触怒丞相的势力。”   皇后心思一震,她的父亲两朝为相,妹妹和女儿又都是皇后,黄家的势力在朝堂不可谓不大。帝王之家最忌惮的就是权倾朝野,功高盖主,她相信父亲对皇上的忠心,可是父亲的门生却仗着他的权势胡作非为,刑部的作为分明是惧怕黄家的势力,所以不予立案,想草草了事,可现在这件事被捅到了皇上这,皇上会怎么想?   “臣妾以为国法严明,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何况是父亲的门生。若确有此事,臣妾恳请皇上不要顾及父亲的情面,一定秉公处理。”   皇上听了这话,沉吟了一会儿,又拿过奏章看了看,“刑部侍中徐梁峰,他连上了三封奏章向朕告发此事,满朝文武在朝堂上倒没有一个提及的,皇后以为此人如何?”   “如此听来,徐梁峰直言上谏,的确是勇气可嘉。他身居厉阶之下,告发此事虽然未免有私心,但是没有随波逐流隐瞒此事,也算得上是正直了。”皇后思索道。   皇上拍了拍皇后的手,点头道,“厉阶朕自然是要革职查办的,刑部办事不力,是该整治一番了,就升徐梁峰为刑部侍郎,让他负责此事的立案,也好还严处升一个公道。朕这道旨意一下,前朝难免会有些议论,先提前告诉你一声。”   “臣妾明白,厉阶到底是父亲的门生,被革职查办,那些大臣心里未免狐疑,但是请皇上不予理会,皇上只是依律法行事,丞相自然感服皇上的果断。”皇后虽是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皇上也没回应,只是在奏章上写着朱批,遒劲凌厉的字体用朱笔写出,她莫名的感到了些肃杀之气,就在她心绪烦乱时,皇上又指指另一封奏折,“再看看这个。”   “皇上,这是军事奏折,臣妾不宜看阅。”   “没事,朕准你看。”皇上也不抬头,淡淡说道。   皇后心里浮现出一丝安心和温暖,至少他还是信她的。她打开奏折,看过后微微皱起了眉,“奏折里说李将军抓获了一队欲暗中逃入大晟的羌人,还在此追捕中受伤。羌与大晟虽是观望相峙,但有李将军守卫边关多年,一直也是相安无事,现在居然暗中派人潜入,果然是狼子野心。”   “朕还不打算跟羌正面交战,他们敢派人来,朕就能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弹丸之地。”皇上眼里微光闪动,“只是李将军受伤,朕倒是很不安。”   “李将军远在边关,皇上鞭长莫及,但是李将军是李才人的父亲,皇上何不换一种方式呢?”皇后心里也了然,她知道李乔珂是不可能一直被关禁闭的,何况皇上对她还有情意,不如就让她来开这个口。   “朕听闻前几日大雨时,漱玉湖冲上来两节断裂的银白水蛇,可有此事?”皇上似乎讲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确有此事,臣妾记得,当时李才人身旁的宫女藏月的证词,就是说李才人用石头打断了水蛇来救意仁公主,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公主反而误会了。”皇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她也不确定藏月说的是不是真话,但现在无论如何,她说的都必须是真的。   “那就传朕旨意,当日之事不是蓄意谋害,还她一个清白,并且恢复她锦嫔的位分,撤了她的禁足。”皇上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锦嫔心气甚高,你再安抚她一番吧。”   “臣妾遵旨。”皇后微笑应道,若有所思。   皇上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亥时了,外面天都黑透了。”皇后帮他揉着太阳穴,“皇上政务繁忙,已经好几天都不曾踏足后宫了,今晚可要宿在哪里吗?”   “还有不曾侍过寝的嫔妃吗?”皇上有些疲累的任她替自己按摩着,闭眼问道。   “除了手伤未愈的孙才人,这次入宫的秀女全都侍过寝了,皇上可想去谁那里吗?”皇后放柔了语气,手上动作也是轻柔。   “去哪里都腻腻的没意思,还不如不去。”皇上皱了皱眉,闭目养神。   “玖妃妹妹的风寒已经无大碍了,皇上可要去墨梨轩?”皇后对当日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此时试探的问道。   皇上推开她的手,直起身来沉吟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开口道,“她身子弱,让她好好休息吧,你再送些进补的汤药去墨梨轩。”   “臣妾知道了。”皇后看皇上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可是犯困了吗?”皇上看她身形一摇,还以为她是困意袭来。   “虽是七月里,可到底已经是深夜了,可能加上臣妾最近忙于筹备七夕乞巧的事宜,有些劳累了。”皇后笑得温然,掩饰过眸中的一缕慌乱。   “这些事情,你想个大概,其他的让手下人去办就是了。”皇上握着她的手笑道,“既然困了,朕陪你回重华宫。”   “好。”皇后看着他笑,反握住他的手。   更深露重,夜半无人,深夜的寒意即使在七月也依旧不减。两列提着宫灯的宫人将路照亮,皇后感受着手心被握住的温度,这样的漆黑的黑夜,她突然不想再顾及什么礼节,轻轻的将头靠在了皇帝的肩上。   皇上只当她是困得紧了,黑暗里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无声的笑了一下,任由她这么靠着。皇后闭上眼,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着,眼前浮现出他们过往的画面。当时年少,陌上新桑,她也是这么倚着他的肩,含羞走过嫩绿的桑丛,吟咏着那首“桑中”。   期我乎桑中,邀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感觉到通明的灯火,皇后睁开眼睛,重华宫华灯初上,她离开他的肩,在其他人看的见的地方,她又是雍容华贵,典雅淑德的皇后。   “不是困了吗?怎么不去睡?”皇上见她走到了书桌前,笑着问道。   “这幅画还差一点才能画完,臣妾舍不得。”皇后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情绪却是复杂。   皇上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见她伸展开了画卷,只以为她突然来了画画的兴致,于是也走到书桌旁,“那便画完吧。”   皇后闻言温暖一笑,取过案上一只雨过天青色的瓷碗,开始研磨里面凝结的青砂。皇上蘸笔落画,接着上次未画完之处,皇后则是从另一侧落笔,攒簇点染,青色落入画卷中,宛然成景。   这幅画卷大约有二尺来长,他们分别从画卷的两端落笔,一路各自依山傍水,柳暗花明,最终在画卷的中央交会。   皇后提笔,看着最后被勾勒上的一笔,画作终于完成。他画的山水雄奇傲然,气势磅礴,她的山水则是秀丽雅致,流连忘返,最后一笔画出了河湖,连接了两岸,苍茫广阔的空间里,云深不知,水面低平,雁过无痕,天地留白。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皇上看着完成的画卷,微微点头,轻吟出声。   皇后的目光从画卷转移到他身上,笑意温婉。   青砂青碗青梅夜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是挺少的,不过下一章很肥哦,七夕什么的可是重头戏啊   ☆、乞巧   七月初七乞巧节,女子对月穿针引线,竞相斗巧,更有陈列瓜果,待喜蛛结网,以取乞巧之意,习俗不一而足,但无疑是后宫女子的重大节日。   “主子,皇后娘娘今晚在菱荇水榭设宴乞巧,皇上应该也会去,主子现在就动身吗?”踏星帮李乔珂梳妆完毕,镜中的人颜如渥丹,環姿艳逸,本就是姣好的面庞再加上一番装扮,更是灿若朝霞,灼若芙蕖。   “主子真美!”藏月看着被踏星精心装扮的李乔珂,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两个丫头说今日是七夕,这样的日子必得好好装扮一番,更是为了去去前些日子的晦气,看她们闪闪发亮的眼睛,李乔珂也就任由她们摆弄去了。现在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许久未曾梳妆,如今这么精致装扮起来,倒有些不习惯了,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女为悦己者容,她这样装扮又是为了谁呢?   她没有让这样的思绪持续更久,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样的夕阳倒让她想起进宫那日的黄昏,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站了起来,“我先去怀束院看看沅沅。”   她的禁足被解除了之后,宫里的消息自然也都知道了,钱沅的事情她有些唏嘘感慨,可是木已成舟,她不过是个旁观者,又能如何呢?   李乔珂走进怀束院时,钱沅正在用面团捏乞巧果子,神色专注而认真,李乔珂笑着唤她,“沅沅。”   “珂姐姐,你来啦!”钱沅看见她,眼里绽放出欣喜的光彩,一如既往,“姐姐快来,我正在捏乞巧果子呢,你瞧这个像不像你?”   李乔珂看时,桌上摆满了各色造型的面果子,不一而足,而钱沅手里正拿着一个,笑盈盈的递给她看。   “还真是像。”李乔珂看着捏的惟妙惟肖的面果子,哭笑不得,“可是沅沅,这些面果子是要下锅煮的,你捏得这么像,让我怎么下嘴啊?”   “这个…”钱沅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想,笑道,“珂姐姐可以吃其他人的啊,我做了很多,有孙姐姐的,陆姐姐的,葫芦的,还有…”   钱沅忽然停住了,握住桌上的那个捏好的面果子,眼神有些黯淡了下去,“还有明哥哥的。”   李乔珂看见她这副模样,沉默了几秒,然后抢过她手上的面果子,用力的揉回了面团里。   “珂姐姐你干什么?”钱沅着急的拦住她,可是早就揉在了一起,哪里还找得出原来的形状。   “沅沅,不要再想着肖明书了。”李乔珂正色道,“他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以后在宫里,我来保护你。”   “可是珂姐姐,”钱沅眼里有了泪水,“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帮不了你,孙姐姐出事了我也帮不了孙姐姐,我不喜欢宫里,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以后不会了。”李乔珂神色坚定,“以前是我太傻了,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真的吗?”钱沅含泪的大眼睛里带着疑问。   “当然。”李乔珂扬起笑颜,明艳而傲然。   “快去换衣服吧,哭的满脸都是面粉,脏死了。”李乔珂取笑她,钱沅破涕为笑,刚转身去内室又转回来,看着李乔珂小心翼翼的问道,“珂姐姐,我能不能每天想明哥哥一小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好了。”   李乔珂看着她,无奈的笑了笑。   两人朝菱荇水榭走来时,天色已渐渐的暗了下去,夏日的天空黑的慢,虽然已经是傍晚,太阳的余晖没有完全褪去,将天空渲染成了缤纷的玫瑰色。   “锦嫔。”一声夹杂着些许不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乔珂应声回头,看见一个华服的俏丽少女正站在她身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见她回头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这位一定是函陵公主了。”李乔珂看她的衣着服饰,大致猜到了她的身份,行了一礼。她可是记得这位公主因为在宴会上提了她的名字而冷了场的,现在看到她眼里只是好奇的目光,心中对她的好感倒是增了不少,“多谢你送我的蜀绣屏风,很好用。”   函陵愣了一下,她可是听说李乔珂将蜀绣屏风用来挡蚊子的,不过现在听见她这么说,倒是笑了起来,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这种坦然爽利的性子她喜欢,“我倒是没有送错人。”   她忽然看见站在李乔珂身边的钱沅,歪着头听着她们俩的对话,一身葱黄茸绿的衣裙在暮霭里更衬得她玉雪可爱。   “你是上次宴会上那个…青草露水的才人。”函陵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但是还记得她盯着那盘青草露水看时发亮的眼睛。   “嗯嗯。”钱沅听见她这么说,软糯糯的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弯新月。   “你们在说什么啊?”李乔珂失笑,难不成沅沅终于脑袋开窍了,也学会打哑谜了不成?   还没等回答,一道声音在这时响起—   “奴婢见过函陵公主,见过锦嫔娘娘,淳才人。”花穗施礼完毕,看着三人笑道,“皇后娘娘说乞巧快要开始了,还请公主和娘娘、才人快些入座吧。”   三人相视一笑,跟着花穗穿过曲折雅致的竹桥和长廊,到了湖心宽敞的菱荇水榭。晚风阵阵,吹起水榭四周轻软的纱帘,带来丝丝凉意,在孟夏落日的余温里尤其令人舒心。清淡好闻的沉水香伴着凉风吹来,这种香不但香味持久,而且可以用于驱赶蚊虫,这样天黑以后,即使是在这通风的水榭里,也不用担心蚊虫叮咬了。   “函陵公主到!锦嫔到!淳才人到!”太监尖长的声音响起,纱帘被掀起,方才隔着纱帘一个个穿红戴绿的身影听了这声音,纷纷抬起了头。   李乔珂从容步入水榭中,飘起的纱帘也遮挡不住她明丽的容颜,天色渐晚,依旧一袭火红衣裳像是让天色为之黯淡。众人不住打量着她,依然是那副张扬傲然,目无下尘的模样,让那些本来想看她苦闷惆怅模样的嫔妃,生了一口好大的闷气。   函陵对她皇兄的一干妃嫔没什么兴趣,只是笑吟吟的与皇后和玖妃行了礼。钱沅则是嫔妃也不记得几个,于是跟着李乔珂向皇后行了礼。   “好了都别站着了,快入座吧。”皇后笑得得体大方,李乔珂神色温然,这些日子她可几乎都是以荷叶粥为主食,她也算看明白了,皇后是个一碗水端平的主,也不曾因为她顶撞过她就给她使绊子,皇后这么不偏不倚的作为,倒也算是帮了她度过这一段时间的禁闭。感激算不上,但多了几分尊重还是有的。   “李姐姐。”陆婉唤她,眼里写着欣喜,她本来想去找李乔珂一起过来的,可是碧螺说她怀着身孕,而且并不顺路,再加上皇后一再嘱咐她小心不要劳累,她只好作罢,于是早早的来,在这等着她,毕竟她们的位置是挨在一块的。   李乔珂看见她显而易见的喜悦,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和她有的没的说了些话,忽然注意到静静侍立在陆婉身边的碧螺,于是问道,“怎么不是普洱陪你来?”   “普洱前些日子犯了些错,近日总是闷闷的把自己关在屋里。”陆婉神色有些担忧,“皇后娘娘觉得碧螺耐心细致,所以常让她跟着我。不过碧螺也确实沉稳,虽然她进府比普洱晚了几年,感情及不上我和普洱,但最近她伺候我一应的吃穿用度,也是分毫不差。”   “原来是这样。”李乔珂看了面容平静的碧螺一眼,笑道,“不管是谁,能把你照顾好就行。”   陆婉眼波一动,光芒更盛,李乔珂却没有注意,她正环视着水榭里的嫔妃。许充容看见她的目光,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对她淡淡笑了笑,李乔珂别开了视线,没有回应。   天色暗了下来,宫人将六角宫灯点起,月光下水榭更显得柔和朦胧。月挂中天,瓜果飘香,乞巧也就开始了。妃嫔们手执彩线,对着灯影要将线穿过针孔,如果能一口气穿过七枚针孔,就叫做得巧了。   李乔珂最烦这种细碎的活计,她不耐烦的穿了一根就不再继续了,站起靠在水榭边,伴随着清凉的夜风,耳边传来云嫔的声音。   “锦嫔小心些吧,天色暗沉这里又四面环水,要是不小心落水了可怎么办呢?”云思裳语气柔和,仿佛真的在细心提醒她一般,只是眼底一掠而过的恨意却破坏了她柔美的神情。   李乔珂冷冷的转过头,她还没找她秋后算账,她自己又跑来膈应她了。孙青窈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杜若笙被打发到了浣衣局,云思裳却只是罚奉半年,不过这样也好,皇上没做的,就让她来补上。   “没有云嫔来推我一把,我可落不下水去。”李乔珂一声冷笑,“不过你更擅长的是放火吧。云思裳,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下了,很快,我就会让你自食其果。”   “锦嫔这话我可是听不懂了,什么落水放火的,”云思裳表现出一副费解的模样,看着她笑道,“我胆子小,可经不起锦嫔这么一惊吓。”   李乔珂知道她意有所指,就算她当时是被误会冤枉的,意仁公主被惊吓生病也是事实,对她的敌意和惧怕也已经实打实的种下了。只是李乔珂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四岁小孩对她的看法?要是意仁真的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她不介意帮皇上管教一下他的女儿。   云嫔见她若有所思,还以为她是怕了,柔媚的一笑,施施然走了开。正好宫女端上来用双七水浸泡的绿豆芽子,里面的绿豆已经长到了两寸多长,宫女将绿豆淘滤出来,放入小盒里,绿芽露在盒子外面,很有些欣欣向荣的意味。这也是七夕习俗,将这些绿豆芽子剪下做汤,就叫做巧芽汤,一般都是给孩子吃的,祈求茁壮成长,欣欣向荣之意。   许充容此时正拿着剪子剪着绿豆芽子,脸上一片温柔祥静之色,云嫔走至她身边,似乎是要帮忙。许充容抬眼看了看她,又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李乔珂,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云嫔拿起剪子刚要剪,忽然一阵尖锐的力道袭来,她慌得一下子丢了剪子。许充容闻声抬起头来,有些面露不悦。云嫔犹有些惊慌,转头看去,李乔珂好整以暇的摆弄着手上的银针,见她看来,嘴角一勾,举手似乎就要将针放出。云嫔一惊,连忙掩袖躲避。   紧接着就听见李乔珂闲适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一个个剪巧芽太慢了,这样子倒更快一些。”   云嫔一看,盒子里的巧芽竟然都被齐根折断了,仿佛她刚才那一针真的只是为了帮忙一般。她又羞又气,却听见许充容淡淡的声音,“多谢锦嫔为公主剪巧芽。”   李乔珂看了许充容一眼,她眼里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嘲弄的意味,倒带了些真诚。李乔珂无话可说,她也不准备等她回答,吩咐宫女将剪下的巧芽拿去做汤,朝她点头致意,然后离开。   李乔珂有些讶异,也许情绪可以假装,但是那种人淡如菊的气质是切切实实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道她真的因为意仁公主转了性?   云嫔本来以为许充容一定因为意仁怨恨李乔珂,结果却变成了这样,她疑惑不解,结果看到李乔珂向自己走来,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下一次可就不止是这样了。”李乔珂眼里满是威胁和挑衅,转身似是嫌弃的将剩下的银针都扔进了水里。云嫔气得浑身乱颤,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狠狠的抠住了栏杆。   李乔珂正欢快的吃着刚出锅的乞巧果子,突然听到太监尖长的通报声传来,“皇上驾到—!”   一身着深紫色龙袍的男子步入水榭中,高雅贵气中带了几分闲适惬意,他上前扶起皇后,转身看向众人,“都起来吧,朕听说你们聚在这里乞巧,所以过来看看。”   “皇兄,你可算来了。”函陵假意抱怨道,“今日乞巧节,要是没能讨到巧宗,那函陵不是白来了。”   “就你这手艺还要跟朕讨巧宗。”皇上失笑。   “这可是我让玖妃娘娘教我的。”函陵拿起用纱堆的别致纱花,一脸得意道,“这图案我还从来没见过呢,好看吧。”   “好看。”皇上看着站在函陵身边的玖妃,淡淡笑道,“风寒大好了吗?”   “托皇上鸿福,已然痊愈了。”玖妃回道。   “你不是一直想着那对玛瑙红麝玉玦吗?”皇上看着函陵笑道,“朕今日就赏你了。”   “多谢皇兄。”函陵娇俏的笑道,“多谢玖妃娘娘。”   皇上看了一眼神色安然的玖妃,收回了目光,“今日是乞巧节,能够妙手得巧的朕自然都有赏。   妃嫔们听了这话,心里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满脸期待的看皇上走过她们的香案,巴不得能把一双手绞出花儿来,好让皇上看看她们的巧手。   皇上看着各个琳琅满目的香案,有一个香案几乎未曾动过,只是上面的七巧针却一根也不剩了。李乔珂自顾自吃着乞巧果子,时不时和身边的钱沅或者陆婉说笑几句,故意忽略掉他投来的探寻目光。   “能用花线一口气穿过七枚针孔,虞才人算得上是心灵手巧了。”皇上微微一笑,走过下一张香案时又落下一句,“就晋虞才人为虞美人吧。”   虞婳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连忙叩谢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上又品评了几张香案,各有些赏赐,结束后则是去了虞美人的柔桑阁。这一下子又晋位分,又留宿过夜,妃嫔们又开始不淡定了。   李乔珂什么赏赐都没拿到,倒也没什么所谓。那些妃嫔都恹恹的一副模样,正好便宜了她们几个尽情吃乞巧果子。   “主子请用。”碧螺将一碗乞巧果子端给陆婉,她们一边尽情的说笑着,李乔珂一下不防倒把袖中的白棋掉到了里面。   似是被冒着热气的汤汁烫到了一般,白玉棋子像跳舞一样的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这章写的很狗,不过不用担心,因为,下一章还会更狗。   ☆、从此无心爱良夜   “皇上,内侍监的人送花名册来了。”赵德全踱入殿内,将手中名册递给书案前批阅奏章的男子。   皇上随手接过翻开,淡淡开口道,“皇后的病情怎么样了?”   “回皇上,薛太医说皇后娘娘因为近日操劳过度,忧心思虑,所以才会晕倒,需要卧床好好休养。薛太医是太医院之首,想来娘娘不会有事。重华宫的宫人来报说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已经好多了,请皇上不必挂心。”赵德全回得详细,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什么事情该掰开了揉碎了说,什么事情应该少说或者不说。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朕让玖妃在皇后卧病期间协理后宫,后宫近日可还太平?”   “皇上又请了苏嬷嬷帮衬着玖妃娘娘管事,后宫哪儿能出什么大乱子。”赵德全笑道,“只是奴才不明白,皇上既然想让人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宜妃娘娘比玖妃娘娘年长,平日也更恭敬稳重些,皇上为何不让宜妃娘娘管事呢?”   皇上看了他一眼,赵德全连忙神色一敛,他语气淡淡,“宜妃要照顾佑澈,朕倒是觉得玖妃更合适。”   见皇上不再开口,赵德全也不敢再说话,低头侍立了半晌,只听见不断的翻动册子声。他抬起头,看见皇上兴致缺缺的翻动着手中的花名册,壮着胆子道,“皇上自七夕后,几日去的都是柔桑阁,今晚要不还去虞美人那里?”   “虞美人那里近日可有什么消息?”皇上神色淡然,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对话里人的关切之情,仿佛只是随便提到一般。   “自从皇上吩咐花房在柔桑阁种植虞美人,又让乐府排演了一曲虞美人的填词,虞美人近日可是乐坏了。”赵德全说的也乐呵呵的,“不过奴才也听说原本和虞美人交好的林才人以及何才人,近日倒互相看不顺眼起来,今天早晨还在御花园起了冲突呢。”   “后宫从来都是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皇上冷笑一声,皇后告诉他七夕之时竟有人在湘嫔的吃食里下毒,要不是被锦嫔及时发现,还不知后果如何。待要查时那日几乎所有的妃嫔都有机会接触到乞巧果子,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后还因此操劳病倒了。再想起自从这届秀女入宫以来,李乔珂被陷害,孙青窈被烧伤,其实这后宫什么时候消停过。   “偏偏一个个都不让朕省心。”皇上翻到李乔珂的那一页,用朱笔在她的名字上敲了一下,淡淡笑了笑,“今晚依旧去柔桑阁。”   夏日的月夜总是令人舒心惬意的,只是照明的灯火摇曳,倒破坏了几分月色的静谧宁和。皇上屏退了掌灯的宫人,只借着月光行步,虽然略微暗了些,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赵德全,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皇上微眯着眼,指着前方一个模糊的绿色光点。   赵德全连忙上前查看,笑着回来道,“回皇上,这是萤火虫,也叫流萤,这要是飞到了一起,那就跟星星一样,可好看了。”   “朕瞧着好像都是从那边飞过来的。”皇上微微眺望着,“去看看。”   夜色如水,皎无纤尘,银月如霜,怜光灭烛。萤火虫在宫殿前飞舞着,琉璃般的光辉映着月色,像是满殿浮动的素辉和清寒。轻盈的纱裙一旋,少女伸手握住一只流萤,宽松的薄纱从手腕滑下,一段清辉玉臂皓如霜雪,她展颜一笑,明眸皓齿,落月摇情。她张开手,流萤缓缓的向上飞去,她的眼睛追随着流萤的方向,却让皎洁的月光住进了她的明眸。她笑意愈发粲然,似是起舞一般轻旋,惊动了静静飞舞的流萤,柔情绰态,月影徘徊,只余下满地的清光。   “主子当心别着凉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拿着披风从琉璃殿中走出,为孙青窈披上,“顾太医说主子的手不能受伤,衣衫要穿的轻软单薄些,但是这夜里毕竟凉,主子还是快些就寝吧。”   孙青窈穿上披风,向她笑了笑,而后又抬头看着满殿的流萤,“水鸢你看,这里都是流萤,在我的家乡有个说法,如果祈愿后有流萤飞来,就是福履盈之的意思。”   孙青窈双手合十,望月祈祷,眼眸如月光清明,“我刚才祈愿,希望皇后娘娘能早日康复,果然流萤就飞来了。”   “噗嗤。”水鸢倒是笑了,“主子为皇后娘娘祈福,可是这流萤又怎会通人意呢?天色不早了,主子还是快些歇息吧。”   “我宁可信其有。”孙青窈难得的带了些稚气的回道,咬唇笑得腼腆,随着水鸢走进了殿内。   皇上又看了满殿的流萤一会儿,转身似是心情愉悦的说道,“谁说这后宫里没有一处安宁可心的地方。”   赵德全连连应是,心里盘算着,这孙才人的手伤完全痊愈了以后,还不知有怎样的恩宠,到时候只怕她受宠若惊呢。   一时间皇上走到了柔桑阁,满殿的灯火通明,虞婳精心打扮着跪在宫殿前,恭迎着皇上到来。皇上想起刚才琉璃殿的漫天萤火,孙青窈如清水芙蓉般的天然姿态,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烦腻。   “起来吧。”皇上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入了殿内,虞婳本以为他会虚扶自己一把,心里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站起跟着走了进去。   虞婳跪在书桌前,看着那个专注看书的男子,眼如寒星,疏朗俊逸,此刻随意的靠在椅上,更显得闲适恣意。   她露出一个姣好的笑容,声音轻柔,“皇上,夜快要深了,让臣妾伺候您就寝吧。”   皇上翻动着书页,慵懒的开口道,“朕还要再看一会儿,你先去睡吧。”   虞婳心有些沉了下来,皇上好像对她恩宠不断,赏赐丰厚,可是自从七夕之后,他虽然来的是柔桑阁却不曾宠幸她。外人都以为她圣宠优渥,林才人、何才人也因此嫉恨她和她撕破脸,可是谁又知道她的处境?   “那臣妾陪着皇上。”虞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皇上的喜欢,但是无论如何皇上人在她这,她怎么都要尝试一下。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懒懒的收回目光,翻阅着书卷,随意开口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可知这是谁的词?”   虞婳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从前没有好好读诗词,此刻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不知。”   “去睡吧。”皇上再没了兴致,语气更加淡了。   “臣妾…遵命。”虞婳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站起转身离去。   李乔珂睡得不甚安稳,一下子觉得自己脑袋像被人敲了一下的痛,一下子又翻身起来打了个喷嚏。   “藏月!”李乔珂坐起来,心情似乎很不好。   “主子怎么了?”   “睡不着,我想打人。”李乔珂有些气愤道,握了握拳头。   “…主子,您明日不是要去练武场吗?那里应该有假人可以打…”藏月回道。   李乔珂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睡了。”   藏月见李乔珂终于消停了,也出了一口气,回去睡了。   第二天风和日丽,李乔珂一身红色劲装,又是扰的那个安阳城不得安宁的李家三小姐。她登上练武场,从弓囊里随意选了一张弓,搭上箭,拉满弓矢箭锋转了一圈。她明艳一笑,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虽然她现在不怎么待见皇上,但他许她去练武场这一条,她还是欣然接受的。   想起昨晚不怎么安稳的睡眠,她撇了撇嘴角,舒展着筋骨正好看见不远处立着的箭靶,于是拉满弓,瞄准了靶心一箭射出。突然半路飞出了一支凌厉的羽箭,一下子把她的箭劈成了两半,无力的跌落在地上。   李乔珂一惊,看向羽箭飞来的方向。一个高大魁梧,身穿银白剑袖的男子正放下手中的弓,很明显刚才那一箭是他射出的。他看着李乔珂,一脸正色,“练武场乃兵器之地,刀剑无眼,为防误伤,请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哼,”李乔珂轻笑一声,有些愤然,“为防误伤,那你还不分由说的打落我的箭。”   “恒王殿下,这位是锦嫔娘娘,皇上特许过她可以来练武场。”一名侍卫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解释道。   恒王这才打量起眼前这个红衣少女,矫健敏捷,明艳大胆,只是那双眼睛却带着怒气瞪着他。原来她就是锦嫔,他心里低语一句。   “方才不知是锦嫔,是本王造次了。只是练武场始终不适合女子前来,锦嫔若是要寻乐,还请别处去吧。”恒王虽是在谢罪,语气听起来倒更像是命令。   李乔珂被他话里隐隐的轻蔑激怒了,气极反而笑道,“在殿下看来,女子就都是娇柔怯弱的闺阁之流吗?那我倒想与殿下比试一番,不知殿下敢应战否?”   恒王皱了皱眉,沉默着不予回复。   “殿下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李乔珂嘴角轻扬,一手抽出箭囊中的箭,拉满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她最厉害的就是箭术,都是这么些年郊外打猎练出来的,看见自己一箭射中红心,她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这样没意思。”李乔珂握着弓,有些挑衅的看着他道,“我们比骑马射箭如何?”   恒王见她一箭命中,神色淡淡,此时听见她这么说,眼神倒是掠过一道光。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少女,他的脸上似乎有了些笑意,“好。”   李乔珂笑意更深,眼里的光芒张狂的不可一世,不能把皇帝拉下马,能拉个王爷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喜不喜欢李乔珂和王爷这对CP啊   ☆、沉醉   李乔珂跨坐在马上,一身大红的劲装,头发只简单的用锦缎扎起,发丝在风里飘扬,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她手持着弓,背上负着箭囊,里面装有四支羽箭,向左望去,恒王亦是如此,不同的是他一身的银白剑袖,显得他的眼睛沉静如水,内敛沉着,不同于李乔珂的张扬恣意。   练武场是一个方形台子在场地中央,箭靶便环绕在练武场的四周,他们规定这一边为□□,待会儿就分别从两边,绕过练武场,骑马射箭,每人只有四支羽箭,射中箭靶多者为胜。   侍卫站在练武场上,手中红旗一放下,两声马嘶同时响起,如奔雷驭电般冲刺出去。恒王见她快马加鞭,速度倒也不输给自己,眼里微微有些波动,但只是一瞬,他收敛心神,弯弓拉箭,第一支羽箭射出,正中靶心。“嗖!”李乔珂也不甘示弱,羽箭破空而出,一样射中了箭靶中心。   第二个箭靶在弯道前,要是策马过快,就极容易错过目标。恒王一夹马腹,骏马更加飞驰起来,居高临下第二支羽箭射出,没有意外的再次射中。李乔珂没有他那样的高大身材,但是她另有办法,低身伏在马背上,瞄准目标一箭射出,羽箭摇晃了一下终是稳稳的停在了靶心。   绕过了练武场的弯道,两匹马几乎是相向而驰,恒王侧身第三支羽箭射出,继续射中。李乔珂一跨,竟是整个侧骑在了飞驰的马上,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在不断奔跑的马上瞄准目标,“嗖!”,正中红心。她一回头,看见恒王已抽出最后一支羽箭,指向最后一面箭靶,心里一慌,顾不上自己离箭靶还有一段距离,连忙拉弓就要抢先射出。   “嗖!”李乔珂本来就是在匆忙中射出羽箭,加上马速过快,这一箭不但射偏了更是惊了马。   “嘶—!”骏马受了惊,没命似的狂奔起来。李乔珂刚才侧身去射箭还未回位,现在这么一颠簸更是几乎要掉下马来。   “趴下!”恒王大喊一声,将刚才接到的李乔珂射偏的羽箭,和自己的最后一支羽箭一起射出!一支射中了马蹄,另一只则是擦着马耳飞过,正好掠过李乔珂的头顶。   马儿吃痛的长嘶一声,因为马蹄中箭一下子跪了下来。李乔珂还没从破空的箭声中缓过神来,只觉得重心不稳就要摔落马背。   一阵力道及时拉住了她,李乔珂只觉得视线一转,接着就落入了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里。她一抬头,青丝飞舞着遮挡住她的视线,即便如此,她还是看见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从他的睫毛切割出的天空。   因为离得近,他有些急促的呼吸随着她的抬头,都落在了她的脸上。李乔珂这才意识了过来,往后退了些距离,却撞到了他强壮有力的手臂,力道一紧,他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   “吁—!”他勒住马,也不看她一眼,直接翻身下马,李乔珂紧跟着下了马,这她可不需要他帮忙。   恒王看着立刻跟自己拉开距离的少女,淡淡的将手中的锦缎递给她,“锦嫔的发带掉了。”   原来刚才他握住的是自己的锦缎,李乔珂似乎因为刚才运动了一番,现在觉得浑身发热,她看了看他手上断裂的锦缎,任由青丝随意的飘扬,轻笑开口道,“都已经断了,我不要了。”   恒王收回了手,脸上看不清神色。   李乔珂向他抱拳道,“多谢恒王相救,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恒王的声音夹杂了些冷淡,“锦嫔还是赶紧回宫吧,练武场这种地方,锦嫔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毕竟他刚刚救了自己,李乔珂心里还是感激的,听他这么说,难得的没有生气,“我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只是不服世人都觉得女子就不如男子,如果国家真的有难,我一样能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锦嫔还请另择他处,练武场不是用于玩闹之地,请回吧。”恒王神色愈发冷淡,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去。   “恒王这是什么意思?”李乔珂气愤的冷笑道,“原来恒王也不过和这世间大多数人一般,俗不可耐。”她愤然地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锦嫔可知一匹蜀绣价值千金。”恒王声音冷漠,“锦嫔的一根发带都抵得上守卫边关战士的一日之费,可是锦嫔弃若草芥,毫不可惜。锦嫔自然不必知晓戍边行军之艰苦,但请日后莫要再发这种妄言。”恒王看都不看她,讲完直接转身离开。   李乔珂只觉得脸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瞬间羞愤屈辱的感觉向她涌来,她极力忍住几乎要流下的泪水,果决转身,却感觉像在抱头鼠窜一般的离开了练武场。   “主子这是怎么了?”藏月很少见到李乔珂哭泣,尤其还是这么泪流满面,那一定是主子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主子不是去练武场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李乔珂听见练武场三个字,更加羞愤难当,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半晌,大声道,“我要喝酒,拿酒来。”   “主子…”   “拿酒来!”李乔珂粗暴的打断了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神色坚决而倔强。   “是。”藏月虽然担忧,也不敢不从,将上次皇上赏赐的那些好酒拿了几壶。   李乔珂端起酒,一扬脖就灌下,像是喝的急被呛到了一般,咳嗽了两声,愈发恨自己没用,拿起酒壶来就灌。   “主子!您酒量不好不能这么喝!”藏月想抢下她的酒壶,却被她一声喝退,“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喝酒!”   藏月见状心里焦急不已,连忙去找踏星商议。踏星也知道李乔珂的性子,知道怎么劝也没用,只有等她自己过了这劲,于是和藏月一直守在门口。   “皇上,今日在练武场,恒王殿下和锦嫔娘娘似乎起了不小的冲突。”赵德全向皇上汇报着情况。   “哦?怎么回事?”皇上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好像是锦嫔娘娘要和恒王殿下比试,结果比输了,还是恒王殿下救了锦嫔娘娘,但后来殿下又不知正色说了些什么,锦嫔娘娘含羞带愤的就走了。”赵德全将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   “四哥这么一本正经的性子,怕是哪里惹恼了锦嫔也不自知。”皇上失笑,一下子来了兴致,“朕也去彤炜馆看看锦嫔的笑话。”   月色朦胧,淡云隐约,蝉声不断的吱吱叫着,给安宁的月夜加入了几分生机。   “奴婢参见皇上。”藏月和踏星看见身着龙袍的男子,连忙下跪行礼。   “你们主子呢?”皇上饶有兴趣的问。   “回皇上,主子回来后便在屋里饮酒,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藏月的话里满满的是担忧。   皇上也不回话,只笑了一下,便走进了门里。李乔珂头靠在桌上,发丝随意的绑起,流泻在肩上,手里还持着酒盏。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带了些醉意道,“不是让你们都不要进来吗?”   她拿起酒盏刚要喝,一道慵懒又带了些笑意的声音传来,“朕的果味佳酿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他当时赐她酒时赐的就是这种果酒,酒味不重也不十分烈,倒是瓜果香更多一些。但是闻到这满屋的瓜果香和她身上隐隐的酒气,再加上她一幅娇袅不自胜的模样,可知她是灌了多少进去。   李乔珂听见他的声音,恍惚了一下子,双眼迷离的转过头来,歪歪扭扭的站起来。   “怎么是你啊?”她脑子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皇上的模样,又加上喝了酒情绪脆弱的缘故,有些委屈的一推他,“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   皇上愣了一下,但是看到她含露微嗔的双眼,嘴唇被咬得嫣红,倒是让人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怜惜。   “为什么不想看见朕?”皇上饶有兴致的问她,她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炸毛后的小猫,浑身上下都写着,快来安慰我啊。   “因为你讨厌。”李乔珂生气道,可是从她现在的样子和声音看来,就变成了娇嗔,“你不信我,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皇上脸上笑意更深了,“就因为这个?”   “还有你的兄弟也讨厌,简直可恶。”李乔珂越说越激动,“你们一家子都讨厌,我都不喜欢。”   “你自己不也是我这一家子里的吗?”皇上没有同情她酒后说话毫无逻辑,还细心的帮她找出了语病。   “所以我最讨厌你了。”李乔珂被他惹怒了,皇上却握住她欲捶打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讨厌还是喜欢?”   “喜欢…”李乔珂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呆呆的跟着他重复了一遍,仿佛看见了他嘴角勾起的笑意,然后一瞬间世界就天旋地转了。   李乔珂醒来时觉得头钝钝的疼,刚动了一下,忽然感觉身体也酸酸的痛。她还没意识过来,突然一阵力道把她拉的更近,她用力睁开眼,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再睡一会儿。”   李乔珂整个懵了,她是在做梦吗?皇上看见她这副模样,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藏月一句,给你家主子好好醒醒酒。   她终于意识过来后,心里莫名的一股怒火,拿起身边的东西就砸,旁人拦也拦不住,几乎要把屋子里的古董瓷器砸个干净。   皇上知道后倒是没有怪罪,眼眸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终是淡淡一笑,吩咐赵德全再送两箱瓷器到彤炜馆。   就在李乔珂打开箱子,想要再开始砸的时候,踏星出声制止了她。   “主子这般,到底是在气什么呢?”踏星温言道,“主子可以逞一时之气,但是请主子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要到时候后悔莫及。”   李乔珂听了这话,似乎一下子没了力气,放下正欲砸的缠丝薄荷冰碗。她静静的坐着,半晌,眼里不自觉的滚下泪来。   她用手一把抹去,吸了吸鼻子道,“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踏星这才释然的笑了,开始打扫起地上的珍宝残骸。   李乔珂抱膝坐在椅上,看着窗外已逐渐变红的枫叶,不知在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很奇怪,我就是想到就写了,觉得不好的来打我啊,打我啊。   ☆、两地相思   “啪!”奏折被狠狠的扔到大殿上,坐在龙椅的男子眉宇间写满了怒气,看着跪在朝堂中间的几个大臣,厉声道,“朕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调查混迹在安阳的羌国奸细,结果你们给朕的回复就是这个!”   “皇上息怒,”其中的一人持笏行礼道,“臣等确实奉皇上之命进行调查,但是据臣等观察,安阳百姓安居,社会太平,的确没有发现可疑奸细啊,皇上明察。”   “回皇上,陈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另一名跪着的大臣此时连忙接话道,“臣等奉皇命查访,不敢不尽心尽力,只是安阳的确平安无事。想那羌国不过弹丸之地,畏惧我大晟国威还不及,怎敢胆大包天,踏足我大晟国都。”   “大胆的是你们!”皇上怒气更盛,将另一道奏折扔出,直接打歪了其中一人的乌纱帽,怒声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口口声声安阳太平无事,朕让户部拨给你们的十万两调查经费竟然还会亏损,你们还敢说自己尽心尽责!”   “回皇上,”陈大人还算平静的回道,“臣等为了深入调查,不错漏任何地方,不得不四处寻访,走街串巷,以钱财交易可疑线索,或是买通城内消息灵通之人,亦是事从权宜且不得已之举,实是为了早日查出结果,请皇上明察。”   “是事从权宜,还是以财谋私?”皇上冷笑一声,眼里寒意更甚,“你们再看看这个。”   皇上一挥手,赵德全会意,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给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他们打开盒子一看,霎时脸色变得刷白,纷纷害怕求饶不止,“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盒子里的是他们出入青楼以及设宴作乐的凭证,有这些东西在手,皇上大可以一开始就发落了他们,非要步步紧逼,数罪并发,这是摆明了要把他们在朝堂上连根拔起啊。   “皇上,微臣有罪,请皇上恕罪啊。”陈大人表面惶恐,实际上却是给那些作壁上观的大臣们一个出来求情的提示。   “挪用公款,欺上瞒下,办事不力,还敢跟朕开口求情。”皇上神色威严果断,“来人,给朕摘了他们的乌纱帽,朕要革了他们的官职,永不录用。”   果然,整齐的队列里有人站出来了,“请皇上三思,几位大人虽一时有错,但请皇上念其从前功劳,请皇上从轻发落。”   此人是丞相的得意门生,这话一出,朝中大臣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于是纷纷应和道,“请皇上从轻发落。”   一时间满朝堂异口同声,几乎诚恳悲切的求情声,不知情的还以为皇上在判决什么冤假错案。   皇上不自觉握紧了龙椅的把手,看向原本应该站在队列之首的丞相,却空无一人。丞相在早朝前因身体突然不适,打道回府,所以缺席今日的早朝,这病来的还真是时候。   “微臣以为皇上应秉公处理,并且立刻派人接替调查之事。”一道宏亮清晰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在此时无比和谐的朝堂上无异于一声惊雷。   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目光纷纷看向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李乔良神色从容,毫不留情的强调了陈大人等人的罪责,实在不可饶恕。   朝臣们认出是李乔良,倒也不敢十分针对他。黄家和李家,从来都是一文一武,井水不犯河水,丞相的权势是在朝堂上同气连枝,他的门生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相互照应,相互包庇。而李将军驻守边关,战功赫赫,李家也是安阳声望浩大的家族,但是触手却伸不到朝堂上来。   “皇上以德治国,自然应该以德服人。德者,一言以蔽之,其恕乎。求皇上以仁德为本,宽恕发落几位大人。”得意门生又一次开口道,这话既是给皇上戴了高帽,又是暗暗讽刺李乔良武将之家,重法而不重德。   “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另一道响亮坚定的声音响起,“几位大人欺瞒不报,实属欺君之罪,其罪重可当诛。微臣以为皇上革去其官职,已是法外容情,仁德之至。”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不但直接驳了丞相得意门生的话,当众给他没脸,甚至说出这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这么一来,皇上这样的惩罚还算是开恩了。这样的罪责,他们还要怎么求情?   不过是个受家族门荫,不了解朝中形势的毛头小子,竟然在这轻狂放肆。大臣们纷纷轻蔑以视,他却神色坚决,目不斜视。   “说得好。”皇上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看向这个敢挑战丞相权威的年轻臣子,眼里光芒闪动,“朕就是需要这样的臣子,不知爱卿身居何职?”   他微微抬头,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就算是站在队列的最后,也感觉不出他的卑微渺小。他眼神坚毅,吐字清晰,“微臣,翰林院侍读,肖明书。”   李乔珂匆忙赶到时,看见钱沅正跪在烈日下,身影有些摇晃,脸色浮现出虚弱的苍白,仿佛随时都要晕倒。葫芦跪在她旁边扶着她,眼里含着泪水。   虞美人坐在旁边树荫下的石椅上,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只手扣着茶盏,脸上似乎有些喜悦的笑意。林才人则是扇着轻罗绫扇,得意又轻蔑的看着跪在酷暑里的钱沅,一下一下的扇着扇子。何才人剥了颗葡萄,正要往自己嘴里送,忽然看见了面色不善的李乔珂,于是站起行礼,“见过锦嫔娘娘。”   “冰糖,快去把你家主子扶起来。”李乔珂完全不理会她们三个人假惺惺的行礼,要不是冰糖连忙跑来告诉她,不知道钱沅要被她们折磨到什么时候。   “锦嫔娘娘,淳才人以下犯上,对我不敬。”虞婳看见李乔珂的反应,面色有些沉了下来,“我让她跪一会儿,略施小戒,难道不可以吗?”   李乔珂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那样的眼神倒比浸过冰水的葡萄还要冰凉。她径直走到钱沅面前就要把她扶起来。   “珂姐姐…我不…能起来…你不要…管我了…”钱沅张合着苍白的嘴唇,却是执拗的不肯起来。她们告诉她,如果李乔珂来帮她,那么皇上一定也会迁怒于她,她不想连累她。   李乔珂皱眉,转过身看向树荫下的三人,语气近乎质问,“淳才人犯了什么大罪,要虞美人让她跪在烈日下暴晒?”   虞婳一笑,抚上小腹的手力道却是温柔,“险些冲撞龙胎,难道不算大罪吗?”   李乔珂猛然一惊,看向她仍是平坦的小腹,眼神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   似乎怕她不信,何才人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虞美人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已经让人去汇报了。这个时辰,皇上也快要下早朝了,到了晚上这就是六宫皆知的好消息了。”   林才人得意的看着李乔珂,“说来也奇怪,锦嫔娘娘分明更加圣宠优渥,怎么就是不见有孕呢?”   李乔珂眼色冰冷的如寒渊,一旁为她打着伞的藏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她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至林岫言面前,启唇道,“掌嘴。”   林岫言显然愣住了,一脸吃惊的看着她。李乔珂见她不动,眼神充满威胁,“需要我找人帮你吗?”   “嫔妾遵命。”林岫言看见她眼里的锋芒,以及虞婳她们躲避的眼神,心绪百般起伏。锦嫔位分比她高,她只要认定自己刚才是冒犯她,自己就百口莫辩。她忍气吞声,颤抖的伸出手,闭眼就要打下去—   “还是不肯让淳贵人起来吗?”李乔珂似笑非笑的看向虞婳,她们无非是想看她不管不顾的带走钱沅,好让她们恶人先告状。只是她已经不是那个冲动鲁莽的李乔珂了,她要是愿意用脑子,她们还玩不过她。   听了这话,林岫言看向虞婳的眼里多了几分乞求和期盼,虞婳心里一阵闷气,明明是林岫言怂恿她让钱沅下跪的,现在又变成了这样。   “淳才人可以起来了。”虽然不情愿,虞婳还是开口道。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李乔珂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目光一一扫过正欲离开又惊讶转身的三人,最后落在林岫言身上,眼神有些冰凉了下来,“林才人冲撞本宫,就罚你跪在淳才人刚才跪的地方,淳才人跪了多久,你就跪多久,知道了吗?”   林岫言倍感屈辱的跪倒在地,流泪的眼神几乎要把李乔珂剜成几块。虞婳敢怒不敢言,抚着小腹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李乔珂也不看她们怨恨或屈辱的眼神,帮着扶住几欲站不稳的钱沅,眼里有些心疼。   “珂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闯祸了…”钱沅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却是悲伤和难过。   “没有。”她温言安慰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又不是你的错。”   钱沅拖着跪的疼痛的膝盖,坚持着回到了怀束院。葫芦和冰糖忙着为她请太医,准备清理伤口的热水。钱沅拔下头上摇曳的粉红珠钗,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折桂令   转眼到了八月,这天正值中秋佳节,皇上在玉蟾台设宴六宫。玉蟾台视野宽阔,抬头便能望见天上一轮圆满皎月,倒真是不辜负玉蟾之名。更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时清风拂过,花影浮动,桂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今日是中秋佳节,既是良辰,也有乐事。”皇上身穿月白色的龙袍,在满月的清光下显得愈发气宇轩昂。他轻搭着皇后的手,相视一笑,“皇后病愈,朕心甚慰。”   “加之虞美人有孕,如今宫中已有两位有孕的嫔妃,确实是难得的喜事。”皇上端起酒杯,脸上带了些笑意,一饮而尽。   “臣妾恭喜皇上。”嫔妃们也纷纷端起酒杯饮尽,无论心里有多不乐意,脸上都是一色的得体微笑。   李乔珂最烦这种假惺惺的说辞,于是只是专注的喝酒,今晚这酒名叫丹桂酿,是用桂花加荷花露水酿造而成,喝起来不但有桂花清香,而且清甜不易醉,倒真是好酒。她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结果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看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李乔珂看他的神情,知道他一定是在取笑自己当日醉酒的窘态,不觉红了脸,别开了视线。   “咳咳...”皇后被迎面的一阵风一扑,轻微的咳嗽了起来。李乔珂看见皇后披着紫色百鸟朝凤的绮罗披风,笑意温然的对皇上摇摇头,似乎在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她收回视线,拿起银箸伸向面前的一道虾球芄兰小炒,对身旁侍立的踏星道,“踏星,帮我倒酒。”   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疑惑的看向踏星,见她有些失神的站在那儿,神色有些不安。   “踏星,你怎么了?”   “回主子,”踏星神色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奴婢多心,方才奴婢去取洗手水时,撞到了虞美人身边的丫环桑果。奴婢走路还算谨慎,从不轻易撞到人,虽然也没出什么事,总觉得有些古怪。”   “只是撞了一下而已,能出什么事?最多是这个虞美人对我敢怒不敢言,只好让她的丫环这样出出气了。”李乔珂挑眉看向虞婳,恶作剧般的笑笑,“你要是不开心,待会儿我们再撞回去。”   虞婳忽然看见李乔珂投向她的目光,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有些仓皇的避开了她的视线。李乔珂轻笑,摇了摇头,继续大快朵颐。   丝竹声渐渐的弱了下去,舞女们献舞完毕,行了一礼退场下去。每次的宫廷宴会都是差不多的舞曲,妃嫔们早就看不出什么新意来了,或是三两闲聊,或是品尝珍馐,也都没怎么在意。   “铮—!”忽然一个拨弦,如银瓶乍破,大家听到了这声响,纷纷看向了台上。连续急促的慢捻琵琶,弦声振动,嘈嘈切切,只见一脸蒙轻纱的曼装丽人立于台上,月色下身影朦胧,轮廓却无比清晰的被印在月轮中。   皇上的神情带了些专注看向台上,月下的玲珑身姿撩人,手拈一枝桂花,清风吹起轻软的衣带,倒有些飘然若仙之感。   琵琶声又起,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慷慨激昂,轻拢抹挑,如珍珠落盘,芙蓉泣露。舞女踩着乐点行步,慢转轻点,如西子捧心般怯不自胜,忽然凌厉澎湃,急旋大步如刀枪皆鸣。她纤手一翻似是要将手中桂枝抛出,又倏然回旋,向后疾退几步,提步旋转不停,柔情绰态,两靥生姿。   “铿然”一声琵琶戛然而止,舞女也停住脚步,持桂遥指月色,飞扬的衣裙翩然,仿若要凌空而去。   李乔珂也止不住的惊叹,这样的舞姿,配上这样的月色,可以说是美轮美奂了。舞女站定了一会儿,伸手摘下脸上面纱,柔声施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后,今日是中秋佳节,臣妾献丑了。”   云思裳抬起眼,眼波潋滟,丹唇轻启,看向坐在正座上的男子。皇上眼里有些光芒闪动,却还不至于惊艳,带着笑意开口道,“以桂枝入舞倒是风流别致,且合情合景,难为你了。”   皇后看见云嫔有些僵硬的笑容,于是笑道,“云嫔这一舞,本宫很喜欢。快些入座吧,夜里风冷,云嫔的衣物单薄,别着凉了才好。”   云思裳回到座位上,眼里有一丝失望划过。皇后嘴角笑意淡淡,这支舞若是寻常看来的确是惊为天人,只是,皇上早已见过真正的天人之姿,曾经沧海难为水,又怎么再看的入眼呢?   皇上的目光却是放在了玖妃身上,云嫔的舞倒是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起舞时,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太傅教过他的诗词他仿佛一瞬间全忘了,直到她微微蹙眉,伸出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晃悠,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却扬起头故作嚣张道,“你以后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她不满的嘟起嘴,脸庞粉粉的如她身后的万树杏花。   “因为我以后会是皇上,你就是我的妃嫔,你当然要听我的。”他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却偷偷的在打鼓。   她却是笑了,扬袖在杏花林间旋转,流丽如满树的繁花,欢快的不断呼喊,“这支舞只有皇上才能看…”   他回过神来,却是皇后碰了他一下,她对他轻声道,“林才人为云嫔的舞和了一支“折桂令”,等着皇上品赏呢。”   皇上一个字都没听见,看见林岫言满眼期待,只淡淡道,“尚可。”   林岫言只好悻悻的落座,举起酒盏掩去眼中的尴尬和失落情绪。   宴会因为皇上的兴致缺缺而冷了下来,突然一声痛呼打破了这种平静。   虞婳神色痛苦的捂着小腹,眼里带着害怕和恐惧,“好痛啊,皇上,臣妾的肚子好痛啊。”   “传太医!”皇上立刻传令下去,快速站起走到虞婳的桌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李乔珂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握紧了拳头。   太医很快就到了,仔细把了脉以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跪下回道,“回皇上,虞美人是服用了大热的食物,才会导致胎热疼痛,所幸食用之量不多,龙胎安然无恙,臣开一些温良的药给虞美人服用,腹痛便无碍了。”   “虞美人怎会服用大热的食物?”皇上神色微沉,指着虞婳桌上的吃食,“你仔细检验一下,到底是掺了什么东西?”   太医一番检验后,回禀道,“回皇上,这碗马蹄羹里加了肉桂粉,肉桂是大热之物,孕妇不宜食用,虞美人就是因此才会腹痛。”   “我刚才的确是用了马蹄羹。”虞婳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下意识的离那碗马蹄羹更远了,幸好她吃的不多,否则现在…她抚着肚子,眼里隐隐有了泪光。   “食物都是从御膳房做好了一齐端出来的,如果虞美人的马蹄羹有问题,那么湘嫔的马蹄羹是不是也有问题呢?”皇后开口道。   “验。”皇上挥了挥手,太医又开始检查陆婉桌上的食物,“回皇上,湘嫔娘娘的食物没有异常。”   陆婉也点头道,“我刚才也服用了马蹄羹,的确没有腹痛之感。”   “这湘嫔和虞美人的食物都是一样的,怎么虞美人的马蹄羹就会有问题呢?”何才人疑惑道。   桑果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跪了下来,“皇上,奴婢和碧螺是一同从御膳房取的马蹄羹,路上奴婢撞到了锦嫔娘娘身边的宫女踏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接触过主子的马蹄羹啊。”   听了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李乔珂。李乔珂听着他们前面的话,心里已隐隐有了一个猜想,现在看到自己一下子成了最大的嫌疑,脸色有些发白。而她的这副模样,在其他人看来,却更像是东窗事发的慌张和无措。   虞婳听了这话,有些害怕的看着李乔珂,不住点头道,“刚才在席间,锦嫔一直对我怒目而视,我还以为她只是想吓吓我,没想到竟然…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这也是皇上的孩子不是吗?”   虞婳说到真诚恳切,说到后面渐渐的带了哭腔,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李乔珂猛然一颤,把这样的罪名扣到她的头上,她就是谋害皇嗣。   “回皇上,奴婢去取洗手水时的确是撞到了桑果,但是奴婢绝对没有在马蹄羹里下手脚,请皇上相信主子。”踏星“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   “上次虞美人不过和锦嫔调笑了两句,说锦嫔深得圣宠,迟早会有孕,锦嫔娘娘当时就不大爽利,只是没想到,锦嫔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林岫言以帕掩嘴,似是意料之外的吃惊。   李乔珂心里一声冷笑,果真是一张利嘴,愣是能颠倒是非黑白,又想起她刚刚吟咏的那首“折桂令”,这一切怕又是云嫔的处心积虑吧,她今天可不就“折”在“桂”上了吗?   “不是这样的!”钱沅刚要着急的解释,突然皇上一声大喝—   “都给我住嘴!”皇上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怒气,眼神阴沉的看向林岫言,“事情还没定论就乱嚼舌根,朕让你说话了吗?”   林岫言被这么一喝,张大了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顿时泪水盈睫,转身以帕拭泪。   李乔珂这才抬眼看向他,她不得不承认,刚才心里的害怕不是怕虞美人失去了孩子,也不是桑果指认她,而是怕希望在他眼中看到信任时,他的眼神却肃杀的令她心惊。   这次会不一样吗?她直直的看向他,他的眼眸沉沉,终是转过眼和她对视。李乔珂忽然嘴角轻轻的勾起,“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皇上看着她,眼眸微动,沉默了半晌,启唇刚要说话,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锦嫔确实是无辜的。”玖妃神色淡淡,走至踏星身边,将手碰过她的衣裳,将她扶起,“如果踏星是在与桑果相撞时将肉桂粉撒到了马蹄羹里,那么她身上必定有残留的肉桂粉。臣妾刚才已碰过她的衣服,如果她身上真有肉桂粉,臣妾现在已经是浑身红疹,不省人事了。”   “你对肉桂过敏,怎么可以以身试验?”皇上有些着急的拉过她,玖妃似乎并不在意,“臣妾只是希望,这宫里不要再有冤屈。”   皇上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众人。   “此事与锦嫔无关,但是朕一定会查个清楚。所有接触过马蹄羹的人,都要一一仔细查过,胆敢谋害龙胎,朕决不轻饶。”   一席话掷地有声,妃嫔们纷纷收敛了神色,噤若寒蝉。   “好了,其他人都散了吧。”皇上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时又嘱咐了李乔珂一句,“你今日受了惊,回去早些休息。”   “恭送皇上。”李乔珂屈膝一福,和其他妃嫔一起行礼出声。   虞婳眼眶还有些微红,可是见皇上却并没有要去安慰她的意思,神色不由黯然。   “虞美人身边不能没人伺候。花穗,你送虞美人回柔桑阁吧。”皇后看见虞婳的神情,淡淡开口道,转身走向皇上离开的方向。   虞婳也没有再说什么,在花穗的陪同下往柔桑阁走去。   “珂姐姐,你没事吧。”钱沅一脸担忧的握住她的手。   “幸好有玖妃娘娘帮忙,李姐姐能证明清白真是太好了。”陆婉说的真诚。   李乔珂倒是若有所思,看向两人一笑,“碧螺现在被调查,你身边也没带别人。沅沅,你先陪陆婉回常棣堂,踏星,你也和两位主子一起去,我稍后就到。”   两人见她神色如常,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问,答应着结伴一同去了。   李乔珂在她们离开后,疾步往另一条路走去,终于追上了前面那个皎若清月的背影,她开口唤她。   李乔珂见她应声回头,开口道,“玖妃娘娘喜欢下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个“桂”还有一个意思就是遇见“贵”人哦,大家看出来了吗?   ☆、偶然   “皇上,在虞美人的马蹄羹里,下肉桂粉的人已经找到了。”皇后神色有些倦怠,看起来精神欠佳,“是御膳房负责装点菜品的小章子,他已经承认将马蹄羹装盒时,手上沾染了桂圆糕的肉桂粉,结果不慎入了虞美人的吃食里。”   “是御膳房的人不小心吗。”皇上似是沉吟,看见皇后有些疲累憔悴的神情,开口道,“既然如此,将小章子杖毙,也好让御膳房的人长点记性。虞美人的龙胎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虞美人似乎心有余悸,时不时的觉得肚子微微疼痛,不过都是虚惊一场。”皇后如实说道。   皇上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担惊受怕只会对胎儿不利,你让她放宽心,别老胡思乱想。”   “臣妾知道了。”皇后答应着,虞婳如果是想借孕争宠,那可就适得其反了,皇上只会更加厌烦她借着龙胎无病□□。知道皇上不想再提这件事,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马上就是九月了,今年的秋猎皇上准备带哪几位妃嫔去呢?”皇后询问道。   “左不过和往年一样,再添些今年入宫的新人。”皇上看她一眼,“皇后可拟定了人选吗?”   “臣妾写了一份名单,皇上听听是否还需要增减。”看见他点了点头,她照着纸念道,“除了玖妃、许充容和云嫔,今年还添了锦嫔、钱才人、林才人以及何才人。二皇子前几日发过烧,宜妃说想留在宫中照顾皇子,邓婕妤近日身上不太好,湘嫔和虞美人有孕,不宜舟车劳顿,正好和臣妾一同留在宫中陪着太后,皇上以为如何?”   “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皇后不与朕一同去?”皇上微蹙眉看着她,“这帮太医个个说的好听,怎么朕瞧着,皇后仿佛清减了。”   “皇上不必担忧,更不要责怪太医。”皇后脸上浮现出笑意,“是臣妾不知养生,六宫事务不处理妥当,心里总是不安,所以才会劳累些。这也是臣妾分内之事,都撒手交给玖妃妹妹,总是不落忍。”   “你只知心疼玖妃,就不知心疼你自己吗?”皇上语气里似乎带了些嗔怪,握住她的手,“朕陪你出去走走,总是闷在屋里也不是好事。”   两人穿花越柳,入亭绕圃,此时正好走到了一座略高的太湖石假山上,忽然听见假山下有声响传来。   “奴婢见过林才人,何才人。”水艾蹲身向遇到的两人行礼,手里握着一个锦绣匣子。   “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林岫言用扇一指,随口问道。   “回林才人,是用来熏衣的茉莉香饼。”   “用来熏衣的不都是椒兰香吗?”林岫言似乎有些疑惑,“怎么又成了茉莉香了?”   “主子有所不知,茉莉香虽然味浓,但不易持久,而且容易甜腻,是比椒兰香低等的香饼,很少用来熏衣的。”旁边的宫女羊脂提醒道。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何才人打量了水艾一眼,开口问道。   “奴婢是琉璃殿孙才人的宫女水艾。”   “孙才人…”林岫言倒是挑起了眉,想起中秋夜宴时李乔珂让她失尽了颜面,忍不住一阵咬牙。孙青窈不是素来与李乔珂交好吗,她不能对李乔珂怎么样,但是还会怕一个从未承宠的才人吗。   “这些香饼留下吧,你可以走了。”林岫言轻摇着罗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带着戏弄的笑意。   “这香饼一个月才能领一次,主子的衣裳全要靠这些香饼来熏。”水艾听林岫言这么说,神色慌张的护住了手上的匣子,“还请林才人体谅。”   “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蹄子,我要这些香饼就是看得起你家主子。”林岫言一声冷笑,“孙才人自从烧伤后始终不敢出门,一双手怕是再也难好了吧。反正皇上也不可能去孙才人那,这茉莉香熏到了她的衣服上也是浪费,我身边的宫女倒是还缺些衣香。”   “林才人这是什么意思?”水艾怒目而视,她本就不是能隐忍的性子,何况这香饼让她想起了死去的水姜。主子已经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却还是要处处受人欺负,她为主子感到委屈,“我家主子和林才人同是才人,林才人怎可将我家主子熏衣的香饼赏给宫人?”   “没想到孙青窈那么懦弱无能的主子,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尊卑、口出狂言的丫环。”林岫言看见水艾竟然敢瞪自己,气愤更甚,眼神狠厉又带着一丝报仇的快意,“羊脂,给我掌嘴。”   水艾强忍住害怕,抱紧了手中的匣子,就算是自己受辱也不能让她把香饼抢了去。如今是盛夏,衣裳极易被汗水濡湿产生异味,万一皇上来了琉璃殿,孙青窈不能没有这些香饼。水艾看着羊脂一脸得意的向她走来,紧紧闭上了眼。   “啪—啪—啪—”拊掌声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假山上走下,身后跟着身穿凤袍的皇后。水艾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听这声音奇怪倒不像是掌掴,睁开眼看见皇上和皇后正向她们走来,连忙跪倒在地。   “臣妾(奴婢)参见皇上、皇后。”林岫言在看见那抹明黄色时,心里就猛然一惊,连忙把头低下行礼,却半天没听见让自己起来的准许。她偷偷抬头瞄他,看见皇上正好也在盯着她,目光冰冷的让她心惊。   她极快的收敛了一下心神,抢先开口道,“皇上,这名宫女出言不逊,顶撞了臣妾,所以臣妾才想让羊脂对她略施小惩,让她下次谨言慎行。”   “回皇上,奴婢之所以顶撞林才人,是因为林才人说要把孙才人的香饼赏给身边的宫人熏衣,奴婢一时情急,所以才会失言,请皇上明察。”水艾的眼里有些隐隐的泪光,她不过是个宫女,即使再怎么想维护孙青窈,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上不要听信这个宫女胡言乱语,她…”林岫言还想解释什么,只看见皇上走至哭泣的水艾面前,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带上这些香饼,回去向你家主子复命吧。”   林岫言一下子傻了眼,皇上这么说,已经摆明了是相信水艾的话。想起刚才他从容拊掌走来,刚才的情景,他到底看见了多少。如果他都看见了,那么自己…她有些害怕的抬头,小心的唤道,“皇上…”   “朕记得秋猎随行的妃嫔名单里有林才人的名字。”皇上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询问站在他身边的皇后。   “的确如此。”皇后点点头,神色平静。   “那就划了吧。”皇上的语气轻描淡写,“另外再加上一个孙才人吧。”   林岫言听了这话,仿佛一阵晴天霹雳,惊得说不出话来。见皇上就此转身离去,再无留恋,她甚至来不及求情。她整个身子瘫了下去,神情只余下绝望。   何才人见皇上走远,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可是自己怎么敢开口求情,万一皇上将自己也除名了,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水艾强忍着激动和喜悦回到琉璃殿,脚步却还是轻盈的犹如飞起一般。她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孙青窈,主子的手其实已经好了,有雪绰霜的涂抹下,又有顾望的精心照料,一点疤痕也看不出,主子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让皇上注意到她的机会,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孙青窈的手指拂过茶盏边缘的花纹,白皙的柔荑映着水墨青花,如柳条新抽,莹润无骨,说不出的清雅好看。听了水艾欢呼雀跃的话语,她的神色倒是比水艾淡定许多,轻抿了一口茶,嘴角轻绽,优雅的吐字道,“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这章过渡到秋猎哦,拉林蠢货出来遛一遛,顺便卖个萌,求点击量哦   ☆、猎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明朗的高空澄净湛蓝,帝王的队列浩浩荡荡行进在前往御陵围场的路上。每年一度的秋猎,皇上会携带扈从、大臣在御陵围场狩猎,是时旌旗蔽空,骏马鸣嘶,好不热闹壮观。   此刻皇上正骑马在队列前方,面前便是蓊郁葱茏的御陵围场,他身穿金黄绣线的紧身龙袍,袖口和裤脚都被收紧,愈发显出他挺拔壮硕的身姿,背负箭囊,手持马缰,看起来无比意气风发。他的身后跟随着侍卫和武将,都跨坐于马上,而离他最近的,分别是恒王和一身男装打扮的李乔珂。   “跟紧朕,不然到时候被扑出来的野兽抓伤了,朕可不管你。”皇上调笑她,却也是嘱咐,这围场是一片密林,随时都有可能有野兽出没。   “臣妾不怕。”李乔珂扬起头笑道,也没说到底是不怕被野兽抓伤,还是不怕皇上不管她。   皇上笑了笑,策马扬鞭,“驾—!”他骑的白蹄乌如闪电一般飞驰了起来,雪白的马蹄快的让人看不清,只见一阵白色的风飞过,就没入了林内。   李乔珂也不甘示弱,几乎和恒王一起并驾齐驱的驶入了林内。她骑的是一匹毛皮枣红的马驹,速度也是极快,偏偏恒王的飒露紫是难得的千里良马,加上他的马术过人,不一会儿就超过了她。   恒王并不看她,只是目不斜视的跟着前面那个飞快奔驰的明黄身影,一抹枣红色却时不时的闯入他的眼帘。他转头看去,李乔珂骑着枣红马,跨越过地上的草木障碍,动作娴熟老练,身着紧窄合体的男装,不同于函陵的别致的少女姿态,她这样的装束丝毫不带脂粉气,显得她矫健灵动,更有一份难得的潇洒不羁,倒远胜寻常男子。   李乔珂专心致志,策马如霹雳弦惊,一时竟超越了恒王的飒露紫,她嘴角忍不住勾起,这种感觉真的是很让人舒心啊。   恒王因为多观察了她一会儿才分了心,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甚至超越了自己。他有些惊讶,眼里却带了些赞赏的光芒,忽然瞥见她经过自己身旁时,嘴角勾起的笑意,他自然知道她心里的得意,却还是忍不住失神了一秒。   皇上忽然慢了下来,策马徐行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他取出弓箭,拉弓瞄准,箭锋所指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李乔珂赶到时正好他的一箭射出,她看见一只麋鹿飞也似的蹿出,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得一声没入血肉的闷声,刚才还在飞奔的麋鹿一下子跌倒在地,重新没入草丛里。   李乔珂弓箭都还没上弦,刚看见的猎物就已经被射倒了,她有些泄气的放下弓,皇上看她这副模样,倒是弯起了嘴角。   “走,去看看朕猎到的麋鹿。”皇上踏马而行,李乔珂在原地没有动,等他走过身边时突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想去那边看看,兴许能猎到好东西呢。”   皇上哪里有不明白的,好笑的看着她,“我看是你见猎心喜,又不想拘在朕身边束手束脚吧。”   “皇上睿智。”李乔珂大方承认,笑道,“那皇上是同意了?”   “朕让一队侍卫跟着你,以免你又出什么岔子。”皇上转头向赶上的侍卫们吩咐道,“你们几个,跟在锦嫔身后,保护锦嫔,要是出了什么事,朕唯你们是问。”   “遵旨!”侍卫齐声应道。   “多谢皇上。”李乔珂笑得明艳,在宫里闷了这么久,总算能过过打猎的瘾了。话音刚落,她一扬鞭,“驾—!”枣红马飞快的奔驰,侍卫们立刻跟上。   皇上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恒王,笑道,“蜀地多山泽丛林,四哥在蜀地呆了一年,想必骑射技艺精进了不少,朕今日就和四哥切磋一番。”   “自当从命。”恒王脸上也有了笑意。   “驾—!”白蹄乌飞奔如风驰电掣,雪白的马蹄快如闪电,恒王立刻策马跟上,飒露紫如一片紫色的流云掠过草丛,一前一后两匹骏马奔驰,身后跟着浩荡的侍卫马队,一时丛林里马蹄声大作。   “嗖—!”一箭破空射出,一头野獾应声倒地。皇上并不停留,马蹄飞扬继续寻找着新的猎物,任后面的侍卫将打到的猎物捡起带回。   “嗖嗖”又是几箭,箭无虚发,几番下来,或是野兔,或是秃鹫,两人倒是打到了许多,却都是些寻常的猎物。皇上似乎并不尽兴,忽然瞥见一抹白色在不远处的树丛,隐隐的露出个毛茸茸的耳朵来,像是一只狐狸。他这下来了兴致,挽弓拉箭,瞄准后一箭射出!   结果射偏了些,箭正好擦着树飞过,反倒惊动了猎物。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飞也似的夺出,灵活小巧的身形一下子就跑入草丛里。   皇上看清了狐狸的模样,眼里光芒更盛,立刻就往狐狸逃离的方向飞奔。他又是一箭射出,无奈狐狸太过敏捷,又一次避开了他的箭,他快马加鞭,不知不觉竟是跑出了老远。   “陛下!”恒王见皇上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策马赶上,身后的侍卫却一时间没有跟上来。他看见那道明黄的身影,神情专注的追逐着那只飞快狂奔的雪白狐狸。他不再说话,从箭囊里取出铁箭,拉满弓弦,箭锋指向那道移动的身影,却似乎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铁箭射入草丛,擦着狐狸的毛皮没入土里。   “嗖—!”皇上一箭射中了还在飞奔的猎物,狐狸还想挣扎几下,终是无力的停了下来,疼痛的在地上颤抖着。   皇上弯腰拾起狐狸,通体雪白没有杂质,倒真是难得的狐皮,用来做白狐裘再好不过。“这样雪白的狐皮真是难得。”恒王也忍不住感叹一句,“恭喜陛下。”   “若不是四哥那一箭惊了这只狐狸,朕也没这么容易就射中。”皇上语气愉悦,拍了拍恒王的肩。   “皇上!”一个沉稳的声音飞马而来,正是御前的带刀侍卫长杨方域。   “何事?”皇上将白狐丢给赶上来的侍卫,神色变得威严肃穆起来。   “三位大人已在主营帐等候,皇上是否现在过去?”杨方域干脆利落的说明了情况,声音沉着有力。   “今日收获颇丰,是时候回去了。”皇上听起来心情极好,忽然一名侍卫快马飞奔而来,谢罪道,“皇上恕罪,锦嫔娘娘的马速太快,又闯入了密林里,属下等目前仍在搜寻,暂时还未找到娘娘。”   “朕不是让你们跟紧她吗?”皇上皱着眉,他知道她喜欢射猎,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还跑进密林里失踪了,简直胡闹。   “属下无能,请皇上恕罪。”来报的侍卫将头埋得更低了。   “朕还有要事要处理,恒王,你便带着侍卫在此搜寻锦嫔。”皇上沉声道,“以天黑为限,若是天黑之前仍未找到,所有人全部撤出围场。”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皇上带着连同杨方域在内的几个侍卫,快马向围场的出口飞奔而去。   恒王看了看天色,距离天黑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他不再犹豫,用力一夹马腹,飞奔向密林。   李乔珂着急的查看着枣红马的伤势,似乎是被尖锐的草木刺伤了,枣红马哀哀的嘶叫了几声,愣是拉紧了马绳也不肯走了。   “来人啊!”李乔珂试着喊了几声,可是这里树木葱郁,草木丛生,视野到处被遮蔽,她刚才为了追一只野鹿,一下子骑的太快,侍卫们跟她不上,现在她竟找不到人了。   她看了看天色,要是天黑了就更难出去了,可是她也不会干等着侍卫们找到她,于是她牵着瘸腿的枣红马,努力的往草木稀疏处寻找出口。   “啊呜~”忽然密林里传来一声咆哮,李乔珂猛然一惊。她听的清楚,这分明是黑熊的咆哮声,不自觉的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弓箭刚才已用的差不多了,加上又不能骑枣红马,如果真的撞上了黑熊,那么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李乔珂到底还是和这些野兽打过交道的人,没有立刻被自己吓倒。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藏到隐蔽的草丛里,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朝她的方向过来。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指颤抖,将箭囊中剩余的三支箭取出,一齐搭弓拉满弦,紧张的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黑影。   先是狰狞的熊脸,尖利的牙齿,然后便是凶暴狠戾的眼睛,闪着骇人的光。李乔珂屏住呼吸,抑制着内心的惊恐和害怕,拉紧了弓弦。   黑熊凶狠的目光四下搜寻,忽然看见了草丛里的一双眉眼,以及指着自己的三支锋利箭锋。“啊呜~”黑熊狂吼一声,猛的向李乔珂扑来。   “嗖—!”三箭齐发,李乔珂几乎是用了全力,一支射到了黑熊的前腿上,一支射入它的身体里,另一支却射偏了飞到地上。   黑熊受了伤,动作先是顿了顿,而后抬起眼目光愈发凶狠的看向李乔珂,张着可怖的尖牙更快的扑了过来!   李乔珂本以为能拖它更久一会儿,没想到黑熊的毛皮如此之厚,即使她射中了也完全伤不到它的筋骨。眼看着黑熊朝自己扑来,要是被它挠上一爪子,估计半个身子都要被拍碎了。她想也不想的一拍枣红马,然后飞快的逃开。   只听得一声无比悲号的马嘶,然后就是更加愤怒的咆哮声。李乔珂头也不回的狂奔着,要是被黑熊追上了,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啪啦”一声,她惊呼着摔倒在地,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刚才跑得太急,锋利的断枝扎入了血肉里,此刻正汩汩的流出血来。她又急又痛,可是脚根本动不了了,黑熊不断向她逼近,伴随着一声可怕的怒号,她看见举得高高的巨大熊掌向自己拍来!   “嗖!”凌厉的几乎要划破空气的箭声,狠狠的穿透黑熊厚实的毛皮,竟是将熊掌射穿。李乔珂惊讶的看向箭飞来的方向,恒王跨坐在飞驰的骏马上,神色严肃认真,手上的弓还来不及收回,又一支箭被抽出直指痛苦喘息的黑熊。   “啊呜~”黑熊受伤后愈发愤怒,咆哮声几乎让树木都颤动,笨重的身躯直奔向挽弓搭箭的恒王。   “嗖!”恒王又一箭放出,立刻放下弓,飞奔到李乔珂的身边。他微弯下腰伸出手,李乔珂也毫不含糊的拉住他,借着他的力道坐到了马背上。她的脚受伤使不上力,差点重心不稳,她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他维持平衡。   黑熊被恒王射中了一只眼睛,发疯一样的怒吼起来,哪里肯让两人离开。他狂奔了几步,巨大的熊掌向他们扑来。   恒王策马狂奔看不见身后,李乔珂却看得分明,毫不犹豫的从他的箭囊里抽出箭,发现他不知何时将弓递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拉弓一箭射出,正好射中黑熊扑来的熊掌。黑熊吃痛一声,手上动作一缓,两人就趁机逃了出去。   李乔珂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手握着弓,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紧紧的抱住了他。她松开他,身子往后退去,看见他的视线也落在自己脸上。   恒王看着她,半晌开口道,“锦嫔的发带掉了。”   李乔珂一怔,看着他手上的发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见她粲然的笑意,心神一震,停下马别开了视线,嘴角却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   “我已经沿途留下标记了,侍卫很快就能找到我们。”他扶她下马,然后帮她检查伤势。脚踝不但红肿而且还在流血,恒王皱了皱眉,这样的伤难为她一路忍着不吭一声。   李乔珂倒是惊讶他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方寸不乱,沿途留下标记好让侍卫找到他们。又想到他刚才救了自己,现在看他似乎不那么讨厌了。   “这伤口需要立刻处理,骨头一旦错位,拖得越久就越糟。”恒王神色认真的分析着伤势,“本王可以为锦嫔接骨,只是可能有些疼痛,还请锦嫔忍耐一会儿。”   李乔珂此时被他这么一说,方觉得脚踝如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咬唇点了点头。   恒王手法利落,三两下就将骨头复了位,只是又撕裂了脚上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李乔珂疼的冷汗直流,却是攥紧了拳,咬牙一言不发。   “借锦嫔的手帕一用。”恒王皱眉,这样的伤口如果不包扎极易感染,尤其是在这密林里。   “我没有。”李乔珂感到脚上的疼痛稍微舒缓了些,知道是他帮自己接好了骨的缘故,这才松了一口气。   恒王抬头望她,眼里写着疑惑和不解。   李乔珂看见他的神情,又解释道,“我从来不带手帕这种东西。”   恒王似乎错愕了一下,李乔珂看他的模样,竟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沉默了一瞬,竟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条手帕来,开始帮李乔珂包扎伤口。   “王爷竟然会随身携带手帕?” 这次轮到李乔珂惊讶了,很明显他很珍视这条手帕,还放在了贴身的怀里。   恒王笑而不语。李乔珂看这条手帕倒像是自己缝制的,看得出花了很大的心思,手帕上还绣了一个“衍”字,一针一线无不精细。   李乔珂好像明白了什么,恒王的名字是博衍,这条手帕上绣的是他的名字,他又这么贴身收着。   “这是王妃为殿下亲手缝制的手帕吗?”李乔珂脱口而出。   恒王似乎刚要回答,就听见侍卫的声音传来,“找到了!恒王殿下和锦嫔娘娘都在!”   李乔珂看见他站起,走向了他的良驹飒露紫,一下子就和她拉开了距离。她突然感觉一阵晚风吹过,似乎把黄昏吹得冰凉了些。她勉强站起,早有侍卫为她牵过马,她刚要上马,想起那个时候他拉着她的手时的温度,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行人准备就绪,向出口而行,李乔珂发现他们竟驯服了那头黑熊,也一起拖了出来。他们走出来时天正好黑沉了下来,各个营帐灯火通明。她忽然就想起了大哥说过的“夜深千帐灯”的句子,恒王见她兀自出神,开口道,“晚膳是送到每个营帐里的,锦嫔现在回去正好还赶得上。”   李乔珂回过神来,正好看见他被灯光映照的脸庞,衬得他的眉目愈发深邃。她语气真诚,“今日多谢殿下相救。”就这么一句,却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无妨。”恒王淡淡一笑,径直走了。   “锦嫔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赵德全满脸堆笑的看向李乔珂,“皇上担心着娘娘呢,娘娘无事便好。”   李乔珂也没接话,开口问道,“皇上在主营帐吗?”   “是,但是皇上有要事处理,今晚怕是不能见娘娘了。”赵德全笑道。   李乔珂看了看主营帐的灯光,低眉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我便回营了。”   “娘娘慢走,晚膳马上就会送到,随行的太医待会儿也会为娘娘诊断伤势。”赵德全忍不住多看了李乔珂的脚踝几眼。   “有劳公公了。”李乔珂避开他的目光,慢慢的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刚走到营帐门口时,正好宫女送来晚膳。   李乔珂打量了她几眼,只见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一布好菜,恭敬行礼就要退出去。   “娘娘当心。”宫女连忙扶了李乔珂一把,朝她一笑,“请娘娘慢用。”   李乔珂不以为意,开始动筷用膳,直到感觉不到帐外监视的目光,她展开了手中的纸条。      ☆、念念不忘   日出未晞,草木上零露漙漙,秋季的黎明给人一种萧瑟的清寒。李乔珂的衣裳被晨露打湿,又是在这淡烟薄雾的湖边,不觉的生出了几分寒意。她暗暗抱怨,这么冷的大清早,又拖着一只伤腿,要不是因为纸条上的字,她才不会天没亮的跑到营帐后的湖边来。   听到身后的声响传来,她秀眉微敛,转身看去。肖明书一身天蓝色的衣袍,此时伫立在清晨的湖边,愈发显得剑眉星目,俊逸不凡,只是他看到李乔珂只身一人时,眼里划过浓浓的失落和不解。   “锦嫔娘娘,阿沅没和你一起来吗?”肖明书的声音略显干涩,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李乔珂忽然觉得好笑,他管她叫锦嫔,却还是唤她阿沅,可是她们其实有什么差别呢?   “肖明书,我跟沅沅说过,如果再见到你,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顿。”李乔珂握着拳头愤愤道。   “她不愿意见我吗?”肖明书苦笑,眼神黯然。   “她每次想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沅沅心地善良,胆子又小,每次被那些多事磨牙的妃嫔欺负的时候,就只能看着你送她的那个破簪子哭。”李乔珂越说越来气,“你既然不能将她带出宫,为什么要给她那样的承诺?你让她内疚又自责,现在还怨她不愿意见你。”   “阿沅在哪里?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肖明书激动的摇着她的肩,李乔珂没想到他的力气竟然这么大,自己的脚又受了伤不能用力,一下子竟然挣脱不开他。   “唰!”一道寒光闪过,肖明书停下了动作,因为一柄冰凉的匕首正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放开她。”声音夹杂着绝对的威胁,李乔良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寒冷如匕首的寒光。   “二哥!”李乔珂看清来人,惊喜的喊出了声。她走到他身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李乔良将她护在身后,看了她一眼,笑着撇撇嘴,“等下再哭鼻子,危险还没解决呢。”   肖明书看了看两人,无力的不再动作,只是眼里依旧带着光芒看向李乔珂,“她真的不愿意再见我一面吗?”   李乔珂看着他的眼神,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说“是”,眼前的这个少年,眼里最后的光芒就会黯淡成绝望。她只是想考验他对钱沅的真心,钱沅这么单纯,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伤害。   “沅沅就在那边的树丛里,我没有告诉她是来见你,只是让她等在那里,这个傻丫头就什么都不问的照做了。”李乔珂叹了一口气,认真的看向肖明书,“肖明书,我知道沅沅很想见你,所以我才会带她来,但是如果你不能让她开心,我一定不放过你。”   李乔良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明明拿着匕首的是自己,这丫头狐假虎威起来还真不含糊。李乔珂朝他笑笑,眼睛眯成了月牙。   肖明书有些不可置信的笑出了声,眼里光芒更盛。他又敛了神情,看着两人语气真诚,“多谢。”   李乔良收回了匕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怪不得他那么不顾一切的进言,原来是有这样的故事。”   “二哥,你说什么?”李乔珂疑惑问道。   “他是因为家族门荫制度才入翰林院做了侍读,可是在论资排辈的翰林院,谁不欺负他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加上上次在朝堂上,他出言驳斥了丞相的得意门生,等于是公然和丞相党为敌。我原本以为他是年轻热血,做事不计后果,只知道要获得皇上的关注和重用,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李乔良笑了笑,似乎有些感慨。   李乔珂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了良久,她一直以为受伤难过的都是钱沅,没想到他竟然为钱沅,承受了这么多。   肖明书迫不及待的走入树丛,他脑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她,马上见到她。而当那道粉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时,他却停住了脚步走不动了。   钱沅百无聊赖的徘徊着,时不时拨弄一下树枝,头上的粉红珠钗摇曳着,那光华一下子晃了他的眼。李乔珂让她在这里等,她就等在了这里,只是她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她随意的回过头,却再也收不回视线,眼里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她不敢眨眼,怕她一旦看清了他就不见了。她努力的不让自己眨眼,直到眼睛因为酸痛而水雾弥漫,他还是那样真切的住在自己的眼里,泪水终于不堪重负的流下。   肖明书见她这副模样,想笑却连嘴角都不能动一下,只觉得心里一阵发酸。他就这样望着她,很久很久,仿佛时间都被凝固,直到她流下的泪水如琥珀一般,打破了他平静的心湖。翻涌的情绪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沉重的仿佛不堪重负,直到他终于可以把她拥在怀里,就像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满足。他深吸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唤,“阿沅。”   钱沅听到他的声音,眼里不受控制的啪嗒啪嗒落下,很快就啜泣不停。肖明书温柔的安抚着她,心里却心酸更甚,想到李乔珂说的钱沅在宫里吃的那些苦,他心疼不已的将她抱得更紧。   “明哥…哥…”钱沅不知想到了什么,惊慌不已的推开他,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悲伤,她拼命摇着头,一开口就已泣不成声,“对不…起…明…哥哥…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肖明书见她这样,心里更发酸,“阿沅,是我让你受苦了。”   钱沅摇着头,逃开他欲抱住自己的手,泪眼婆娑,“明哥哥…我…我侍过…寝了…我配不…上你…对不…起…”   肖明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好像被割了一样的疼痛,他用力抱住了哭的悲伤的她,口吻坚定不移,“什么侍寝,什么才人,都是废话,我只认你是我的阿沅。”   钱沅哭的更凶了,却也抱他更紧了。肖明书任由她这样的抱着,眼眶微红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在宫里过的还开心吗?”李乔良将手中石子掷出,一连打了四个水漂,一副“该你了”的样子看向她。   李乔珂只打出了两个,有些泄气的扁扁嘴,随口回答道,“还死不了。”   她还欲继续掷,忽然看他停下了动作,难得神色认真的看向她。李乔珂神色微敛,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宫里的东西好吃,地方也好看,练武场的兵器也多,要是没有那些动不动就要找我茬的妃嫔,就更好了,不过吵多了,也就当做消遣了,反正她们也吵不过我。”   李乔珂自鸣得意,看起来欢快不已。李乔良听她讲了一堆,就是没有提到那个人,哭笑不得,“那皇上呢?他对你好吗?”   她的动作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一脸轻松道,“皇上凑合吧,还过得去。”   李乔良听见皇上被她嫌弃成这样,眼里倒是有些担忧,“这么说来,你不喜欢皇上了?”   她沉默了一瞬,脑里开始回想关于他的画面,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李乔良轻笑一声,用力将手中石头掷出,“砰砰砰”几声,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不喜欢的石头就扔出去,打成水漂就好看了。”   李乔珂也笑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黑一白两枚莹润如玉的棋子,“二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舞棋,若是碰到□□,便会跳动如舞。”李乔良认真看了看,有些疑惑,“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别人送的。”李乔珂想了想,“二哥,你认识玖妃娘娘吗?我觉得她好像在帮我,这个棋子我也觉得是她送的,可是上次我去问她,她的反应很奇怪,我也弄不清了。”   “玖妃娘娘?就是当年名动安阳的倚红楼头牌九姑娘吧。”李乔良笑了笑,“我倒是从未见过她。不过这验毒的舞棋是难得的宝物,而且又不是宫中之物,倒真有可能是她当时带入宫中的。”   “只是这样的话,她和我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帮我呢?”李乔珂摩挲着光滑的棋子,仍是不解。李乔良倒是若有所思,刚要开口忽然瞥见侍卫的身影,似乎正要过来巡逻。   “天快要大亮了,没有时间了。”李乔良神色严肃起来,他们私下见面要是被发现,那可是大罪。   “沅沅和肖明书还在那边。”李乔珂也着急起来,现在回去只会迎面撞上,只能躲起来了。   他们躲入茂密的草丛里,忽然听见钱沅唤她的声音。李乔珂转头看去,肖明书也带着钱沅躲了进来,显然他也注意到了巡逻的侍卫。   肖明书将钱沅带到她身边,开口道,“刚才是我太冲动,现在跟你赔罪。”李乔珂看见钱沅一副懵懂疑惑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对他说道,“算了,只要沅沅开心就好。”   他弯起嘴角,握紧钱沅的手,却是交给了她,“以后还请帮我照顾阿沅。”肖明书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和李乔良一起将她们护在了身后,要是真的被发现,他们也决不能让她们出事。   李乔良见此,倒是对他笑了笑。四人屏息看着侍卫走近,幸好草丛足够茂密,有惊无险的躲过。待侍卫走后,他们松了一口气,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再不回营,迟早还是会被发现。   钱沅看着肖明书,眼里明明满是不舍,嘴上却说着,“明哥哥,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肖明书望着她笑,神色坚定,“你等我。”   钱沅含羞点头,眼睛晶亮晶亮的看着他。他说他一定会找到办法让她离宫,只要他说,她就会信。   四人就此分开,李乔良经此一事对肖明书另眼相看,两人一同回到了营帐,平安无事。李乔珂倒是没这么幸运,她先是将钱沅送了回去,却在回自己的营帐时慢了一步。   听到身后的声响,她立刻转身做出一副刚起床出营帐的模样,杨方域先是有些疑惑,又看见她微微濡湿的衣裳,眸色一紧,行礼道,“锦嫔娘娘是刚起身吗?”   李乔珂知道他起了疑心,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应对。忽然一眼瞥到恒王的身影,于是计上心头,“本宫刚才出去起夜,才要进营帐不想就遇见了杨侍卫。”   杨方域被她这么一说,皱了皱眉,却仍有些不信,“娘娘的脚受了伤,行动不便,出去也不叫人跟着吗?”   李乔珂看到恒王果然看向了这边,于是笑道,“杨侍卫看来是不信了,不过方才本宫路上倒是遇见了恒王,或许恒王殿下可为本宫作证。”   恒王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听倒是这样的话。李乔珂眼里带了些恳求看着他,他略一思索,淡淡开口道,“本王确实遇到了锦嫔。”   他说的模棱两可,但杨方域也不好再多问,于是向两人行了礼,带着侍卫去别处了。李乔珂看向恒王正色道,“多谢殿下相助,我刚才虽然外出,但绝不是做什么不可见人的坏事。这次算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恒王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李乔珂松了一口气,重新入营帐里睡了个回笼觉。   接下来的时间风平浪静,她因为脚受了伤,没有去今天的打猎,和钱沅以及孙青窈在营帐里玩笑了一下午。   钱沅今日格外高兴,格格的笑个不停,李乔珂也满是兴奋,倒让孙青窈哭笑不得,今日都是怎么了,受了伤倒比平时更疯了。   到了晚间她们聚在一起用膳,皇上今日打到了野鹿,于是晚膳就送来了烤熟的喷香鹿肉。三人就着烤炉,吃着鹿肉,聊着夜话,倒也快活无比。   夜深人静,李乔良躺在榻上,想起李乔珂给他看的舞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大哥什么时候喜欢下棋了?”他看着李乔年拿着的盒子里的黑白棋子,倒是有些好奇。   “这是舞棋,是用来验毒的东西。”李乔年轻轻合上盒子,淡淡笑了笑,走出了门。   李乔良突然想起他就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舞棋,本以为会是大哥送给阿珂的生辰礼物,后来没再见到也就抛开了,直到今日李乔珂提起。   如果这舞棋真的是玖妃送给李乔珂的,那么玖妃又是从哪里得到的?他记得大哥那时经常外出,记得他好像说要见一个朋友,记得从来滴酒不沾的大哥那天忽然喝得酩酊大醉。   他忽然想起那天,是皇上迎接玖妃娘娘回宫的日子,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安阳城百里红妆。      ☆、眼色   秋风清,秋月明,星汉西流,长夜未央。华灯初上的营帐将秋夜点亮,皇上今夜在千帐前设宴。琼筵坐花,羽觞醉月,在这样的清秋席天设宴,比起宫宴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李乔珂更满意的是这些天打到的野味,自从她们三个吃过那天的鹿肉后,倒是食髓知味的不能忘怀,已经和皇上讨了一大块鹿肉,准备回宫后再开个鹿肉宴,让钱沅琢磨着怎么能做的好吃,也让陆婉享享口福。   她正吃得开心,突然宫女端了一盘丁香子烤野猪蹄到她的桌上,香味扑鼻,装点的也精致。她抬头看向正中的主桌,皇上看见她因为吃鹿肉嘴角沾上的油腥,似乎有些嫌弃的摇了摇头,别的妃嫔吃鹿肉,哪个不是樱桃小口,细嚼慢咽,就她不同,仿佛饿的紧了刚被放出来一样。他也就是忍不了她的吃相,才让宫女端盘猪蹄给她,正好也让她补补脚。   李乔珂记得大哥说过,八百里分麾下炙,像烤鹿肉这种东西,自然要大口吃才有味,结果反而被嫌弃了。她挑眉看着眼前的烤野猪蹄,对他笑得敷衍,“多谢皇上。”   皇上不再看她,宴会进行到一半,众人都吃饱喝足,意洽心恬之时,皇上对赵德全吩咐了几句,赵德全连连答应着,上前走了几步,拍了几下掌。   众人以为皇上有什么事要吩咐,于是都停下来听着,竖耳听到的却是一声疲惫却仍有力度的熊咆。   只见一只硕大肥重的黑熊,四肢被铁链锁着连在厚实的木板上,浑身黑亮的毛发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漆黑,它一张嘴,露出锋利的尖牙一声怒咆,可怖而骇人,无奈四肢被牢牢锁住,难以动弹,拼命想挣脱束缚却徒劳无功,咆哮着恍若绝望的叹息。   妃嫔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个个早就吓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了,可见皇上的有些兴趣她们是不能迎合的,能忍着不尖叫已经难得了。   李乔珂饶有兴趣的看着黑熊,这可是差点置她于死地的野兽,现在被锁着这里她倒是解气。她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倒是有些惊讶孙青窈竟然面不改色。孙青窈看见她的目光,对她一笑。   黑熊上次被恒王射瞎了一只眼,粗壮的熊掌上还被射穿了一个洞,即便如此,这只困兽依然巨大而可怖。它紧咬着獠牙,发出低沉粗重的喘息,眼睛闪着骇人而危险的光芒。黑熊卯足了劲,铁链铮铮的乱响,伴随着一声可怕的怒吼,它后腿一蹬,竟生生的将铁链从木板里拔了出来。   “啊呜~”熊咆响彻夜空,一只脚挣脱了束缚的黑熊猛的一扑,巨大的熊掌竟拍出了几米远。   恒王眼疾手快,发现不对立刻拔出身旁侍卫的刀,几个箭步冲向了失控的黑熊。   “护驾!”杨方域一声大喝,不顾混乱的人群,立刻拔刀抢先飞快的冲到了皇上身边。   李乔珂看见黑熊仍在挣扎着,几乎要扯断第二条锁链,她当机立断,拔下侍卫的刀“啪”的扫开桌上的菜肴,一个翻身就越过了桌子,对着暴走的黑熊一刀砍下。   “保护玖妃和公主。”皇上声音冷静沉着,这样的情况还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第一反应倒是把玖妃护在了身后。玖妃看着以一己之身挡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眼里泛起了些波澜。   恒王和李乔珂一起制服着这头愤怒的困兽,两人并肩作战倒是有了些默契,眼见两相配合下黑熊就要退缩回去,忽然又一个猛劲狂冲出,像是积蓄了最后全部的力量,正好向着皇上的方向扑去!   皇上护住函陵,见黑熊扑来眸色一紧,刚要拔刀却忽然拔不出来了。他心下一慌,一看是何才人的绫带混乱中正好缠住了刀鞘,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口内直喊着“皇上救我!”   皇上气得简直要吐血了,眼看着黑熊就要拍上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越来越逼近的熊掌,忽然听见一声大喊,“皇上接着!”   孙青窈拿起桌上用来切鹿肉的小刀,用力的扔了出去,皇上一手夺过,狠狠的刺在了熊掌上。黑熊痛苦的呼喊一声,侍卫们用尖利的竹网把黑熊钉住,合力一拉,黑熊“扑通”一声重重的向后倒了下去,一声重响后再无动静。   李乔珂见黑熊被制服,这才松了一口气,恒王站在她的另一侧,正好在灯火阑珊处,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眼眸深沉的多看了他一眼。   “黑熊现已被制服,皇上受惊了。”杨方域确定黑熊不会再反扑,这才跪下回禀道。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她。”皇上瞥见何才人仍在和刀鞘纠缠不清,语气里带了绝对的气愤,这种败事有余的蠢货,留着何用?   “皇上!皇上饶命啊!”变故接二连三的来的太突然,何才人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平静下来,皇上又下了这样的命令。她情绪一激动,竟是晕了过去。   侍卫们奉命将何才人带了下去,玖妃却注意到侍卫眼里异常的光,那是什么眼神她很清楚。皇上没有明确的说要怎么发落何才人,但很明显他已经厌弃了她,加上何才人又晕了过去,现在她这么一被拖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皇上看见玖妃安然无恙,释然一笑,刚伸手要去抚她的脸,突然听见玖妃开口道,“臣妾请皇上将何才人打入冷宫,明日便遣送回安阳,总好过曝尸在这荒山野岭,有损皇上仁德。”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最后却溢出了一声冷笑。他关心的只有她的安危,可是她居然为一个刚刚差点害死他的女人求情,他的安危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那就如玖妃所愿。”皇上不再看她,看向渐渐恢复平静的众人,“传朕旨意,将何才人打入冷宫,明日遣返回安阳。孙才人救驾有功,晋升为孙美人,其他有功之人,朕也一一有赏。”   “谢皇上!”众人齐声道,皇上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玖妃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有些黯淡了下去。   李乔珂看见恒王的目光深沉,顺着视线看去却是落在了玖妃身上。她刚要收回目光,恒王正好看向她,若有所思。   “殿下好功夫,若不是殿下钳制住了黑熊,恐怕侍卫们还没那么容易制服这头野兽。”李乔珂扯出一个笑来。   恒王朝她笑笑,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李乔珂这才看见孙青窈,神色温然的在宽慰着似乎受惊了的钱沅。她笑着走过去,就听见钱沅仍心有余悸的在说,“没想到黑熊这么可怕,我以后都不要再吃熊掌了。”   两人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就是因为可怕所以要多吃些,熊掌都被你吃完了,黑熊还拿什么来拍人啊?”   钱沅知道她们在取笑自己,倒也不恼,咯咯的笑了起来,刚才的阴霾惊恐反倒一扫而空了。   三人正在调笑着,忽然赵德全笑着跑过来给她们行礼,“孙美人,皇上今晚点的是您侍寝,您准备好了就入主营帐吧。”   “知道了,多谢赵公公。”孙青窈得体的回道,眼里似乎带了些欣喜。   “锦嫔娘娘的脚受了伤,今夜又舍身搏熊,皇上也请娘娘好好歇着。”赵德全又笑道。   李乔珂淡淡的道了谢,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回营了。   待孙青窈沐浴更衣完毕,夜色更加浓重了些,她身穿着轻柔的雾绡,据说在月光照映下能如轻云笼雾般朦胧。她从月下走来,这一路经过千帐,一直走向尽头的那盏华灯,眼神也如轻雾一样迷离。   杨方域看见她来,低了头轻声行礼。孙青窈忽然转身,望向这朗朗的夜空,繁星在黑的如浓墨的夜空里眨眼,像极了陷入泥淖里却纯洁无辜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那个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野狼闪着绿光的眼睛,她害怕的蜷缩在山坳里,屏息着一口气也不敢出。直到掉下山谷的那一刻,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黑暗,还有老猎户不怀好意的眼神,像走向无力挣扎的猎物一般的逼近她。   她就是在那时学会了说谎,原来钱财的诱惑再加上流泪的双眼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所以她指认是老猎户将她带到了荒岭,让他人财两空的去死,所以她永远拥有了孩子般的无辜眼神。   孙青窈收回视线,眼神柔和如月光,她弯身进了营帐。杨方域有一瞬的恍惚,这一秒他看见的恍若是月中仙子,而上一秒她的眼神竟让他想起了荒山野狼。   皇上坐在毛皮铺设的椅上,若有所思,见她来了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他每次见到她,都能发现一个不一样的她,因为她的眼神,似乎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告诉朕,你一个文弱女子,为什么有勇气在那么危急的时候将刀给朕?”皇上看着她,探索着她的表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孙青窈莞尔一笑,“皇上准备好听了吗?”      ☆、江湖夜雨十年灯   孙青窈静静的躺在榻上,柔软的被褥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存,她用手摸过已经空荡的床榻,随着她的动作灌进来的风,似乎让她动作一僵。她裹着被子坐起,即使准备的再好,她也不是毫无感觉的。她低眉沉思,眼神看不出悲喜,直到□□的后背微微发凉,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被褥。   “孙美人起身了吗?奴婢奉命为孙美人梳洗更衣。”宫女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孙青窈呼出一口气,又沉默了几秒,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宫女进来时看见孙青窈似乎刚要起身,脸上带着妩媚的红晕和娇羞,有些不自然的躲避着她的目光。宫女也微红了脸笑道,“奴婢恭喜孙美人,皇上已和恒王殿下去围场狩猎了,见美人还在睡就没叫醒您,吩咐奴婢待您起身后为您梳洗。”   孙青窈接过她递来的巾帕洗了脸,又穿好了衣服任她为自己戴上钗环,看着菱镜里的自己,两腮红润鲜妍,眉心多了一段自然的风情,有一瞬的愣神。她取过胭脂,纤指轻点在唇上。   待她梳洗完毕走出营帐,正好看见杨方域带着侍卫在巡逻,看见她于是停下行礼。孙青窈忽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昨晚她进营帐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他,今晨出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但是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公主,皇上正在和几位大人议事,公主现在不宜进入。”赵德全看函陵风风火火的就要冲进主营帐,连忙拦住她。   “皇兄还在议事啊…”函陵隔着帘帐看了看,有些不开心的扁扁嘴,“那我就在这里等好了,反正回去也无聊,今天我一定要见到皇兄。”   赵德全还想说些什么,又怕声音太大惊扰了帐内的皇上,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帐里传来一道清晰好听的声音—   “微臣以为前几位大人的查访并不是全无用处,逐一排查后仍无果,并不代表安阳就没有奸细,而是奸细很狡猾,藏身在了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你是说他们查不到的地方也许反而是他们流连最多的所在。”皇上声音里有了隐隐的笑意,“那你们说这个地方是哪里呢?”   帐内徐梁峰似乎在蹙眉思索,李乔良和肖明书倒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倚红楼。”   皇上倒是笑了,听起来心情极佳。   帐外函陵倒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刚才那个声音,干净醇厚,又掷地有声,而且似乎他说的话让皇兄很高兴。虽然她不是很懂他们之前说的话,但是倚红楼她却是知道的,不觉微微红了脸,为什么他说出这样的话,皇兄还会开怀大笑呢?   她正兀自思索着,不防帐内的人鱼贯而出,她一惊连忙想躲开,结果脚下踩到了裙襦,惊呼了一声就要直直的向后栽去—   肖明书被这声尖叫一惊,转眼看时只见一道粉色娇俏的身影就要栽倒在地,他心里猛然一惊,一个箭步冲出连忙抱住了她。他慌张的看着少女的脸庞,却是截然不同的眉眼,刚要脱口而出的“阿沅”卡在了喉咙里,意识到失态,他立刻放开她,平静着起伏的心绪和神色。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赵德全连忙到函陵身边,看她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奴才了。”   “微臣不知是公主殿下,一时情急才会失礼,请公主恕罪。”肖明书听他这么说,此时冷静下来其实公主和钱沅并不像,只是因为正好穿了粉色的衣服,刚才他只模糊的看到一抹身影才会认错,此时心里正懊悔自己冲动,连忙低头请罪,掩住眸中的情绪。   原来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他啊。函陵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他刚才抱住自己时眼里担心的光芒,让她的心跳不自觉的慢了一拍,此刻他低着头,她清晰的看到他宽阔白皙的广额,一时竟忘了说话。   “什么事?”皇上听见声响,从帐中走出。赵德全连忙回道,“回皇上,刚才公主殿下差点不慎跌倒…”   “是他救了我。”函陵直接打断赵德全的话,跑到皇上身边,泛红的脸上写满了笑意,“皇兄,我没事的。”   皇上有些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函陵一惊,闭了口不再说话。他看向还在请罪的肖明书,语气稍缓,“明书,你先起来吧。公主胡闹,是我这个皇兄太疏于管教她了。”   “微臣不敢。”肖明书收回手回道。   明书,原来他的名字是明书啊。函陵心想着,肖明书只是微垂着眉眼,目不平视。李乔良倒是多看了函陵一眼,又看看肖明书,若有所思。   “好了,你们先回营吧。”皇上一声令下。   “微臣告退。”三人齐声回答道。   函陵还在偷瞄他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皇上有些凌厉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函陵只是想等皇兄议完事,谁知道会正好踩到裙子,差点摔倒。函陵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认错倒认得快,你可知偷听君王议事该当何罪?”皇上冷冷看她一眼。   “皇兄,函陵已经知错了,皇兄就饶了函陵这一次吧。”函陵不依不饶的撒娇,眼里带了些可怜和害怕,这种帝王的威压还是把她吓到了。   “下不为例,”皇上负手走进了营帐里,“进来吧。”   函陵连忙松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桌上整齐堆放着奏章,每日都是快马加鞭的送来给皇上批阅,皇上用朱批写下批语,再当天送回。即使是秋猎,皇上也是不得闲的。   “你来找朕什么事?”皇上坐在桌前,揉了揉眉心,看了她一眼,翻开了一本奏章。   函陵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皇上,手靠在桌上支颐笑道,“函陵就是觉得天天待在营帐里太没趣了,眼看着就要回去了,秋猎倒像白来了一样。”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皇上见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又是亲手端茶送水,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函陵听他这么说,笑意愈发灿烂了,“这营帐的后面有面湖,可以一直流到边关的饮马河。函陵请皇兄允许,让函陵在湖里放湖灯。”   “放湖灯?”皇上轻笑,“想什么是什么,这里哪里来的湖灯?”   “谁说没有。这里前面就是密林,有木头做支架,再粘上矾纸,不就是湖灯吗?”函陵见皇上没有什么动摇的意思,于是挽住他的手撒娇道,“皇兄可以让你的妃嫔也一起放湖灯啊,可以在上面画画写字,一起放起来满湖的灯火多好看啊。”   皇上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出神了几秒。   函陵趁热打铁,又凑到他耳边笑道,“函陵会帮皇兄看看,玖妃娘娘在湖灯上写了什么心愿给皇兄。”   皇上看她这么自得其乐的样子,况且放湖灯究竟也无伤大雅,还能少了她在自己耳边念叨。于是笑着一敲她的头,“行,朕准了。真是个鬼灵精。”   函陵吃痛的揉揉额头,听他答应了眼里放出了欣喜,连连点头道,“皇兄最好了,函陵多谢皇兄。”   她欢快的跑出了营帐,皇上见她走了,轻松了一口气,埋头继续批阅着成堆的奏章。   迟迟长夜,耿耿星河,湖上数点灯光,各色湖灯如渔火般通明。妃嫔们也都凑这个热闹,纷纷精心做了湖灯来放,湖灯可以祈愿,若是能得到皇上恩宠那便再好不过。   函陵拿着一盏重瓣莲花的精致湖灯,展开放在莲心的纸条,“愿得一心人。”   她已经十六岁了,少女的心事和期待都在这张纸条上展露无疑。她折好纸条,点燃湖灯,摇曳的灯火莫名让她想起了下午那双关切的眉眼。   她不由的低头,莞尔一笑,抬步向湖边走去,看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蹲在湖边,灯火将她白皙的脸庞晕染得温暖动人。   “淳才人,”函陵走到钱沅身边,看见她身边一只奇奇怪怪的湖灯,笑了起来,“这是你做的湖灯吗?好像有点怪啊。”   钱沅见是函陵,嫣然一笑,听她这么说,认真的指着自己的湖灯解释道,“这是我画的百果酥,豌豆黄,糯鸡姜丝粥,豆腐包,还有... ”   她还没说完,函陵倒是笑出了声,“你在湖灯上画满了这些吃食,心愿难道是要有吃不完的东西不成?”   钱沅倒是没有笑,这些都是她和肖明书一起吃过的东西,其实还远远不止这些,他说要带着她一直吃,就这样吃完一辈子的。   “我的心愿不是要吃不完的东西。”钱沅原来以为这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就是有吃不完的美食,后来才发现,难过的时候就连蟹爪酥都是苦的。   函陵怀疑自己眼花了,看着钱沅刚才的神情,竟然觉得有些落寞。她推了推钱沅,笑道,“那我们一起放湖灯,听说湖灯漂的越远,愿望就能实现。”   “公主的湖灯好漂亮。”钱沅真心的赞叹道。   “我让玖妃娘娘帮我一起做的,这些花瓣都是折起来以后再堆的,也就玖妃娘娘能想出这样的做法。”函陵笑得开心,灯火流转下她的脸庞俏丽灵动。   “玖妃娘娘真厉害。”钱沅眼里充满了光彩,又对比看看自己的湖灯,两人倒是笑了起来。   两盏湖灯被放入湖面,飘飘荡荡的游向远方,两人双手合十祈愿。   “你看,我们的湖灯飘到一处去了。”函陵忙指给钱沅看,两盏湖灯似乎因为离得太近被彼此困住了,还没到湖心都搁浅在了那里。   “轰—!”刹那间雷声大作,下一秒淅沥的大雨就降临到了湖面,千丝万缕的打湿着还在飘荡的湖灯。   “下大雨了。”钱沅连忙站起来,已有宫女送过了伞,“公主,我们快走吧。”   “真倒霉。”函陵有些泄气的一跺脚,无奈雨势越来越大。两人连忙躲雨回营,被雨打湿的湖灯灯火摇曳,不过一瞬灯火便熄灭了。   皇上处理完了政事,想起函陵说要在湖里放湖灯,倒是随意的往湖边走来了。湖上灯火摇曳,如漫天星河,煞是好看。   “皇上,要不要奴才捡几个湖灯给您看?”赵德全见皇上看着湖面,开口问道,“反正这些主子都是祈求皇上恩宠的,要是能被皇上看见她们的心愿,那就是这湖灯的福气了。”   “就数你会说。”皇上轻笑,手往湖上一指,赵德全会意,连忙捡了两个,递给皇上。   “这个主子心意是好的,只是不留下只言片语,倒是可惜了。”赵德全看着皇上手上折起的祈福灯,样式普通无特别之处,只是这制作工艺也许还有些不同,但是和那么多争奇斗妍的湖灯放在一起,倒显得黯然失色了。   “你懂什么?祈福灯本就不该写什么杂字,没的辜负了祈福的本意。”皇上倒觉得这样折纸做祈福灯的手艺很特别,还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看似无字,实则有字,平安惟愿四个字,可不正是了吗?”   “皇上睿智,奴才怎么能有皇上的一半的英明呢。”赵德全连忙笑道,似乎想挽回点颜面,又开口道,“奴才愚钝,依奴才所见,这盏祈福灯八成是锦嫔娘娘放的。”   “哦?何出此言?”皇上倒是挑了挑眉。   “这面湖可以直通向边关的饮马河,奴才猜想,锦嫔娘娘是为边关的李将军祈福,而且上面空无一字,不也正和了锦嫔娘娘的性子吗?”赵德全笑道。   皇上把祈福灯塞给他,笑道,“自作聪明。”   赵德全见皇上脸上的笑意,于是也笑了,“奴才是自作聪明,不过为了博皇上笑一笑。”   皇上继续看第二盏湖灯,清淡雅致,上面用画笔勾勒出的俨然是一程山水,不同于一般的花鸟虫鱼花样。   “赵德全,你觉得这灯怎么样?”皇上忽然开口道。   赵德全一听,知道皇上是对这盏湖灯有兴致,连忙眼睛瞪大了看的仔细,“这画的是山水,奴才不懂画,只觉得舒心好看的紧。皇后娘娘也最喜欢山水画,这看着倒是有点像皇后娘娘的风格呢。”   “这次倒和朕想一块儿去了。”皇上看着灯上的山水,突然雷声大作,雨势滂沱,这样的夜晚,手上的湖灯,倒是让他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年他及笄之岁,就在他们新婚的前一夜,他们一起偷溜出了宫去元宵节的灯会。她从来没去过宫外,尤其是这么热闹又嘈杂的地方,只知道紧抓着他的手,好奇又有些害怕的打量着一切。   他故意把她推上了灯谜台,看着她手足无措站在台上的样子,自己在台下暗自好笑。结果她竟然答对了所有的灯谜,惊得人们目瞪口呆。他记得她站在台上望着自己笑,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他带她去放河灯,她愈发来了兴致,提笔在灯上作画,山一程,水一程,画在用红绡做成的河灯上,倒显得奇怪滑稽。他还取笑她,拿起笔在灯上写了他偷偷看的□□上的句子,“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当时少年心性,只觉得诗句霸气不羁,却不理会她的着急和气恼,直接把河灯推了出去。结果接着下起了大雨,两人被雨打得湿透,为此回去时被责骂了好久。   他没想到他提笔一句,却一语成谶。他们的新婚之夜,桃李春风,一杯合卺。可是好景不长,他的父皇竟然要废了他,立他的三哥为太子,他被卷入了无数的阴谋里,腥风血雨,尔虞我诈。而无论他是疲惫不堪,心灰意冷,还是最后冷酷无情,登基称帝,那一盏灯一直为他温暖的亮着,竟然就这样风雨飘摇的过了十年。   皇上收回思绪,不自觉的一遍一遍摩挲过湖灯上的山水,开口道,“赵德全,你可知这盏湖灯是谁做的?”   “这个,奴才知道孙美人善画,皇上不是曾经夸奖过湘嫔娘娘的花额好看吗?就是孙美人为湘嫔娘娘点的。”赵德全也不是十分确定,“不过奴才也不敢妄言。”   皇上看了看青绿的画上山水,又隔着雨幕眺望了一眼湖的彼岸,郁郁青青,在水一方,不正是她的名字吗。孙青窈,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雨珠如注倾盆而下,恒王立在瓢泼大雨中,看着手上捡起的湖灯,随意几笔勾勒出凌厉的剑意,醉里挑灯看剑,几乎要穿透画纸,呼之欲出。   他的脸庞被雨水不断的冲刷,看着手上的湖灯,眼神在雨里显得愈发清冷。      ☆、有赠   盛大的帝王仪仗在九月中旬终于回到了安阳,历时近半个月的秋猎就此结束,皇上出行期间仍坚持批阅奏章,处理朝务,因此即便半个月没有上朝,安阳依旧安宁平静,百姓倾城相迎他们的帝王回宫,街道上欢呼喝彩声震天。   后宫的妃嫔可就不这么想了,皇上回来她们固然高兴,可是皇上带回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先是何才人被遣返回宫,竟是直接被打入了冷宫,又听闻孙才人危急救驾,还未侍寝就被封为了孙美人,随后更是恩宠不断。她们一个个在宫里急红了眼,却又无计可施,现在好不容易人都回来了,又希望她们消失的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盈盈笑道,脸色倒是比秋猎前好了许多。皇上看皇后的脸色红润,心里也是欣慰,握住她的手笑道,“气色好多了,看来朕不在宫里,你倒省心了许多。”   “噗嗤”皇后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说笑了,臣妾知道皇上挂念臣妾的身子,所以不敢不快些好起来,日日等着皇上回来呢。”   皇上笑意更深,看着她又道,“朕瞧着皇后,似乎是瘦了些,胃口还是不好吗?”   “现在入了秋,御膳房的菜肴不是贴秋膘的,就是滋养润肺的,娘娘要么觉得油腻,要么觉得清淡,总是食不对味,倒是好几顿没好好用膳了。”流苏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开口道。   “有这样的事?”皇上眉宇间多了些关切,“朕让御膳房按你的口味再做些新菜来。”   皇后连忙拦住他,“皇上这一下令,整个御膳房都要绞尽脑汁,诚惶诚恐了。况且是臣妾自己胃口不好,想来过了这一阵就会好了。”   “既这样,朕让淳才人给你制些精致点心,她对烹饪这一道倒是精通,也许能合皇后的口味。”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见他如此说,也不好拒绝,点头应道。   两人又再聊了会儿,过了午间,钱沅带着做好的糕点来了,取出来看时,透明的小方块里嵌着一点红色的玫瑰花瓣,倒像是凝固在其中了一般,看上去就像一颗颗诱人的红玛瑙。   皇后看这模样就有了食欲,一尝更是甜而不腻,清味回甘,不由欣喜,“这糕点倒有意思,模样可爱,味道也别致。”   “这是用马蹄和玫瑰做的,叫做玛瑙冻。”钱沅眼睛眯的弯弯的笑道,“皇后娘娘喜欢就好。”   “本宫很喜欢。”皇后看见她头上摇曳的珠钗,笑着开口道,“本宫记得,你似乎一直戴着这支珠钗。虽说要以勤俭为德,可是这装扮上也不能太过朴素了。”   皇后唤过花穗,只见花穗拿着一个珐琅描金的精致盒子来了,打开里面放着各色珠钗,款式新颖别致,一下子让人看花了眼。   “司珍房送来了新式的宫钗,本宫正想着你们回来,分给你们戴着。”皇后从中选了一支,是用一整块玉石雕成的黄鹂鸣柳图样,鹅黄的部分被做成了栩栩如生的黄鹂鸟,翠绿的部分则是绿柳枝,看上去小巧生动,莹润生彩,“看到你这珠钗,本宫倒是想起来了,来,戴上让本宫看看。”   “本宫瞧着甚好,以后啊,别老是戴着这支珠钗了。”皇后看了看钱沅,笑着点了点头。   钱沅只好答应着,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粉红珠钗。   皇后又叫了个宫女小盈将宫钗分给其他嫔妃,小盈答应着去了。   李乔珂和孙青窈正聚在常棣堂,陆婉的龙胎已经有四个多月,小腹已明显的突起,脸上的神情却是喜悦温和。三人聊着天,商量着要怎么处理那块带回来的野鹿肉,正说得起劲,忽然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访。   小盈行了礼,说明了来意,打开盒子给她们挑剩下的宫钗。陆婉最先笑了,“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我瞧着这每支都是好的,眼睛倒是看花了,两位姐姐帮我挑一支吧。”   李乔珂挑了一支丁香结的宫钗,温润的紫玉触手生温,“这支怎么样?我觉得适合你的装扮。”   “这样细腻的紫玉倒是难得,况且紫气东来,玉又能养气,配你倒是再好不过了。”孙青窈也笑道。   陆婉听她们如此说,心里更是欢喜,将宫钗拿给碧螺让她收好,又看着两人笑道,“两位姐姐选哪支呢?”   李乔珂随意挑了一支不甚雕琢的红玛瑙簪子,她一向不喜欢这些金玉什么的,只不过挑个颜色好看的,看对眼了就行。   小盈又让孙青窈挑,笑道,“可巧孙美人在这,倒是省了奴婢再跑一趟琉璃殿的工夫。”   孙青窈倒是先问道,“可是众人都有了吗?”   “奴婢刚给云嫔娘娘送完宫钗,现在两位娘娘也都有了,接下来可不就是美人了吗?孙美人快些挑吧,奴婢还有的跑呢。”   孙青窈有些犹豫,话虽没错,但是虞婳和她同为美人之位,且又怀有龙胎,自己要是抢在了她前面,总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小盈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不挑。   她拿起一支白玉梅花的,这样淡雅又不扎眼的正好。陆婉仔细看了看,开口道,“姐姐不觉得这支过于素净了些吗?皇后娘娘既然赏赐,必定是要在赏菊大会上佩戴的。”   “我倒觉得这支更好。”李乔珂拈起一支宫钗,雨过天青色的翡翠,刚好是一个圆满的玉环形状,润泽莹酥,绿意盎然。   “我也觉得这支再合适孙姐姐不过了。”陆婉点头笑道。   孙青窈架不住两人说,于是最后选了这支翡翠的。小盈见三人都选完了,告了退向柔桑阁走去。   虞婳正坐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两个多月的身子还不是十分明显,只是似乎受了什么不痛快,眉目间写着一抹烦躁。   桑果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她扇着风,主子怀孕后总是喜怒无常,近几日更是如此。明明是秋凉的季节了,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只能给她盖上毯子再在旁扇风。   “奴婢见过虞美人。”小盈走上前行礼道,“奴婢奉皇后之命,将司珍房新制的宫钗送给各位主子,以供赏菊大会上的佩戴,请虞美人挑选一支吧。”   虞婳睁开眼,漫不经心的挑着盒中的宫钗,“怎么就剩这么几支了?美人的位分里我可是第一个挑的?”   小盈如实回道,“方才孙美人也在常棣堂,于是就先挑了。”   虞婳的手一僵,神色似乎有些气愤,刚要发作,一旁的桑果看出了端倪,连忙拦住了她,“主子不是最喜欢花吗?这朵雕的芙蕖就和真的一样,戴在主子头上真是花容月貌了。”   虞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接过,却是忍住了不再说话。桑果于是赔笑送走了有些错愕的小盈,一回院子里就看见虞婳拿起宫钗就要砸,她连忙冲上拦住,手却不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桑果忍着痛,好言劝慰道,“主子就算不甘,也不能摔了皇后赏赐的宫钗啊,否则赏菊大会上就主子没戴,皇后不高兴也就罢了,皇上又会怎么想?”   “我在意皇上怎么想,皇上可曾想过我呢?”虞婳气得浑身乱颤,“李乔珂砸了皇上赏赐的东西,他不但不以为意,还送了她两箱的瓷器任她砸。可是我呢?我怀着龙胎,有人下毒害我却只杖毙了一个太监就草草了事!如果是李乔珂也就罢了,可是孙青窈算个什么东西?她哪一点比得上我居然现在还敢抢在我前头。亏我当时还一时心软,在绿猗阁起火前给她提了个醒让她逃过了一劫。她却恩将仇报,还想超过我的地位去。什么阿猫阿狗剩下的东西,我不要!”   “主子别动怒,想想肚子里的龙胎啊。”桑果苦口恳求道,主子近日性情大变,整个人都暴躁了不少,她作为主子的贴身丫环,明知劝不住也只能劝着。   虞婳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疲累的坐到椅上,抚着小腹眉头微皱,“桑果,我觉得孩子动不动就不停的踢我,就好像不想再待在我肚子里一样。桑果,你说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母亲,你说怎么办啊?”   “主子别吓着自己,您怀的是龙子啊,当然活泼好动了,奴婢还要恭喜主子呢。”桑果连忙宽慰她。   “是这样吗?”虞婳急切的询问着她的答案,用手护着小腹。   得到桑果肯定的回答后,她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慢慢冷了下来,“桑果,我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李乔珂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因为腿受伤了秋猎都不能尽兴,现在好不容易无大碍了,秋猎却结束了。加上皇后最近老是召钱沅到重华宫,她们一直想捣腾的鹿肉宴也没能办起来,只好把要回来的鹿肉充了公。现在长日无聊,她闷在屋里也没个去处。   “主子既觉得秋猎没有尽兴,又这样闷着无聊,为何不去练武场呢?”藏月见李乔珂这模样,帮忙想点子,“主子一向最喜欢这些的。”   李乔珂当然想过,只是想起上次在练武场遇到恒王的经历,现在又去不是自取其辱吗?虽说秋猎期间她对他没那么厌恶抗拒了,但总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来。   踏星拿了一条手帕走进屋来,“主子,手帕奴婢已经洗干净了,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李乔珂懒懒的支着额,随意开口道,“这是恒王的手帕,你找个人送还给他吧。”   踏星看着手帕上的“衍”字,皱眉道,“主子,奴婢觉得这要是随意找个人送去,万一被发现,宫中难免有私相授受的流言,对主子的声誉不好。”   “那你说怎么办?”李乔珂看向她。   “奴婢觉得,主子倒不如当面大方还给恒王,这样反而不惹人怀疑。”踏星思索道。   “这样正好,反正主子要去练武场,要还手帕也便宜。”藏月笑道。   李乔珂沉吟了一会儿,终是带上手帕去了练武场。   她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个潇洒舞剑的身影,突然想起秋猎时他们一起制服黑熊的情景,倒是出神了一会儿。恒王看见了李乔珂,有些惊讶她会到这来,见她似乎在出神没有再进来的意思,他收回剑走向她。   “锦嫔是来练武的吗?”恒王先开口道。   “我是来还殿下手帕的,上次多谢恒王相救,现在物归原主。”李乔珂大方将手帕交给他,故作潇洒的转身,脸上却懊悔不已。   “锦嫔请留步。”身后传来恒王的声音,李乔珂忍住笑意,自然至极的转身,“恒王还有何事?”   恒王正色道,“上次本王在练武场说的那些话,确实过分了,锦嫔的确不似寻常女子。”   李乔珂倒是没想到他会道歉,她原本以为帝王之家都如皇上一般,自尊骄傲的不为任何人纡尊降贵。现在看到他这么真诚的神色,她猛然一怔。   “我曾说如果我比试赢了殿下,殿下就不可再轻视女子的能耐。可是我输给了殿下,”李乔珂看着他,语笑嫣然,“所以三局两胜如何?这次由殿下出题。”   恒王一贯僵硬的眉眼竟然柔和的有了笑意,他想起了那晚的湖灯,脱口而出,“那这一局就比剑术,锦嫔以为如何?”   李乔珂想了想,一口答应了。她眼疾手快的取过旁边支架上放置的宝剑,趁其不备一剑刺出。   恒王似乎没有防备,但毕竟经验丰富,况且她这一剑只是想取得先机,没有挟带凌厉的剑意,他闪身一侧避了开,反手将剑一挑,立刻开始了反攻。   不过交手了两三招,李乔珂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她的力道比不上他,只能用巧劲智取,但是却破不了他的剑招。眼看就要被压制,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时皇上握着她的手,使出的凌厉剑招。她来不及多想,依着记忆如法炮制,只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突然见寒光一闪,恒王的剑竟是险些飞了出去。   恒王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其实没有用尽全力,所以没想到她会突然使出这么强力的招式,他抵剑于地面,眼里多了几丝认真。   “锦嫔的剑术果真了得。”恒王真心赞叹道,“不过如此凌厉必杀的剑招,由锦嫔使出倒是多了几分阴柔。”   李乔珂横剑于眉,神情恣意张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殿下的破解之法。”她又是一剑刺出,虽然这样的剑招对她来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是如果能用来打败他,那倒也不亏。   恒王横剑劈出,干脆利落的不留后路,对付这样的招式,就是要更狠绝,毫不犹豫。李乔珂的剑直接飞了出去,看着直指咽喉的剑,她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倒是苦笑一声,“我又输了。”   他收剑回手,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锦嫔能使出这样的剑法,已经让本王大开眼界。不如这样,以三天为限,若锦嫔能想出破解这一剑招的方法,第二局就算是本王输了。”   李乔珂听出他话里没有轻视和同情的意思,仿佛只是想与对手切磋一般,心里不由欢喜,她也爽朗答应道,“好,就以三日为限,若三日后我仍想不出破解之法,我愿赌服输。”   李乔珂将剑丢给旁边的侍卫,转身离开。恒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在阳光下看的不真切,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下一章就开宴会了哈。话说最近要考驾照,求过求过啊。   ☆、剑胆琴心   秋高气爽,西风飒飒,冲天香阵,吹过满地的金黄秋菊。高朗澄澈的秋空下,坐在菊梦轩里的嫔妃像是被簇拥在花海里,秋色连波,摇曳碧云斜。   皇后最喜菊花,今年的菊花长势又好,这次的赏菊大会可谓是规模盛大,连太后也来了,函陵坐在她身边,似乎讲了什么笑话,把她逗得直笑。   皇上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正中,皇后今日也应景的穿着金线团菊的华裘,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典雅高贵的气质里又透着些人淡如菊的从容。恒王坐在另一侧,轻抿着菊花酒,一如既往的正色。   宴会进行的其乐融融,大家赏菊说笑,持螯饮酒,轩前表演的乐姬应景的弹奏着一曲□□花,配合上舞姬的折腰舞,倒也煞是好看。   “这折腰舞好看,只是弹的玉树□□花倒听得我耳朵疼。”虞婳眉间有些蹙起,似是有些难受。   “虞美人身体不适吗?”皇后神色清淡,小盈那天回来后,说虞婳似是不痛快,此时她又在赏菊宴上扫兴,皇后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故作此语。”虞婳得体笑道。   “什么有感而发?”皇上顺口问道。   “回皇上,自从臣妾听过湘嫔的琴,耳朵再听这些寻常琴音就没味儿了。”虞婳嫣然一笑。   “湘嫔擅琴吗?”太后看着陆婉,点头似是赞许,“众器之中,琴德最优,这倒是高雅。”   “这宫里论弹琴的造诣,恐怕无人能出湘嫔其右了。”皇上知道太后一向喜欢陆婉,也赞了一句。   陆婉有些惊讶虞婳会突然这么说,听见太后和皇上的赞许,她心里自是欢喜,也对着虞婳笑了笑。   函陵觉得有趣,于是笑道,“皇兄都这么说,我倒想亲耳听听湘嫔的琴了。”   “哀家也从未听过,湘嫔能给哀家弹奏一曲吗?”太后看着她笑道。   “承蒙太后抬爱,嫔妾喜不自胜,自当从命。”陆婉缓缓站起,施了一礼。   “嫔妾特地带了一琴赠予湘嫔,不负今日能重听天籁。”虞婳笑着挥手,桑果将早就准备好的琴奉上,掀开琴袋,只见一柄乌黑漆亮的古琴,琴尾有如烧焦般,竟是难得的焦桐琴。   众人或是惊讶,或是赞叹的看着古琴,唯独孙青窈神色一变,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虞婳瞄到了她的反应,嘴角一勾,“这柄琴取自宫里一棵烧焦了的梧桐树,臣妾觉得这梧桐大而无当,弃之倒可惜,于是删其枯枝,取其精要,就有了这柄焦桐。”   “你想的很好。”太后点头,这样的做法自然是得她欢喜的。   “有了好琴,定当更有妙音了。”皇上说道。   陆婉盈盈坐定,她深懂琴技,此琴一看便是好琴,只是不知琴的音色如何?   “臣妾献丑了。”陆婉右手按弦,左手轻轻一拨,琴弦微震,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她泠然弹拨,琴音从弦中逸出,丝丝袅袅,不绝如缕。   陆婉微微蹙眉,这柄琴的琴音似乎格外悲凉些。她错手一拂,哀筝一弄湘江曲,眼前仿佛出现了落月□□,花逐水流,本是一曲轻闲的□□水云,却变得如泣如诉,悲切难当。   孙青窈脸色有些发白,看见虞婳的神情,她心里更是明白了几分。这柄焦桐分明是取自绿猗阁那棵烧焦的梧桐,她想起那夜冲天的大火,还有水姜对她微笑的神情,听到这么悲凉的琴音,她甚至觉得这是水姜的冤屈和哭诉,眉眼里多了一份冷意和黯然。   虞婳看见她的模样,得逞般的轻笑一声,转眼看向正在弹奏的陆婉,她似乎弹奏的有些慌乱。   太后神色不郁,她今日喝了几杯酒,加上秋风吹的有些发凉,此时听见这样悲凉的曲子,只觉得心内发冷,吃进去的东西像积在肚里一般。   陆婉自然知道不宜做悲凉之音,可是琴心为悲,指尖流淌出有若呜咽的琴声,她竟是无法以此作出喜悦之声。   “停下吧。”皇上不耐的一挥手,淡淡开口道。   琴声戛然而止,陆婉有些苍白的坐在那儿,听皇上漠然的语气,她只觉得心像浮冰一样沉浮冰凉。皇上没有再发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坐着还是站起下场,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在她身上,她握住了桌杌,指节微微泛白。   “琴倒是好琴,这样的音色也是难得听见。”皇后开口道,又看向陆婉,“只是弹奏的曲子却是悲凉了些,这里遍地是菊花,不如湘嫔就着此情此景,再为我们弹奏一曲。”   陆婉知道皇后在帮她,可是就算再弹一曲,恐怕也压不住琴心的悲音,与其雪上加霜,不如现在就推辞。她轻咬唇,颤抖着缓缓站起,“皇后娘娘恕罪,嫔妾无法对景抚琴。”   “但凡擅琴者,自然会化景语为情语,”皇上语气里有些失望和扫兴,“这里一片菊花海,你就全无感触吗?”   陆婉心内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就在她沉默之际,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感触要有,但也不能多。菊花本就意象繁多,皇上却给出了一片菊花海,谁知道皇上的心意所指呢?”李乔珂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笑。   “是吗?”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你倒说说你对这片菊花的感触。”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李乔珂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嫔妾请缨,想以剑应和湘嫔的琴曲。”   皇上眼里有了些玩味,轻笑道,“朕准了,但若是不好,朕可是要治你的罪的。”   李乔珂笑而不答,大步走至台上,裙摆在风中张扬,从容潇洒的从满地的金黄里走来。陆婉看着她,嫣然一笑,眼里似乎是泪水折射出的光。她灿若云霞,占据了她所有的目光,在这个时候能看见她走来真好,她心想。   陆婉坐回矮椅,双手轻放在弦上,看着她持剑飘逸的身影,嘴角弯起,慢捻琴弦,指尖一挑,李乔珂举起手中的剑,右手轻盈划过。   两人配合的默契,李乔珂舞剑随意如行云流水,陆婉拨动琴弦跟上她的节奏,无比专注的看着她,指随心动,轩昂的羽调弹奏的令人心胸壮阔。   自从她走上台,恒王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她渐入佳境,带出的剑气让花瓣都微微颤动。她忽然连续突刺,步伐快若闪电,剑招凌厉的犹如凌霜傲立的秋菊,风霜难侵。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他那天用的那一剑招,没想到她不但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能够使出来。   李乔珂自然记得和他的三日之约,她钻研了很久,再加上他们李家的剑法,终于想出了破解之法。此时此刻,她就是在舞剑给他看,这一次,是她赢了。   恒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变得柔和,微微勾起。   这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遍地的菊花是陪衬,激昂的琴声是陪衬,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变成了陪衬,只有她舞动着长剑的身影,住在他的眼眸里。   陆婉反手一拂,琴声如流水般滚滚流出,汪洋恣意,壮烈激扬,她从没有尝试过激壮的羽调,她从来弹的都是悠扬婉转,哀而不伤的高雅乐曲,就连她学习古琴,也只是因为这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修养。她不能摆脱焦桐的悲调,因为她没有自己的琴心,而现在,她有了。   李乔珂一记横扫落花,柔中带刚的力道使得远处几缕菊花瓣飞起,满目的菊黄清香里,她身姿绰约,并不收手,而是听着愈发急促的琴声,乘胜追击,让剑意更加释放出来,被气流劈开的一道花海,花瓣离开花朵,肆意抛起在半空中。   陆婉收拨琴弦,铿然一响,余音绕梁,犹有荡气回肠之感,久久不散。李乔珂扬起笑颜,她看见恒王嘴角淡淡的笑意,眉眼愈发弯起,神色多了些得意的张扬和不羁。   “朕说你怎么突然要和琴舞剑,原来是有备而来。”皇上也算和她交过手,知道她的剑术如何,李家的剑法以招式奇绝,防不胜防著称,所以即便她气力不够,用巧劲也可制敌。只是那一招横扫落花,却像是其他凌厉狠绝的剑招,看来她近来剑术进步不小啊。   “皇上所言不虚。”今日是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李乔珂确实算是有备而来,于是大方承认,“臣妾已舞剑完毕,还请皇上赐教。”   “你的剑舞,配上湘嫔的琴声,可谓是宫中一绝了。”皇上笑道,“朕赐你鱼肠剑,再赐湘嫔绿绮琴,奖励你们剑胆琴心,合璧双绝。”   李乔珂听见鱼肠剑,心里一喜,这种削铁如泥又精致小巧的短剑,正合她的心意。陆婉则是听见皇上称赞她们合璧双绝,心里微微一动,与李乔珂相视一笑。   太后眼里有些情绪流动,她本就不喜欢李乔珂这种张扬的性子,刚才这一曲舞剑更是看的她心惊。这样轻狂不羁,又出生武将之家的女子,偏偏还颇得皇上宠爱,太后看着笑得肆意的李乔珂,眸里划过一丝防备和疏离。   钱沅松了一口气,这才稳稳的将茱萸露倒入玉碗里。皇后看着她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虞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本想借这柄焦桐琴,刺激一下孙青窈,顺便还能为难陆婉,结果半路杀出个李乔珂。她又开始觉得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总是让她情绪不由的激动起来,忽然感觉到了一瞬冷冽的目光,让她后背一凉。转头看去,孙青窈微抬起眼,似乎在调整着云鬓上的玉钗,掩住了她的脸色,只是眉眼里的冷意,却让虞婳清晰无比的感受了到。   虞婳心里一惊,那种微微腹痛的感觉又来了,她请太医为她诊过脉,太医说她只是情绪起伏过大,所以胎动不稳。她捂住小腹,有些慌乱的别过了视线。   赏菊宴继续进行,一直到傍晚大家方散了。陆婉回到常棣堂时,脸上仍带着些许微醺的笑意,她喝的是皇后让钱沅特意调制的茱萸露,因为心情愉悦,倒是多喝了些。   “主子今日似乎很高兴。”普洱点亮桌台上的绿蜡,消瘦了许多的脸上,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想必赏菊宴一定很盛大有趣了。”   陆婉的脸颊被烛光摇曳的微红,眼里光华流转,朱唇轻弯。一旁的碧螺却抱怨道,“姐姐不知,宴会上主子差点被皇上和太后责怪,看得我都快吓死了。”   “主子一向得太后喜欢,又身怀有孕,怎么会被责怪呢?”普洱的眼里写满了担忧。   “虞美人送琴给主子,太后说想听主子弹琴。结果似乎是曲子不合太后和皇上的胃口,主子弹到一半皇上就叫停了,害的主子在台上进退两难。”   “虞美人和主子哪里有什么交情?”普洱皱眉道,“和主子交好的锦嫔和孙美人,她们也不帮帮主子吗?”   “锦嫔娘娘倒是真心护着主子。”碧螺愤愤道,“倒是孙美人,从前她不得宠时,主子一直关照着她。没想到得了势,竟然都不顾往日的雪中送炭之情了。”   “这话怎么说?”普洱忙问道。   “自从虞美人送琴给主子,孙美人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主子在台上尴尬时,她也不说一句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让人寒心。”碧螺还欲再说,猛的被陆婉打断。   “够了!你们这样背后议论别人,像什么样子?”陆婉虽然有些昏沉,此时却是秀眉微颦,带了些愠怒开口道,“孙姐姐就算不为我说话,那也是无可厚非。李姐姐帮我,那是她待我好,我自然更感激。”   两个丫鬟听陆婉这么说,也就不再议论,见她略有疲态,便早早服侍她睡下了。今夜轮到普洱守夜,她静静的听着内室平稳安宁的呼吸声,却是久久没有合眼。   上次她为皇上倒茶时失了手,一时羞愧难当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皇后似乎也不大喜欢她,倒是提拔碧螺时刻跟随着陆婉。她不怪主子现在和她变得疏远,她从小和陆婉一起长大,从来都是尽心保护她。即使她犯了错,主子还是愿意用她,她已经很感激了,她只是希望主子能过的安宁开心。   她知道自己犯的错,已经不可能让她再争荣□□了,她现在只希望自己还能为陆婉做点事情。陆婉温柔善良,无甚心机,若是她遇人不淑,日后祸起萧墙又当如何?   普洱借着还未熄灭的烛光,看向手中的银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色变得冷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科目三挂了也不能阻止我码字更一章的热情。话说陆婉弹的曲子,作者君脑海里想的其实是三国杀的背景音乐啦,如果想看的有感觉一点,可以听着这个音乐一起看哦。   ☆、烟花易冷   天阶夜色凉如水,月色胧明,妃嫔们或三两聚起,或倚窗遥望,等待着漆黑夜空里的华彩。钦天监近日禀报说,北方七宿中牛金牛闪动,此星主昌治之象,只是结局往往多悲,为破除星象之困,皇上决定燃放烟花冲除不祥之兆。   妃嫔们大多不懂得星象凶吉之说,只是能借此机会夜观漫天烟花,倒是她们喜闻乐见的。钱沅闭着一只眼,将菊花酥高高举起,映着夜空就如烟花绽放一般。她自觉有趣,咬了一口菊花酥,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李乔珂就没她这么好的耐性,支着颐百无聊赖的看着夜空,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手腕上的红珊瑚珠。太后说是为了奖励她那天赏菊宴上的表现赏赐给她的,也给了陆婉一串,淡淡的幽香却也好闻,只是硌着手却不甚舒服。李乔珂直接褪下手串,扔给一旁的藏月,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普洱走来为她添茶,眼睛却不自觉的看向正在与陆婉聊天的孙青窈,袖中的银针微微闪动着寒光,又看了看天色,又将银针重新放了回去。   孙青窈恍然不觉,她正为陆婉作画,微偏过头,下颚轻点着笔杆,笑道,“妹妹的眼睛,今夜格外有光彩,好看的紧。难道是这烟花的缘故不成?”   陆婉听她这么说,看了一眼认真抬头望空的李乔珂,嫣然一笑。   她们看向夜空,深不见底的黑夜此时几乎让全安阳城的人抬头仰望,而夜空下的一处屋顶上,李乔良扔起手上的信号弹,复又接住。夜风吹拂着他飘逸的黑发,愈发显出他俊朗磊落,潇洒临风。他正俯瞰着那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所在,安阳城最奢华的青楼,倚红楼。   今夜是倚红楼的花魁初次见客的日子,一枝红艳露凝香,这位露凝香姑娘,据说有着绝艳的美貌,甚至不输于当年的九姑娘,不知有多少富贾公子,今夜一掷千金的想一睹芳容。   李乔良走进倚红楼,果然是人影攒动,来人个个衣着华美,非富即贵。他付了钱走进雅间,老鸨见他出手阔绰,且样貌不凡,连忙赔笑迎了进去。他坐在冰玉台前的雅座上,老鸨连忙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这个雅座以前被人重金预订着,却时常是空着,看得其他客人牙痒痒,直说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位置。今夜公子出了这么多的银两,这个位置啊,就是公子的了。待会儿露姑娘出来,知道公子如此为她一掷千金,心里一定高兴,说不定啊,就此芳心暗许了呢。”   李乔良听她这么说,微微蹙眉,“你说这个位置从前一直被人预订着,但是又不见人?”   老鸨愣了一下,继续笑道,“就是啊,也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公子,我本以为他是对九姑娘倾心不已,所以不惜花费万金买断了这个离冰玉台最近的雅座,谁知花了钱又不见人呢。后来九姑娘…错了错了,是玖妃娘娘回宫后,那位公子就再也不曾来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那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的那位公子长什么样?”李乔良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那位公子啊,高大英武,一身正气,与别的客人啊,都不同。要不是他来这种地方,我还以为是个将军呢。”老鸨半眯着眼,掩帕笑道。   “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李乔良神色微敛,老鸨看见他眼里的锋棱,吓了一跳,连忙走开不敢再说话。   李乔良看着这座用整块玉石雕成的冰玉台,上面的鲛绡已不在,连同那上面据说惊为天人的舞姿。他眼眸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冰玉台后的一扇房门被打开,所有人都停下了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门后走出的身影。一个模样清秀的紫衣少女走了出来,看着这么多的目光,她眼里全然无畏,甚至有一丝嘲讽。   “我是露姑娘的婢女紫绡,露姑娘今夜突然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出来见面了,各位请回吧。”紫绡语气自然,毫无怯意。   话音一落,人群开始沸腾了,花了那么多钱,到头来却吃了个闭门羹,这不是故意玩人吗?   “为了见露凝香,我足足花了五千两,现在一句身体不适就想把我打发了。少废话,快点叫露凝香出来。”一位大腹便便富商模样的人有些粗暴的开口道,立刻赢得了不少应和声。   “就是就是,为了见花魁一面,谁不是砸了个几千两,你们收够了钱,现在又过河拆桥,信不信我们把你这倚红楼给砸了。”   “别跟她废话了,不就是个青楼女子吗,还能有多清高,死活不给咱们进那就闯吧。”   紫绡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蛮横无理,气得杏目圆睁,眼看他们竟然要强闯,双手一张只想拦住他们去路,忽然一个男子此时冲出,拦在了叫嚣的人群面前。   “各位莫冲动,既然露姑娘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大家还是回去改日再来吧。”李乔良轻笑道,“大家都是安阳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此闹事要是传了出去,对各位的声誉也不好。”   “你算哪根嫩葱?竟然敢教训我们!”人群中一人指着他骂道,显然是心有不服。   李乔良也不恼,嘴角笑意更深,“在下姓李。”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李家那是大晟国的将门之家,与黄家一武一文,是不可沾惹的大家。与李家一比,他们所谓的身家资本算个狗屁,谁还敢跟这位李家的公子叫嚣。   “各位若是没有疑问了,还请回去吧。”李乔良不卑不亢,他并不想露出自己的身份,但是这群人在这,他反而更不好下手。   知道了他的身份后,没有人再敢违抗,灰溜溜的鱼贯而出。李乔良看人群都散去了,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见紫绡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李乔良淡笑道,“我要见露姑娘,不知是否有此荣幸?”   紫绡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还以为是什么不同于世俗的人,不过也是个沉溺美色的俗人罢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嫣然一笑,“公子里面请,露姑娘已等候多时了。”   李乔良看了她一眼,抬步走进了房间。红帐深深,香甜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几乎让人迷醉。他走的有些慢,忽然站住了,眼前茜纱下正显出一个窈窕姣好的身影,轻褪下衣衫,曼妙的身形轮廓展露无遗。   李乔良微别开眼,不去看眼前的这一幅美人图。那帐后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咯咯的笑了一声,缓缓的从帐后走出。白皙的玉腿玲珑有致,每走一步脚上的铃环便清脆作响,在满室的旖旎气氛里有如蛊惑。   她走出帘帐,眼若秋波,唇似渥丹,看见李乔良别开的视线,她启唇轻笑,无尽的妩媚风流。   “公子不是想见我吗?怎么又不看我呢?”露凝香故意拉长了音调,一步步向他走近。   “哗”红纱被一把扯下覆在她身上,露凝香惊讶了一下,唇边笑意却是更深了。   李乔良这才转头看她,似乎并没有为她的美貌迷恋的意思,“我是到这里来办事,不为别的。”   露凝香“噗嗤”一声笑了,不安分的动着裹在身上的红纱,香肩半露,伏在他身上,吐气如兰,“到这里来可不是要办天底下最快活的事吗?公子不为别的,我亦如是,今夜,我只为公子一人。”   李乔良皱眉想推开她,忽然她口中吐出一阵香雾,他似是有些迷乱,眼神变得幽深迷离。   “你果然是…”李乔良有如眩晕一般,神智开始模糊。   “没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羌国奸细。”露凝香隔着衣裳在他身上画着圈,似是挑逗。   “原来你以花魁的身份作掩饰,倚红楼就是你们的据点。”李乔良强撑着意识,语气里有些愤怒。   “不止如此呢,我们还有…”露凝香还欲再说,不知想到了什么,于是改口笑道,“怎么办呢?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   她渐渐的靠近他,感受到他鼻翼下的呼吸,覆上他的唇。   “咔。”无比清脆的一声,李乔良直接拧断了她的脖子,眼眸微沉,可惜没能套到更多的线索,她刚才想说羌国还有什么呢?   他走到窗前,发出怀里的信号弹,以此为号,夜空中霎时烟花盛放,绚烂的美不胜收,人们纷纷抬头,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低头一望,看见肖明书和徐梁峰已收到了信号,带着兵士冲出,包围了倚红楼。他点头示意,走出了房间,却看见紫绡正好端水进来,看见了露凝香倒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子砸了水盆惊呼一声。   紫绡连忙跪下,脸上惨白,连连摆手,“公子别杀我,别杀我。”   李乔良刚想扶起她,突然几根银针飞出,他侧身避过,回过头冷眼看着她。   紫绡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害怕的模样,只是眼里写着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避开我的毒针,难道你对我早有防备?”   李乔良轻笑一声,“你可以易容改变相貌,但是眼神骗不了人。你眼里的那份骄傲漠视,哪里像是个婢女,恐怕那个所谓的花魁,倒是你的婢女吧。”   紫绡眼里划过一丝精光,“原来大晟的人也不都是些草包,可是你也只比他们好一点。刚才你和我讲话的功夫,已经足够让我的救兵赶来了。”   “我本就是想把你们一网打尽,你要是真这么做正合我意。”李乔良看着她,“但是你怎么会让你们的人全军覆没呢,你不过是想多拖延时间,好逃出去罢了。但是我是不会让你逃走的。”   紫绡神色一怔,看着他从容自若的眉眼,怒上心头,又是三枚毒针飞出。李乔良悉数避过,神色认真起来,腰间软剑抽出,一剑劈出。   她一路逃跑,一路放针,倚红楼已经被包围了,她不能出去,于是破檐而出,却被瓦片一划,动作一滞。   李乔良连忙跟着飞出,看见她就要滚落下屋檐,这要是掉下去非死即残,她是目前最重要的线索,决不能让她死。   “哗”易容的面具被撕下,青丝肆意飞扬在夜空里,高挑的鼻梁,深邃美丽的眉眼,有些不像他们大晟人的面貌。   一朵烟花绚丽绽放,正好映照她此时清冷的眼神。李乔良仗剑一笑,“这是你本来的面目吗?不愧是羌国公主。”   紫绡眼神微动,快速的飞檐走壁,动作迅如飞燕。李乔良提剑跟上,只见她站在檐边,烟花下,她粲然一笑,“我记住你了,多谢你今晚的烟花。”   说完她毫不犹豫,张开手向后倒下。李乔良忙想拉住她,却是迟了一步,看着紫色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流逝的河水里。他眉头微皱,收剑走出了倚红楼。   “你没抓住她吗?”肖明书看他只一人走了出来,开口问道。   “她从屋檐上跳入了河里,只能去打捞看看了。”李乔良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毁掉了他们在安阳的据点,以后他们群龙无首,迟早会露出马脚来。”   “烟花盛景快要结束了,再不动手等一下恐怕要被人们发觉了。”徐梁峰无暇顾及漫天的美景,只是担心皇上交代的任务不能圆满完成。   于是李乔良令兵士们点了火,大火很快就将整座楼阁覆盖,里面已空无一人,即使待会儿被发觉,也会认为是烟花不慎掉落所致。皇上不想让奸细一事闹得安阳城的百姓人心惶惶,所以特地安排了今晚的烟花盛景。   李乔良最后看了一眼大火中的倚红楼,想到老鸨说的那些话,他眼眸深沉,转身离开了身后的火海。   玖妃静静的站在琼台上,凝望着夜空的烟花,莫名想起了当年,也是这样的烟花盛景,她倚着朱窗,听见了天空的喧嚣,推窗而望,却先看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贯拿着刀枪的手此时却握着灿烂的烟火,看着有些格格不入的让人想笑。   他见她终于开了窗,对上她的眉眼,有些欣喜的开口道,“黎姑娘,黎大人的遗愿便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开心的过日子,我答应了他会照顾你。黎大人说要陪你一起看一场烟花,现在我帮他完成他未竟的心愿,希望你能体谅他的苦心。”   她神色冷淡,不理会夜空里的华彩,“这种地方李将军还是不要来了,我不需要将军的同情和怜悯。”   “黎姑娘…”他忙唤她,却只看到了重新紧闭的朱窗。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爹的和蔼笑貌,不竟泪水盈睫。   黎大人的遗愿,她甚至不知她爹已经与世长辞。他瞒着她,还让所有人瞒着她,若不是李乔年告诉她,她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她以为他能保护她,可是他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黎家判了死刑,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睁睁看着黎家为他的皇位而死。   “在想什么?”温暖的手覆上她有些冰凉的柔荑,皇上见她想得出神,笑着抚过她的脸庞。   玖妃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屈身行礼,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不想对上他的眉眼。   皇上微微一笑,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烟花,“朕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看烟花,但是又怕烟花的声音,每次都要紧紧的捂着耳朵。”   玖妃抬起眼看着他,他神色认真,用手臂环住她的耳朵,正好把她搂在怀里,“朕以后不会再缺席任何一场和你一起看的烟花,你也要一直陪着朕,好吗?”   玖妃睫毛微动,看着他却是无言以对。他靠近她的脸庞,忽然天空一声炸响,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皇上看见便明白,今夜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嘴角不由勾起。   “皇上在笑什么?”玖妃有些疑惑他的神情,他让她来这里,似乎不是为了更好的看烟花这么简单。   “这朵是信号弹,说明朕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皇上看起来心情极好,笑着点了点她的琼鼻。   玖妃忽然看见那处燃烧起的火光,那个位置不正是倚红楼吗?她心下一惊,“皇上,那是倚红楼起火了。”   “朕知道。”他淡淡笑道。   她明白了过来,看向他,“皇上早就知道,倚红楼起火是皇上安排的。皇上让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吗?”   “朕只是想和你一起看烟花,就像从前那样。”皇上神情的凝望着她。   “所以皇上要毁了倚红楼,把那一段皇上不喜欢的过去烧掉,这样皇上就心安理得了吗?”玖妃握紧了护栏,心里情绪起伏。   “卿卿,朕有自己的不得已,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体谅朕呢?”皇上握住她的肩,眉头皱起。   玖妃避开他的手,“皇上恕罪,臣妾也不得已学会了许多技能,却从无人教过臣妾体谅这一道,让皇上失望了。”   “你…”皇上话还未完,突然一个太监着急忙慌的跑上来禀报道,“皇上,常棣堂传来的消息,湘嫔娘娘身边的宫女行刺了孙美人,孙美人现在不省人事,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回忆杀拜托不要吐槽啦。   ☆、十日   “朕已看过了徐爱卿的奏章,你们部署得当,配合默契,做的很好。”皇上负手而立,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那掉下河的羌国奸细,可有发现了?”   “回皇上,昨夜已命人连夜打捞,目前还没有进展。”李乔良略一思索,“按理不应该一无所获,微臣怀疑,羌国公主已被人暗中救起了。”   “你们昨晚的行动是绝密的,就算她有同党,也不可能早有部署。”皇上微眯着眼,“除非安阳城有内奸。”   “微臣以为,这也不是不可能。”徐梁峰开口道,“护城河旁多是安阳的非官即富之家,府邸林立,抢先救个人藏在府内,也不是难事。皇上只要下令一一盘查,便可见分晓了。”   “微臣以为,还不应过早下结论。昨夜烟花盛放,本就不适合视物打捞,况且皇上昨晚此举就是不愿惊动安阳百姓,致使人心惶惶,如今若要一一搜查府邸,动静不可谓不大。为今之计,一是要让兵士继续打捞,二是暗中观察护城河旁各府邸是否异常,如此既节省人力,也不至于打草惊蛇,动乱不安。”肖明书思索着开口道。   皇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只是人心固然要稳,奸细之事决不能姑息。朕就以十日为限,若十日之后,搜寻还是未果,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就只好逐户盘查了。”   肖明书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物,“皇上,这是羌国奸细用过的毒针,上面涂有羌国特制的□□,微臣想或许有用,于是捡了几根回来。”   皇上眼里似有赞赏,“爱卿心细如尘,帮了朕大忙了。羌国的秘毒一直困扰着边关的将士,如今有了毒针,朕让太医院全力研制出解药,正好能解决边关之患。”   李乔良看见肖明书投来的眼光里似有感激,不以为意的笑笑。毒针是他提醒肖明书的,这个功劳他拿来也没什么大用,不如帮肖明书一把,他只有深得皇上宠信,才有可能得到频繁进出勤政殿的机会,也算是帮了他和钱沅这对有情人。   三人告退后,赵德全看见皇上愉悦的脸色,于是笑道,“皇上朝政烦忧解决,龙颜大悦,奴才也跟着高兴。”   皇上笑道,“朝政烦忧永远都解决不完的,只是现在有这样三个人帮着朕,倒是值得高兴。肖明书善谋,李乔良善断,徐梁峰进退有度,都是难得的人才。”   “前朝有他们,朕省心不少,只是后宫又不得让朕安宁。”皇上合上奏疏,揉着眉心,“摆驾琉璃殿。”   皇上到琉璃殿时,孙青窈依旧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顾望正好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看见皇上坐在床边,连忙行礼。   “孙美人怎么样了?”皇上示意一旁的水艾给孙青窈喂药,起身坐到不远处的椅上。水艾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看得出是哭了一场。   “回皇上,孙美人所受的外伤并不严重,主要是银针上的毒进入体内,所幸中毒不深,没有性命之忧。按理只要能解了毒,孙美人自然苏醒,可是这毒奇怪非常,涂在银针上都不令银针变色,微臣从医多年,这样的毒曾在医书上看过,倒像是北方诸族的秘毒。”顾望思索着回道。   “北方秘毒?”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让赵德全拿出刚才的毒针,“你检查一下这些毒针上的毒。”   顾望接过,仔细观察了颜色,再放在鼻下轻嗅,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回皇上,孙美人所中之毒与这针上的毒完全一致。”   “你仅凭这样观察,就能断定吗?”皇上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微臣昨夜已翻阅了太医院所有有关此毒的医书,想来不会有错。”顾望声音沉稳,目光灼灼,眼睛下的一圈乌青,也证明了他彻夜未眠,挑灯夜读。   “好。”皇上点点头,略有笑意,“那你可有信心解得此毒?”   “微臣已有些想法,但还需斟酌。”顾望说的谨慎,“若再有半月的时间,微臣相信,可以研制出解药。”   “朕只给你十天,并且让太医院院首薛太医帮着你,十天之内太医院的人任你调动,若你能令孙美人苏醒康复,朕就升你为副院首,但你若是办不到,朕就要治你的欺君之罪,你敢受命吗?”   顾望眼里有光芒闪过,不知想了些什么,终是稳稳开口道,“微臣接旨,定不负皇上所望。”   皇上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琉璃殿,顾望没有直接开始研究毒针,而是走到了床前。水艾好不容易将药都灌入了孙青窈的嘴里,看她还是毫无反应,眼里一下子起了雾。   “顾太医,你真能在十天内治好我家主子吗?”水艾抑制着哭腔。   顾望为她把着脉,静静的凝望着她仿佛坦然安睡的容颜,“孙美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竭尽全力。”   “微臣参见皇上。”魏维收到皇上的传召,连忙赶了过来。   “朕要你细查孙美人被刺杀一事。”皇上正色道,“不必顾及后宫嫔妃的颜面不便,此事事关重大,朕要水落石出的真相。”   魏维有些惊讶,还是立刻应道,“微臣遵旨。”   “目前案件有何进展了?”皇上开口问道。   魏维心想,皇上这是动真格的了,竟然还要亲自过问进展,这个孙美人看来在皇上心里的分量非同一般啊。   “回皇上,以毒针刺杀孙美人的宫女普洱昨夜已在牢里自尽毙命,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说刺杀孙美人系自己一人所为,并无人指使。昨夜同在常棣堂的锦嫔、湘嫔和淳才人当时都专注于天上的烟花,且声响震耳欲聋,都不曾发觉。直到听见孙美人的惊呼,回头发现孙美人已渐渐倒地,湘嫔娘娘见此受惊过度,也晕了过去。”   “畏罪自杀?”皇上微眯眼眸,“你给朕再查查,这两个月里,普洱都频繁接触过什么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据湘嫔娘娘身边的宫女碧螺说,普洱这几个月一直深居简出,极少与人来往,想来应该不难查。”魏维笃定答道,他听得出皇上这样坚决的态度,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幕后黑手揪出来。   “朕给你十天时间,务必把事情给朕一五一十的查清楚,无论查出来是谁,都要如实向朕汇报。”皇上目光坚决,斩钉截铁。   “微臣遵旨。”魏维认真应道。   皇上眼眸微沉,孙青窈中的那些毒针,这说明羌国的奸细不但没有被消灭,竟然在宫里还藏有内奸,他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十天之内,无论是奸细还是内奸,他都要一网打尽。   “你确定普洱什么都没说?”虞婳有些慌张的问刚跑回来的桑果。   “主子放心,普洱在遗书里说自己没有受任何人指使。”桑果忙回道,“可是主子,您不是说,针上的毒可以令湘嫔滑胎,怎么毒又到了孙美人身上,让她昏迷不醒呢?”   “我怎么知道?”虞婳神色不郁,“我以为普洱这么受陆婉冷落,一定恨毒了陆婉。本以为她会在陆婉的饭菜里下毒,谁知道她竟然行刺了孙青窈。不过怎样都不要紧,反正死无对证了,毒不死陆婉的孩子,能毒死孙青窈也不算亏。”   “主子,孙美人似乎没有性命之忧。”桑果有些害怕的看着她,“会不会…”   “就算她没死又怎么样。”虞婳强装镇定,“她又能发现什么?普洱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查到我们头上来。”   “可是那些针万一被发现了呢?”桑果看着桌上插放雅致的兰花,仔细看就会发现,花茎处用于固定的针少了几根,多了几个小孔。   虞婳的胸口不断起伏着,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慌张,“快去把这瓶兰花丢掉,快去啊。”   桑果连忙答应着,拿着兰花跑出去了。   虞婳心有余悸的坐在美人榻上,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章很狗,因为有点想不出来,宫斗什么的果然不适合我啊。   ☆、设计   顾望皱眉为孙青窈搭着脉,脉象已逐渐平和,可是为何她还不苏醒?他没日没夜的钻研着解药,终于让他找出了方法,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水艾端着药碗进来,屋子里一下子弥漫开浓重的药香。顾望却拦住了她,凑近闻了闻,“等一等,这不是我开的药,这碗药里麻黄和葛根的量放了双倍。”   “这是薛太医吩咐煎的,增了些药量,说是能让主子好的快些。”水艾连忙解释道,“顾太医,这药有何不妥吗?”   “此等虎狼之药,只会伤了身体元气,就算药效快些,终是弊大于利。”顾望似乎有些气愤,太医院的这群人,他们只想要争功,全然不顾病者的安危,哪里当得起医者两字。   “顾太医,明日便是第十日了,若主子还未苏醒,不止是您要被皇上治罪,整个太医院恐怕也难辞其咎。”水鸢不无忧虑道,“您有办法让主子明日醒来吗?”   顾望微微一怔,他这才意识到为何太医院的人这么急不可耐,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把这碗药倒掉吧,如果不是我开的药,不要给你们主子服用。我现在就去庭院里重新煎药。”   水艾看着仍然昏迷的孙青窈,心里一酸,皇上已倾尽整个太医院研制解药,顾太医更是几乎寸步不离的诊治,难道主子真的醒不来了吗?   感觉到握住的手似乎一动,水艾惊讶的抬起泪眼,孙青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看见水艾破涕为笑的脸,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主子醒了!主子醒了!”水艾激动不已,紧紧握住她还有些无力的手。水鸢也连忙俯到床边,看见孙青窈真的清醒了,不由笑出了声。   孙青窈意识开始恢复过来,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忽然看见顾望急冲冲的跑进来,脸上还沾着些药灰,看见她的时候眼里却绽放出欣喜的光彩来。可能是刚醒来还不适应阳光,她微微闭上酸涩的眼。   “恭喜孙美人苏醒,请允许下官再为孙美人诊脉确认。”顾望开口道,礼数周全。孙青窈想刚才一定是看错了,她微微一笑,“有劳顾太医了。”   “孙美人已痊愈无恙了。”顾望似乎松了一口气,看了她苍白的脸色一眼,站起行礼道,“下官会继续为孙美人开些调补的药,请孙美人按时服用。”   “太好了,主子终于醒过来了。”水艾喜极而泣,孙青窈知道她一定担心坏了,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孙美人已经苏醒,下官这就去向皇上禀报。”顾望看见孙青窈的笑容,不由一怔,连忙低下头。   水鸢将顾望送了出去,这边水艾有感而发,“主子昏迷的这几天,顾太医日日为主子诊好几次脉,连煎药也常亲自看着,这么无微不至的照料着,总算是在十天之内把主子救醒了。”   “什么十天?”孙青窈疑惑道。   “主子不知,皇上下令让顾太医在十日之内治好主子,又让太医院的人帮着,若是治好了,就升顾太医为副院首,若是没治好,就要治他的欺君之罪呢。明日就是第十日了,还好主子今天醒了。”水艾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说,我还帮了他了。”孙青窈微笑,难怪刚才他的眼神这么难掩激动,这样也好,顾望一直怀才不遇,这次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皇上是怎么处理我受伤一事的?”孙青窈想起那晚,眼眸微沉。   “回皇上,微臣仔细调查过了,普洱两月来频繁接触到的人,除了常棣堂的宫人,还有柔桑阁的人。”魏维沉声道,“微臣观察过柔桑阁近日的情况,虞美人身边的宫女桑果几天前匆忙丢掉了一瓶兰花,经人检查后发现,兰花花茎处用于固定的针少了几根。微臣又将兰花送去太医院,发现针上的毒和孙美人中的毒一致,且兰花上残余的针,和当晚普洱刺杀孙美人所用的针也一致。”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那兰花是从哪儿来的调查过了吗?”   魏维继续回道,“调查过了,因为是秋季,花房给每个嫔妃宫里都送了一瓶兰花。微臣也调查过花房其他兰花,据花房的人说,针上本就含有微量毒素,是为了防止花茎变黑枯萎,但是柔桑阁的兰花,针上的毒却不与花房的一致,而是与孙美人所中之毒刚好吻合。”   “这么说,是证据确凿了。”皇上神色严肃,“将毒针藏在花茎里,再怂恿宫女行刺,事后将花丢掉,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了。”   “皇上是否要微臣现在去柔桑阁,将虞美人捉拿归案?”魏维试探的问道。   “且慢,朕还有一事疑惑。”皇上微眯眼眸,虞婳她是从哪儿得到的羌国毒针,若她就是内奸,未免也太简单了些,查的如此水到渠成,反而太刻意,“你先让人继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朕怀疑她的背后还有人指使。”   “皇上的意思是,要引蛇出洞。”魏维思索着,“可是若背后真有人指使,此时一定也是弃卒保車,避之不及,恐怕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如果有诱饵的话,那就不一定了。”皇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皇上所说的诱饵是?”魏维疑惑问道。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高喊声,“奴才参见皇上。皇上,琉璃殿传来消息,孙美人刚刚苏醒了。”   皇上听了这话,嘴角勾起,“摆驾琉璃殿。”   孙青窈刚喝了药,脸色已红润了许多,听见太监的通报声,刚想下床行礼,皇上止住了她,“你身体初愈,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关怀,让太医院尽心尽力为臣妾制药,臣妾才得以这么快康复。”孙青窈眼里泛着感激的光。   “总算他们还有些用,你现在痊愈了,朕心甚慰。”皇上淡淡笑道,“敢行刺你的人,朕也不会放过。普洱已经在狱中自杀了,死无对证,你当时可还发现了什么吗?”   “臣妾依稀记得,当时在看烟花,突然胸口一痛,接着意识就慢慢模糊起来。臣妾转头看时,好像看见了一道银光,然后就是响起的尖叫声,再然后,就记不得了。”孙青窈摇摇头。   “是这样…”皇上若有所思,“这么说,普洱是蓄意要害你,你与普洱可有过节?”   孙青窈又摇摇头,轻笑道,“臣妾与湘嫔交好,未曾与湘嫔身边的宫女有过过节。”她心里微沉,这件事情和陆婉真的毫无关系吗?   “朕知道了。”皇上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来,“这件事朕会再让人调查,一定不让你白白受伤。”   “臣妾谢过皇上。”孙青窈神色真挚,目送着他离开,眼色慢慢暗了下来,“水鸢,你去请顾太医过来一趟,就说我身体不适。”   “赵德全,知道要怎么说了吗?”皇上目光明亮,沉吟着开口问道。   “是,皇上摆驾琉璃殿与孙美人长谈,说是要查清事实,好还孙美人一个公道。”赵德全回道。   “还有,让杨方域带着侍卫,在养心殿前的小路上埋伏。朕明晚宣孙美人到养心殿侍寝。”皇上转动着扳指,眼眸沉沉。   “顾太医,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我何以会昏迷这么久?”孙青窈开口问道。   “回孙美人,您中的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北方秘毒,宫里从未有过这种案例,因此研制解药花费的时间格外长些。皇上对此秘而不宣,只让太医院专心研制解药。”顾望如实回道。   “北方秘毒?这么说,不是产自大晟的□□?”孙青窈有些惊讶。   “没错,这药原产自羌国,一直困扰着边关的将士,如今解药得以研制出来,也是我大晟之福。”   “原来是这样。”孙青窈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原来皇上对她的关心是为了早日研制出解药,况且她中了这种毒,说明宫里有羌国的内奸,他刚才那一番谈话,只是想找出更多线索而已。   “水鸢说孙美人身体不适,孙美人可是哪里疼痛吗?”顾望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担心。   “我现在已经无碍了,麻烦顾太医白跑一趟了。”孙青窈有些歉意的笑道。   “孙美人无碍,下官就放心了。”顾望听了这话,反倒松了一口气。   “孙美人,赵公公刚传来的消息,皇上让您今日好好休养着,明晚宣美人入养心殿侍寝。”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喜笑着通报道。   孙青窈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微微抓紧了被褥,皇上是要拿她做诱饵,引出普洱身后的幕后黑手。这么说来,他刚才来琉璃殿,只是为了造成一个假象,让别人以为她知道些什么,好让那个内奸慌张,露出马脚,那么明晚,皇上就会来个瓮中捉鳖,至于她的安危,和社稷安危比起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表现出欢喜非常的模样,却没注意到顾望的眼神微微一黯。孙青窈遣走了所有人,只留下水艾在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水艾,为水姜报仇的机会来了。”   水艾一惊,“主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孙青窈笑得真诚,既然皇上想利用她,她正好也用此机会,除去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只要有了内奸的嫌疑,怎么还洗的清。   “你让司珍房按我画的这个图样做出一支钗来。”她让水艾拿过纸笔,依着脑海中的记忆,慢慢的画了出来。   “主子,这钗很像皇后娘娘送给虞美人的宫钗呢。”水艾想了想开口道。   孙青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很像,但是不一样,若不仔细观察,难以看出来。”   “主子要做这样一支钗干什么?”水艾不解道。   “你说如果以这样的一支钗传信,会不会以为是虞美人写的信呢?”孙青窈笑意更深,“你让司珍房明晚之前务必做好,就说我侍寝的时候要戴。”   “是。”水艾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还是听命去了。   孙青窈闭目躺在床上,神色有些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希望能双更,因为宫斗想直接跳过,赶紧写写完吧   ☆、倾覆   云嫔展开信纸看清了上面写的字,拿起裹着信纸的一只宫钗。她微微皱眉,这不是皇后送给虞婳的宫钗吗?这么说,是虞婳要约她见面了。她自然知道孙青窈被毒针所伤,皇上又下令要严查,虞婳这个时候送信给她,难道这事与她有关?云嫔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御花园发生的事。   “兰花要删去多余的枝条,只留下挺秀的一枝或两枝,这样放在中间,就显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邓婕妤一边说,一边细心去除着繁枝,果然一瓶芜杂的兰花在她的手上变得娉婷多姿。她本来就素净淡雅,又喜爱兰花,于插花一道倒是造诣颇深。   “果真好看别致。”虞婳赞叹道,一旁的云嫔也是点头微笑。   邓婕妤笑而不语,拿起针开始固定花茎,绿色的汁液微微渗出,“虞美人若是喜欢,可以放置一瓶兰花于桌上。只是千万小心这花茎的针,为了不让花茎变黑腐烂,这针上是有些毒性的,尤其是不能让孕妇误食,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虞婳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悻悻的收回了手。邓婕妤不以为意的笑笑,“花房会给每个宫里的嫔妃都送一瓶兰花,虞美人若是担心,不妨选一瓶花茎青绿的,这样的针上毒性少些。不过无妨,只要虞美人不接触到,不会有问题的。”   “我宫里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邓婕妤插好兰花,命宫女拿上走了。   “虞美人怀着龙胎,当然要格外小心些。”云嫔看着虞婳笑道,“还有湘嫔,若是不慎接触到了兰花上的针,那可怎么好啊。”   虞婳听了这话,倒是若有所思,看了云嫔一眼,云嫔只是掩帕微微一笑。   云嫔收回思绪,不管虞婳是怎么阴错阳差的伤了孙青窈,此时她送信来,恐怕就是想和她商量对策,若她不去,难保虞婳不会反咬她一口说是她怂恿她的。云嫔看了看手中的钗,况且她有证物在手,量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孙青窈坐在轿辇里,微微飞起的轿帘露出她清冷的眉眼。她看了看天色,知道是时候了。   “前面是何人?”天色有些灰暗,抬轿的太监看见了人影,开口询问道。   云嫔猛然一惊,这是侍寝的轿辇,按理早就应该经过这里,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只是现在转身就走反而更惹人怀疑,她于是装出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似乎是意外遇见了轿辇。   “原来是云嫔娘娘。”抬轿的太监看清了来人,因抬着轿子,于是点头行了礼。   孙青窈听到声音掀开了轿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些歉意的一笑,“云嫔娘娘,恕嫔妾不下轿行礼了。”   云嫔神色不郁,只冷笑一声,“无妨,孙美人要去侍寝,自然更要紧。”   孙青窈松开手,脸上的神情被隐藏在帘后。云嫔就要经过轿辇时,一旁的水艾暗暗伸出脚绊了她一下,她身形一跌,看着一脸笑意的水艾,一下子怒上心头。孙青窈得意也就罢了,她身边的一个贱婢竟然也敢仗势羞辱她,这她怎么能忍。   “你!”云嫔杏眼圆睁,刚说出一个字,突然听到四下传来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似乎要将这里包围。   “发生什么事了?”孙青窈面露惊慌,忙让同样愣住的抬轿太监放下轿辇。   “听起来像是侍卫的脚步声呢,这声音这么近,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水艾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倒是让不知所以的众人都莫名慌了起来。   “云嫔可要小心,最近宫里有刺客,万一身上带着什么尖利的物什,比如钗子,被误认了就不好了。”孙青窈压低了声音,像是提醒般的对云嫔说道。   云嫔听了这话一惊,孙青窈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虞婳想把罪名嫁祸给她。可是这支钗是虞婳的,就算被发现了,她也难辞其咎。   “虞美人不会来了。”孙青窈幽幽道,“钗子和信纸上有归苓香,只要接触到半月之内难以消散,而只有你身上沾染了这种气味,虞美人当然是清白无辜的。”   云嫔心神猛然一震,侍卫渐渐将这里包围,她却几乎没看见一般。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捕捉孙青窈说的几个字眼,“归苓香”,“气味难消”,“虞美人清白无辜”,她下意识的拿出袖中的钗子,那样的光华刚一闪,忽然感觉手腕一痛。   “孙美人当心!”杨方域眼尖的看见云嫔袖中的寒光,立刻抬脚踢出,一只手护住了孙青窈,向后凌空一跳。   杨方域闻见若有似无的茉莉清香,脸色微变。孙青窈是沐浴更衣后过来的,穿的本就不多,此刻靠在他怀里,手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的手就如僵住了一般,不敢放松力道,也不敢再紧几分。   刚落到地面,他立刻松开她。孙青窈似乎心有余悸,向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意,“多谢杨侍卫刚才相救。”   杨方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太监尖长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脸色威严的走来,杨方域恢复了一贯的镇定,立刻跪地行礼,“属下参见皇上。回皇上,云嫔欲刺杀孙美人,已被当场擒获。请皇上定夺。”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是虞美人约臣妾来这的,臣妾丝毫不知情啊!”云嫔被两个侍卫压制着,慌张不已的喊冤。   “把她带下去,连同虞美人,让魏维连夜审问,还有,全面搜查广藻宫和柔桑阁,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皇上语气严厉,一声令下。   “是!”杨方域沉声应道,侍卫们压着痛哭流涕的云嫔下去了。   “皇上,是云嫔娘娘要刺杀臣妾吗?”孙青窈面色苍白,似乎被吓到了,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没事了。”皇上笑意温和,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朕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的。”   孙青窈眼里有光芒闪动,伏在他的肩上,露出一个安心而喜悦的笑意。皇上见她如此,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搂住她还在颤抖的身体。   杨方域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掩住心里一瞬间的情绪起伏,转身正好没有看见,水艾将刚才被踢飞的钗子收入了袖中。   “都给我仔细的搜!”柔桑阁里的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只见一群人不分由说的冲了进来,翻箱倒柜的将东西弄了个乱七八糟。一个小太监左右看了看,将妆奁里那支芙蓉花的宫钗偷偷藏进了袖里,见无人发觉,若无其事的翻查着其他物什。   第二天一早,昨夜的变故震惊了整个朝堂和后宫。刑部查定云嫔和虞美人是通敌卖国的羌国内奸,皇上下令将云虞两家满门抄斩,朝堂的势力一夕之间风起云涌。而孙青窈,皇上一是为了补偿她被刺杀险些丧命,二是奖励她帮助找出了内奸立了功,连晋了她两级,封为孙婕妤,后宫一片哗然。   宣政殿上。   “皇上,老臣有事要奏。”丞相站了出来,开口道。   “丞相要奏何事?”皇上坐在龙椅上,眼底冷漠的看不出表情,云家也是丞相党的党羽之一,他将其剪除对丞相党的势力无疑也是个打击。   “老臣觉得罪臣固然要罚,只是空出的职位不可无主,请皇上尽快命新官上任,好稳定秩序。”丞相自然知道通敌之事是底线,只是此事过后,朝政必定动荡,势必要稳固朝纲。   “丞相所说果然有理。”皇上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倒了一个云家,为了避免嫌疑,立马就想扶持另一家吗。丞相党权倾朝野,也是时候该变变了。   “此次调查奸细一事,有几位大臣功不可没。朕赏罚分明,自然论功行赏。”皇上声音沉稳有力,“肖明书升为监察御史,李乔良升为兵部尚书,徐梁峰升为门下侍郎,这三位功臣均在此事中立下了大功,堪称栋梁之才。还有,升周如廉为吏部给事中,如此,正好填补了云家空出的职位,丞相以为如何啊?”   “老臣无异议。”丞相低头回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皇上淡淡一笑,视线扫过群臣,皆是噤若寒蝉。   话音一落,四下皆惊,皇上一下子就升迁了四人为五品以上的官职,而且均非丞相党的人,这么大的动作,几乎要改变了朝野势力。群臣们一下子心内惶惶,这局势愈发看不透了。   “微臣谢皇上。”被升迁的四人齐声回道。周如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想起那个说着好风凭借力的少女,没想到他真的因她青云直上了。   孙青窈走进了牢房,遍体鳞伤的云嫔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她的装束,“你…你竟然成了婕妤?”   “青窈的一切都拜你所赐。”孙青窈看着她笑道,长裙迤逦曳地,“自然要来送云嫔娘娘最后一程。”   “哈哈,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当做什么内奸,皇上怎么会要处死我?”云嫔怒上心头,朝着她大喊。   孙青窈笑得天真无邪,“别怕,黄泉路上你不是一个人,云家和虞家会为你陪葬的。”   云嫔猛然睁大了眼,声音颤抖道,“你…你竟然…”   “狠毒吗?”孙青窈接过她的话,“你怎么不想想,你和你身边的那群人,明里暗里害过我多少次,哪次不是要致我于死地。”   “我要去告诉皇上…”云嫔面色苍白的不住摇着头,“我要去向皇上求情…”   “皇上要是愿意听你辩解,你还会被屈打成招吗?”孙青窈扫过她一身的伤痕,眼里却看不出多少怜悯,“内奸之事动摇国本,皇上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你什么都知道,你才是那个内奸!”云嫔龇牙咧嘴,眼睛几乎要将她剜出个洞来。   “我还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孙青窈幽幽道,“只是你比那个内奸更蠢,皇上没把她引出来,倒是让我把你引出来了。”   “好个借刀杀人。”云嫔无力的笑笑,绝望之后反而是平静,“孙青窈,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你别太得意,我不信你能瞒天过海,等你露出马脚的时候,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   孙青窈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钗来,认真的看着她,“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你要干什么?”云嫔看她走近,面露惊恐。   “我记得云嫔喜欢蔷薇,杜美人曾以蔷薇花试探我,是否愿意加入你们的阵营。”孙青窈神色不变,眼里却冰冷如霜,猛然扣住她的下巴,“然后你们就放火烧了绿猗阁,害死了水姜。”   尖利的发钗在脸上划过,立刻就显出一道血痕,水艾帮着制住她乱动,云嫔痛的直喊。   “果真是花容月貌。”孙青窈端详着她的脸,仿佛看着画纸一般,似乎想着在哪里能添上一笔,“你喜欢蔷薇,我就在你脸上画出一朵蔷薇,这样美丽的去死,不好吗?”   “你这个妖孽!”云嫔拼尽全力发出一声怒吼,痛的晕了过去。   孙青窈不以为意的笑笑,向牢门口的太监递了个眼色,走出了牢狱。   她松开手,手上早就都是冷汗,手帕已被濡湿。她平复着呼吸,长出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青窈。”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还未完全平复心绪的她一惊,强自镇定的向后转身。李乔珂的发丝在风中微扬,看向她的眼眸却带了些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什么的都可以跳过啦,真的写的很狗。   ☆、帝王心   “云思裳和虞婳是内奸,是你有意设计的是吗?”李乔珂开门见山,直视着孙青窈。   “虞婳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是云思裳,的确是我拉她下水的。”孙青窈坦诚答道,回视着她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通敌卖国罪会满门抄斩,是吗?”李乔珂神色微敛。   “李姐姐是要指责我殃及无辜吗?”孙青窈不以为意的笑笑,握紧了拳头,“水姜死的时候我发过誓,我一定要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她杀了水姜,我让她满门抄斩,这才算是言而有信啊。”   李乔珂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那普洱刺杀了你,你会因此报复陆婉吗?”   “如果陆妹妹清白无辜,我怎么会报复她。”孙青窈脸上划过一丝苦笑,“看来姐姐不相信我了。”   李乔珂摇摇头,“只是你比我想的更狠心,更决绝,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你。”   “姐姐相信吗?其实殿选当日,在所有的秀女里,我真正看见的,只有姐姐你。”孙青窈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你骄傲张扬,但是眼底有那些大家闺秀都没有的离经叛道,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离经叛道?”李乔珂轻笑一声,“你是指栽赃嫁祸,还是借刀杀人,如果这就是你说的离经叛道,你比我在行的多。”   “姐姐这么说,是要与我生分了吗?”孙青窈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渐渐的沉了下去。   “你可以报复,但是不该害人,以无辜的鲜血为代价的报仇,不值得原谅。”李乔珂沉默了半晌,“但是如果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云家跟你生分,那我更不值得原谅。所以我想了又想,还是要原谅你。”   孙青窈倒是笑了,“姐姐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们待在一块儿吗?钱沅善良,陆婉美丽,而李姐姐你真实。你们是我遥不可及的奢望,让我在这宫里还能感到仅存的温暖,这样的感觉很舒心。”   “所以你可以对其他人不择手段,在我们面前寻求心安理得。”李乔珂直视着她,“我原谅你一次,是因为你还把我们放在良心的净土里,所以你手上沾上的血,对我来说虽然是无辜但是还算干净。但是如果你有一天不再有最后的善良,我不会再原谅你。”   孙青窈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但却比以往都真挚动人。李乔珂拿出袖中的宫钗,递给她,“这个给你,剩下的事你自己处理吧。”   “虞婳的钗怎么会在你手上?”孙青窈有些惊讶,这支钗要是落到了其他人手里,真要查起来她不一定能置身事外,只是她没想到竟然在李乔珂这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李乔珂开口道,“虞婳怀着龙胎,皇上一定不会立刻处死她。要是她利用这支钗咬你一口,恐怕你脱不了干系。”   “李姐姐,你不懂得帝王之心。”孙青窈微笑道,“虞婳已被定为内奸,多留她一天都是威胁,皇上是不会让任何人或事影响到他的江山的,哪怕是他的孩子。所以虞婳一定会死。”   李乔珂看她的眼神愈发捉摸不透,孙青窈展颜一笑,“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肯定虞婳最迟不超过三天,一定母子俱亡。”   李乔珂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转身径直离开。孙青窈看着她的背影,看着手上的钗,微微叹了一口气。   “虞美人固然不能留,但是她腹中毕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子嗣本就稀少,就是要处死虞美人也可等她产下龙胎再说啊。”太后面色担忧,劝说着皇上。   “虞美人通敌卖国,罪大恶极,朕怎能容她?”皇上看起来心意已决,“至于龙胎,母后大可放心,湘嫔胎象安好,何况朕的后宫多得是身家清白的妃嫔,假以时日也必能有孕,母后不必为此担忧。”   “毕竟血浓于水,皇上要杀的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太后继续试图打动他。   皇上只是冷笑一声,“血浓于水?母后难道忘了当年父皇执意废嫡立长的事了吗?亲生骨肉又如何,父皇不一样要致我于死地。”   太后神色有些忧伤,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哀家不想看皇帝犯下和先帝一样的错,总之哀家不同意,皇家子嗣,怎能受到损伤?”   “此事朕自有决断,恐怕由不得母后了。”皇上神色冷漠,忽然一个太监进来禀报道,“回皇上,按皇上旨意,虞美人已服毒身亡。”   “皇帝,你…”太后一惊,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朕答应过母后,会让母后安度晚年,含饴弄孙,母后只要静等便可。儿子告退了。”皇上径直离开了康宁宫,太后则是痛惜的摇了摇头,捻着手中的佛珠。   李乔珂听到消息时,沉默了良久。孙青窈猜的没错,他的确没有放过虞婳,甚至是他的孩子,而且是在一天之内。帝王之心,就是这般的冷酷无情吗?看来孙青窈看得比她更透,也更适合后宫。   “主子,已经是戌时了,还不就寝吗?”藏月看她似乎在发呆,轻轻的问了一句。   “再等一会儿吧。”李乔珂看了看天色,若有所思。   小文子此时跑了进来,连忙喊着主子,看向门口。李乔珂站起来,看见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走了进来,取下帽子,露出了一张清雅的脸庞。   “深夜来访,还请锦嫔不要见怪。”她微笑着开口道。   “邓婕妤?”李乔珂看清了她的脸,有些疑惑,原来给她那支宫钗的人就是她吗?   李乔珂屏退了宫人,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她先开口问道,“邓婕妤为何要给我那支钗呢?”   邓婕妤吹散着茶水的热气,神色恬淡,“本宫想给锦嫔一个抉择,看看锦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如今虞美人已死,看来锦嫔是站在了孙婕妤那边。”   “我的立场对婕妤很重要吗?”李乔珂不解道。   “宫里的嫔妃,你方唱罢我登场,哪儿有什么立场可言?”邓婕妤的语气就好像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一般,看向李乔珂,“但是锦嫔不同,她们立场多变是因为只围着皇上的心思转,而锦嫔却是为自己的。所以,我乐意卖锦嫔这个人情。”   “邓婕妤不妨再说的明白一点。”李乔珂抿了一口茶,茶雾一下子弥漫上了眼睛。   “本宫十分欣赏锦嫔,所以想与锦嫔结交。”邓婕妤也是爽快,一下子干脆利落的说明了目的。   “婕妤是想让我投靠你?”李乔珂问道。   邓婕妤笑了,“本宫不愿争宠,只求时日怡情。本宫喜欢侍弄兰花,因为兰性高洁清幽,宫里难得有锦嫔这样的兰心,本宫只是惜花罢了。”   “我从不以花自喻,也不懂得侍弄花草。”李乔珂说的坦诚,“不过婕妤这次帮我,我欠婕妤一个人情,日后婕妤如果有困难,我必定还今日的情。”   邓婕妤笑而不语,正想品茗,氤氲的茶香让她眉头微皱。她轻嗅着空气中的香气,最终把视线落在了李乔珂手上的红珊瑚珠上,神色微凝。   李乔珂发现她的异常,开口问道,“邓婕妤怎么了?”   “锦嫔手上的珊瑚珠,香气馥郁,淡而有味。”邓婕妤似乎想通了一般,释然一笑,“倒是难怪。”   “难怪什么?这手串的气味有异常吗?”李乔珂看她态度扑朔迷离,皱眉问道。   邓婕妤看了她一会儿,终是笑道,“看来锦嫔要欠本宫两个人情了。”   “我入宫多年,未曾有孕,就是因为这种香气所致。”邓婕妤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悲伤的模样,“这手串里的气味更浓,麝香的含量一定不少。锦嫔若是不信,大可请太医查看这手串。”   李乔珂一怔,这是太后赏给她的手串,除了太后,谁敢在里面动手脚。如果邓婕妤说的是真的,那么是太后不想让她有孕,太医又怎会告诉她实情呢。   邓婕妤叹了一口气,似是同情“锦嫔出身武将之家,又深得圣宠,也难怪会被这么多阴谋手段所害,的确是难防啊。”   李乔珂幽眸微沉,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也知情这件事。他可以为了朝堂的稳固,不惜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是不是也忌惮她的出身。想起大哥曾对她说过,她一定会入选,因为皇上不会把李家这样的势力交给别人。   “天色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邓婕妤看她若有所思,起身告辞,“宫里多的是暗流汹涌,锦嫔若不能做中流砥柱,还是先随波逐流,漱玉湖多的是沉尸湖底的冤魂,本宫还等着锦嫔还两个人情呢。”   “谢婕妤提醒,我言出必行,定然相报。”李乔珂让藏月送走了邓婕妤,看着手上的珊瑚珠,馥郁的芳香在灯下愈发浓艳,她掩住眸中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下章有肉,喜欢吗?   ☆、情迷   “朕刚收到边关的奏章,李将军昨夜拦截了一队羌国士兵,将其击退至百米之外,其将领声称羌国愿进献黄金万两,并将百米内的羌国土地划为大晟所有,以换取他们的羌国公主回国。”皇上看向朝堂上的众臣,“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回皇上,自从奸细据点倚红楼被毁,风声鹤唳的羌国奸细纷纷落网,跳入护城河的羌国公主尸首已被打捞起,虽然面目已被冲刷的模糊不清,但从其身量配饰上来看,都与羌国公主的特征吻合。”徐梁峰朗声道,“臣以为以几具死尸能换取羌国的黄金与土地,何乐而不为。”   “回皇上,微臣以为略有不妥。若羌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到的却是一具死尸,赔了夫人又折兵,势必不肯善罢甘休。”丞相党的一门生站出来道,“羌国骑兵强劲,国家十分崇尚良马,比大晟的铁骑更为剽悍。百米的土地实则是鸡肋,若将边关线延伸百米,则失去了有利的防御地形。若羌国近晚原的骑兵攻下,只会更增加其优势,看似割让土地是政治失利,实则是军事陷阱。”   “羌国不过弹丸之地,而我大晟,大国泱泱,天威赫赫,对送上来的领土竟然会有忌惮之心。”皇上脸色冷峻,“你既然不以大晟为豪,大晟也不需要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臣子。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斩立决。”   那门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雷击一般僵在了当场,侍卫们奉命将其拖出了朝堂,他这才反应过来,“皇上饶命啊—!”   丞相双目一阖,从门生被拖出去到听不见叫喊声,他都没有回过头。皇上提拔自己的势力,打击丞相党已经愈发明显。这个门生话语固然有失,但一开口就是斩首之罪,恐怕也有杀鸡儆猴之嫌。皇上这是在警告他,朝堂已不能让丞相一家独大了。   “回皇上,老臣以为羌国此举虽是无奈,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丞相语气从容,丝毫不为刚才的变故而动。“老臣推荐兵部尚书宋彻押送羌国奸细,完成交接后宋大人可戍守在边关,带去的兵力也可增强边关实力,如此既显示了大晟国威,也不惧羌国不怀好意的阴谋。”   “丞相分析的不无道理,如此的确是万全之策。”皇上神色凝重,“只是押送奸细的人选,宋彻是兵部尚书,如此职位恐怕不可空缺。”   宋彻是丞相党的人,率领兵士赴关与羌国交接,此等振奋国威之事,势必是声势大震,这样一来,还是给丞相党造势,可是除了宋彻,还有其他人选吗?   “臣愿请缨,押送奸细赴往边关。”   话音刚落,朝臣的目光纷纷投向队列前身穿蟒袍的高大身影。   恒王目光坚定,“臣深受皇恩,却未曾为国有所建树。朝堂各位大人各司其职,此次赴关又事关重大,臣虽不才,也不愿空食皇禄,愿为皇上效劳。”   “恒王身居高位,却有如此忧国忧民的心志,朕心甚慰。”皇上点点头,“好,朕就任命恒王此次押送奸细赴往边关,此事不容拖延,就定在三日后出发。”   “臣遵旨。”恒王沉声应道。   “老四,你怎么忽然决定要离开安阳去戍守边关呢?”太后神色关切,“边关苦寒,霜天雪地的,可不比蜀地。”   “皇帝也是,那么多的朝臣,偏偏要选老四,你自己朝政忙没功夫陪我这把老骨头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把老四也打发走。”太后微嗔道。   皇上笑道,“四哥主动请缨,朕难道不准不成?”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一直以无缘征战沙场深以为憾,此次赴关也算是圆了儿臣的心愿吧。”恒王微笑道。   “四哥,朕今夜为你设宴饯行,待边关无事安稳,你回朝时朕再与你痛饮三坛御酒。”皇上一饮而尽,笑着看向恒王。   “谢皇上。”恒王也笑了,举盏饮尽。   “锦嫔到—!”太监尖长的通报声响起。李乔珂似乎走的有些匆忙,“臣妾来迟,请皇上和太后恕罪。”   太后神色淡淡,李家又在边关立了功,所以皇上特地召李乔珂过来。结果她姗姗来迟,还匆忙无状,简直成何体统。   皇上脸色还算好看,没有责怪她来迟。李乔珂入座,举起了酒盏,“殿下即将远赴边关,我以这杯薄酒为殿下饯行。”   恒王看向她,微笑将酒饮尽,“多谢锦嫔。”   “哀家赏给锦嫔的手串,怎么不见锦嫔戴着?”太后看到李乔珂空无一物的手腕,微微皱眉,“锦嫔可是不喜欢吗?”   李乔珂听了这话,心猛的一紧。她已用方法让太医检验过,太医不知是太后赏的手串上的香,告诉她里面的确有麝香,还让她远离这种香,要是让麝香溶入了肌理,那就极不易有孕。可笑的是,就算她明明知道,太后还要让她时时刻刻戴着。   皇后见李乔珂不答话,气氛有些微妙,于是打了个圆场,“想是锦嫔来的匆忙,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李乔珂似乎不领情,“臣妾匆忙来迟,只因整理物什耽误了时间。皇上和太后对臣妾赏赐丰厚,臣妾觉得搁置也是可惜,想着边关战士保家卫国,生活艰苦,所以想借由恒王殿下此次赴关,将这些珍宝悉数捐献给边关。”   恒王眼神一亮,他记得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对锦绣珍宝如弃草芥,毫不可惜,轻狂骄傲的不可一世,现在她却说要捐出这些珍宝,贡献边关。他看着这个依旧明艳如初的少女,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锦嫔能体会边关战士的不易,不吝惜奇珍异宝,实属难得。”皇上笑意淡淡,“朕的赏赐也罢了,只是若是太后所赠,倒不可轻易假手于人。”   李乔珂心里有一丝悲哀,他果然是知道的吧,原来他是忌惮她的身份的,明知道那是麝香串,也要让她戴着。   “臣妾遵旨。”李乔珂应道,眸子里一片冷漠。   “李将军长年戍守边关,为国立功,知道锦嫔愿为边关将士慷慨解囊,想必也欣慰。”太后脸上有了笑意,她不可能让李乔珂怀上龙胎,看来她还不知道香串的事。不过皇上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倒是无意中帮了她,只要再假以时日,李乔珂就是发现了也已于事无补了。   宴会继续进行,李乔珂喝了几杯酒,只觉得闷的要透不过气来,她借着醒酒的由头出来透了口气。   “恒王殿下。”   她有些醉意,看到前面熟悉的人影,还以为自己是认错了。   恒王看向她,三分娇袅醉态,犹如月下朦胧的花朵,令人莫名心悸。   “锦嫔似乎喝醉了。”恒王对扶着李乔珂的藏月说道,“给你家主子拿些醒酒石。”   “是。”藏月应道,看看他们两人,恒王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李乔珂又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她犹豫了一下,行礼道,“奴婢立刻就回来,劳烦恒王殿下先照顾主子一会儿。”   “我真羡慕殿下,可以远赴边关。”李乔珂笑了一下。   “锦嫔虽不能亲身到边关,但是捐赠珍宝的心意,本王先代边关将士谢过锦嫔了。”   李乔珂摇摇头,“那些赏赐我本来就不需要,何况,我也是有事要拜托殿下。”   恒王微微疑惑,“锦嫔请讲。”   “家书抵万金,这些珍宝能否让殿下为我给边关的父亲和兄长带一封家书?”李乔珂神色专注。   恒王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不过举手之劳,本王乐意至极。”   李乔珂笑得粲然,“多谢殿下,那我回去便动笔,只是怎么交给殿下呢?”   恒王看着她,嘴角勾起,“本王明日会在练武场,正好,本王也有东西想交给锦嫔。”   李乔珂刚想问,藏月的声音此时传来,“主子,奴婢拿来了醒酒石,您快含在嘴里醒醒酒。”   “既然锦嫔的婢女已经来了,本王就先回宴了。”恒王朝她微微点头,看见她嘴里塞了一大块醒酒石的模样,忍住笑意,经过她身边后,嘴角不由勾起。   李乔珂因为嘴里含着石头说不出话来,指了指自己鼓起的腮帮,和藏月一起笑了起来。   回宴以后李乔珂不敢再多喝,皇上倒是兴致很好的和恒王对饮,直至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在皇后和太后的劝阻下,宴会方才散了。   “皇上有些醉了。”皇后看向他笑道,“臣妾要送太后回康宁宫,皇上要去彤炜馆,让身边的人看着点,路上要小心啊。”   皇上也看着她笑,“朕没醉,皇后不必担心。”   他走到李乔珂身边,牵过她的手,“走吧。”   恒王由身边的小厮扶着,睁着微醉的眼眸,看着他们牵着手离去。   李乔珂看着红珊瑚串,这么莹润美丽的珠子,谁能想到它拥有害人的致命香气?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指尖,为她戴上了手串。李乔珂闻见了身后的龙涎香,看着重新落在手腕的珊瑚珠,眼眸沉沉。   “这红珊瑚配你的手倒好看,戴着吧。”皇上端详了一会儿,笑着开口道。   “臣妾不想戴。”李乔珂努力忍住起伏的情绪,终是忍不住这一句。   “怎么?看不上朕赏赐的东西,一应连母后赏的也不想要了?”皇上听似在玩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臣妾不敢。”李乔珂不去看他的脸,伸手帮他解着衣扣。   皇上似乎被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起,不轻不重的扔到了床上。   “你把朕赏你的那些东西不分由说的全部捐了出去,现在才来跟朕说不敢。”皇上的声音带了些微的恼怒。   李乔珂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语气却是倔强,“皇上若不满意臣妾的所作所为,方才席间为何不说?”   皇上动作微滞,伸手用力掰过她的下巴,眼里写着阴沉和不郁,“朕可以忍让你一两次,但不代表朕会纵容你如此放肆。”   “因为臣妾是李家的女儿吗?”李乔珂直视着他,“所以皇上顾忌臣妾的身份,所以皇上…”   “啊—!”她话还没说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呼。她感觉到他毫不留情的贯穿了她,她毫无准备的被撞得生疼,整个背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弓起。   “看来朕真是对你太好了。”皇上冷冷道,不顾她疼痛的反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李乔珂痛的直吸气,被迫的应和着他的动作,手臂环过他的背部,用力抓出一道道红痕。   “哗。”她使劲一扯,手串被扯断,断了线的珊瑚珠纷纷掉到了床上,掉到他起伏的背部上。   他看见满床滚动的珊瑚珠子,那样艳丽的颜色落在锦被上,衬得她雪白的身体愈发动人,也更加诱惑。他的眼里气愤更甚,同时□□也深了几分,再加上喝了些酒,他不再控制自己的分寸。   “啊—!”李乔珂神色痛苦的皱紧了眉,她几乎被彻底钉在了床上,痛的连吸气都撕心裂肺,他却如惩罚她一般的予取予求。   皇上抓住几颗滚落在手边的珊瑚珠,狠狠的碾压过她的身体,像是车辙一般她的雪白的肌肤映上了红痕。珊瑚珠上的香味浓烈的散发出来,笼罩了满床的缱绻风流。   “封锦嫔为锦婕妤,待会儿会有太监来传旨,让你家主子不必下床接旨了。”皇上穿戴整齐,对一旁的藏月道。搜寻奸细一事李乔良功劳卓著,李将军在边关又立了大功,再加上昨晚他借着酒意,确实过分了些,如今封她个婕妤,也算合情合理。   “是,奴婢知道了,恭送皇上。”藏月担心的看着还未掀开的床帘,昨夜屋里的动静听的她又惊又怕。   皇上走后藏月立刻掀开了床帘,看见李乔珂面色苍白的靠在床角,露出的手臂上满是红痕,她心里一惊,“主子…”   “别碰我!”李乔珂仿佛后怕一般的忙向后一缩,一动身体又是分筋错骨般的痛。   “皇上怎么能这样对主子。”藏月眼里满是心疼,看李乔珂的模样,不由泪水盈眶。   李乔珂抓紧了手上的被褥,身上充斥着麝香和龙涎香的气息,她只觉得几欲作呕,“藏月,我要沐浴。”   藏月连忙答应着下去准备了,李乔珂无力的看着手边的珊瑚珠,太医说若是麝香溶入肌理,女子则难以再有孕。她握紧了手上的珠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怕过不了审核,希望不需要再改。   ☆、真假   李乔珂躺在干净柔软的床褥上,淡淡的花朵清香让她舒心不少,困意一点一点爬上来。   “主子您在发热啊。”藏月见她面色酡红,用手一试发现她的额头滚烫,着急道,“一定是主子沐浴太久,着了凉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要去。”李乔珂拦住她,看见手臂上露出的红痕,她垂下手,“我睡一觉就会好了,不许请太医,听到了吗?”   “可是主子…”藏月面露忧色,刚想再说,踏星对她摇了摇头,“主子好好歇息吧,我和藏月就守在屋子外面,主子如果难受的紧了就叫唤一声。”   李乔珂已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可是睡的并不安稳,梦境仿佛让她置身于一个辽阔至极的空间,她却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陷入了莫名的空虚和恐慌里。似乎听见了雨声,不知是梦境里在下雨,还是雨打湿了梦境,她感到焦躁不安,却睡的更沉了。   “恒王殿下,这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练武场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殿下还是赶紧回宫吧。”练武场的一名侍卫为恒王撑着伞,劝说道。   恒王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日暮了,他眼眸微垂,开口问那个侍卫,“今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今日不曾有大事发生。”侍卫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今晨皇上封了锦嫔娘娘为锦婕妤。除此之外,属下不曾听过有其他大事。”   恒王沉默了一瞬,“锦婕妤赠送给边关将士的珍宝里放错了一些东西,你帮本王把这些东西送到彤炜馆吧。”   “属下遵命。”侍卫沉声应道,恒王不再说话,撑着伞离开,青油伞与天青色的雨逐渐融为一体,朦胧如远处的轻烟。   “藏月!”听见李乔珂的声音,守在门外的两人连忙跑了进来。李乔珂看窗外天色阴沉,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现在已经是戌时了。主子几乎睡了一天,不过看着精神好多了。”藏月听李乔珂声音不那么绵软了,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已经是戌时了…”李乔珂有些懊丧的靠在床上,她没想到会睡那么久,错过了她与恒王的约定。她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沥,不过他应该也不会等很久吧,这雨好像从她睡着后不久就开始下了。   她正出神想着,小文子忽然进来禀报道,“主子,练武场的一名侍卫在外面求见。”   李乔珂听到练武场三个字,正好与心里所想重合,连忙道,“让他进来。”   “属下参见锦婕妤。”侍卫捧着一个盒子,低头行礼道,“属下奉恒王之命,将此盒子交给锦婕妤。殿下说里面是锦婕妤误放入珍宝箱的东西,特地命属下来交还。”   小文子接过盒子,奇怪的是并不重,反倒轻得很。李乔珂开口问道,“恒王殿下现在身在何处?”   “恒王殿下白天一直待在练武场,直到接近日暮之时才离开,如今应该在宫外的恒王府中了。”侍卫如实回道,“属下东西已送到,就此告退。”   小文子将侍卫送了出去,踏星将盒子递给躺在床上的李乔珂,疑惑道,“主子,箱子里的珍宝都是奴婢和藏月一一放进去的,绝对没有什么误放的东西。不知恒王殿下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李乔珂还在想侍卫刚才说的话,到日暮才离开,这么说,他在练武场等了她一天。她有些烦乱的叹了一口气,打开手中的盒子。   等看清了那里面的物什,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两日后到了恒王出征的日子,安阳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来围观,浩荡的队列整齐站在皇城门口,整军待发的将士们看起来英姿飒爽。恒王一身银白铠甲,策马在队列最前面,高大英武,气势不凡。   “四哥这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函陵待在皇上身边,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恒王。   “待边关安稳无虞,有陛下的传召,四哥就回来了。”恒王微笑着回道。   “陛下这么忙,四哥又远在边关,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想起来。”函陵撇撇嘴,看向皇上。   “这些事你一个小丫头不必过问。”皇上扫了她一眼,对恒王道,“所有的东西,四哥都准备就绪了吗?”   “回皇上,羌国的奸细以及羌国公主的尸体由后面的士兵押送着,能解羌国秘毒的解药以及配方也已带齐,一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恒王认真的回道。   函陵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百无聊赖的看着拥挤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英俊熟悉的脸庞,她心里一喜,是他。   肖明书本想看坐在马上的恒王,却意外撞上了一双灵动喜悦的眉眼。他看见函陵脸上张扬的笑意,倒是有些无措的别开了视线,正好看到身边的李乔良若有所思。   “乔良兄,你还在想羌国公主的事情吗?”肖明书知道自从尸体从护城河里被打捞起来后,李乔良就一直心存疑虑。虽说尸体除了面目全非之外,其他特征都吻合,而且护城河畔的宅子也没有什么异常,宫里更是抓到了通敌的内奸,李乔良却似乎还在怀疑什么。   “虽说一切的证据都指向那具尸体就是她,但是我当时和她交过手,我总感觉,她不是这种会死于非命的人。”李乔良说完自己也笑了,摇了摇头。   “我想你是最近调查太累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也可以松一口气了。”肖明书笑道。   “这话你不该跟我说。”李乔良心照不宣的看着他,“你现在是监察御史,得皇上的传召已经可以进出养心殿了,你也该松一口气了。”   肖明书对他笑笑,看着他终是开口道,“乔良兄,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愿意帮我?”私通皇上的妃嫔是死罪,帮凶当然也难辞其咎,肖明书一直不明白李乔良为何帮他。   李乔良沉默了一瞬,“或许是不想有遗憾吧。就算不能在一起,能彼此多靠近一点,或许也好一些。远隔千里之外的相思,看着都太苦了。”他其实想到的是李乔年,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大哥为何这些年不娶妻,为何一到下雪的日子就会有些黯然。如果这是大哥莫大的遗憾,他不愿再看到这样的遗憾重复。   “不是千里之外,是近在咫尺。”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像是询问般的看向他,“我没说错吧。”   李乔良一怔,看到她的脸更是吃了一惊,鼻翼下传来莫名的香气,让人心迷,“你果然没死。”   “是啊,你的这里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她按着心的位置,笑着看向他,“我知道你想再见我一面,所以我就来了。”   “你似乎忘了我们的立场,既然你没死,那我就只好再抓你一次。”李乔良出手,她轻易闪过,他一惊,眼前看见的她似乎不是真实的。   “他们都说我就像风,从来没人能抓得住我。”她目光灼灼的看向他,“你抓得住我吗?”   李乔良不再动作,轻笑了一下,“看来我已经中了你的香,现在看见的应该都是幻觉。”   “你想杀我的话,应该是由你来抓我了。”李乔良张开手臂,神色从容。   她眼神一亮,写着惊叹和赞赏,“你果然和他们不一样。大晟自诩□□上国,人们却蠢如草包。自以为找到了我们羌国的内奸,其实不过是我们找了两只替罪羊罢了。你们自相残杀,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真是愚不可及。”   “故意出言激将,颠倒是非,难道就不幼稚愚蠢了吗?”李乔良神色漠然,“任凭你巧舌如簧,边关坚不可摧,大晟固若金汤,羌国再怎么狼子野心,也不过是个笑话。”   她嘴角微勾起,“等着瞧吧,羌国攻破安阳的那一日,已经不远了。到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以为坚不可摧的大晟,一瞬间土崩瓦解。”   “但是现在,我还不想杀你。”她巧笑嫣然,“其实,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你。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李乔良,你记住了,我叫安飒。”   声音逐渐模糊消失,眼前的景象像烟雾一般消散。李乔良眨了眨眼睛,确定闻不到那种芳香,这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境。   看来这又是羌国的一种秘毒,果真是防不胜防。但是这不也说明了她根本没死,如果她能让自己闻到香味而中招,那她一定就在自己附近。他左右搜寻,人群里哪里看得到她的身影。   他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努力。她敢和自己坦白羌国的阴谋,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如果依她所说,云家和虞家不是真正的内奸,那么那个真正的内奸会是谁?   “四哥别忘了与朕的约定,待四哥归来之日,定要与朕痛饮三坛御酒。”皇上和恒王都笑了,两人饮尽递上的饯别酒。   “饯别酒已饮过,陛下,臣就此别过。”恒王向皇上行了一个军礼,队列中的号角吹起,宣示着即刻出发。   李乔珂听到出发的号角声,心里更是慌乱,她转而向宫墙上跑去,楼梯一阶阶踩得飞快。她终于气喘吁吁的登上了宫墙,浩浩荡荡的队伍已行至城门。还是晚了一步吗?她看着那个队列最前面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恒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宫墙,眼里看不出情绪。李乔珂看着手上的湖灯,寥寥几笔勾勒出醉里挑灯看剑,她从未想过他会捡到她的湖灯,未想过他会将其保存的这么好,从未想过他会再还给自己。   李乔珂目送着恒王的身影逐渐消失,心里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冲天的马嘶声在他耳边响起,李乔良眼里光芒陡然一闪。他扭头看向城门的方向,前面的队列已行出了安阳城,马蹄扬起飞扬的尘土。   羌国崇尚良马,护城河里打捞上面目全非的尸体,以云家和虞家做了替罪羊,这些信息好像一下子微妙的有了联系。   那个内奸在护城河附近有府邸,在宫里有自己的人,有这样的势力还要与羌国勾结,只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李乔良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她是在给自己提示。   安飒公主,露凝香,紫绡。这三个名字,其实合起来就是飒露紫。      ☆、暗流汹涌   “回皇上,云家和虞家内奸通敌一案已经整合完毕,案底已记录存入大理寺。”魏维回禀道,“只是在验尸时,发现犯人虞婳身上的衣服含有马钱子粉末,不止如此,当日搜寻柔桑阁时,衣物上也都含有马钱子。微臣不确定这与内奸一案有无关联,但是不敢隐瞒皇上。”   “马钱子?是□□吗?”皇上皱眉,沉声问道。   “按仵作所说,马钱子适量便是止咳的良药,若是过量使用,容易造成情绪激动,严重时会呼吸不畅,甚至晕厥,尤其是孕妇所大忌。”魏维抬头看向皇上,“微臣不通医术,仵作也非精于此道,皇上还是问太医更为妥当。”   皇上摇摇头,“左右又是后宫的陷害伎俩,借着内奸一事正好盖了过去,多亏你细心发现了。”   “微臣不敢。”魏维连忙低头,“为皇上查案,无所隐瞒,乃是微臣分内之事。”皇上既然不打算细查,看来是刚处理完内奸一事,不想再在后宫闹得人心惶惶。他如果还继续提起,那就是不识相了。   “这件事朕现在不打算追根究底,你且先按下不表。”皇上沉吟了一会儿,“此次内奸一案,你劳心劳力,也是有功之臣。朕打算升你为大理寺卿,你回去休息两日,再来上任吧。”   魏维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微臣谢主隆恩。”   “退下吧。”   “微臣告退。”魏维离开了勤政殿,赵德全忙走了进来。   “皇上,奴才瞧着魏大人高兴的很,满脸喜色的就走了。”赵德全笑道。   “朕升了他的官,他能不高兴吗?”皇上看着手上的奏折,脸上也有了笑意,“如今内奸得除,边关也算安定,不用再担心内忧外患。礼部尚书上报说,今年膏雨润泽,风调雨顺,农业收成极好,产量比去年几乎多了五成。”   “奴才恭喜皇上。”赵德全忙笑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上天见皇上这么勤政爱民,心里感动,所以才给大晟降福了,奴才谢皇上。   “哈哈,瞧把你给乖的。”皇上乐不可支,“不过这样的喜事,确实值得普天同庆。这些日子人人都提心吊胆的,朕干脆趁此机会,大赦天下。”   一双洁白却不甚光滑的手,将手中的衣物点燃,放入火盆中。火苗映照着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憔悴,但依稀看得出曾经娇艳的颜色,只是眼眸却寒冷如冰。   “若笙,原来你在这里啊。快跟我回去吧,等下吴姑姑找不到人,我们又要挨打了。”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宫女,边说着边跑到她身边。   “你怎么在烧衣服啊?这不是虞美人的衣裳吗?”好儿话一出口知道自己失言,因为焦急却也不改正了。   “反正她也不可能活着再穿了,还不如让我烧给她。”杜若笙面无表情,“现在是十月朝,宫里不会重罚私自祭祀。听说这个时候烧冥衣给死去的人,能让他们在冥府穿暖。今天又是她们的头七,除了我烧衣给她们,还有谁会记得?”   “若笙,我知道你从前是皇上的嫔妃,被罚到浣衣局来做浣衣宫女,你一定很不甘也很委屈。”好儿蹲下来帮她一起烧着衣服,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对了若笙,我刚刚听说,今年农业收成极好,又解决了边关的问题,皇上很开心,不久后就要大赦天下了。”   杜若笙手一顿,看向她又问了一遍,“皇上要大赦天下?”   “是啊。”好儿点头如捣蒜,看着她笑道,“到时候你就能离开浣衣局,不用再受吴姑姑和那些人的欺负了。”   杜若笙看着自己的手,以前锦衣玉食的柔荑现在已有了一层薄茧,虽然她的舅父薛太医给了她送了不少护手的药,但是日夜浣衣下来,哪里还能光滑柔嫩如初。不过她并不过分为此难过,相反的,这些日子下来,她的心已学会和手上的薄茧一样变得坚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骄纵无知的杜若笙了。   她的手并不是不能变好,只要有雪绰霜,就算是疤痕都能消除,何况一层薄茧。她眼神一紧,有仇恨的光芒闪动。当初就是因为她,自己被贬到了浣衣局,受日夜劳作之苦,而她却因此得了皇后娘娘赏的雪绰霜。   而现在,云嫔和虞美人都死了,云虞两家被满门抄斩,她却因为有功被封为了婕妤,就凭她那么低贱的身份,踩着她们的尸体,一步步上位。现在她有机会可以出去了,怎么能不报仇。   孙青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杜若笙心中暗自发誓,咬紧了牙。   “孙婕妤到,淳才人到—!”太监尖长的通报声响起,陆婉正在喝安胎药的手一颤,药汁差点没洒出来。   “陆姐姐,你今日怎么样?”钱沅先笑道,陆婉微笑着说还好,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一同进来的孙青窈,笑得有些牵强,“孙姐姐也来了。”   孙青窈倒是大方,看着她笑道,“前些日子我病着,你也病着,现在我已经好了,你却还不好,可不得我来看你吗。”   陆婉听她这么说,倒是忍不住笑了,但眉目间仍有忧虑,“姐姐会生我的气吗?”   “当然生气了。”孙青窈佯装恼怒,“马上就是十一月了,上次的鹿肉宴没开成,这次我们还想着开个梅花宴,你要是再不好起来,耽误了我们的大事,你看我们三个,谁不生你的气。”   陆婉笑意嫣然,眼睛却如星辰一般闪亮,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不生气啊。”钱沅眨巴着眼睛,认真道,“陆姐姐,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这话说的两个人都笑了,钱沅有些莫名其妙,皱了皱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了,陆姐姐,这是我新做的鸡汤,皇后娘娘说很好喝,我给你和小宝宝也做了一盅,你喝喝看喜不喜欢?”   “这么多啊。”碧螺掀开盖子,陆婉看了看皱眉笑道,“我怎么喝的完?”   “那可不行,这鸡汤一定要趁热喝的。”钱沅正色道,“要是冷了再热,味道就不一样了。”   “你们这么冷的天过来,也喝点汤暖暖吧。”陆婉看向两人。   “我已经喝过了,两位姐姐喝吧。”钱沅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孙姐姐…”陆婉询问的看着她。   “沅沅煮的汤,当然不能浪费了。”孙青窈欣然应允。   碧螺盛好两碗汤,扑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增。   “锦婕妤到—!”两人还没开动呢,就看见李乔珂走了进来,闻见鸡汤的香味,于是笑道,“好啊你们三个,趁我不在就吃独食。”   “李姐姐来晚了,还敢挑我们的不是。”孙青窈取笑道,“正好这鸡汤也不够,没你的份了。”   “不会的,我熬了很多。”钱沅连忙解释道。   “你信她呢。”李乔珂作势要抢过孙青窈的汤碗,“既然没我的份,只好喝你的了。”   孙青窈也笑了,看了碧螺一眼。碧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又重新再盛了一碗汤,递给了李乔珂。   陆婉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自是欢喜,喝进嘴的鸡汤仿佛也变得格外香甜。   孙青窈刚要喝汤,那股油香气冲入鼻子里,竟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她放下汤匙,飞快的用手帕捂住嘴,不住的干呕了起来,只觉得胃里恶心的想吐。   “孙姐姐!”钱沅有些委屈道,“我熬的鸡汤有这么难喝吗?”   陆婉面露忧色的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道,“孙姐姐,你是不是怀孕了?”   李乔珂听了陆婉的话,神色倒是平静了下来,“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水艾,去请顾太医来。”孙青窈终于恢复了一些,给自己顺着气。水艾连忙答应着去请了。   “孙姐姐也有小宝宝了吗?太好了。”钱沅知道不是因为鸡汤难喝,开心了起来,“珂姐姐,你也喝啊,也许还能再喝出一个小宝宝来呢。”   李乔珂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孙青窈看着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太医还没来看过,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不消多时,顾望就赶来了,仔细的为她把脉后,开口道,“下官恭喜婕妤,婕妤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孙青窈得到了顾望的证实,不知怎的心里开心了起来。想到自己的肚子里现在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这种神奇的感觉真的很妙不可言。   李乔珂看见孙青窈脸上的惊喜和笑意,心里却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她也许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吧,是不是有些可惜呢。   “婕妤刚刚怀孕,胎象还不稳,万事都要小心。下官晚上再为婕妤请脉,这就去禀告皇上。”顾望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却一下子说不上来,“下官告退。”   “顾太医是太医院的副院首,果然办事细致。”陆婉看着孙青窈笑道,“孙姐姐的龙胎有顾太医照顾,一定是平安无事。”   钱沅一个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们问她笑什么,她回答说,“我想到明年琼花宴的时候,就会有两个小宝宝了,真有趣。”   “孙姐姐的孩子最早也要在明年七月才能出生,哪里赶得上琼花宴啊。”陆婉忍俊不禁。   “那我从今天起,就多做些东西给孙姐姐的小宝宝吃,让宝宝长大的快一些,这样就赶得上了。”钱沅满脸笑眯眯的。   她们又说笑了一会儿,方才散了。皇上知道后也十分高兴,赏赐了许多东西给琉璃殿,并让顾望好生照顾孙青窈的胎。   “婕妤身子本就弱,加上受孕时体内余毒还未完全清除,所以胎象也格外弱些。”顾望思索着开口道,“下官会为婕妤开安胎药,请婕妤务必每日服用。此外,一应刺激伤胎之物,婕妤都不可接触。”   “顾太医,多谢你。”孙青窈眼里带了些真诚,“我没有想过这个孩子来的这么快,却知道在他出生之前一定有许多的危险。但是我要这个孩子,一定要护得他周全。”   顾望看她温柔的眉眼,嘴角也有了淡淡的笑意,眼神坚定,“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婕妤和龙胎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让评论砸死我吧!求收藏,求评论啊!   ☆、重生   边关传来消息,与羌国的交接已顺利完成,羌国按照约定,付出了黄金万两,并撤军百米的代价,换取到了羌国奸细和他们羌国公主的尸体。羌国将领看见他们心心念念的公主却是一具死尸时,脸上怫然变色,但是无奈强军对峙,大晟边关的兵力显然优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忍气吞声的将公主的尸体运了回去。   皇上龙颜大悦,下令大赦天下,除个别罪行极其恶劣的犯人,其余有罪之人前罪均一笔勾销,既往不咎。百姓感念皇上仁德,被无罪释放之人甚至齐跪于宫门一天,以感谢皇恩浩荡。   后宫也不例外,被罚贬的宫人身上罪责全消,关在冷宫的妃嫔若神智尚还清醒的,也恢复了原来的名位。   杜若笙重新踏足后宫的时候,只觉得恍然如梦,环视着四周的宫墙,物是人非,纵然她容貌未变,心境却大不复从前了。   “若…主子,这衣服真好看。”好儿改口也快,兴奋的看着身上的婢女服饰,以前从来只是洗这些衣物,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自己穿上。   “日夜洗涤这些衣服,你还能觉出好看来。”杜若笙微微一笑,“不过没关系,以后你穿的衣服只会比这更好看。”   好儿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更甚。杜若笙恢复了杜美人的称号,也把她带出了浣衣局,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好人有好报,她的娘亲一直信这个理,所以给她起名叫好儿。她当时看杜若笙什么都不会,又被欺负的可怜,所以好心教她帮她,现在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杜若笙深吸了一口气,踏入重华宫,那些陈设摆放都未变,只是位置上的人,却和自己初进宫时大不相同了。尤其是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以前她只能坐在自己的下方,像空气一样默默无闻,现在却坐在了婕妤的位置上,看过来的目光都变得居高临下。杜若笙心里情绪起伏,表面上却不显,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杜若笙声音里带着几分谦卑和感激,“嫔妾从前犯下大错,幸得皇恩浩荡,赦免了嫔妾的罪责。嫔妾感沐天恩,从此必定改过自新,不使再犯错。”   “好了,快起来吧。”皇后笑得温和,“你有这样的觉悟本宫很欣慰。皇上下令大赦天下,从前之罪悉数一笔勾销,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了。经过内奸一事,后宫中的妃嫔稀少了许多,现在几位妹妹得以重新侍奉圣驾,充盈后宫,来日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就是大晟的功臣了。”   “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嫔妾受教,不胜欣喜。”杜若笙笑得感激,两个浅浅的梨涡衬出她几分乖巧来,不同于往日的跋扈嚣张,现在她的气质收敛沉静了许多,配上她本就姣好的容颜,倒让人感到几分舒心。   相较而言,从冷宫里被放出来的江才人则显得唯唯诺诺,举止扭捏,看谁都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同样是被消除了罪罚,大家嘴上虽不说,心里这么一比较,杜若笙明显赢得了更多好感。   孙青窈并不刻意避免与她的目光接触,杜若笙看见她,眼神似乎有些慌乱和复杂,最后也只是淡淡的别开眼。孙青窈从她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当初那个轻狂无知的影子了,心里却微微沉了下去。她是真的改过自新,还是已经学会演戏了?孙青窈看到她那样的眉眼,忽然想起云嫔临死前那样惊恐的眼神。她曾说过要让害死水姜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可是她自以为痛快淋漓的报了仇后,心里却是悲哀和害怕。现在她还要继续赶尽杀绝吗?   请安散了以后,孙青窈因为觉得有些累想先回宫,所以没有和李乔珂她们一起走。走到半路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唤她,她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应声转过身来。   “嫔妾参见孙婕妤。”杜若笙十分认真的行了一礼,抬头看向她。   孙青窈脸色淡淡,一般妃嫔相见,说“见过”就足以,她却特地用了“参见”二字。   “嫔妾斗胆将婕妤拦下,是有话想和婕妤说。”杜若笙语气真诚,“嫔妾从未想过此生还能离开浣衣局,但是现在有幸,能够恢复原来的名分,已经是欣喜若狂,别无所求。嫔妾知道从前与婕妤有过嫌隙,希望婕妤能既往不咎,嫔妾现在只希望在后宫能安稳度日,不再受日夜劳役之苦。”   孙青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并不闪躲,只是隐隐带了些恳求看向她。孙青窈沉默了一会儿,不自觉的抚上小腹,为了云嫔的前车之鉴,为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她终是心软了。   “我没有办法做到一笑泯恩仇。”孙青窈淡淡开口,“若不是平日里不得已,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只要我眼不见为净,或许我不会想起你做过的那些事。”   “嫔妾知道了,谢婕妤。”杜若笙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告了退转身走了。上一秒还感激不尽的眉眼这一秒已然冷硬,她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主子,您真的信她吗?”水艾见她走了,有些忧虑的看向孙青窈。   “若她是真心最好,若是假意,我也不会给她加害我的机会。”孙青窈微微叹了一口气,“水艾,我本以为报仇是一件无比快意的事情,但是我刚才看着她,心里竟然有些不忍。李姐姐说我的手上沾满了无辜的鲜血,我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竟然会感到难过。”   水艾握住她的手,“主子沾上的血,水艾和你一起分担。在水艾心里,主子一直是最纯洁,最美好的,这些难过都留给奴婢吧,主子值得开心的生活。”   孙青窈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笑意,她还有水艾不变的初心,还有肚子里这个干净纯洁的孩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皇上,杜美人跪在勤政殿外,说是要叩谢皇恩。”赵德全进来回道。   “杜美人?”皇上一下子想不怎么起来。   “这个,杜美人以前因为孙婕妤,当时还是孙才人宫室被毁一事,被皇上罚到了浣衣局做浣衣宫女,现在皇上大赦天下,她可不就出来了吗。”赵德全在旁提醒着。   “朕想起这么一回事了。”皇上翻阅着手上的奏章,并不抬头,“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在宫里待着吧,你去告诉她,她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让她回去吧。”   “是。”赵德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皇上,杜美人说她在浣衣局浣衣时,发明了一种能治疗双手龟裂之症的药膏,想呈给皇上。皇上可要见见?”   皇上抬起了头,若有所思,“让她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叩谢皇上隆恩。”杜若笙见等候了这么久,想来皇上是不耐烦听她絮絮叨叨的谢恩的,所以简洁的一句带过。   “你说有药膏要呈给朕?”皇上关心的是这个,马上就是十一月了,马上便是天寒地冻,边关更是严酷无比。如有治疗双手龟裂之症的药膏,此时真是再适宜不过了。   “是,请皇上过目。”杜若笙示意好儿呈上药膏,赵德全接过递给皇上,“臣妾浣衣时,时常受双手龟裂所扰,所以自行钻研医书,希望能从中找到解决之法。于是按着书上残缺的古方,加上自己亲身的试验,竟是制出了这药膏。不过臣妾不通医术,虽自己用着有效,也许太医改进后效果会更佳。”   “我边关的战士长年患双手龟裂之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解决之法,你这药膏来得倒是时候。”皇上脸上有了些笑意,“赵德全,将此药膏交给太医院,看看还要不要再增减什么配方。马上要入冬了,最好赶在初雪前,将此药送至边关。”   赵德全答应着去了,皇上走至杜若笙身边,让她平身,“难为你日夜浣衣,还能自行钻研医书,发明此药,倒是立了大功了。”   “臣妾不敢。”杜若笙浅笑,“臣妾当初犯错,自愿受罚,如今又深沐皇恩,自然要为皇上尽些绵薄之力。”她知道李乔珂和孙青窈被封,都是因为在朝政上立了功。皇上喜欢这种大方得体,心系国家的女子,那她当然知道怎么做。   “看来,你比以前沉稳懂事多了。”皇上赞许的点点头。   “臣妾谢皇上赞誉。”杜若笙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敢耽误皇上时间,先告退了。”   “手怎么这么凉。”她走的匆忙,手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皇上微皱眉,这才想起她刚才似乎在殿外跪了有一会儿。   “皇上恕罪,臣妾的手因为经常浸在冰水里,所以难以生暖。”杜若笙似乎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有了那盒药膏,他现在再碰到自己手上的薄茧,应该也会多几分怜惜吧。   “把朕的披风拿来。”皇上吩咐一个小太监,披在杜若笙身上,“虽说是受罚,看得出来你也受了不少苦。现在既然出来了,那些落下的病症都好好的补回来。”   “臣妾多谢皇上。”杜若笙眼里隐隐有泪光闪动,连忙掩住了不让皇上发现。   皇上没有错过她的表情,脸上却看不出情绪。   当晚皇上去了鹿鸣居,这样一来,一方面是显示了大赦天下后,前罪皆消,不许再有轻视之意,可另一方面,后宫的妃嫔们并不都这么想。   杜若笙是曾经让皇上厌弃,亲口发落至浣衣局的,而从未侍过寝的江才人则是因为当初玖妃的一句话就被打入了冷宫,就算皇上要彰显皇恩浩荡,似乎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去江才人那里。这个杜若笙,恐怕已经不比从前了。   “都准备好了吗?”杜若笙拨弄着香炉里的灰,开口问道。   “都好了。”好儿笑道,“主子,我们带着这些东西,要去哪里啊?”   “去拜访我的恩人。”杜若笙浇灭了香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想写重笙的,觉得怪怪的,还是这样好了。有喜欢这部作品的,欢迎加群一起讨论哟。 某鱼的脑洞 463518074   ☆、横祸   “嫔妾见过宜妃娘娘。”杜若笙盈盈施礼,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子。   “快起来。”宜妃笑得恬淡,握着佛珠的手一抬,“杜美人今日怎么到我这来了?”   “嫔妾在浣衣局服役时,多亏了娘娘照拂。”杜若笙眼里似有感激,“若不是娘娘指点,嫔妾怎会了解药物之道呢?”   宜妃嘴角淡淡笑意,“杜美人的舅父是太医院院首,杜美人略通医术也是合情合理。”   “娘娘果真深谋远虑,都说伴佛之人,心境清明,娘娘的心思,不可谓不大啊。”杜若笙轻笑,“嫔妾受娘娘的恩惠,理应报答,知道娘娘一向素俭,不喜奢华,所以给二皇子带了些衣物玩具,希望娘娘喜欢。”   “杜美人,二皇子身子弱,容不得任何肮脏东西近身。”宜妃难得的冷了脸,“二皇子逐渐长大,身量有变,你送的那些衣服恐怕不合身。”   “娘娘多心了,尺寸或许不对,但是怎么会不干净呢?”杜若笙故作疑惑的看向她,“又没有人在衣服上撒了药粉,娘娘说是不是?”   “美人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宜妃淡笑看向她。   “我只是可惜了这些好衣裳,娘娘不肯收,这宫里又没有别的皇子,倒是只能浪费了。”杜若笙面露惋惜。   “衣裳尺寸不会变,杜美人怕浪费,等湘嫔和孙婕妤的孩子生下来,再送也不迟啊。”宜妃明白了她的来意,幽幽开口道。   “娘娘真的要坐等宫中再添两位皇子吗?”杜若笙终是不及宜妃沉得住气,见她态度暧昧,干脆挑明了说。   “不然像杜美人这般跳脚吗?”宜妃就是要让她亲自说出来,“本宫觉得还是坐着省心些。”   “娘娘早就猜到我的来意。”杜若笙目光灼灼,“那我就明说了,我不会让孙青窈生下龙胎。”   “杜美人好本事,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宜妃从容不迫。   “嫔妾当然需要娘娘相助。”杜若笙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只要娘娘肯帮我,我不信我对付不了她。何况,这对二皇子,也是好事啊。”   “本宫就算有意相助,但是本宫不通医术,也不知要在衣服上撒药粉这些手段,恐怕帮不了美人。”宜妃捻过手上的佛珠,淡淡开口道。   “娘娘劳心便可,至于手段,嫔妾当然亲力亲为。”杜若笙知道她愿意相助,心里松了一口气。   “杜美人恐怕宫里还有事,本宫便不多留你了。”宜妃闭上眼,似是在诵经。   杜若笙识趣的告了退,虽然知道宜妃答应帮她,不过是在利用她,但是只要能除去孙青窈,她不介意再被利用一次。   “娘娘,您打算怎么对杜美人?”半夏看杜若笙走后,开口问道。   “她不过自作聪明,竟然还想威胁本宫。”宜妃神色冷冷,“不过有送上门的棋子为什么不用呢?帮着她除去了孙青窈,就算败露了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水艾姑娘!”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水艾应声回过头,只见一个身形壮硕,孔武有力的侍卫向她跑来。   “是你啊。”水艾认出了他,那天皇上派侍卫在养心殿路上埋伏时,这个侍卫在混乱中保护了自己,只是不知道他叫住她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那个侍卫看着她,支吾了好一阵,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也没什么事,那个水艾姑娘你去送东西吗?要不我帮你吧。”   水艾看他鲁莽的就要抢过手上的东西,连忙拿过,放下了脸色,“你干什么?别以为你上次护了我一下就能这么乱来,你要是再动手动脚的,我就到杨侍卫面前告状去。”   “别别别,对不起啊,水艾姑娘。”侍卫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不是要冒犯你,我就是想帮你的忙。那…那我走了。”   “等一下。”水艾突然开口道,侍卫一喜,连忙转身道,“水艾姑娘,你还有什么事?”   水艾看他一个大块头,此刻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熊伟,黑熊的熊,雄伟的伟。”熊伟看的呆了,对着她傻笑,“水艾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满嘴胡言乱语,不想理你了。”水艾一生气,跺脚就走了。熊伟忙伸出手,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主子让你去给锦婕妤送雪参,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水鸢见水艾回来,问了一句。   水艾低头一笑,却是没有解释,开口问道,“主子在屋里吗?”   “是啊,主子刚喝完安胎药,正在屋里画画呢。”水鸢端着喝完的药碗走了,“你自己去和主子说吧。”   水艾进了屋,满屋熨帖的药香,孙青窈正在书桌前画着一幅梅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来了,雪参送到了吗?”   “锦婕妤去练武场了,所以奴婢把雪参交给了藏月。”水艾上前帮她研着墨,看到浓稠的墨汁,倒是忽然想起了熊伟那张黑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青窈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什么。”水艾忍住笑意,继续专心研着墨。   “嘿嘿。”熊伟只管发呆傻笑着,注意到杨方域的目光时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   “大哥!”他连忙回过神,脸上却仍是掩不住的笑意。   “今日值班的时候为什么来晚了?”杨方域正色道。   “大哥,我今天路上碰见了点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熊伟挠挠头,解释道。   杨方域见他神色不自然,加上一整天的傻乐劲,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是碰上了哪位姑娘吧。”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熊伟眼神一亮。   “你身为御前侍卫,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玩忽职守,耽误了值班,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杨方域严厉道。   “大哥别生气,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还不行吗?”熊伟面露恳求,虽然杨方域待他如兄弟一般,但是做事一丝不苟,不会护短留情的。   “这个月的例银没收了。”杨方域似乎不为所动,果真是不留情面。   熊伟有些委屈的看他一眼,杨方域一瞪他,他一下子也就怂了,真是不辜负了他“熊”这个姓。   “你看上哪个宫的姑娘了?”杨方域办完了公事,还是要关心一下兄弟的私事的。   “嘿嘿。”熊伟一听他这么说,刚才的情绪一下子没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孙婕妤…”   “什么?”杨方域一惊,茶杯里的茶水都抖了几抖。   “不是,大哥我没说完呢。”熊伟看他这反应,连忙解释道,“是孙婕妤身边的水艾姑娘,上次我们埋伏在养心殿的小路,我一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   杨方域白了他一眼,喝着茶杯里的茶,听熊伟说到上次的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股萦绕鼻间的茉莉清香。他放下茶杯,“那人家姑娘对你什么意思?”   “她…她好像对我没什么意思。”熊伟苦恼的挠挠头,“不过她对我笑了,还谢我上次救了她,大哥你说,她这算是对我有意思吗?”   “多谢杨侍卫相救。”他脑海里浮现出孙青窈那张笑意嫣然的脸,摇了摇头清理思绪。   “人家姑娘那是对你没意思。”杨方域斜眼看着他,“你别自个儿在这瞎想了,早点洗洗睡吧。明日值班若是再迟到,我要你好看。”   “知道了,大哥。”熊伟有些丧气,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杨方域听见了,却没答话。   被褥咕噜咕噜的滚到钱沅的脚边,让她吓了一跳。羊脂连忙蹲下捡起被子,看见一双绣鞋,这才抬头看见是钱沅,“淳才人。”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林岫言抱怨道,一看正看着她莫名其妙的钱沅,不耐的撇了撇嘴,“原来是淳才人。”   “你们这么晚抱着被子做什么?”钱沅提醒了一句,“这样走路很容易摔倒的。”   “不劳淳才人关心。”林岫言似乎不领情,只是催促着羊脂快些。   “谢谢淳才人。”羊脂对帮忙扶起自己的钱沅露出感激之情。   “这个路我摔过,很痛的。”钱沅微苦着脸,“前面路更黑了,没有灯笼很难看见的。”   羊脂听了这话,面露忧色,“淳才人,我和主子要去冷宫,还有一段路呢,您的灯笼能借我们一用吗?”   “羊脂,我让你多嘴了吗?”林岫言听羊脂告诉了钱沅要去冷宫,一下子气愤道。   “主子,没有灯笼我们也走不到冷宫啊,您不是说,天气越来越冷,所以今晚要送被子给何才人吗?”羊脂看着她道。   “还不给我住嘴。”林岫言看羊脂越说越来劲了,又看看钱沅,脸不自觉的羞红了起来。   “原来你们要去送被子啊。”钱沅在她们争吵的时候认真思考,终于听懂了意思,“那我把灯笼给你们吧。”   “不用了。”林岫言理直气壮的回绝,她曾经害钱沅在虞婳面前罚跪,她不相信钱沅就这么好心。   “谢谢淳才人,奴婢来拿吧。”羊脂笑着接过灯笼,林岫言整个脸色都要不好了。   “你们也拿着这个吧。”钱沅送佛送到西,“这个是皇后娘娘要吃的糕点,我做的太多了,剩了好多下来。反正我也吃不下了,你们三个人吃应该就不会浪费了。”   “自己吃不下的东西拿来送人,谁稀罕?”林岫言依旧冷嘲热讽,“别跟她废话了,羊脂,我们走。”   葫芦倒是愤愤道,“主子,您又借灯笼,又送点心的,林才人还这么不领情,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可是她不是要给何才人送被子吗?”钱沅笑眯眯道,“林才人也不是很坏嘛。”   “羊脂,不是让你别拿淳才人的糕点了,你怎么又拿了?”林岫言抱怨道。   “主子,可是刚才明明是你吃的最多啊。”羊脂无奈的看着她,“不过何才人现在吃饱穿暖,倒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林岫言倒是有几分忧郁,“皎然真是运气不好,皇上大赦天下都没她的份,她在秋猎的时候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啊?”   “主子别想这些了,仔细头疼。”羊脂贴心的提醒道,“不过现在云嫔和虞美人都倒了,主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啊?”   “我也不知道啊。”林岫言叹了一口气,“锦婕妤她们不可能了,如果是邓婕妤,整日里安安静静的,不打打嘴仗我又不开心。”   “奴婢觉得淳才人善良又不计前嫌,主子那些姐妹,倒不如淳才人来的实在。”羊脂带着几分肯定道。   林岫言牵了牵嘴角,刚要说话,忽然被羊脂捂住了嘴巴,接着吹灭了灯笼。她一惊,只见两三个太监拖着一个一人高的活蹦乱跳的袋子,合力将其推下了井去。   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有人!”其中一个太监出声道,转过身来搜寻着,林岫言借着月光看到了他左脸上有一颗痣。   她还在发慌他们逐渐走近,羊脂连忙拉着她,她一看旁边有一处低矮的小路,通着镂空的假山,两人匆忙半爬着躲进了假山里,头也不回的往采薇居跑去,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去了。   太监们搜寻着她们刚刚躲过的草丛,一只精致的点心盒在月光映照下,花纹清晰可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啥也不说了。   ☆、高处不胜寒   “天气渐凉,今日午后本宫在青雀楼设下粥宴,请各位妹妹登高喝粥。”皇后坐在正座上,端的一副雍容大方。   “多谢皇后娘娘。”众妃嫔齐声应道,皇后设宴倒是好事,只是听说宫里今晨在一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泡涨了的女尸,真是大煞风景。不过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却闭口不提这件事,想来死的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不想弄得人心惶惶,她们当然也就不提了。   “好了,那现在便散了吧。”皇后眼光一扫,“孙婕妤和湘嫔有孕在身,不妨走的慢些。”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们两人留下了,两人也不傻,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其他人识趣的鱼贯而出。   钱沅看见林岫言,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她对她倒是改观了,于是主动对她笑了笑。林岫言却似乎有些惊慌,又看见她身边的李乔珂,什么也没表示,扶着羊脂的手匆忙走了。   “你跟林才人有交情吗?”李乔珂疑惑两人的互动。   “珂姐姐,其实林才人没有那么坏,昨晚我正好碰见她给冷宫的何才人送被子呢。”钱沅解释道。   “你倒是心眼好。”李乔珂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别的。   “今晨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吗?”皇后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两人对视一眼,孙青窈开口道,“嫔妾听说在井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皇后娘娘指的是这件事吗?”   “正是,死的人是御膳房的宫女流岚,而据御膳房的人说,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是她给孙婕妤和湘嫔送蜜露羹。”皇后神色淡淡,“皇上大赦天下乃是仁厚之举,若有人视此为罔顾律法的机会,本宫决不轻饶。此事宫里已有流言,若不处理,倒是助长了其他人顶风作案的势头,所以叫你们两个留下,做个筏子给他们看着,你们只管告诉本宫真话。”   “皇后娘娘远虑,嫔妾必定知无不言。”两人齐声答道。   “流岚给你们送蜜露羹,你们可都收到了?”皇后抿着茶,开口问道。   “回娘娘,嫔妾确实记得御膳房昨夜送了一道羹汤来,不过嫔妾没见过流岚,只是让水鸢拿到房里来,喝完便歇下了。”孙青窈回答道。   “回皇后娘娘,”陆婉听孙青窈这么说,似乎变得有些紧张,“嫔妾…嫔妾昨晚并未见过流岚,也不知御膳房送了羹汤来。”   孙青窈转头看向她,两人对视着,陆婉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孙青窈暗暗蹙眉,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   “这么说,流岚到过琉璃殿,却没到过常棣堂。”皇后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就算是自己要寻死,哪有做事不做完之理。那口井不在通往常棣堂的路上,看来是半路突然改了道,结果却遇上了这样的事,真是蹊跷。”   “皇后娘娘,流岚的身上可有什么线索吗?还有她若是在送羹汤的路上遇害,井边可有发现食盒、碗筷等物?检验这些东西,或许另有发现也未可知。”孙青窈不明白那个幕后黑手想做什么,如果陆婉没见过流岚,那流岚死前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琉璃殿,难道是想以此把罪名推到她身上,让别人以为是她杀了流岚吗?   “就是没有其他线索,本宫才只好来问你们。”皇后淡淡的说道,“按理说,流岚身边应该还有一份羹汤,但是她的身上还有井边都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东西。”   “皇后娘娘,嫔妾真的没有见过流岚,嫔妾宫里的人都可作证。”陆婉听她这么说,变得有些激动,一下子气喘不止。   “妹妹别激动,冷静些吧。”孙青窈看她哮喘又犯了,连忙安抚着她。六个月的身孕,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婉反握着她的手,眼神微动,取出袖中的香囊嗅着,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了下来。   孙青窈见她随身携带着自己送她的香囊,花纹已经是半旧不新了,可见她用了很久。   “湘嫔好些了吗?”皇后也吓了一跳,面露忧色。   “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多了。”陆婉仍有些微喘,但看起来大致无恙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你怀有龙胎,身子又弱,不宜情绪激动。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赶紧回去休息吧。孙婕妤也回去吧,此事本宫已大致了解,待进一步调查后自有定夺。”   两人告了退,一同出了重华宫。   “我见着你这几日脸色还好,怎么身体愈发差了?”孙青窈看她的神色,对她轻声道,“没事吧。”   陆婉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想可能是被皇后娘娘说的吓到了,只要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那好,让碧螺先扶你回去休息吧。你没有见过流岚,她的死与你有什么相干,别自己吓着自己了。”   “可是姐姐,这样一来,你就是最后见到流岚的人,会不会...”陆婉语气有些害怕。   “清者自清,我自有分寸的。”孙青窈笑道。   “主子,该回去喝安胎药了。”碧螺走上前,轻声提醒她。   “我也回去了,下午再见吧。”孙青窈扶着水鸢,和陆婉道了别,一径走了。   午后妃嫔们如约来到了青雀楼,穿红戴绿的美人们行走于高楼上,远远看去就像花影攒动。有些宫女则在楼下放起了风筝,登高望远,头顶是澄澈明朗的天空,偶尔几只漂亮的风筝飘动,让人无由的心情开阔。   楼阁里却不这么平静了,妃嫔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上午的事,乐此不疲。   “我听说那个宫女是给孙婕妤送完羹汤后出事的,你说这事会不会和孙婕妤有关啊?”   “诶,我以前听人说,有一种鬼会悄悄跟在人后头,要是不给它东西吃,就会杀人灭口呢,这宫女身边没有另一份羹汤,不是碰到鬼了吧。”   “胡说什么呢?琉璃殿又不是冷宫,怎么会有鬼呢?”   “这可不是瞎说,孙婕妤怀孕的时候,正值云虞两家被满门抄斩不久,虞美人一尸两命,云嫔被发现不也是孙婕妤的功劳吗?所以啊,宫里早就有人说,孙婕妤怀的其实是来索命的冤魂呢。”   “皇后娘娘准备了这么多粥,竟也堵不住你们这起人的嘴。”李乔珂冷冷道,“想喝的就留下,不想喝的就别糟蹋这些好粥了。”   她们一看是李乔珂,锦婕妤那行事作风,她们哪里还敢继续嚼舌根,况且这话说的她们一阵面红耳赤,早就无地自容,都连忙散开了。   “孙婕妤!”好不容易逃开了李乔珂,发现孙青窈就在不远处,刚才的话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更是惊慌不已。孙青窈目光淡淡的扫过她们,被冷风一吹,竟感觉背脊一片冰凉。   “多谢姐姐。”孙青窈看向转过身的李乔珂。   “这宫里永远都是这样,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真是无趣的紧。”李乔珂给自己盛了一碗鸡丝粥。   “流言不是无中生有的,她们不过也是受人利用,道听途说。”孙青窈微笑,轻抿了一口甜枣粥。   “你觉得有人在故意散布你的流言?”李乔珂反问道。   “宫里怀孕的妃嫔,哪个不是被虎视眈眈?她们借此事大做文章才是正常,传播我腹中的孩子是恶鬼的流言,”孙青窈眼光深邃,“所以要加害接触过我的人,以坐实这个无稽之谈吗?”   “如果按你这么说,接近你的人都会有危险了?”李乔珂忽然笑了,“这倒有趣,我倒想看看他能对我怎么样。”   “陆姐姐,你怎么待在窗边啊?”钱沅一边喝着五子粥,一边问道。   “里面太闷了,我最近总觉得呼吸不畅,到窗边吹吹风倒好些。”陆婉捧着一碗百合粥,却似乎没有动过。   “我正想找百合粥呢,原来最后一碗在陆姐姐这里。”钱沅眉开眼笑,“陆姐姐不喝的话,可以给我吗?”   “当然了。”陆婉笑了笑,“我也没胃口,不过可能有些冷了。”   “没关系的,搅一搅就是热的了。”钱沅不以为意,接过陆婉手上的粥。   “这个簪子,好久没看妹妹戴了。”陆婉看见她头上的粉红珠钗,开口问道。   钱沅听了这话,下意识的立刻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道,“是啊。”   因为今天可以吃到各种各样的美味好粥,所以她特地戴了这个簪子,这样就好像跟肖明书一起吃一样。   “我觉得有些冷了,钱妹妹,我们进去吧。”陆婉似乎身体不适,被寒风一吹,脸色都被吹得有些发白了。   “好啊。”钱沅答应着,刚要转身,忽然感到一阵力道,竟是大力的推了她一把。   “小心啊!”陆婉忙伸出手拉住她的衣服,栏杆竟一下子断了,要不是她及时拉了钱沅一把,简直不堪设想。   钱沅看见陆婉惊慌的眉眼,忙开口刚要说什么,忽然瞥见一道粉红色的光。她一惊,转头看去,簪子似乎因为她刚才的倾斜滑落了。   钱沅连忙伸出手去抓簪子,却没想到自己就在断裂的栏杆边缘。陆婉没料到她还会扑出去,动作慢了一拍,这次却没能抓住她。   “钱妹妹!”陆婉的喊声惊动了楼里的其他人,她们纷纷呆住了,目光转向了这个断裂的栏杆。只见一道粉色的身影如飞鸟般径直坠下。   “今日就先议到这里,明书,你今天倒是说了许多话。”皇上面带笑意,“来人,赐茶。”   “微臣多谢皇上。”肖明书刚要接过茶盏,却一不留神失了手,茶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   他猛然一惊,忽然外面传来太监急切的叫喊声,“皇上,皇上!”   “什么事这么惊慌?”皇上看着匆匆跑进来的小太监,皱眉问道。   “淳才人从青雀楼断裂的栏杆处坠落,从楼上都能看见血,皇后娘娘赶紧让奴才来报信。”   肖明书瞳孔陡然缩紧,脸庞瞬间没了血色。      ☆、扑朔迷离   “水艾姑娘,你的风筝。”熊伟捡了断线的风筝回来,一脸笑嘻嘻的看着水艾。   “奇怪了,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风筝?”水艾一把夺过,觑眼看他。   “我刚才看见你放来着。”熊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这个侍卫,怎么整天不去巡逻,老看着其他姑娘送什么东西,放什么风筝。”水艾微嗔道,“真不知道杨侍卫怎么有你这样的手下。”   熊伟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楼上传来一声惊呼。他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粉色的身影急剧坠下,说时迟,那时快,他飞快的并跑两步,眼看着接不住,仗着自己壮实肉厚,猛的扑倒在地,结结实实的当了回肉盾。   “噗”的一声,熊伟愣是被这一下撞出了一口血来,好在他身体底子厚,神智却还勉强清醒,只听得见四周一片惊慌喊叫声,楼上更是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如蚊子一般,“血!好多血!不得了啦!”   “淳才人!”水艾这才看清摔下来的女子是钱沅,似乎陷入了昏迷,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粉红珠钗。   “沅沅!”李乔珂第一个赶到,抱住昏迷的钱沅,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她还活着,连忙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也陆续赶到,皇后娘娘连忙叫太医,早有太监去给皇上报信。熊伟被这些声音吵得头疼了起来,忽然听见了水艾关切的语气,“熊伟,你没事吧。”   熊伟咧嘴一笑,心里一喜,然后晕了过去。   “太医,淳才人怎么样了?”皇上坐在钱沅的床边,开口问道。   “回皇上,淳才人从高处坠落,所幸最后缓解了冲击,并无性命之忧,但是导致心脉受损,以后恐会落下病根。近期更是要静心休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了。”   “年纪轻轻,落下了病根终究不是好事。”皇上微微皱眉,“你再想想办法。”   “微臣无能。”太医低头谢罪。   “皇上,太医已经尽心医治了,如果还是束手无策,那也只能是淳才人的命数不好了。”皇后看着钱沅,微微叹息。   “真是命数吗?”皇上面色不郁,“青雀楼的栏杆怎么会突然断裂?皇后设下粥宴宴请妃嫔,难道负责的宫人在设宴前,都没有仔细检查过吗?”   “是臣妾的疏忽…”皇后刚要谢罪,皇上手一抬,示意她停下,“这事不是皇后的错,青雀楼的宫人疏忽职守,自行去领杖责一百。还有朕听说,有一个侍卫及时救了淳才人,朕要赏他舍身救主。后宫的宫人,若是不是能忠心尽责,反而置主子于危险之中的,朕看都不必留了。”   “奴才(奴婢)知罪,请皇上恕罪。”一屋子里的宫人们都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皇上握住皇后的手,“好了,罚也罚了,淳才人也无性命之忧,皇后不必再担忧。朕还有些奏章要批,先回勤政殿了。”   “臣妾恭送皇上。”屋里的妃嫔齐声道。   “你们待了这么久也累了,淳才人也需要静养,都回去吧。”皇后发话道,众人都应了。李乔珂看着钱沅手上紧握的珠钗,若有所思。   “陆婉,当时你和沅沅一起站在栏杆边,沅沅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吗?”李乔珂问她。   “我当时在栏杆边站的冷了想回去,结果钱妹妹突然就往前一扑,我拉住了她,可是她好像要抓什么东西,又扑了出去,所以…所以才会坠楼。”陆婉仍然心有余悸。   “怎么会主动扑出去呢?”孙青窈秀眉微颦,“莫不是被推了一把?”   “我不知道,当时楼里妃嫔众多,我也没看清身边都有谁。”陆婉摇头道。   “就算是有人故意,怎么会针对沅沅呢?”李乔珂疑惑,“若是针对陆婉倒还有可能。”   “也许那个人的本意是要推陆妹妹下楼,结果阴差阳错的害了钱妹妹。”孙青窈眼神微凝,“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一箭三雕之计。”   孙青窈与李乔珂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有人散布流言说孙青窈的孩子是厉鬼化身,接近她的人都会遭到灾祸,那个坠井的宫女是个开端,钱沅这一坠楼似乎也在证实这个流言,而且要是推了陆婉下楼,一尸两命,又能连坐到她,简直再好不过。   “如果这么说,接下来有危险的就是我和陆婉了。”李乔珂看向面色苍白的陆婉,“陆婉的危险可能比我更大一些。”   “会有危险吗?”陆婉听她们说的这么从容自若,声音微微发抖,“那李姐姐你能陪在我身边吗?”   “不用怕。”李乔珂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取出鱼肠剑,“这个你放在身边防身吧,要是真的有危险,你就用这柄鱼肠剑解决掉。”   “那李姐姐你呢?”陆婉握着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我倒是想快点把那个人揪出来,敢用这些卑鄙手段伤人,我绝不轻饶他。”李乔珂想到还在昏迷的钱沅,不由愤愤道。   “妹妹近日身体总是不好,今天受了惊吓,脸色愈发差了。”孙青窈扶住她,笑道,“妹妹不必过分担心,我和李姐姐自然会找出那个人的。”   陆婉看着她笑了笑,又看了看李乔珂,扶着碧螺的手回去了。   “李姐姐还要去看沅沅吗?”孙青窈开口问道。   “沅沅要静养,我也不打扰她了。”李乔珂想起钱沅手上的珠钗,“我要去练武场,先回去换衣服了。”   “水艾,你去给那个救淳才人的侍卫备上一份礼,还有帮我给杨侍卫传个话,今夜青雀楼可能不太平,巡逻的侍卫不要漏了那里。”孙青窈幽幽开口道,栏杆如果是有意为之,皇上重罚了青雀楼的宫人,势必会仔细检查断裂处,那个人一定会派人毁灭证据。   “你疯啦,让宫女给我传信。”李乔珂又惊又怒的看着肖明书,“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会怎样吗?”肖家在宫里安插了眼线她在秋猎时就知道,可是竟然让宫女明目张胆的给她传信,约她在交泰殿旁见面,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肖明书嘴唇发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阿沅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虽然昏迷但是没有性命危险。”李乔珂叹了一口气,“只是太医说她从高楼摔下来,心脉受损,以后都不能受什么重大刺激。”   肖明书才如释重负,听她说了后半句,心里一凉,“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好端端的从高楼上摔下来?”   “还不是为了你送她的那根珠钗,沅沅为了抓住它,从断裂的栏杆那里掉了下去。”   “你是说她为了抓住珠钗才摔了下去。”肖明书皱眉道,“不会的,阿沅很珍视那支珠钗,不会随意拿下来的。除非,是有人故意用珠钗引诱她跳下去。”   “她当时为了救人,身形趔趄了一下,也许珠钗是滑落了也说不定。”李乔珂只想到有人在栏杆上做了手脚,却没有这么想过。   “不是最好,如果是的话,那个人把阿沅带到断裂的栏杆边,又知道用珠钗让她跳下去,一定是处心积虑,甚至对阿沅很熟悉。”肖明书眼色微沉,“一想到阿沅有这样的暗敌,要置她于死地,那么阿沅现在一定很危险。不行,我不能再让阿沅待在宫里,我要带她走。”   “你冷静点,凭你一己之力,怎么带走沅沅?”李乔珂连忙道。   “我一直很冷静,我一步一步的经营谋划,就是为了靠近阿沅,终有一天能有机会带走她。”肖明书神色坚定,“现在,我不能再等了。”   “你想怎么做?肖家是有钱有势,但是沅沅身在后宫,你根本连她的面都见不到,难道你还想提剑逼宫吗?”   “如果她不在宫里呢,如果她在宫外然后失踪了,或者死了,那又怎样?”肖明书眼光灼灼,“我听说函陵公主十日后会前往华光寺祈福求签,朝中身世显赫或是家境富足的子弟都会去,实则是为公主挑选驸马。只要阿沅那时能和公主一起出宫,我就有把握能带走她,再也不让她待在后宫这种地方。”   “你早就想好了。”李乔珂轻笑,听不出情绪。   “我就是因为想的太多,所以让阿沅多受了这么多伤害。”肖明书苦笑,“这一次我什么都不想了,我只知道我想她想得快要发狂了。”   “肖明书,沅沅有你,真好。”李乔珂微笑,转而正色道,“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不去练武场,我该惹人怀疑了。对了,你知道我二哥最近在干什么吗?”   “自恒王出征后,兵部事务繁忙,他一直埋头在兵部处理事情,似乎在调查什么。”肖明书如实道,“请你告诉阿沅,让她快点好起来,再等十天,我就带她离开。”   “好,但是你一定要计划周详,万一事情败露了,你们的下场不会比云虞两家更好。”李乔珂知道这是欺君之罪,但是能帮到这样的有情人,欺君又如何?在这后宫她已经深受其害,如果沅沅能逃过一劫,她也是高兴的。   “多谢。”肖明书神色肃然,他愿意用一切去赌,赌他梦寐以求的未来。只要最后有她,那就够了。   夜已渐深,淡月朗星,一缕轻雾给黑夜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迷离。青雀楼的屋檐在这样的星光下,真如一只似要起飞的青雀,半空中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又平添了几丝可怖。   断裂的栏杆仍未被修补,像一张黑色的大口等着吞噬着什么。杨方域带着侍卫巡逻于此,依稀可听见整齐的脚步声。   渐渐的一个黑影被拉长,越来越靠近栏杆。杨方域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半眯,“谁在哪里?”   黑影试图逃窜,杨方域觉得不对,连忙喝令侍卫们追上,终于追到了那个人,点起灯笼一看却是负责修缮青雀楼的宫人。   “杨侍卫,奴才奉皇上之命修缮青雀楼,只是白日里受了杖刑行动不便,又怕皇上怪罪怠工,所以连夜来查看这栏杆,明日好带匹配的木材来。”小太监连忙俯首道。   “那你跑什么?”杨方域看他腿脚发软,可见的确是受了杖刑,所言不虚。   “奴才一听杨侍卫喊声,白天被吓怕了,一时惊慌,这才跑的。杨侍卫如果不信,大可问其他一同修缮的宫人,我们抓阄决定谁来跑这趟苦差,结果奴才手背,愣是抽到了自个儿。”小太监满脸愁苦,大晚上还带着伤,跑来查看栏杆还被侍卫抓住了盘问,可不是倒霉到家了吗?   “那这栏杆经你方才检验,可有异常?”杨方域继续问道。   “这断痕虽然新,可是应该是自然断裂的,并无异常。”小太监不敢欺瞒,如实回道。   杨方域神色淡淡,看来今夜加强对青雀楼的巡逻是多余的了。   “奴才奉太医之命给淳才人送药来了。”一个太监端着药碗,进了怀束院。   “主子需要静养,你别进来了,把药碗给我吧。”葫芦用一条手帕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隔着帕子传来的滚烫,还是让她忍不住把药碗先放在桌上,捏紧了耳朵。   “太医院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主子不能受刺激,这药这么烫,万一碗摔碎了,吵到了主子怎么办?”葫芦看着被烫的发红的手,忍不住微嗔道。   “是奴才失职,怕一路上药凉了,所以放烫了些。”太监连忙道歉,左脸上的一颗痣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   “你这么聒噪做什么?”葫芦皱眉,不耐烦的看着他,“好了好了,快些走吧,药碗我明日自会送还,以后做事当心些。”   “是。”太监看葫芦面露气愤,于是低了头应道,一径走了。   葫芦见他走了,收好了手帕,看着手上红肿的刺痛,疼的微微吸气。      ☆、晚梅   孙青窈轻叩着茶盏,秀眉微蹙,钱沅仍未醒,栏杆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关于她腹中孩子的流言倒是甚嚣尘上。是她猜错了吗?为何栏杆找不到人为断裂的痕迹?也许,现在能知道的线索,都在钱沅身上了。   “主子,怀束院传来消息,说淳才人醒了。”水艾激动的进来报信道,宫里都说孙青窈的孩子是厉鬼,接触的人都会遭遇不测,现在钱沅醒了,看她们还怎么嚼舌根。   孙青窈脸上也有了笑意,带着水艾就往怀束院的方向去。李乔珂和陆婉已经到了,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旁边的椅上,看着仍有些虚弱的钱沅。   “孙姐姐。”钱沅看见她来了,扯出一个笑来。   “妹妹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孙青窈看见钱沅脸上的笑意,微微动容。   “这么久吗?”钱沅仔细蹙眉想了想,觉得脑袋有些发疼,用力睁了睁眼。   “沅沅,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掉下去的吗?”李乔珂握着她的手。   “当时,我感觉有人好像推了我一把,然后栏杆就断了,可是接着珠钗掉下去了,所以我就伸手去抓,然后…就记不得了。”钱沅很努力的在回忆。   “钱妹妹可看清了是谁推了你吗?”陆婉看着她问道。   “那个人在我身后推了我,我没看见是谁。”钱沅摇摇头,“陆姐姐,你也没看见吗?”   “当时人多,我也没有注意。”陆婉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倒是断了线索了。”李乔珂看了看孙青窈,流言越传越厉害,可是她们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主子,该喝药了。”葫芦用手帕托着药碗进来,手上还缠着绷带。   “葫芦,你的手怎么了?”陆婉看她这副样子,开口问道。   “回湘嫔,前几天送药的那个小太监,可能是新来的,送来十分滚烫的药,奴婢的手就是接药的时候烫伤的。”葫芦面露苦色,“不过幸好我用手帕托着,好容易把药碗放到了桌上,才没摔了碗,惊动主子。”   “葫芦,给我看看。”钱沅担心道,看见她手上的绷带,有些心疼,“药烫的话干嘛还要去接呢?就是打碎了也没有关系啊,我又不怕。”   听了这话,她们倒是都沉默了,钱沅面露疑惑,李乔珂此时开口道,“沅沅刚醒,我来陪她好了,你们怀着孕先回去吧。”   孙青窈知道李乔珂和钱沅的关系比她们来的更深厚,此时可能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加上钱沅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就起身要走了,转头却看见陆婉看着李乔珂那样深切的目光,似乎又有些哀伤。   “主子,我们该回去喝安胎药了。”碧螺在旁提醒道,陆婉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扶着碧螺的手站了起来。   “妹妹当心些。”孙青窈看她大腹便便,行动略有不便,于是上前扶了她一把,感觉到袖中坚硬的物什,看来她果然是把李乔珂给她的鱼肠剑随身携带,用以自保突发的危险。   “那我先回去喝药了,孙姐姐路上小心。”陆婉对她一笑,由碧螺扶着慢慢的走了。   孙青窈正欲走时,看见葫芦有些为难的拿着一块弄脏了的手帕,于是上前问道,“葫芦,你这是要做什么?”   “孙婕妤,前几天端药时奴婢不慎将药汁洒到了手帕上,可是现在手又伤着不能碰水,正为难呢。”葫芦面露难色。   “手被烫伤了,千万不能碰水,否则留疤倒还好,感染了就更麻烦了。”孙青窈笑道,“那这样吧,这条帕子我让水艾帮你洗,另外我上次受伤时的雪绰霜应该还有,等来还帕子时一起给你。”   “奴婢哪儿配用雪绰膏这么好的药。”葫芦连连摆手道,“多谢孙婕妤好意,奴婢不敢当。”   “你也算是为了你主子受伤,怎么不配呢?”孙青窈笑问道,又回头吩咐水艾把脏帕子拿了。   葫芦眼里尽是感激之色,连连道谢,“主子有孙婕妤这样的姐妹,真是主子的福气。可恨孙婕妤这么好的心肠,宫里还有人说婕妤的坏话,真不知安的都是什么心。”   “流言止于智者,迟早会分明的。”孙青窈轻笑,“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孙青窈一径往琉璃殿走了,水艾见出了怀束院,这才开口问道,“主子,淳才人也不记得当日的情况,栏杆又是自然断裂的,所有的矛头现在都指向了主子肚里的孩子。主子可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依你看来,谁最有可能呢?”孙青窈眼光微动,“杀人投井,散布流言,推钱沅下楼…”   她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水艾见她不说话,试探的问道,“奴婢觉得,可能是杜美人。她本来就与主子有旧怨,主子这样的流言,不是对她有利吗?”   “她刚从浣衣局里出来,哪里有这么大的能力?就算她能杀个宫女,可是青雀楼的栏杆,她为什么能在修缮宫人检查之前做好了手脚?”孙青窈神色淡淡,“我说放她一条生路,就算因为她现在根本不够格让我对付她,除非她身后还有一个根基深厚的人在帮着她。”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水艾提醒她,“杜美人一出来,就带礼物去拜访了各宫高位的嫔妃,玖妃娘娘一向性子清冷,不与人来往的,给她吃了个闭门羹。其他的像宜妃娘娘,许充容这样待人还算平和的,不都见了她吗?也许她就是在那时和哪位妃嫔结成同盟了呢。主子和锦婕妤,湘嫔,淳才人一直交情匪浅,又深得圣宠,宫里早就虎视眈眈了。被联手对付,也是情理之中啊。”   孙青窈皱眉摇摇头,“一时想不清思绪,先回宫吧。”   “是,主子。”水艾应道,“这个时候,顾太医也该来给主子请脉了。”   “沅沅,肖明书知道了你受伤的事情,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李乔珂看着钱沅开口道。   “明哥哥…明哥哥他知道了?”钱沅顿时泪水盈睫,“他要说什么?”   “他说,他要带你走。”李乔珂目光灼灼的看向她,“七天之后,是函陵公主出宫去华光寺祈福的日子,他会安排好所有事情在那里等你,只要你出现他就带你走,再也不回宫了。”   “什么?”钱沅一惊,忽然咳嗽起来,李乔珂给她顺着气,连忙道,“不许激动,你现在身子没好,万一又晕倒了怎么办?”   “李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钱沅泪中带笑,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开心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乔珂轻笑,钱沅兴奋的扑进她的怀里,又哭又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钱沅睁着仍有泪水的眼睛看向她,“那李姐姐要不要一起走?”   李乔珂一怔,钱沅继续说,“李姐姐在宫里也不开心不是吗?我感觉的到的。”   沉默了半晌,李乔珂嘴角勾起,摇了摇头,“就算我要出宫,那个会接我出宫的人,也不会是肖明书。你呀,现在先想办法好起来,然后去和公主说好才是正事。公主和你交情不错,如今你重伤初愈,皇后娘娘又喜欢你,想来要求和公主一起出宫祈福也不是难事。”   “可是如果我走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李姐姐了?”钱沅扁着嘴,有些难过道,“还有孙姐姐,陆姐姐,皇后娘娘,我都见不到了。”   “还有七天呢。”李乔珂无奈的看着她,“你如果好的快一些,也许还能赶上你走之前,我们开一个梅花宴。”   “真的吗?”钱沅兴奋道,张望着窗外,“可是还没有下雪,梅花都还没开。”   李乔珂也望向窗外,“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第一场雪什么时候会下?”   “婕妤脉象平稳无虞,只是思绪太多,未免劳心伤神。”顾望收回脉枕,有些担忧的看向孙青窈,宫里的流言他也略有耳闻,可是不知如何宽慰她,“婕妤可知道,多想无益,能做的就是心境清明。不争不顾,静待扶摇,才是凌云而上之道。”   孙青窈听了这话,将正在思索的视线投向了他,眼里看不出情绪,“这是我与顾太医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的话,没想到顾太医还记得。”   “婕妤的话让下官受益良多,所以时常用来提醒自己。”顾望目光坦诚,“希望婕妤劝人也能劝己,不为子虚乌有的流言所扰。”   孙青窈看见他眼神清澈,于是笑了,“多谢顾太医开解,流言虽然纷扰,但若我不以为意,自然心境清明,无所畏惧。倒是顾太医旁观者清。”   “下官更相信是清者自清。”顾望看她的神情一如既往,这才松开了方才紧抓住衣袖的手,“对了,下官斗胆问一句,婕妤所喝的安胎药,药方可都是出自下官之手吗?”   “当然,有何不妥吗?”孙青窈疑惑问道。   “既是这样便无妨。”顾望松了一口气,“虽说安胎药中加入了少许麻黄,但是下官似乎觉得这味太重了些,所以想着会不会是多放了分量。”   “顾太医一贯这么小心。”水鸢笑着插嘴道,“上次主子昏迷时,顾太医就因为药里的麻黄和葛根多放了分量,急的什么似的。这次的安胎药,难道又多放了麻黄不成?”   顾望听了这话,脸倒是不自觉红了,连忙低头告退,“是下官多虑了,请孙婕妤按时服药,下官晚上再来为婕妤请脉。”   孙青窈看了水鸢一眼,水鸢住了口,不再说话,将顾望送了出去,复又回来,向孙青窈请罪道,“主子,奴婢方才一时嘴快,纯属无心之言,请主子恕罪。”   孙青窈眉头微皱,这丫头也太伶俐了些,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她刚才那句话,是想让自己从此注意到她故意说的,还是这药里真的有问题,所以要堵住顾望的嘴?她心里这么想着,脸色却平静,浅笑道,“起来吧,你倒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从前倒是我小看了你。”   “奴婢不敢,水艾姐姐与主子的情分非奴婢可比,奴婢只是想为水艾姐姐分忧,也为主子尽些绵薄之力。”水鸢低头道。   “水艾喜欢到处跑,所以我才将到各宫送东西的事情交给她,如果你不嫌劳累,以后这些东西,便由你去送吧。”孙青窈倒希望她是前者,这样的丫头若能忠心为自己所用,倒也是一件好事,不过她需要先试试她,“这里有一批灵芝,你帮我送到彤炜馆给锦婕妤,天黑之前送到便可。”   “奴婢遵命。”水鸢笑盈盈的应道,拿了灵芝走了。   孙青窈喝着菩提茶,未到天黑之时倒是水艾先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你去哪里了?”孙青窈开口问道。   “主子。”水艾连忙行礼道,“天都快暗了,主子怎么不让宫人点灯呢?”   水艾说着就要去拿柴火,孙青窈喊住她,“再等一等,我让水鸢去送东西,等她回来后再点灯吧。”   水艾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正色起来,“主子是怀疑水鸢是内应?”   “我不确定,也或许她只是想得到重用。等她回来自会见分晓了。”孙青窈看向她,“你这几天总是往外跑,到底去哪里了?”   “奴婢…奴婢去送药了。”水艾轻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道。   “送药?”孙青窈疑惑了一下,转而明白了过来,“是那个那天救了沅沅的侍卫?”   水艾点了点头,孙青窈刚要再问,忽然听见了水鸢回来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眼,水艾会意,取出柜里的一个盒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粉末。水艾将粉末涂在手上,看见水鸢进门,于是迎了上去。   “水鸢回来了。”水艾笑道,握住她的手,“我下午正好有事,正愁着灵芝没人去送呢,有你帮忙跑一趟真是再好不过了。”   水鸢听了这话,于是也笑了,“水艾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琉璃殿的宫人,自然应该为主子办事。”   “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孙青窈微笑道,“以后还有的忙呢。”   水鸢听了这话,脸上有了笑意,忙道了谢然后退下了。   “水艾,以后让水鸢也帮你一起送东西怎么样?”孙青窈看着水艾笑道。   “当然好,还省了我许多功夫呢。”水艾笑道,抬手似是要整理额前的碎发,却隐约看见了袖里有幽微的光。   孙青窈微微坐直了身子,水艾也吃了一惊,拿出来一看却是葫芦的那条帕子,在昏暗的屋里发出淡蓝的光芒。   “水艾,点灯。”孙青窈眼眸闪动,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去请顾太医。”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安详,钱沅藏住离别的情绪,和她们一起玩闹嬉笑,不理会流言,不理会其他,仿佛永远不知悲伤的渡过仅剩的这些共处日子。然而唯一的遗憾是终究没有下雪,她们心心念念的梅花宴,似乎再也没机会开了。   “主子,今天是函陵公主出宫祈福的日子,听说淳才人也会跟着去,妃嫔们都争着去看公主出宫的仪仗了,主子也去吗?”水鸢笑问道。   孙青窈专心的画着画,神色那样认真,待放下笔,纸上赫然一朵盛开的梅花,栩栩如生,倒成了这个冬季最早盛开的一朵,或许也是最晚的一朵。   “帮我去送封信。”孙青窈脸上看不出情绪,折叠的信纸里隐约可见“青雀楼”三字,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水鸢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孙青窈精心装扮完毕,没有和众人一起去看公主的仪仗,而是登上了空无一人的青雀楼。   十一月初九,宜金,忌木,宜东南,忌西南,宜出行,忌登高。   孙青窈静静的看着远方,静静的等着,终于楼梯上一步一步逐渐显现出身影。她转过头,嘴角轻轻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都猜到了吧。   ☆、初雪(上)   “只有孙姐姐一个人吗?”陆婉微微疑惑,却还是笑着问她。   “有些话,我只想单独和你说。”孙青窈靠在栏杆边,似乎在眺望着远方。   陆婉听了这话,笑意微敛,抬步走到了她身边,一样倚着栏杆,“姐姐想和我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孙青窈淡淡开口。   “孙姐姐在说什么?”陆婉不自觉的把手搭在了栏杆上,微微握紧。   “栏杆上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只能说明在修缮宫人来之前,已经被处理过了。”孙青窈眼眸深深,“唯一可以下手的时间,就是钱沅坠楼,所有人都跑下去的时候。只有你,因为怀着身孕,行动不便,走在了最后,也只有你,有这个处理断痕的机会。”   “姐姐就凭这点怀疑我吗?可是我当时也差点坠楼,我还拉了钱妹妹一把,姐姐怎么会怀疑我呢?”陆婉说的有些急,忍不住气喘。   “你拉住她,也许是不想自己坠楼,但是你拔下她的珠钗,不就是要她扑出去吗?”孙青窈看向她,“可是这样还不够,你明知道她伤了心脉不能受刺激,故意让人送去了滚烫的药,希望葫芦能因为烫手摔了药碗,从而惊动钱沅,你是要置她于死地。”   “钱妹妹受伤后宫皆知,就算有人要趁机害她,为什么孙姐姐认定是我呢?”陆婉扶住她的肩,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因为葫芦用来接药的手帕上有荧光粉,而我撒了荧光粉在鱼肠剑上。”孙青窈轻笑一声,“那个送药的太监身上有荧光粉,你敢说不是你派出去的?我本来是想用荧光粉找出可能加害你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杀人投井,散布流言,推钱沅下楼的元凶。”   “孙姐姐,你果然聪明。”陆婉放开她,笑得苦涩,“我再怎么谋划,也还是比不上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孙青窈口吻淡漠。   “你说推钱沅下楼吗?我也不想的,她当时就站在我身边,用那样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她怎么能发现我是这样的人呢?为什么偏偏是她,撞到了他们将流岚投井呢?”陆婉面色苍白,“我从来都不想杀人,可是我想让他们住手的时候,碧螺告诉我说,流岚已经死了,而且草丛里发现了钱沅的食盒,她居然看见了一切。我不能,不能让她发现是我,所以我只能让她死。这样在她心里,我还是那个善良、美好的陆姐姐,而不是一个杀人犯。”   孙青窈见她浑身发颤,帮她从袖中拿出香囊,陆婉一阵猛嗅,渐渐平复下来,看着她道,“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指香囊里加了薄荷和樟脑,还是指你的安胎药里放了分量极大的麻黄?”孙青窈微垂下眼眸,“还是指你已经对这些药上瘾,只能不断服用更大的剂量,根本活不过孩子出生?”   陆婉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眼泪却不自觉的流出,“我知道以后,不是没有试过不喝药,可是那个时候我痛苦就像要死了。而且我的样子,吓坏了那个给我送羹汤的宫女。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尖叫着就像遇见了可怖的厉鬼,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样惊恐至极的模样。我好怕啊,碧螺说,只要把这个宫女除掉,就不会有人发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反应过来想要阻止她的时候,她告诉我流岚死了,是被我杀死的。而且,钱沅居然还看见了一切。孙姐姐,你说我还要怎么收手?”   “所以你散播流言,嫁祸给我,让我和我的孩子为你顶罪吗?”孙青窈冷然道。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可是流岚那晚只见过我们两个,除了我就是你,我别无选择。”陆婉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你那么聪明,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你会没事的…”   孙青窈笑了一声,忽然抓住她的肩,“到底是谁给你下药,到底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到底是谁杀了从前的陆婉?”   “我不知道!”陆婉用力的挣脱开她,已是满脸的泪水,“太后送我的绿烛里有催化的朱砂,太医开的药里有不断加大剂量的药,我的帘帐上有让我滑胎的香料,普洱刺伤你用的是羌国的毒针,碧螺对我根本就不是忠心,我怎么知道到底是谁?我以为自己过得很好,安然无恙的时候,突然告诉我,我早就病入膏肓了,我只能等死。孙姐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孙青窈看着她,“帮你找出害你的人,让皇上另派太医给你医治,至少不是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皇上…他如果知道我已经离不开那些虎狼之药了,而且还可能会危及龙胎,他会怎么做?孙姐姐你知道吗?七个月的孩子,已经可以剖腹取子了。皇上当初处死有孕的虞美人的时候也毫不犹豫,我怎么敢告诉他?还有太后,她喜欢的是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如果我变成了一个浑身发抖,面目狰狞的疯子,她对我只会是厌恶。而且,我杀了流岚,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陆婉不自觉的往后退,抵到了栏杆上,忽然嫣然一笑,美丽的如一枝盛放的寒梅,“孙姐姐,你是请我来赴梅花宴的,既然是梅花宴,怎么能没有梅花呢?”   孙青窈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连忙把她按在了栏杆上,陆婉看着她微笑,她的头一偏,孙青窈似乎看见了一个站在地上的身影。   “青窈!”李乔珂惊讶不已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孙青窈把陆婉抵在栏杆上,像是要将她推下楼来一般。   “孙姐姐,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你。”陆婉听见了李乔珂的声音,眼里泛着泪光,“我也希望李姐姐能这样叫一次我的名字,可是没有机会了。”   陆婉猛的将她一推,义无反顾的从栏杆上跳了下去,看着李乔珂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嘴角勾起,真好啊,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的人可以是她。   “啪!”长鞭挥舞出,缠住陆婉的身体,欲减缓她掉落的冲击。李乔珂死死的抓住长鞭,钱沅坠楼的时候她没能救她,但她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两遍。“砰”的一声长鞭不堪重负断裂,李乔珂冲过去抱住她,重重的一起摔到地上。   “陆婉!陆婉!”李乔珂顾不上手臂的疼痛,连忙看她怎么样了。   “李姐姐…”陆婉向她露出一个绝美的笑意,握住她的手,“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刻,就是那天,满宫菊花,你恣意舞剑,而我为你弹琴的时候。我真的好想,再为你弹一次琴…”   雪飘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苍白的脸颊干净如婴儿,她看向落雪的天空,眼神清亮不已,“下雪了…上天待我不薄,在我临死前,还是为我下雪了…”   孙青窈赶到地上,看向气息奄奄的陆婉,“婉婉!”   陆婉听见她这么唤她,握住她的手,眼里不知是喜是悲,雪越来越大,飘落在她的脸上,笑容澄澈而安宁,眼角的泪水晶莹滑落,“如果说…我还有最后一点执拗…就是想和你们一起看这场初雪…一起看梅花盛放…现在这样…也很好…”   “陆姐姐!”钱沅的声音有些惊慌,她看着那个倒在雪地上的身影,加快了速度跑过去,手上握着的梅花信纸在风里飞扬,纸上那朵呼之欲出的红梅被白雪逐渐掩埋,再也看不见鲜艳的颜色。   白雪纷纷扬扬,如鹅毛般落下,覆盖了宫殿楼宇,天地间只剩纯净的洁白,飘荡无所依。   崇昭二年,湘嫔于初雪之日诞下三皇子佑湛,皇上大喜,以为祥瑞之兆,赐皇子小名为瑞。湘嫔产子后力竭而死,追封为湘婕妤,不日葬入皇陵。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好吧我承认字有些少,不过应该都写到了。   ☆、初雪(下)   双手合十,虔诚的在佛祖面前跪拜,函陵睁开眼,一愿大晟国泰民安,国家无战乱之苦,百姓无饥馑之灾。她再次叩首,二愿家人平安顺遂,福履绥之,无生离死别之痛。她正欲叩第三个首,听得外面有人喊了起来,“下雪了!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正好赶上公主祈福,真是好兆头啊!”   函陵听了这话,于是站了起来,抬步走出殿外,果然天上有纷扬的白雪落下。殿外的大臣和子弟们一看公主走出来,一个个眼睛都亮了,今天虽说是公主祈福,实则是为公主挑选驸马,看见公主的目光扫了下来,他们连忙整理衣襟。   肖明书没有动,只是愣愣的看着函陵独自一人。她没有来,为什么她没有来?他的一切苦心安排,只为了不再让她回宫去,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群想博得公主欢心的人里,简直像个笑话。   函陵在人群里看见了他好看的眉眼,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喜,他居然来了,这么说,他也想成为自己的驸马吗?这样的想法让她的心不住砰砰的跳,又有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函陵双手合十,看了他一眼,闭眼心中默念,“第三愿,愿得一心人,但是,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放下手,她的笑意愈发粲然,步下台阶向他走去。   忽然寺外喊声大作,夹杂着侍卫的喝止声,人群竟是突破了侍卫在门口的看守,冲进了寺里。庭院里瞬间动乱了起来,这些暴民为了一睹公主容颜,疯了一样的闯了进来,这个时候要是不赶紧逃,被活活踩踏成肉泥都有可能。   每个人都忙着逃窜,喊叫声,怒吼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乌烟瘴气。肖明书连忙反应过来,他本来召集这些暴民,就是为了让场面混乱,好趁乱带走钱沅,现在看来,情况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啊!”耳边传来女子惊恐的喊叫声,他转身一看,一个红了眼的暴民向跌落在台阶上的函陵奔去。肖明书一惊,飞快的往台阶跑去,张开手拦在了那个暴民面前,“你看清楚了,这是公主殿下,你也敢放肆?”   暴民们不过也是拿钱办事,况且场面已经混乱无比,倒更加刺激了他们唯恐不乱的神经。肖明书与他又没见过,此时他们脑里一股动乱的热血已经冲了上来,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么许多。   “哪里来的小白脸,给我滚开!”暴民满口胡言,不爽肖明书挡住了他的路,凭着一股子鲁莽劲,竟从袖中拿出屠刀来,胡乱砍划。   肖明书哪里想到他会拿出刀来,没能躲过,手上“唰”的一下被划开了一道大口,鲜血瞬间直流。   “啊!”函陵看见肖明书受伤,还有他满手臂的血,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暴民看见了血,又听见了函陵的喊叫,惊惧之下神智倒是慢慢恢复了过来。心里正害怕,只觉得肩部一痛,已有赶来护驾的侍卫将他制服,恐惧得双腿发抖,连忙杀猪般的开始求饶。   李乔良临时指挥着侍卫制服暴民,侍卫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就将毫无章法的暴民镇压,见动乱平静下去了,于是提醒乱了阵脚的侍卫长将这些暴民们都先押下去。侍卫长这才如梦初醒,带了些感激看向李乔良,听他的话照做了,带着侍卫向受到惊吓的公主请罪。   函陵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跑向了肖明书,看见他满手的血,刚才害怕的情绪此刻爆发了出来,眼泪刷刷流下,竟是不顾礼数的抱住了他。   “公主!”肖明书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强自镇定道,“公主受惊了,请早些回宫休养吧。”   “是你救了我,还为了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函陵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苏嬷嬷的声音传来,“公主受了惊,你们还不赶紧扶公主进殿,一个个杵在这都做什么?”   苏嬷嬷刚才看的分明,函陵刚才失了礼数,肖明书却躲开了她。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还能为公主的声誉着想,不愧是正人君子。   “苏嬷嬷,我没事的,赶快让随行的太医给他包扎吧,他为了救我,流了好多血。”函陵难过又恳求的看向她。   “微臣的手伤并无大碍。”肖明书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连忙想告退,“既然公主已无碍,微臣这就告退。”   “肖大人留步。”苏嬷嬷担心函陵一时情急,又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抢先开口道,“外面现在仍在整顿乱民,况且雪势也大了,大人此时出去不妥。大人的伤看起来颇为严重,承蒙大人不弃,还是先进殿医治吧。”   肖明书看了看庭院,李乔良和侍卫们正在安顿众人,审问乱民,寺门更是加强了防范,此时离开似乎并不可行。   肖明书轻叹了一口气,“那就劳烦太医帮我包扎了。”   函陵见他答应了,莫名松了一口气。太医带着肖明书去殿后包扎时,她则显得有些焦急,苏嬷嬷看她的模样,哪里有不明白的,“公主今日,可找到心仪的驸马人选了吗?”   函陵脸一红,有些难为情的低了头,嘴角却是不自主的溢出了笑意。   苏嬷嬷心里更明白了几分,肖明书依她看着是个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不过这事,回去还得告诉太后,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一时间肖明书包扎完出来,由于失了些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无奈外面审问工作还未完成,他现在还不便走。   好在为了与乱民隔开,也为了安全起见,外面的人也都先进殿来休息,公主则是去了殿后的厢房。肖明书拒绝了给他安置厢房的安排,靠柱而坐,只觉得殿外的雪花晃眼,于是闭目养神,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她还是没有来。   “这位施主在等人吗?”肖明书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手持钵盂的和尚,看来是趁这个时候出来让他们捐香火钱的,他也不应,从怀中取出银钱,放入他的钵盂内。   “施主出手阔绰,又逃过一劫,实则是因祸得福。贫僧与施主有缘,所以给施主一个忠告。”和尚微笑,“施主有花开富贵的命数,但是还需渡过一个劫难。施主的命数全在姻缘二字上,二者不可得兼,贫僧只能给出批语,如何抉择还是要看施主自己的心意。富贵系于良姻,欲得良姻,必弃前缘。”   和尚合掌一礼,微笑走开了。肖明书还在揣摩着话里的玄机,只听见外面欢呼声大作,又有宫内太监满脸喜色的来报信。   就在刚刚湘嫔为皇上诞下了三皇子,皇上龙颜大悦,派人请公主回宫,并将此好消息与百姓分享,普天同庆。   白皙的指尖轻接住飘落的雪花,抬起头的绝美容颜让天空都黯然失色。   下雪了,玖妃轻垂下眼眸,纯白精致的狐裘衬得她愈发高贵美艳,垂下的青丝在风中飘扬,漆黑如浓墨。   她慢慢的向前走着,光秃的梨树沾染了雪花,满树的梨花雪,美不胜收。越往前走,大地被覆盖上了白茫茫的一片,纯净空旷的仿佛看不见尽头,指尖被寒风吹得微凉,逐渐迷失在这白雪的世界里。   一阵暖意覆上了她的手心,她转头看去,他一身黑墨大氅,在这白雪里分外显眼,漆黑明晰的眼眸却温柔无比的看着她,柔和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臣妾见过皇上。”她先开口行礼,周全的礼数反而显得与刚才温馨的气氛格格不入。   皇上只是微笑,始终没有放开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并肩在雪里行走,美好的让人不忍打扰。   “朕记得你回宫那日,也是下着雪,你穿着红嫁衣向朕走来,美若天仙。”皇上笑意更深,“卿卿,你可知朕那一刻有多高兴,朕终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臣妾愧不敢当,珍宝陷入了泥淖里,怎么擦拭都是白璧微瑕。”玖妃神情冷然若雪,“纵然皇上为臣妾铺了百里红妆,再怎么红装素裹,不过是矫饰罢了。”   “朕毁了倚红楼,只因那是敌国奸细藏身的所在,并不为别的。”皇上深情的凝望着她,“你若是喜欢,朕可以为你在宫中造一座楼阁,砌冰玉台供你起舞。”   “臣妾曾立下誓,此生不再轻易舞于人前。”玖妃垂下眼帘,长睫投下的阴影竟显得有些落寞。当初许下的九年之约,时候未到,她还不愿失约。   “你到底要朕拿你怎么办?”皇上微带了些恼怒看着她,手指插入她的发丝,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而与她清澈的眉眼对视的一刻,他又忍不住心软,低头覆上了她的嫣唇。   他的吻里尽是无奈,她心里一动,微微伸出手想抱住他,他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却在此时放开了她。   他转身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白雪落在他的大氅上,那样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眸。   “皇上…”她轻启唇,忽然看见赵德全满脸喜色的叫喊着过来,她的声音似乎被淹没在了风雪里。   “皇上,湘嫔娘娘刚刚诞下了三皇子,皇上快去常棣堂看看吧。”赵德全一脸兴奋道。   “果真?”皇上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和激动。   “哎哟,皇上自个儿去瞧瞧不就得了。”赵德全又看向玖妃,“玖妃娘娘也一同去吗?奴才好一同准备轿辇。”   “不劳赵公公费心了。”玖妃扯出一抹笑,湘嫔为他生下了孩子,她此时过去做什么,又看向他的背影,“臣妾恭喜皇上…”   “赵德全,朕要即刻去常棣堂,速去准备轿辇。”他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语气里仍带着欣喜,边说着边往门口走去。   “主子,奴婢觉得,皇上的心里是有主子的。”红豆走上前来,“就像这白狐裘,今年只得一件,皇上还是给了主子。”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她看着纷扬的大雪,微微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段太狗了,可以忽略,前面才是主线。   ☆、寒鸦   “主子,您为什么不禀告皇上湘婕妤的事情?”水艾将孙青窈抄好的往生咒放入火中烧毁,面露不解,“宫里关于主子腹中孩子的流言越来越盛了,甚至还说…”   “还说是我害死了湘婕妤,让三皇子一出生就体弱气虚是吗?”孙青窈眼眸微沉,陆婉本就患有哮喘,加上服用了过度的药物,又是早产,佑湛总是哭闹不止。如今陆婉死了,流言却愈发猖獗,显然背后另有人在推波助澜。   “主子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呢?湘婕妤做的那些事情,凭什么要主子来背黑锅?”水艾愤愤不平。   “后宫上下都在庆幸三皇子的诞生,我现在告诉皇上陆婉的事情,不但自讨没趣,而且并查不到什么。绿烛是太后赐的,何况陆婉用了这么久,经手的人一定不少。后宫里太监这么多,她派去杀流岚的太监又怎么找?既然不能明查,那就放长线钓大鱼,碧螺近几日怎么样?”   “奴婢已经听主子的吩咐,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碧螺。”水艾扶起她,慢慢往经堂外走去,“主子怕打草惊蛇,所以不直接去质问她。湘婕妤死后碧螺去过一次长庚宫,后来又去过几次由仪宫。”   孙青窈沉吟了一会儿,“意仁公主近日如何?”   “意仁公主自从落水事件后极少出门,许充容性子也变得寡淡低调了许多,大多时间都在宫里陪着公主。”水艾疑惑道,“主子怀疑是许充容暗害的湘婕妤吗?”   “你会这么想,是不是因为许充容有孩子,所以畏惧陆婉腹中的孩子出生,买通碧螺暗害她,所以事成之后碧螺就频繁去找她这个幕后主子了,是吗?”   “听起来不是合情合理吗?”水艾不解。   “能够在陆婉身边安插这么隐秘的内奸,用加大药量的方法害她,而且这么久都难以被发现。这个人,不仅心思缜密,人脉众多,在宫里一定深有背景,更重要的是,她有非做不可的动机。宫里有孩子的嫔妃可不止许充容一个,况且皇子不是比公主更值得担忧吗?”   “主子怀疑是宜妃娘娘?”水艾惊大了眼,“宜妃娘娘看起来慈眉善目,天天吃斋念佛,要是奴婢想,真是怀疑不到她身上。”   “只去了一次长庚宫,反而更惹人怀疑。况且佛口蛇心的人,我们还见得少吗?”孙青窈淡然一笑,水艾听了这话倒有些唏嘘,点了点头。   在她们离开的身影逐渐拉长后,还在燃烧的火盆里,未燃尽的经文被拿起,上面抄写的清秀字迹清晰可见。   “是谁在哪里?”李乔珂看见了角落里躲闪的人影,开口问道。   “锦婕妤…”碧螺畏惧着四下张望,见没人这才“扑通”跪倒,“求婕妤救救奴婢。”   “碧螺?”李乔珂不解,“你不是过几日就要跟着陆婉的灵柩出宫吗?什么让我救你?”   “奴婢…奴婢怕是出不了宫…”碧螺低泣了几声,又连忙止住,“求锦婕妤救救奴婢,主子是被人害死的,现在奴婢已经被盯上了,也要性命不保了。”   “你说清楚,是谁害了陆婉?”李乔珂神色微敛,“你知道什么?”   “是…是孙婕妤,是孙婕妤害了主子,还派人监视奴婢,因为…因为奴婢发现了证据,所以孙婕妤也要害我。”碧螺胆战心惊道。   “什么证据?”   “孙婕妤送给主子的香囊里,放了过量的薄荷和樟脑,就是这样的气味让主子上瘾,所以…所以身体才会越来越差…”碧螺连忙拿出香囊,“锦婕妤若不信,大可让太医检验。主子那日就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所以想去找孙婕妤问清楚,结果…结果没能撑过三皇子出生,就…”   “就因为这个?”李乔珂冷冷道,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孙青窈作势要推陆婉下楼的画面,难道这就是其中的因由吗?   “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你怎么不去禀告皇后,反而特地来告诉我?”   “奴婢人微言轻,孙婕妤又怀有龙胎,此事若告诉皇后,奴婢只怕自己会小命不保,所以先来告诉锦婕妤。”碧螺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奴婢只怕自己一死,此事再不能大白,反正奴婢已经被孙婕妤的人盯上也活不久了,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   “等一等。”李乔珂叫住了她,“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你现在都不能死。你先和我回彤炜馆,等我弄清楚以后再说。”   “多谢锦婕妤。”碧螺喜出望外,“奴婢死不足惜,只希望锦婕妤不要让主子死的不明不白。”   李乔珂满腹狐疑,回到彤炜馆后藏月递上一封信来,说是孙青窈送来的信纸,上面写着“亥时青雀楼一叙”,确实是她的字迹,只是又是青雀楼吗?   “锦婕妤,你可千万不能去赴约啊。”碧螺害怕的看着她。   李乔珂看了碧螺一眼,神色淡淡,正好她也要向她问个明白。   “见过许充容。”孙青窈微微行礼。   “本宫等你多时了,坐吧。”许充容坐在庭前的石椅上,桌上摆放着尚未落子的棋盘,朝她示意对面那个空的位置。   孙青窈大方落座,许充容倒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孙婕妤会下棋吗?” 许充容手执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上。   “嫔妾不善下棋,但是既然充容盛情邀请,也只好却之不恭。” 孙青窈亦落白子。   “既然不会,又何必入局呢?”许充容神色淡淡,“棋盘方寸之地,却复杂险恶如困网,本宫也不善棋艺,却不会自投罗网。”   “是下棋人自投罗网,还是布局者作茧自缚,不下这一盘又怎见分晓呢?”孙青窈拈起白棋,“我知道我已入局,但是许充容也不见得是最外围的旁观者吧。既然如此,何不一起打破这个困局,也好过受人操纵,举步维艰。”   许充容的动作一僵,“你的意思是?”   “许充容抚育意仁公主,必定辛苦非常。”孙青窈看着她,“我也将为人母,自然可怜父母之心。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成长,不被流言纷扰,若有人以我的孩子威胁于我,我一定不轻易放过他。”   “这是自然,母亲的心愿只是护得孩子周全,我一定拼尽性命保护公主。”许充容看着她浅笑,“想必孙婕妤能理解我的苦心。”   “许充容还记得秋猎时的那只黑熊吗?就算再怎么喂养,本性还是不会改变,不会因为对它服从还是畏惧就手下留情,唯一的办法就是制服它。”孙青窈目光闪动,“一起制服它。”   “孙婕妤只看到了黑熊的凶残,却忽略了它的力量不是我们所能抗衡的。”许充容轻笑一声,似是叹息,“而且,不但是力量,而且是不为人知的狡猾。可惜我从来都不是猎人,我没有这样的野心,也没有这样的实力。”   “但是猎物只有一个,猎人却可以有一群。”孙青窈落子,吃掉被围在中间的黑棋,“若是四面楚歌,困兽之斗又何足为惧?”   “四面楚歌?”许充容看到黑棋被吃,也无甚反应,“孙婕妤就那么自信能尽得人心所向吗?恐怕后院起火也不自知吧。”   李乔珂拾级而上,夜晚的青雀楼显得有些阴森可怕,安静的气氛总觉得隐藏着什么惊人的阴谋。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倚在栏杆上,她的思绪也有些飘远了。握紧了手上的纸条,碧螺说的那些她不是没有动摇的,只是她还是不信这些事会是孙青窈做的。她被流言所困,说是身边的人都会受到伤害,如果真的是她害了陆婉,岂不是更证实了流言,对自己不利吗?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不过只要待会儿见到她,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是谁?”她看见了黑暗中飞快移动的人影,立刻警觉的出声。   没有回应,黑影只是更加快速的移动着,竟是往更高的楼顶去了。李乔珂眼眸一紧,握住腰间系的长鞭就追了上去,孙青窈约她来这儿,怎么会有其他人也在这里?   她追随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攀上了楼顶,如同黑暗中展翅的青雀。令她惊讶的是,两翼似的屋檐上此刻闪耀如星光。她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顶心,像是被漫天星辰围绕,发着幽幽的蓝光。   忽然一声不似人声的喊叫响起,一下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李乔珂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追丢了那个黑影,然而夜空里似乎有低沉的声音受了召唤般由远及近,她抬眼望去,那密不可分的黑夜里,飞来的是数以百计的寒鸦。   寒鸦扑腾着翅膀,因为听到了声音,更是被楼顶的蓝光吸引,成群结队的飞了过来。李乔珂皱眉,刚想离开楼顶,猛然发现自己衣裳上沾染了点点荧光,她一急之下挥鞭想抖落这些粉末,结果摩擦之下竟然燃起了幽蓝的冷火。   “啊—!”她开始听见惊慌的尖叫声,寒鸦的扑棱声无疑引来了许多人。她站在楼顶,头上是似黑云压临似的寒鸦,脚边燃烧着诡异无比的蓝火,这样的情景,恐怕谁见了都会尖叫失声吧。   原来是这样吗?李乔珂轻笑一声,现在在那些人的眼里,她才是不祥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最近因为期末没有时间,见谅哟!下个星期就能正常更新了,谢谢各位不离不弃的支撑哈。   ☆、满盘皆输   “这是什么声音?”孙青窈有些疑惑的仰望漆黑疏星的夜空。   “孙婕妤听过上百只乌鸦聚集嚎叫吗?”许充容对这声音并不吃惊,手指却微微颤抖,“想必一定如黑云压城一般,光是听见就觉得可怖,如果亲眼所见,不知是怎样毛骨悚然的场景。”   “能聚集这么多的乌鸦,许充容一定煞费苦心了。”孙青窈见她的反应,料定她早已知晓,眼眸微眯,“乌鸦寓意不详,这么多的乌鸦要是盘旋在什么地方,一定更被视为异兆了。”   “孙婕妤好胆识,竟然还能这么从容不迫。就不担心,万一乌鸦是盘旋在琉璃殿,加上近日里的流言,孙婕妤可怎么分白呢?”   “许充容不是帮我证明清白了吗?今夜我与许充容弈棋,根本不在琉璃殿,乌鸦与我当然毫无干系。”孙青窈落子微笑,“这就是许充容为我设下的局吗?”   “我输了。”许充容坦然认输,白棋已占领了大部分棋盘,中间的黑棋被不断吃掉,败势已定。   “一开始就抢得先机,一帆风顺,也可能是满盘皆输。”孙青窈摩挲着手中的白棋,“后发制人,出其不意,不一定就赢不了。现在许充容愿意再考虑我的提议吗?”   “我自认棋艺不精,所以从未想过会赢。”许充容神色淡然,“倒是孙婕妤,你似乎太认真专注了些。”   孙青窈扫了一眼这盘残棋,皱起了眉,被吃掉的棋子,赫然拼成了一个“李”字,原来陷在局里的人还是她。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盘棋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孙青窈冷笑,“只是一开始流言针对的是我,现在又转向锦婕妤,对你们来说,不是前功尽弃吗?”   “异兆从来就没有说只是一个人,孙婕妤可以是,锦婕妤当然也可以是。尤其是在,锦婕妤是为了赴约才会不慎到了寒鸦盘旋的青雀楼,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好个一箭双雕,想必待会儿我告辞之后,许充容定会身体不适吧。这样一来,才更能证实我的流言,而锦婕妤,她就算能侥幸摆脱寒鸦一事,待我也不会如从前了,这才是最终的局吧。”   “孙婕妤,我不得不佩服你,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分析情况。”许充容眼里流露出赞赏,“论聪慧心机,也许你真的不会输于她,只可惜,你恐怕撑不过明日了。”   “若我能撑过明日,许充容就愿意与我结盟吗?”孙青窈目光灼灼。   许充容怔了一下,看见她的神情,沉默了半晌,终是笑道,“若你能渡过此次劫难,那么这宫里能打败她的人,非你莫属。你如果能撑过明日,安然无恙,我就愿意助你。”   “好,但愿许充容能信守诺言。”孙青窈说的笃定。   “莫不是你已想到了解围之法?”许充容眼里写着惊讶。   孙青窈不答,站起身来,长袖一拂,只听见“劈啪”不绝的棋子落地声,许充容不知她要干嘛,微微吃惊。只见宫人们听见了声响,纷纷上前,她则微笑行礼,“许充容早些歇息吧,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眼眸却在此时冷了下来,不觉的握紧了袖中的手。   许充容看着棋盘,被孙青窈拂去的棋子安静的躺在地上,残缺的棋子恰好还剩一个“木”字,她看着孙青窈离去的背影,眼眸沉沉。   李乔珂站在青雀楼顶,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头顶是黑压压的寒鸦,哀号声在这黑夜里分外凄怆清晰,似乎想好奇的飞下接近那些发光的粉末,又似乎忌惮着她身边的磷火,一直盘旋僵持着,不肯飞走又不敢更近。   底下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人,怪叫着看着楼顶着可怕诡异的场景。漫天的寒鸦,幽蓝的火焰,在他们的眼里,现在身处其中的李乔珂就如怪物一样骇人可怖。   李乔珂取出怀中的信纸,她是来赴约的,却赴了一场为她精心安排的局。她将信纸靠近并不发烫的磷火,信纸开始燃烧,不同的是,这是明黄色的火焰,是真正能烧毁东西的明火。   乌鸦哀号的更厉害了,它们只想接近发光的物什,但是明火的温度似乎灼伤了它们,心有余悸的飞高了。   信纸很快就要被烧完了,李乔珂看着逐渐被烧毁的字迹,眼睛被火焰映的明亮。她在信纸被彻底烧光前,点燃了自己的衣袄。现在已经是冬季,棉袄里填充的干燥棉絮极易燃烧,她将温暖的外袄脱下,只剩下里面的衣衫,这样婀娜的身姿在裹得厚实的冬季算是少见,但是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配上她光芒灼目的眼睛,却不显得过分单薄。   “啪—!”长鞭一挥,被火光燃烧的金黄的衣衫像碎金一样撒上了夜空,将漆黑的夜照得透亮。寒鸦们的翅膀沾染上了火星,吃痛的哀号着,后怕的扑棱着翅膀赶紧飞走了。   夜空里的寒鸦越来越少,幽蓝诡异的磷火也早已烧尽,只有明亮的火星点燃夜空,棉絮被火燃烧着落下,金黄闪动有如流星。那个火光下挥舞着长鞭的倩影,现在倒像是为这漆黑的夜造一场燃烧的金雪,灿烂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刚才还是害怕发抖的人们,此时却又愣住了,此情此景,哪里又会让人想到可怕两个字,更多的是惊艳不已。   “让她下来。”一道声音在此时响起,皇上看着漫天金黄灿烂的火星,语气如同落地无声的白雪。   赵德全连忙回过神,忙应了声“是”,让两个小太监跑上了青雀楼。   李乔珂向下望去,人群不知何时已被遣散走,而他明黄色的龙袍即使在黑夜里也显得亮眼。他只是离楼远远的负手站着,略微抬头就看见了沐浴在火星里的她。即使站在低处,他凌人的眼神也没有给人任何仰视的感觉。李乔珂又是用力一鞭挥出,带着火星的棉絮在空中抖了两抖,破碎开缓缓飘落,她于是收鞭下了楼。   她一步步走向他在的地方,离那片金雪越远,寒冷就一点点袭来,可是他一动不动。   皇上手一挥,旁边一个宫女连忙将准备好的衣袄给李乔珂披上。她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不再多说什么。   “你有什么要说吗?”   李乔珂想了想那张被烧毁的信纸,沉默了一瞬,“臣妾无话可说。”   “让魏维来调查这件事,另外,传钦天监的人来见朕。”皇上吩咐好以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吧。”   “回勤政殿。”皇上淡淡开口,不再停留径直走了,赵德全匆匆向李乔珂行了个礼,连忙跟上了。   “主子!您没事吧!”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藏月看李乔珂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又看见远处还未完全消失的明黄龙袍,似乎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口。   “藏月,碧螺在彤炜馆还安分吗?”李乔珂似乎在凝神思考着什么。   “回主子,我和踏星还有小文子一直看着她呢,她一直安分的呆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藏月看着李乔珂,愤愤不平道,“今晚的事情摆明了是挖坑让主子跳,孙婕妤约的主子来这里,不是她还能是谁?”   “看来是我信错人了。”李乔珂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这章真的很短,因为很久没更新了,所以赶紧发出来看吧。有喜欢此作品的欢迎进群来戳戳哦。 某鱼的脑洞 463518074 再次宣传一下群哦。   ☆、相信   “臣妾见过皇上。”孙青窈屈身行礼,只是神情难掩些许疲惫。   “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皇上端详着她,“昨夜没休息好吗?”   “昨夜与许充容弈棋,一时尽兴忘了时间,今晨起来觉得神思倦怠。”孙青窈温和笑道,“顾太医诊脉时说只是有些劳累,并无大碍。”   “朕刚听说许充容身体不适,已经不能出门了。”皇上看了她一眼,“你精神倒是比她好。”   “昨夜弈棋时,夜空里忽然传来上百只乌鸦的号叫声,许充容想是因此受了惊吓。”孙青窈面露担忧,“臣妾听闻许多人都听见了昨夜的寒鸦声,怕是都夜不能寐吧。”   “你似乎并不害怕?”皇上眯眼看着她。   孙青窈一笑,将沏好的茶水递给他,“臣妾生长于山水人家,从小就见惯了飞鸟。在臣妾的家乡,乌鸦是吞食田间害虫的益鸟,不但不是不详的恶兆,更有专门饲养乌鸦,以祈盼来年收成的人家。所以,臣妾并不害怕乌鸦。”   皇上听她这番言论,倒是觉得新奇。忽然想起那晚她坐在梧桐树上,对着嗷嗷待哺的小鸟吹奏着曲子的场景,于是笑了,“宫里都在说乌鸦群聚是不祥之兆,到你这儿反倒是好事了。”   “臣妾不敢妄言,只是碰巧知晓乌鸦习性。乌鸦喜欢夜间发亮之物,听闻昨夜青雀楼顶有幽蓝火焰燃烧,想必乌鸦就是受了吸引才大波聚集。”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绝口不提锦婕妤,却句句是在为她分辨,果然是姐妹情深。只是你可知为何是幽蓝火焰?”   “臣妾只是就事论事。”孙青窈像是被识破了小心思一般,羞涩一笑,“至于幽蓝火焰,臣妾曾见过在田野间燃烧的磷火,极易点燃,且火焰正是幽蓝色,民间也称之为‘鬼火’。不过若将磷粉擦拭在器皿表面,能让器皿保持光泽。臣妾前些日子还令宫人用磷粉涂抹殿里的器皿,倒比掸子好用。”   “你倒是想的新巧。”皇上笑意淡淡,“朕让魏维查过,近一个月只有琉璃殿向太医院支取过磷粉,看来宫里再无人有你这样的巧思。”   孙青窈心里一沉,他说到磷粉的时候,她就没打算把自己撇的太干净,一味避而不谈反倒显得刻意,只是她能消除他的怀疑吗?   “臣妾愚笨,又不懂得藏拙,难得知道了这样的法子,自然是四处吹嘘炫耀去了。”孙青窈故意说的俏皮,似乎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好在皇上先来了琉璃殿,倒以为是独此一家了。”   皇上难得看到她这样娇俏的神态,倒觉得比往常更加生动可爱,不由笑道,“朕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小家子气?”   “臣妾本就不是大家闺秀,现在可好,更是露了马脚了。”孙青窈佯装懊悔的模样。   皇上倒是心情极好,“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呢?”   “臣妾知道皇上喜欢温婉大方的女子,只希望皇上不要因此厌弃了臣妾和孩子。”孙青窈说的半分玩笑,半分深情,这样欲说还休的情意,总该让他感动吧。   皇上心里一动,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握住她的手,“你这样很好,以后在朕面前,不要刻意伪装自己,朕喜欢你这样真实的样子。”   孙青窈恰到好处的嫣然一笑,顺势滑入他的怀里,暗暗的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回皇上,回主子,重华宫派人传来消息,说是有要事与主子相商,请主子立即过去。”水艾看见两人的动作,心里也放下了块石头,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后这边不知道主子又要怎么应付了。   “朕也要去看佑湛,一同过去吧。”皇上朝她一笑,拉着她往重华宫走去。   李乔珂匆匆赶到时,碧螺已经跪在了皇后面前,她皱了皱眉。碧螺就这样急不可耐的来找皇后,是她意料不到的,也让她莫名反感。接着皇上和孙青窈一起走了进来,两人看起来言谈甚欢,孙青窈脸上不见窘迫,只是微微朝她一笑,她竟觉出了几分安心。   碧螺似乎是没料到皇上会一起来,看向两人的脸上神色微变。皇后行了礼,让皇上坐在正座上,流苏早已搬了个绣墩放于座下,她开口道,“你有何事要禀报,现在可以说了。”   “奴婢在整理湘婕妤的遗物时,发现婕妤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被加入了过量的薄荷和樟脑。奴婢想着这香囊是孙婕妤赠予主子的,主子诞下三皇子后力竭而死,因此奴婢觉得此事事关两位主子,所以再三思虑,不敢有欺瞒。”碧螺将香囊递上,语气虽隐隐暗有所指,却又故意含糊不清。   “孙婕妤,碧螺所说的可属实吗?”皇后语气温和。   孙青窈接过香囊,碧螺偷偷抬头,正好看见了她一闪而逝的目光,平静下却藏着凌厉的锋芒,让她猛然心惊肉跳。   “这个香囊的确是我入宫时送给湘婕妤的,不过里面放的都是缓解哮喘,有利安胎的香草,至于为何现在香囊里有碧螺所说的过量药草,臣妾就不得而知了。”孙青窈态度坦诚,她说的的确是实话,表情自然。她不过是暗示,香囊经过了那么多人的手,到底是谁干的也未可知。   “奴婢并非怀疑孙婕妤,只是主子生前待奴婢极好,奴婢自当相报。”碧螺似乎触动心肠,不住的呜咽起来,“不瞒皇上皇后,奴婢近日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不知是不是感怀主子太过的缘故,不免心中发慌。幸得锦婕妤收留奴婢在彤炜馆,但昨夜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奴婢想这是不是主子怨恨奴婢不能知无不言的缘故?所以今日特来禀报皇上皇后,算是为主子尽最后一点力,也为求个心安。”   碧螺见李乔珂一言不发,心里也是发慌,昨夜的事情满宫皆知,听说太后更是因此受了惊吓。她分明收到了孙青窈的亲笔书信,为何此时不指认她呢?   李乔珂看了碧螺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孙青窈,“我昨日收到了让我去青雀楼赴约的书信,所以才会出现在青雀楼。只是不知书信是何人所写,况且昨夜已经不慎被我焚毁了。至于湘婕妤的鬼魂,我从未见过,无从谈起。”   “臣妾觉得乌鸦之所以聚集无非是受了发光物什的吸引,与其说是鬼魂作祟,只怕是人心更险于鬼神。”孙青窈听李乔珂这么说,也乐得说句公道话,“近日宫里时有流言,就怕有人以这些鬼神为名,做些人心险恶之事。”   “奴婢因主子之事寝食难安,整日战战兢兢,不得不信世间确有鬼神报应。”碧螺微微发抖,她没想到李乔珂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连忙为自己开脱,“如今所愿,只希望能伺候在三皇子身边,也不枉主子生前对我的恩情。”   皇后本就心善,一时被这番话触动慈母心肠,“你一片忠心为主,自然无可指摘,难得的是你还一心记挂着幼主,也罢,你以后便到本宫的宫里来,三皇子需要人照顾,也好全了你一片心意。”   “多谢皇后娘娘。”碧螺喜极而泣,这样的结果她自然不能回去复命了,她只能为自己找保命符,至少待在皇后身边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昨夜之事,朕已让钦天监的人算过,说是最近木星逆行,青雀楼坐落东南,东方属木,青色属木,所以灾祸频繁。朕准备择日祭星,好平息天灾。”皇上发话道,“湘婕妤的头七祭祀,朕会隆重操办。宫中近日流言频繁,时近年边,也该消停消停了。”   这话说的,显然是不打算再纠缠此事,揭过这一页了,无论是湘婕妤的死,还是昨夜的异象,不过只是近日星宿不利的天灾,宫里流言纷扰而已。   皇上留在重华宫去看三皇子了,这边李乔珂和孙青窈一起走了出来。   孙青窈先开口道,“李姐姐怎么相信那封书信不是我写的呢?”   “栽赃嫁祸的太明显,根本不像你的作风。”李乔珂直白道,“若说我原来还有一丝怀疑,经过昨晚后也没了。”   “那陆妹妹的事情呢?李姐姐也相信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吗?”孙青窈继续问道。   李乔珂停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相信你从未在香囊里动过手脚。”   孙青窈轻笑,“她死前跟我说过他们是怎么害她的,但是她到死也不知道到底害她的幕后真凶是谁。但至少,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知道的人。”   “碧螺?”   “没错,但你也看到了,她不肯说一句实话,因此,想要她开口,还要想点办法。”孙青窈思忖着,“至少我们安然无恙,也没有被她们挑拨离间,这就够她们懊恼的了。”   李乔珂摇头,“光是懊恼还不够,如果是她们害了陆婉,我不能放过她们。”   “当然要反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只有先韬光养晦,才有可能一网打尽。”孙青窈看着她道。   “瞻前顾后什么时候才能成事,我却等不及了。”李乔珂目光灼灼,“既然已经知道了碧螺是她们的人,只要让她吐出实话来,我就不信不能揪出那个幕后黑手。”   “李姐姐,你要怎么做?千万别冲动行事。”孙青窈秀眉微皱。   “我自有分寸。”李乔珂已然有了决断。   皇后轻哼着柔和的曲调,哄着襁褓里的婴儿入睡。皇上静静看着这宁静祥和的一幕,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微笑。   “你日夜照顾佑湛,也别累坏了自己。”皇上握住她的手笑道。   皇后笑的温和,忽然想到了什么,“昨夜的异象让宫里议论纷纷,母后也因此受了好大的惊吓。虽说有钦天监卜卦的解释,皇上到底该做些破除星宿不利的事来,才好安定人心。”   “钦天监说是木星逆行,因为青雀楼带的‘青’字正犯了木星,又说五行里‘金’是克‘木’的,起个带‘金’的名字倒压得住。”皇上想了想,“那就叫做金雪楼吧。”   “金雪楼…”皇后沉吟一会儿,“可是因为昨夜锦婕妤下的那场金雪?虽说不少宫人深以为异,但也有人说最后的那场金雪美不胜收,灿若烟花。”   皇上笑而不语,隔了一会儿道,“既然要重新修葺,趁这个便,朕想在西南处的梅园再造一座楼。”   皇后闻言一笑,“既然是这样,臣妾倒想起一件事来。宫里嫔妃一旦升至嫔位,就是一宫主位了,如今锦婕妤和孙婕妤都已忝居婕妤的位分,也是时候该迁宫了。”   “还是皇后想得到。”皇上想了想,“近日她们也经历了不少事,借此机会乔迁,正好冲冲晦气。”   “皇上可想好赐什么宫给两位婕妤居住了吗?”皇后问道。   “孙婕妤…便住在西北边的景行宫吧。”皇上沉吟道。   “景行宫雅致大气,果然是好地方。看来孙婕妤在皇上心里,是当得起‘景行’二字了。”皇后笑道。   皇上想起孙青窈早上娇袅灵俏的模样,唇角倒是不自觉的勾起,“善解人意,又不失情趣,才能算是可人。”   皇后一笑,“那皇上预备给锦婕妤安排什么宫殿呢?臣妾觉得锦乐宫就不错,正好又含着锦婕妤的封号。”   皇上淡淡开口道“朕倒觉得关雎宫更适合她。”   皇后笑意更深,“如此也好,不知锦婕妤能否体会皇上的深意了。”   “哇—!”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皇后一惊,连忙从乳娘手中抱过佑湛,百般逗弄安抚着,只是哭声就是不停。   “你们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哄不住?”皇上微怒,一边看着啼哭不止的佑湛,一边怒视已经跪倒在地的乳娘们。   “皇上皇后恕罪,三皇子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哮喘,一到了晚上就发作的特别厉害,奴婢已经尽力在哄皇子睡觉了。”乳母连忙解释道。   皇后只是心疼的抱着孩子,看他哭的声嘶力竭的,心里也焦急万分。   “娘娘可否让奴婢一试?”碧螺此时试探的开口道,“湘婕妤素有哮喘之症,奴婢长久伺候婕妤,或许能止住三皇子的哭闹。”   皇后见她说的笃定,将信将疑的将孩子递给了她。也不知怎么的,佑湛竟然听话的不哭不闹了,皇后见此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也是欣喜,一靠近她这才闻见她衣袖上的香味,于是看了她一眼,“这气味倒让朕想起了湘婕妤。”   碧螺微别过脸,笑道,“这些都是对哮喘有益的香草气味,婕妤天天熏着,连带着我们身上也有了。果然,三皇子也不哭闹了。”   她这一番情态,配上烛火的灯光,倒是也显出些三分秀丽来。皇上应了一句,“你对你主子倒是真的忠心。”   碧螺将佑湛还给皇后,有些不敢与皇上对视,“奴婢只是恪守本分。这些香草奴婢都能熟记,这就默写出来,以后三皇子再哭闹就不怕了。”   “你还会写字?”皇上倒是有些惊讶。   “奴婢不认得几个字,但是这几味药草是从小映在脑里,不敢忘的。”碧螺有些羞赧的答道。   皇后见此,也是明白了,“臣妾知道皇上今夜还有重要的奏折要批,瑞儿也已经睡下了,就不留着皇上了。”   “那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皇上出门时,看了碧螺一眼,也没说话。碧螺心里落了个空,不久就有个小公公跑来说是皇上今夜要召她入养心殿侍寝,她这才不可置信的又惊又喜起来。   直到沐浴更衣后真正赤足踏入寝殿,她还激动的犹如在梦中。她干了这么多的事情,想的无非就是这样的一天,现在终于实现了。   碧螺难掩激动的一步一步向龙床走去,不断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夙愿得偿的欣喜还是让她忍不住满脸的笑意。   她正酝酿着一个最美的笑意,一掀开柔软的纱帘却只见银光一闪,下一秒一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锦婕妤!”碧螺害怕的沿着剑身看去,直到看清了李乔珂冷漠的眸子,不禁惊呼出声,“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说谎?幕后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李乔珂面无表情的质问她。   碧螺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不甘示弱道,“锦婕妤,是皇上亲自宣我侍寝的,你竟敢杀我吗?”   李乔珂冷笑一声,握着剑的手丝毫没有减轻力道,“你看我敢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直接跳吧,我知道真的很狗,前半段毫无逻辑我知道,后半段还是可以看一看的啦。   ☆、明日   “锦婕妤饶命!”碧螺见她眸中的狠戾之色,她是真的可能直接杀了自己,连忙示弱求饶,“奴婢也是被逼无奈,给主子下药,引诱婕妤到青雀楼,奴婢只是受人指使,锦婕妤饶命啊!”   “是谁?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做这一切?”李乔珂继续逼问。   “是…奴婢不能说。”碧螺摇摇头。   “那你是想死了。”李乔珂作势挥剑就要砍下,碧螺尖叫一声,忽然门外一声低喝传来,“够了—!”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威严男子走了进来,碧螺如获救星,连忙抱住他的衣襟,哭喊哀求道,“皇上救命啊!”   皇上看也不看她,不耐的把她踢开,“把她带下去,让魏维来审她,一定让她吐出真东西来。”   碧螺听了这话,几乎面如死灰,还不甘的哀号了几句,赵德全让人堵住了她的嘴,很快声音就听不见了。屋里只剩下皇上和李乔珂两个人,他目如鹰隼的盯着她,冷笑一声,“你胆子倒大,竟敢在养心殿里杀人。”   饶是李乔珂,此刻也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了起来,将剑扔到地上,“臣妾从未想过要杀人,只是想让她说真话罢了。这柄剑尚未开过剑锋,连纸都切不断,更别说是杀人。皇上如果不信,大可亲自查看,剑上毫无血迹。”   皇上将地上的剑弹起,握于手中,横亘于她的脖颈上,“谁说钝剑不能杀人,若是速度够快,一样能夺人性命。”   李乔珂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抬头望向他清冷的眸子,“臣妾知错,若是皇上要怪罪,听凭处置。”   “你想死吗?”   “不想死,也不想含冤忍辱的活。臣妾不想放任真凶逍遥法外,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逼问出来。”李乔珂目光灼灼。   皇上的笑意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道,“自作聪明。”   握剑的手稍一用力,剑风突起,李乔珂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意想中的疼痛。她睁开眼,只见一缕青丝飘落在身前,他的表情她却有些看不清了。   “你该感谢自己选了一把这么钝的剑。”皇上看着她,“你是朕的女人,就算是要找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上,这次算你运气好。”   李乔珂心里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失落,倒是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凄凉来。这时一个端着药碗的小太监在外面叩门,皇上随口喊了句进来。   小太监感觉到有些凝滞的气氛,看见李乔珂倒是怔了一下,有些怯怯的开口道,“奴才已按皇上的吩咐煎好了药,只是这药还要吗?”   “倒掉。”简洁利落的回答,皇上继续道,“出去。”   小太监听了这话哪里还敢说话,连忙又端着药出去了。   “那是什么药?”李乔珂有些疑惑,心里却隐隐想到了什么。   皇上轻扯嘴角,“本来是要赐给碧螺的,全被你这一闹浪费了。”   “那是避孕的汤药?”李乔珂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怎么?你也想喝一碗?”皇上语气虽是玩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李乔珂心里一惊,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他明明知道麝香手串的事情啊。难道是自己一直在误会他吗?她一下子心如乱麻,这样的神情落在皇上眼里,却被理解成了惊慌失措,脆弱无助的模样是最容易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尤其是这种一贯倔强的女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深邃黑沉,又看见她这副模样,眼里的冰霜终是完全溶解了下来。   “你受的委屈朕都知道,你应该相信朕,而不是这么任性妄为。”他放缓了语气,她倒有些讶异他突然的转变。   皇上抚过她的脖颈,温暖的手覆上还未消散的剑的凉意,轻轻摩挲着,李乔珂抬头,他若有所思的眼眸也转过来看她,“疼吗?”   李乔珂摇头,一时间心绪迷离,看见他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眸,莫名的有些惘然。他微微一笑,两人本就靠近床边,他轻轻一推,就一起跌到了床上。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悦耳,“乔珂,相信朕。”   李乔珂恍若迷失,只是在抱着他一起到达顶端时,一滴眼泪不知为何从眼角滑落,落在繁复花纹的锦衾上。   李乔珂是被冷醒的,偌大的龙床上难以取暖,身边残留的温度也早已冰冷。她坐了起来,看见空荡荡的床铺,一下子有些怅然,转头看去正殿里似乎有灯火通明。她穿上衣服,向着那光亮走去,正要走近时却听见了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   李乔珂心里莫名一喜。她怎么会听错呢,这是恒王的声音,他回来了,他竟然回来了。   “李将军旧伤在身,加上送去解药时中毒已深,今冬的几场风雪下来,身体终于吃不消了。羌国虽然按兵不动,但是近晚原的骑兵实则有增无减,李将军为此担心,因此此次回到安阳,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李将军戎马一生,护我大晟河山,实在是劳苦功高。此番回到安阳,竟然还不能让民众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朕心里也是愧疚无比。”皇上沉吟了一会儿,“朕会安排李将军去温泉行宫休养,派御医精心医治,一定要治好李将军。”   李乔珂心里一惊,她爹重伤在身,现在人就在安阳吗?她凑得更近去听,恒王的声音继续传来,“李将军长年驻守边关,自觉愧对子女。因此李将军此番回来,还希望皇上能准许他会见家人。”   李乔珂听了这话不免感触,她从小就没见过她爹几次,其实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别人都说,李将军是护国安邦的英雄,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习武骑射其实也是希望让这个爹更注意自己,为自己骄傲,现在她终于可以再见到她爹了。她还在兀自欣喜,忽然皇上的声音传来—   “李将军思亲情切,这是自然,李乔良文韬武略兼备,李将军想必一定欣慰。”皇上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至于锦婕妤,朕自然会好好待她,但是让她去温泉行宫,朕看还是不必了。”   李乔珂猛然一怔,紧接着不觉握紧了拳头,原来他对她的百般容忍,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要好好待她。他不让自己去探望父亲,却又要让父亲知道他待她极好,真可笑,到头来,还是为了她的姓氏,她竟然还动情当真了。   她暗暗冷笑,脚步不觉的跨出了阴影,却有一道视线比高座上的皇上更先注意到她。   恒王看见她心里一惊,她似乎瘦了一些,满头乌黑青丝垂泄,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扎起,若不是此情此景,他几乎要想起他们的初次见面。只是现在,她要是出来,势必会引来龙颜大怒。   “臣觉得李将军父女多年不能相见,一定甚是想念,皇上若是不许锦婕妤出宫探望,也可相互致函家书,如此既不惹人注目,也可全他们的父女之情。”恒王高声道,也是在给她提醒,让她不要冲动此时走出来。   李乔珂听他提起家书,想起上次自己的失约,倒是有些唏嘘。没想到他们的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她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边关的风霜似乎让他消瘦了些,可他的眼睛却依旧神采奕奕,更重要的是,他远比与她朝夕相处的皇上更了解自己。李乔珂又想起他让人送还给她的河灯,一下子有些发怔起来。   “这些事情明日再说吧。”皇上似乎不想再谈这些,心情极好的走下台阶来,恒王暗暗朝她做了个手势,她会意连忙躲进了阴影里。   这样的小动作倒让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欣喜,即使是分别多月,他们却有着像老友一样的默契。不知为何,想到他重新回到宫里,她忽然觉得日复一日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不那么乏味了起来,明天,到了明天,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她不再听他们久别重逢的叙谈,慢慢的踱回寝殿去,长廊里寒夜似乎也不那么寒冷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送深夜福利,虽然字少,但绝对暖,明天期待吧。   ☆、听见   第二天白雪纷飞,恒王衣锦回朝,带来了边关安宁的消息,安阳城上下无不欢声庆祝。皇上与恒王有约,待恒王归来之日,共饮三大觥御酒为贺,两人在养心殿纵情畅饮,对酒甚欢。   时近年关,宫里宫外皆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气派。李乔珂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喜色,她最后看了一眼彤炜馆,这里曾经有连天不衰的鲜红炜草,曾经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舞剑,曾经她为他剪烛西窗,彻夜未眠,而现在她要离开这里了。   关雎宫,他让自己住在关雎宫,这个宫名她一听就厌恶,可是他却喜欢。他喜欢驯服信马由缰的她,任凭她怎么挣扎却无力作为。她想起昨夜听见的他与恒王的对话,不觉握紧了拳头。   “主子,东西都打点好了。”藏月和踏星清点完毕,跑过来告诉她。   李乔珂瞄了一眼藏月手上拿着的盒子,伸手拿过打开,里面是恒王送还她的河灯,还有初次见面时,她那根断裂的发带。她把盒子关上,复放到藏月手上,“走吧。”   李乔珂不想这么早去到她的新宫殿,或者说,根本不想。她让藏月他们先把东西搬过去,自己则信步而行,不知不觉的就走向了养心殿的方向。红靴踏在白雪上,那样鲜明的色彩在雪地里此刻却显得格格不入。   一双华贵绣饰的宝靴映入她的眼帘,她抬起头,恒王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眸里,他刚与皇上尽兴狂饮,虽然没有醉倒,但深邃的眼里带了几分醉意,此刻正灼灼的看着她。   李乔珂想起昨夜他们在养心殿的默契,但是此刻见面,却不知要从何开口,她正想朝他一笑,他却先她一步。   “锦婕妤。”恒王声音清冷,眼眸因为醉意微微眯起,语气却客气淡漠的仿佛陌生的问候。   李乔珂愣了一下,然后勉强一笑,“见过恒王殿下。”   恒王若有似无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李乔珂有些诧异,等他走出了两三步后,她忽然开口道,“上次练武场失约,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昏睡了一整日,等醒来想去赴约之时,为时已晚。但是我收到了殿下派人送还我的东西。”   “锦婕妤不必耿耿于怀,本王一开始就只是想物归原主,既然婕妤已经收到,那也就无所谓失约了。”恒王转身看她,仿佛真的毫不在意,喝了酒的他倒比平时更显得冷淡。   李乔珂本来还想解释,听他这么说倒像是多余的了。她微抬头,正好看见他落在自己脸上,一转而逝的视线,她想了想开口道:“昨夜多谢恒王殿下帮忙。”   “本王今日才回到安阳,方与陛下痛饮了三觥御酒。”恒王提醒她,有意无意的向她走近了几步,神色却依旧淡淡,“陛下不喜欢随意被人打扰,锦婕妤如果要去找陛下,还是等陛下酒醒吧。”   “我爹现在旧伤复发,人就在温泉行宫,我为何不能去见他?”李乔珂心有怒火。   “锦婕妤是后宫嫔妃,”恒王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李将军远在边关,怎么会在温泉行宫见面呢?”   李乔珂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意,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不温不火,极少笑的一个人,就算有也是淡然坦荡的,可是刚才他的神情,她竟觉得有些落寞。   “李将军为国为民,戎马一生,本王在边关这些时日,对李将军深为佩服敬仰。”恒王走过她身边,声音低沉好听,“锦婕妤身为将军之女,不应让李将军有后顾之忧。”   他们之间隔的并不十分近,但是话语沾染了酒气,入耳便微微发烫。李乔珂知道他神色坦然,并不是在刻意关心自己,不过是因为对李将军的敬仰,借着酒意在作祟,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怔。   恒王说完不再停留,径直走过她身边。没了阻挡,风雪一下子袭到了她身上,李乔珂不自觉的拢了拢袖子,将自己裹得更紧。   李乔珂走到了养心殿前,看着紧闭的殿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见到一个身穿深蓝色官服的男子踏雪而来,魏维看见李乔珂,先是怔了一下,行了礼然后向前走了几步,赵德全忙迎了上来,“赵公公,请问皇上在里面吗?”   “魏大人,真不巧,皇上刚和恒王饮酒喝的大醉,此刻还未醒呢。”赵德全忙笑道,“魏大人有什么急事,奴才等皇上醒了可代为通传。”   “皇上命我审问碧螺,可是方法用尽,她始终不肯开口,却提出了一个要求。”魏维面色不郁,眼睛却不自觉的往李乔珂看了一眼,立刻又收回,“我本想来请皇上的旨意,结果来的不巧。”   “碧螺提出了什么要求?”李乔珂觉得不对,上前问道,“魏大人,她设计害我,又害了湘婕妤,我比谁都想让她早日招供。”   魏维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她说想与锦婕妤见一面。”   李乔珂皱眉,她不明白碧螺为什么想要见她。迟疑了片刻,她开口道,“请魏大人为我带路。”   “你想见我?”李乔珂看向眼前遍体鳞伤的碧螺,语气冷淡。   “锦婕妤!”碧螺听见她的声音,灰败的眼里猛的绽放出光彩来,“求锦婕妤救奴婢一命。”   李乔珂不耐烦的避开她的手,“你设计害我,甚至是你的主子,现在还要我救你。”   “奴婢可以与锦婕妤做交易,只要锦婕妤能救奴婢一命,奴婢能够帮锦婕妤一个大忙。”碧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死死的不肯放过。   “我还需要你帮?”李乔珂冷笑一声,放下了脸色,“如果你还不肯招,看你这么爱惜自己的小命,我不介意拿剑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说。”   “奴婢知道为何锦婕妤进宫许久却从未有孕!”碧螺看她不耐的要起身离开,连忙喊出了声。   李乔珂猛的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转身看向她,眼里尽是凌厉。碧螺看她回头,心里一喜,强忍住心头害怕,继续道,“奴婢还知道要怎么帮婕妤,让锦婕妤能够怀上龙胎。”   李乔珂盯了她许久,终是开口道,“你都知道什么?”   碧螺松了一口气,“锦婕妤长久不孕,是因为麝香入体的缘故,奴婢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婕妤,只要锦婕妤答应救奴婢,奴婢就告诉婕妤药方。”   “药方?”   “是…孙婕妤知道有孕之日,主子见锦婕妤神色奇怪,心里担忧,几番留意之下,就发现了这件事,也正是为此,主子才发现了自己用的药有问题。”碧螺一直盯着她看,“如今主子已不在了,但是奴婢却牢牢记住了药方,只求锦婕妤饶奴婢一命。”   碧螺屏息等着李乔珂的反应,她不信李乔珂当真对她说的一点都不心动,女人若是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力,那无疑是人生无法弥补的缺憾。   李乔珂慢慢走近她,看着她满是期待的脸,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出,“你害死了陆婉,还敢拿她的善意做筹码,你也配!”   碧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嘴角淌下血来,仍是死死的抓住她的裙角,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锦婕妤,难道你就不想怀上龙胎,为皇上生儿育女吗?”   李乔珂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你说对了。”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牢房,她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被这种她根本看不上眼的人。同时她心里又划过一丝窃喜,原来她还不是无药可救,既然有药方可以治,还怕找不到吗?   赵德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听见李乔珂冷冷的回答时,他止不住的心打了个颤。皇上酒刚醒,他一禀报了魏维的事,皇上就上这来了,无论如何,皇上对锦婕妤也是有几分上心的,只是锦婕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走吧。”皇上的脸色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有些阴沉,他负手往出口走去。赵德全也不敢说话,连忙跟上,心里微叹了一声。   李乔珂回到关雎宫时,看见藏月她们喜悦的眼神,倒是觉得奇怪。环顾四周,自己倒也笑了起来,这里虽然没有炜草,但是殿后的漱玉河可以直接通向漱玉湖,河边的红蓼仍旧在开,长得茂盛,在白雪里万点红艳。   尚未结冰的河流上停着一只小船,绳系在岸边,飘飘荡荡。李乔珂上了船,躺下来静静看着纷扬白雪落下。画船听雪,舟从此逝,这样的安和宁静,倒也是逍遥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多愁善感,相信大家看出来了吧。   ☆、长夜漫漫(上)   当晚皇宫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不但聚集了后宫嫔妃,更是召集了朝廷重臣,如此隆重的排场,倒是极少见。李乔珂心里疑惑,似乎今夜不只是为了迎接恒王回安阳这么简单。   太后也是难得的到了场,自入冬以来,太后因为体弱畏寒,极少离开康宁宫,今日却破了例。函陵跟在她身边,今夜她打扮的格外俏丽动人,梅红印花的对襟锦袄配上湛蓝色撒花宫绦,腰间佩戴的玛瑙红麝玉玦叮咚作响,在满目纯白的雪色里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脸上不知是否抹了胭脂的缘故,也带着几分醉人的红晕,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席间那个英俊挺拔的身影,轻咬了下朱唇。   “本宫这里有花穗服侍,你自己去坐吧。”皇后看向为她倒酒的钱沅,温和笑道。她不放心将佑湛留在宫里,于是也将他带了来,让流苏和奶娘一起照顾。她吃得惯钱沅做的糕点,也喜欢钱沅天真烂漫,让她服侍自己的吃食,她既不多心也不炫耀,于是就习以为常了。   钱沅用力摇摇头,眼里带了些恳求看向她,“请皇后娘娘答应让我待在这里。”   皇后看她坚持,嘴角笑意倒是更深了,于是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钱沅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是有私心的。至少这里离臣子的席位更近,离他也更近,自从那日之后,她就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让他知道那天的事情,他还好吗?怪自己失约吗?   她几乎不用搜索就看见了他的目光,因为从她站到皇后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眼神就从来没有离开她。她的懊恼,难过,害怕还有紧张,所有的情绪都尽收进了他的眼底,于是在她抬头的这一刻,肖明书的眼里没有疑问,没有困惑,只有温柔构成了一张无处可逃的网,让她一下子跌了进去。   只消一个眼神,钱沅的所有情绪就烟消云散了,她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眉眼,眼眶不自觉的微微发烫,心里说不清是欣喜还是内疚,却已是热泪盈眶了。幸好有雪花飘到她脸上,否则她的热泪几乎要灼伤她的脸颊。   因为宴请了群臣,妃嫔们都不敢太过随意放肆,然而意仁公主似乎很喜欢佑湛这个新出生的小弟弟,像只花蝴蝶一样围在佑湛身边,不住的咯咯笑。被这样的欢声笑语感染,席间的气氛倒不至于僵硬死板。   皇上看起来心情颇佳,庆贺完恒王回都,宴间气氛正酣,他笑着开口道,“朕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太后含笑看了看面露娇羞的函陵,忽然有些感慨,仿佛昨日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今日已经是有女初长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朕唯一的妹妹,函陵公主,已到了出阁芳龄。”皇上看了函陵一眼,她此刻早已满面飞红,紧张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皇上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席间的肖明书,他心里猛然一惊,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监察御史肖明书,能谋善断,才智过人,堪为国家栋梁之才。”   “朕决定将函陵公主指婚给肖明书—!”一语落地,有如平地惊雷。   肖明书如遭雷击,怔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边却已有人陆续站起,用艳羡的语气跟他道贺。   “哎哟,恭喜啊,肖大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是啊,公主年轻美貌,又娶到了美人,又能成了驸马,肖大人真是福寿不浅哪…”   肖明书渐渐的反应过来这是真的,他失神的抬头,皇上低沉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传来,“函陵是朕与太后的掌上明珠,你可要好好对她。”   他正好看见了函陵羞怯又发亮的眼神,心里只觉得闷得要透不出气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猛的一转,钱沅面色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惊慌的不知所措。   “砰”的一声,酒杯被钱沅打碎,她像是后知后觉一般的缩回手,凌厉的碎片却一下子在她手上割出了一道口子,是真的疼。   皇后听见动静,刚要回头,忽然另一道更加慌张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皇子!三皇子没有呼吸了!三皇子!”奶娘拍打着怀中的孩子,害怕的语无伦次。   “瑞儿!瑞儿怎么了?”皇后的心一沉,猛然站起,却一下子头晕几乎支撑不住。皇上及时扶住了她,厉声道,“叫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太监们奔忙着找太医,奶娘和意仁公主的慌张哭喊声引来了一大波人。太后惊恐的站起,人声嘈杂熙攘,她只觉得耳朵生疼,函陵看她这样,也着了慌,“母后!儿臣先扶您回宫!”   “回皇上!三皇子的鼻中被棉絮塞住了呼吸,已经陷入了窒息,微臣已将棉絮取出,但是皇子身子弱,能不能恢复呼吸还很难说…”   “要是三皇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明天也不必来太医院了!”皇上疾言厉色,皇后只是抱着佑湛,不觉已是满面泪水,他抱住母子俩,径直去了重华宫。   “母后!母后!太医!”太后一听太医说的话,竟是晕了过去,函陵又慌又急,大声呼喊着。恒王一脸担忧的赶过来,看太后已然晕厥,直接抱起了太后飞奔康宁宫。   原本井然有序的夜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钱沅正手足无措,忽然一阵力道趁乱抓住了她的手。她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一停下来忽然就跌入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抱得她很紧很紧。   “明哥哥…明哥哥…”钱沅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觉的掉下来了。肖明书松开她,握住她的手,仔细查看道,“阿沅,刚才伤到哪里了?痛不痛?”   钱沅只是看着他不住的哭,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肖明书一阵心酸,抵住了她的额头,紧紧闭上眼,睁开眼睛,眼里已带了几分坚决,“我不会娶公主的,待会儿我就去跟皇上说明。”   “不可以…”钱沅拼命摇头,哭着靠在他怀里,“我不要你有事…明哥哥…我不要你有事…”   “那你想要我娶她吗?”肖明书握着她的肩不自觉的加了力道,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恼怒,“你明知道我想娶的只有你!”   钱沅被他说得委屈,眼泪流的更凶了。生气的是他,不忍的还是他,肖明书擦过她一边脸颊的泪水,然后决然转身离开。   钱沅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她拼命的往回跑,却忽然从假山后转出一个人来,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杜若笙含笑看着惊愕的钱沅,没想到竟让她撞到了这样的一幕。   “淳才人与即将成为驸马的肖大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情缘,真是一出好戏。”杜若笙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抚过手中依旧温热的汤婆子,语气却尖锐如冰,“如果这让皇上知道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呢?”   钱沅吓得面色惨白,直接就跪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杜美人,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皇上。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可是,求你不要连累明…不要连累肖大人,我求你了。”   杜若笙看她惊慌的六神无主的样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怎么样都可以吗?”她优雅的踱步到她身边,一抬脚直接把她踢倒在了地上。   钱沅努力不让自己喊痛,抓着雪使劲直起了身子,恳求的看向她,“没关系,你怎样对我都没关系。”   杜若笙冷笑一声,“你对我有什么用呢?不过,如果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答应你,不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你要我做什么?”钱沅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更深的害怕。   “把这个药粉,想办法放到三皇子的药汤里。”杜若笙笑得娇艳,在钱沅眼里看来却有若蛇蝎,“皇后娘娘信任你,这件事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出其他人。”   “你…你要我害人?”钱沅惊恐不已的看着她手上的药粉,用力摇了摇头。   “我是在帮你啊,三皇子一死,为了守丧就不能办婚事,我是在为你们这对有情人争取时间呢。”杜若笙笑得残忍,“现在太医还在抢救三皇子,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今夜子时之前我没有听到三皇子的死讯,那么写着你们有□□的纸条就会出现在皇上的桌案上。怎么样啊,淳才人?”   钱沅害怕的浑身颤抖着,看着手中的药粉,眼泪几乎凝结成冰。   “回皇上,皇后,三皇子已恢复平稳呼吸,只要不再接触到棉絮之类容易堵塞呼吸之物,待会儿再喝一副药,就能无恙了。”太医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皇后这才如释重负,看着佑湛安宁的面容,满是心疼怜惜。皇上转身看向伺候佑湛的宫人,沉声道,“三皇子怎会接触到棉絮?”   奶娘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奴婢见意仁公主的衣袄上似乎有道细小的口子,起初也没留心,现在想来,公主一直和三皇子在一起,棉絮可能就是从公主的衣服里漏出来的。”   “公主的衣服怎会有破损?”皇上皱眉,“把尚衣局负责为意仁公主制衣的宫人赐死,你们看护三皇子不力,待会儿自去内务府领罚。下次要是再有这种事发生,你们的脑袋也不用留了。”   宫人们连忙应了,要是三皇子有什么闪失,他们的命加在一块都赔不起,现在只是挨个板子,已经是万幸了。   “佑湛已经没事了,皇后刚才也险些晕倒,去休息吧。”皇上放轻了语气,看着寸步不离床边的皇后,“朕还要去勤政殿与大臣夜议,先走了。”   “皇上政务繁忙,只是臣妾今夜若不陪着瑞儿不能安心,请皇上允准。”皇后看着他。   皇上见她坚持,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离开了重华宫。   “沅沅!”李乔珂看见有些狼狈的钱沅,连忙走上前,“你跑哪里去了?”   “珂姐姐…”钱沅抓住李乔珂的手,不住的颤抖,眼里几乎是绝望。   李乔珂被她吓到了,她知道肖明书的事会让她难过,但是她这副模样,是她预料不到的,“沅沅,你怎么了?”   “珂姐姐!”钱沅趴在她肩上哭了出来,不住哽咽道,“珂姐姐,我不想害人,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李乔珂一惊,“你说什么?什么害人?你遇到什么事了,都告诉我。”   钱沅将事情告诉了李乔珂,她虚弱的仿佛随时都要倒下,却握紧了手让自己保持清醒。李乔珂听完也怔住了,皇上今晚刚给函陵和肖明书指婚,这件事情要是现在被捅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珂姐姐,我该怎么办?”钱沅红着眼睛问她。   李乔珂深吸了一口气,她要帮钱沅,而且不能再耽搁了,“沅沅,我现在就去勤政殿,一定会把杜若笙的人拦住。你去找青窈,把事情告诉她。”   “孙姐姐?”钱沅睁大了眼睛问道。   李乔珂眼眸微沉,“她会帮你的。”她其实也是在赌,至少凭她一己之力,她没有办法今夜就解决这件事。她相信孙青窈的谋算和才智,此刻也不得不赌她是否愿意相助。   “现在是亥时。”李乔珂抬头望天,那样凛然的眼神,在黑夜的飘雪里,莫名的生出了几分雄壮的气势,“没有时间了,今夜就必须除掉杜若笙。”   李乔珂飞奔到勤政殿时,正好见到好儿端着点心要进殿。她看了看天色,心里一沉,杜若笙根本就不打算信守承诺,现在还是亥时,她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要是钱沅真的给三皇子下了毒,这里事情又被揭发出来,一石二鸟之计,她自己倒是撇的干净。   一定要拦住她!李乔珂看好儿就要进殿,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锦婕妤!”好儿一惊脱口喊道,手中的甜汤“啪”的掉到了地上,满地的热汁碎片。   李乔珂已无暇去想为什么没有看见纸条,满殿大臣向她投来的目光,她慌乱的只想逃离。坐在龙椅上的男子目光阴鸷,她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愤怒可怕的眼神。   她仓皇跪下,还是迟了一步,眼见着好儿走进了殿内,她为了拦住她不自觉的就冲入了勤政殿。甜汤被摔碎时那样清脆响亮的声音,满室惊愕,她如遭雷击。料想过她拦得住或拦不住,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局面。   “朕让你进来了吗!”皇上的眼神冰冷无情,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李乔珂闭上了眼,那样的感觉有如凌迟。 作者有话要说:  看孙同学一夜间金手指大开,可怜的小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长夜漫漫(下)   李乔珂觉得自己此刻在这里就是一个莫大的错误,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皇上恕罪,臣妾无心惊扰圣驾,只是…”   “出去。”皇上的声音平静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饶是她看着地面,依旧感到无尽的寒意。   李乔珂忍住内心无限翻涌的情绪,却发现膝盖因为寒冷僵硬一下子难以站起。   “赵德全,扶锦婕妤起来。”皇上冷冷看了她一眼,别开了视线,“锦婕妤腿脚不便,近日不便外出,即日起不准踏出关雎宫半步。”   李乔良一惊,虽然不明白李乔珂为什么会这么御前失态,但是这样的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些。他刚要开口,皇上却先他一步,声音冷漠,“锦婕妤身为后宫嫔妃,是朕疏于管教。”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想要求情的李乔良听的,只是落在李乔珂的耳里,刺耳的几欲让她落泪。她的骄傲和自尊被践踏的支离破碎,再怎么强咽下也挤不出一个笑来,只有指甲深深嵌入血肉的疼痛,维持着她最后一点理智,一定要走出殿门,一定要离开这里…   “带这个宫女去太医院,把这里打扫干净。”皇上不耐的揉揉眉,甚至没有等她走远,他对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孙青窈静静的听完钱沅断断续续的叙述,脸上不是惊讶也不是害怕,反倒有些怜惜。她将满脸泪水的钱沅轻轻搂在怀里,语气温柔,“藏了这么多的秘密,心里一定有很多苦吧。”   钱沅本来悬着的一颗心,听到她这样的话,一下子眼泪有如洪水决堤,止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孙青窈其实有想过,从她一进宫反复无常的病症,还有她那么珍视的珠钗,只是她从不费心多管闲事。不过现在,钱沅居然悉数告诉她了,惊讶还是有的,但是情绪全被她藏在了心里。   “孙姐姐,珂姐姐说她会去拦住杜美人的人,让我来找你帮忙…”钱沅一脸的着急和担忧,还没说完,孙青窈倒是含笑止住了她的话。   “别怕,你既然相信我,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势必要帮你。”孙青窈暗暗盘算,肖家也算是安阳拔尖的新秀了,这个人情,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先待在景行宫,一切都有我呢。”   钱沅被她说的心安,对她哪里还有半分的不信,还油然生出了几分依赖,“孙姐姐,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的。”孙青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只不过等一下要你帮个忙。”   “水艾。”孙青窈使了个眼色,水艾会意,将囊中散银分给了狱卒。   “孙婕妤,您要进这牢房,奴才们哪敢不让。只是这个丫头嘴硬的很,愣是不肯招供,婕妤何必为她花这些银钱呢?”一个狱卒赔笑道。   “我就是来让她招供的。”孙青窈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走入了牢房里。这是她第二次来到牢房,只是这一次,却是为了救人。   “孙婕妤…”碧螺勉强睁眼看清来人,冷笑一声,“你也是想让我招供的…”   “为什么不呢?何必要在这里受皮肉之苦?”孙青窈看了看阴冷潮湿的牢房,她真是不想在这里多待,“你不招供,难道还在等着有人救你吗?”   碧螺眼眸一动,很快就又平静下来,只是没有逃过孙青窈的眼睛,她轻笑,“你还抱着一线生机,她却不想留你这个后患。这个,就是她让我带来给你的。”   “这是…”碧螺一闻就知道这药粉是什么,大惊失色,“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因为你办事不力,没能除掉我。在我和你之间,你觉得她会舍弃你拉拢我,还是要保住你呢?”孙青窈故意说的云淡风轻,一定要趁她神智混乱时达成目的。   “孙婕妤…孙婕妤…奴婢不想死…”碧螺语无伦次,却是真的发慌了,她不能招供,那样她的家人就会死,难道自己真的活不成了吗?   “我可以救你一命,还可以让你以后跟着我,但是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证明你的诚意。”孙青窈看她的模样,长睫微抬。   “奴婢…奴婢差点害了孙婕妤,孙婕妤真的愿意救奴婢吗?”碧螺含泪的眼里仍是怀疑。   “你是曾经害过我不错,但是我用人不疑。你懂得下毒之道,我身边正缺一个这样的人,而且正因为你害过我,才显得我以德报怨,为人宽厚。如果我救了你一命,你可愿意对我忠心吗?”   “奴婢愿意!孙婕妤如果能救奴婢,再生之恩,奴婢没齿难忘!”碧螺反正也走投无路了,她不能放过任何希望,否则就是死。   “好,我要你现在就招供。”孙青窈见她终于答应了,赶紧趁热打铁,“只是,指使你的人,你要按我说的写。”   “只要奴婢做了假口供,孙婕妤就会救奴婢出去吗?”碧螺不放心的问道。   “她已经是不会放过你了,要是信我,还能有希望。我若是失言了,你大可以告我一状,说是我指使你做假供,我也逃不掉啊。”孙青窈淡淡的笑道。   碧螺慌张之下也思考不出什么来,“可是这里没有纸笔,奴婢不能招供。”   “那就写血书。”孙青窈有意无意的扣了扣她的手指,“这样才更可信。”   碧螺咬咬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撕下一块布料开始写字。孙青窈冷冷的扫过她手指上的血迹,微垂下眼眸。   “奴婢已经按婕妤的吩咐做了。”碧螺眼带泪水,“奴婢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个牢房?”   “等到你的供词传到魏大人那里,我自然会让人来救你。”孙青窈低下眼睛看了看供词,走出了牢房,这里的气味几欲令她作呕,她在这里已经花费了足够多的时间了。   “淳才人已经办完了?”杜若笙懒懒的看向阴影处的那个身影,“可是我怎么还没听到消息呢?”   孙青窈转身,取下披风的帽子,月光下露出姣好温雅的面庞,嘴角正噙着一丝笑看着她。   杜若笙一惊,奇怪她怎么在这里,这样的事情,难道钱沅会告诉她吗?这样想了想,于是假意笑道,“孙姐姐怎么在这里?”   孙青窈也不戳破,慢慢的走近她,笑意温和,“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不得不管教你这个妹妹了。”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杜若笙只觉得脸上一痛,用手一摸,竟然有血丝,她瞬间顾不得疼,大吃一惊,“你!”   孙青窈不紧不慢的取出药粉,看着她道,“将药粉藏在指甲里再伺机下毒,你的心思倒是奇巧,自食其果的味道怎么样?”   杜若笙闻言一惊,看着手上的血丝,“你给我下毒!孙青窈,你这个贱人!”她冲上去就要抓住她,水艾连忙拦住她,口内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杜美人发疯了!快来人啊!”   水艾嘴上这么说着,更是趁机抓了几缕她的头发,扯了扯她的衣裳,总要更符合疯子的形象不是。人渐渐的围过来了,看见狼狈不堪的杜若笙,红了眼睛带着恨意扑向孙青窈,而主仆两个则是楚楚可怜的只有还手之地,连忙上前止住了她。   杜若笙见有人来了,直接就想揭穿孙青窈给她下毒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焦急万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却说不出一个字,而水艾声泪俱下的哭诉道,“杜美人明知道雪地易滑难行,偏要悄悄走在主子身后。主子一时害怕不慎划伤了杜美人,美人就这么不依不挠起来。杜美人要是心里实在有气,就打奴婢吧,别惊动了主子的胎气。”   水艾的一番抢白倒是让众人明白过来,原来杜若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为难孙青窈。又看见孙青窈花颜失色,说不出的可怜模样,一下子都为她打抱起了不平。   杜若笙被这样明目张胆的诬陷,哪里会不气?可是自己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水艾还在那边哭诉,孙青窈在那边装可怜,她怒上心头,猛的将水艾往孙青窈那里一推。   “孙婕妤小心!”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孙青窈耳边响起,她只觉得身形一震,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杨方域听到这边的喧哗,于是带着侍卫过来,正好看见她险些摔倒的一幕,幸好他来的及时。   她在宫里为何总有这么多人针对她,每次遇见她时,她都有危险发生。杨方域想起她带着茉莉香气的温婉笑颜,忽然有些可怜她。   “水艾!你没事吧!”孙青窈先去查看水艾摔得怎么样,这样的雪地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奴婢没事,”水艾明显在强忍着疼痛,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演戏要演全套,这样一来才更真实,“杜美人,您疯了吗?主子怀着龙胎,您怎么能对主子出手呢?”   刚才那些内疚后悔没能拉住杜若笙的宫人们听了这话,一下子找到了推脱责任的理由,杜美人疯了。这下子牢牢的抓住了她,眼里哪里还有惧怕忌惮之意。   杜若笙有话说不出,只是用仇恨至极的眼神看着孙青窈,她的确是疯了,拜她所赐,现在她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是个疯子了。   “孙婕妤的婢女受了伤,属下这就让人送孙婕妤回宫。”杨方域沉声道,“事关龙胎,属下这就去向皇上禀告。”   孙青窈此刻担忧水艾的伤势,她知道水艾从不轻易喊疼,这样子满额汗珠一定是疼的惨了,眼里不觉带了些湿润的看向杨方域,“多谢。”   好儿好奇又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太医院她还从未来过,尤其是,为她医治包扎的竟然还是太医院的副院首,顾望顾大人。   “好了,伤口不要碰水,隔两天就没事了。”顾望看了看,点头开口道。   “多谢顾太医。”好儿还在发愣呢,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回过神,“奴婢身份卑微,没想到还能让顾太医亲手为奴婢包扎。”   顾望淡淡一笑,当初他在太医院何尝不是地位低下,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可能还在做着自命不凡的美梦吧。其实他待在这里,还因为不久前她来向他要了莫言散,这种药粉会让人暂时说不出话,六个时辰后又会恢复正常,原本是用来给那些服刑的犯错宫人用的,但是不知道她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但是既然是她要的,他就会用尽方法拿到给她,无论是荧光粉,还是莫言散。他相信她拿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害人,他相信她。   “其实奴婢只是受了小伤,锦婕妤扑倒在地上,似乎膝盖被碎片划破了,不知道严不严重?”好儿想起那时隐约看见的李乔珂膝盖上的血迹,不免为她担忧。她奉主子的命令去送甜汤,为什么锦婕妤那么着急的似乎想拦住她呢?   “顾太医!”一个小太监急冲冲跑进来道,“顾太医快去景行宫吧!杜美人发了疯,推倒了孙婕妤的婢女,孙婕妤也动了胎气,还不知怎么样呢。”   顾望听了这话一下子站起,背上早已准备妥当的药箱,“我即刻就去,你前方带路。”   “杜美人好好的,怎么会疯了呢?”好儿也是一惊,连忙脱口问道。   小太监不耐烦的白了她一眼,“杜美人癫狂无状,张牙舞爪却是不发一言,不是疯了是什么?顾太医我们快些走吧。”   顾望心里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却没什么神色,只是加快了脚步。   当他看见面色苍白的孙青窈时,担忧的快步上前,“婕妤没事吧。”   孙青窈有些虚弱的一笑,“好在有惊无险,最后还是赌赢了。顾大人,我曾说过静待扶摇,终能青云直上,现在恭喜大人,大人平生医术心愿抱负都可偿了。”   顾望听她这么说,明白了孙青窈设计今夜杜若笙“发疯”的事情,不但是针对她个人,还要将她的党羽一齐斩除。薛太医身为太医院之首,也是杜若笙的舅父,会受此牵连,而自己能借此机会升职,她才会说,自己的抱负心愿都能得偿了。   “微臣为孙婕妤诊脉。”顾望声音沉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孙青窈微微疑惑,她虽然几次三番借了他的助力,但是此事无疑对他们是双赢,能够当上太医院院首,为何看不出他的激动欣喜之情?她疲惫的揉了揉眉,不再去想,今夜她真的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家里WiFi坏了,一直不能发,不开心。   ☆、冬日渐暖   “皇上,昨夜碧螺在狱中写下血书招供后身亡,这是她的供词,请皇上过目。”魏维呈上血书。   皇上揉着眉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淡淡的一挥手,魏维会意,再开口道,“碧螺指认杜美人就是背后指使她的真凶,包括用过量的虎狼药暗害湘婕妤,还有引诱锦婕妤到青雀楼,再以荧光粉制造寒鸦漫天的异兆。”   “杜美人…”皇上依旧闭着眼,语气不甚分明,“她出了浣衣局,能耐倒是长了不少。”   “碧螺供词中指认,杜美人因为颇通药理,下毒暗害难以被发觉,更有将药粉涂于指甲中,碰触所及皆能不知不觉下毒,所以防不胜防。”   “颇通药理…朕记得杜美人的舅父是太医院院首薛太医…”皇上沉吟一会儿,“两个人里应外合,竟做出这许多事来。”   “在云虞两家一案中,犯人虞婳衣服上被撒了蛇床子粉末,如今想来,杜美人当时在浣衣局服役,可以接触到妃嫔衣物,也可趁机将药粉撒在衣物之上,地点和方式都吻合了。”魏维语带着一丝欣喜。   皇上这才睁开眼,神色微冷的睥睨着魏维,“你是一气儿查清楚了?还是想着快些结案呢?”   “皇上恕罪,微臣不过妄加猜测,觉得此二事可能有所关联。”魏维连忙低头谢罪。   “魏维,朕信得过你查案的能力,可是你操之过急的心性,可能会一叶障目。”皇上用手叩着椅背,不知想着什么。   “微臣谢皇上指点。”魏维听了皇上这么说,先是松了口气,复又沉下气来,“碧螺在牢中暴毙,经检验发现吃食中含有剧毒,幸好她在死前写下了口供。”   皇上躺在椅上,默默了几秒,然后淡然开口,却瞬间决定了生杀予夺,“朕的后宫中,容不下这样恶毒可恶的女子。朕听说杜美人昨夜发疯了,可有此事?”   “回皇上,确实如此。杜美人言行无状,还冲撞龙胎,宫人们都看的真真的,皇后娘娘已下令将杜美人先将关在鹿鸣居,等皇上发落。”赵德全连忙回道。   “既然如此,夺了她美人之位,打入冷宫。薛太医有违太医之德,这个院首他也不必做了,贬职流放,其下三代不得为官。”   “微臣领旨。”魏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件案子总算了结,他也轻松了许多。最近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心情不好,自己要是再查不出来,赶上龙颜大怒可就触霉头了。他暗自庆幸,退出了勤政殿。   皇上这边继续坐在椅上养神,感觉到赵德全去而复返,他这才开口道,“赵德全,你送魏维出去可看清他的表情了吗?”   “回皇上,魏大人那叫一个高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啊。”赵德全边说也乐呵上了。   皇上一瞪眼,他立马敛了笑意。   “这个魏维,还是太过浮躁了。”皇上微微摇头,“扣他三个月的俸禄,让他好好静心反思。”   “是。”赵德全连忙答应着。   “三皇子怎么样了?”   “太医彻夜寸步未离的照顾,三皇子已然无恙了。重华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彻夜未眠,现下才歇下呢。”   皇上轻叹一口气,“吩咐御膳房送一盅补品过去,让皇后好好休息。”   赵德全答应着,皇上又开口问道,“孙婕妤的龙胎如何?”   “有顾太医精心照料着,已派人传话说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便好了。”   皇上点点头,从椅上站起,赵德全忙问,“皇上可是要摆驾景行宫,奴才好让人准备着。”   “不必了,告诉她朕晚上去陪她用膳。摆驾康宁宫。”   “遵旨。”赵德全一边吩咐下去,一边心想,皇上从来只真正看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对于妃嫔不过是几分喜爱,浅尝辄止。这位孙婕妤能得到皇上这样的眷顾,也算是难得了。又想到皇上丝毫未提及关雎宫里的那位主子,看来红极一时的锦婕妤再也不复往昔了。   皇上怕太监的通传声惊扰了太后,所以没有通传就踏入了康宁宫,只闻得欢声笑语一片,细听就知是函陵喜悦的笑声。   “你这丫头,净会说些好听的哄我。”太后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和喜爱,乐得喜笑颜开。   “我才不是胡说呢,四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函陵娇嗔的一扭头,看向一旁的恒王。   恒王看着她笑笑,将盘中淋着蜂蜜已削成小块的苹果递给太后。太后喜甜不喜苦,每次喝了药总是胃难受好一阵,又嫌果脯甜腻,于是恒王就为她削水果解苦,倒是能吃上许多。   “奴婢许久未见太后用的这么欢了,每次殿下和公主来,太后就乐得开胃了不少。”一贯严肃的苏嬷嬷此时也是满脸笑意,“恒王殿下有心,亲自削好水果等着,太后看着也不忍,于是都喝的快些。”   太后更欢乐了,指着苏嬷嬷取笑道,“看你这么些年都妥当平稳,在孩子们面前,一张嘴反倒刁钻起来,可别带坏了他们。”   “奴婢不过是博太后笑一笑,免得药都积在了肚子里。”苏嬷嬷还在笑着,函陵却是猫到了太后怀里,假意怨道,“苏嬷嬷就看到四哥为母后削水果,怎么不提我的功劳呢?万一母后偏心,以后不疼我了怎么办?”   “真真是个没心肝的丫头,你仔细想想,母后对你和衍儿可有过偏心。”太后微嗔道,眼里却仍是笑意。   “是—”函陵拉长了声音,靠在太后的肩上,淘气笑道,“是陵儿没心没肺,才觉得母后的心全偏到四哥那儿去了。”   太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函陵又歪头看向恒王笑道,“四哥,你说是不是?”   恒王将刚削好的苹果塞到函陵嘴里,可能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恒王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这个苹果还堵不住你的嘴。”   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像是隔绝了外头冬日的严寒。赵德全不安的看了皇上一眼,终是不敢出声。皇上终于抬脚,却是朝着屋外走去,这样和谐惬意的气氛他不忍破坏,却不属于他。   纷扬的白雪带来扑面而来的寒冷,皇上呵气成霜,白雾如模糊飘忽的往事向他袭来。在他的记忆里,母后极少对着他有这样的笑意,她总是嗔怒的指责他不安心听太傅上课,或者责怪他四处乱跑闯祸,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不关注自己的,因为她疼爱在乎的是那个懂事孝顺,勤学上进的四哥。就算四哥并非她亲生,但是他身份低微的生母,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他从小就由她抚养,两人的感情竟不是他这个亲生儿子可以比得上的。   他被封为太子的时候,她也是真的开心,可是当晚她抛下了他的宴会,去照顾出天花的四哥;他跟随父王打猎时,她为他求了一枚福袋,他喜不自胜的随身携带,可是四哥的生辰宴上,她亲手为四哥缝制了一枚精致百倍的福袋;就连函陵也喜欢粘着四哥,乃至他登基后将恒王封在蜀地时,她闹着要和四哥一起去蜀地。有时看着他们,竟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置身事外,从小到大,她又何尝唤过自己一句慎儿。   皇上漫不经心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哪里,白雪下的冬景乏善可陈,枯树覆上了一层雪霜,没有了鲜活生气,只显得萧瑟凄凉,这一片白茫茫大地,落雪也寂静的死气沉沉。   他忽然停住不走了,看着眼前紧闭的窗,只是这样望着,不知等待着些什么。窗内的人忽然心里一动,走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他的身影在雪地里竟显得落寞,只是眼里的光彩却在四目相对的时候亮了起来。   皇上没有想到她会开窗,而这样一点灵犀,却让他瞬间心里狂喜。白梅沁人心脾的芳香此时铺天盖地的弥漫在他的呼吸里,像是白雪迎面吹来的她的发香,他情不自禁的嘴角勾起。   玖妃看见他衣角和鬓发被白雪沾染,不知他站了多久,及至他进门时,她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的雪花,他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轻轻呵气,“你身子弱,少受些寒吧。”   “皇上不冷吗?”解去负雪的大氅,她感受到他的掌心不如以往滚烫。   “现在不冷了。”皇上笑着看她,改握为牵,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满屋的清逸梅香,这样熨帖而温暖的味道,让他被雪吹冷的脸庞也柔和融化起来。   红豆早就呈上来两盏清香四溢的热茶,以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气味尤其醇厚馥郁,梅花的清寒又不至于入口缠绵,这样浅尝辄止的温柔口感,却让他念念不忘。   玖妃看他的脸色不同往常,眉目间多了些阴郁,于是问道,“皇上怎么了?”   皇上饮毕茶,看向她询问的眼神,不觉抚上她的脸,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玖妃静静的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闭上了眼,手慢慢的搭上了他的肩。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忽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向一旁的床榻走去。   “皇上,臣妾身上不方便。”玖妃微微讶异他突然的动作。   “朕知道,朕只是担心你站的久了会受了寒气。”皇上看着她微笑,他清楚她的一切,此刻只是想为她取暖。   玖妃看着对面躺着的人,他的眼里只余下温柔,拥抱着她为她取暖,她忽然就感到了几分安心,莞尔一笑的容颜美好的让人瞬间呼吸停滞。   他怔了一秒,心里愈发温柔起来,轻柔抚过她柔顺的青丝。她就像是被冰冻在冰雪里的梅花,明知道会让他寒彻心脾,可是为了那若有若无,不时的一点温柔心动,他愿意含着,只因为舍不得,所以更加用尽全力的去温暖她。   冬日的风雪再大,总有冰消雪释,春暖花开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又是我不擅长的感情戏了,哈哈哈,暖一暖暖一暖。   ☆、后患无穷   “主子,皇上自从下午去了墨梨轩,到现在都没出来。这天色也晚了,咱们还等吗?”水鸢看着满桌渐冷的精致菜肴,试探的问道。   “不等了,用膳吧。”孙青窈看了看黑沉的天色,接过水艾递来的鲫鱼豆腐汤,喝了一口轻声开口道,“汤有些凉了,水鸢,你端下去让人热一热。”   水鸢一边应了,一边端着汤下去了。水艾这才开口问道,“主子,皇上晚上不来用膳,难道因为杜美人的事情疑心主子不成?”   孙青窈夹起了一块冬菇,“皇上若是疑心,就不会吩咐晚上要在景行宫用膳。皇上去了墨梨轩,他且乐他的,我们不能轻待了自己。”   水艾也笑了,“主子说的是。”   孙青窈用手帕轻揩嘴角,“锦婕妤和淳才人今日怎么样?”   “自从皇上龙颜大怒的斥责了锦婕妤后,便再也没有过问关雎宫的情况,一夜的工夫,关雎宫已经形同冷宫无异。至于淳才人,听说回去就病倒了,今日也不见外出,皇上因为事忙,还不曾过问。”   孙青窈沉吟了一会儿,“打发人给关雎宫送去些补品,别太明显了,明日,再随我去探望淳才人吧。”   “锦婕妤已是几次三番触怒皇上,淳才人有这样的事更是难以得宠,主子这么对两位主子,是出于姐妹情深吗?”   孙青窈看了看水艾,轻笑道,“李姐姐是李家的女儿,只要李家还在保卫边关一天,但凡不是死罪,李姐姐就可能有复宠的日子。至于淳才人,肖家已是安阳不可忽视的势力,我卖给肖家的人情,总有一天会让它还的。”   “姐妹情深…”孙青窈看向窗外的白雪,“能有一点温暖,这寒夜也能不那么冷一些。”   用完晚膳孙青窈便歇下了,因为畏寒她总是早早的钻入被窝,外面天色阴沉,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响动声。   “水艾…”孙青窈有些迷糊的轻唤。   开门声一顿,然后烛光点起,水艾拿着灯走到床边,“主子,您还没睡啊。”   孙青窈看清了她的打扮,看她揣着个包裹,看样子是要出去,神色显得慌乱,不由疑惑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水艾有些犹豫的不敢开口,“奴婢…奴婢…”   “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孙青窈见她支支吾吾,更加觉得奇怪,拿来看时,却是一双棉鞋,不解的望向她,水艾却红了脸颊,不敢看她。   孙青窈似乎明白了几分,知道她现在羞赧难当,于是放柔了语气,“你是要去见人?是谁啊?”   水艾把头垂得更低了,咬着嘴唇,“其实主子也见过他的,就是…上回救了淳才人的那个侍卫…”   孙青窈听她这么说,努力的回想着那个侍卫的样子,仿佛记得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她再想想水艾这些日子有时候总是暗自出神,或是没来由的笑出声来,看来原因都在这了。   “你们好了多久了?”孙青窈坐了起来,“今夜你就是要去见他吗?”   水艾看她的动作,忽然跪下了,“主子,奴婢不是故意要瞒着主子的,我和他其实还什么都没有…如果主子觉得奴婢做的不妥,奴婢不出去就是了。”   孙青窈被她弄得错愕了一下,继而笑道,“傻丫头,你跟着我这么久,看你能有所寄托,心里开心,我当然高兴。只是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不放心就这么把你交给他。”   水艾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她,“那主子的意思是?”   孙青窈微微一笑,“他对你是否真心,我得亲自看一看,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时辰并不算太晚,只是冬日天色暗得快,才是亥时看起来已是黑沉一片了。熊伟远远的看见了行色匆匆的水艾,立刻喜笑颜开,“水艾姑娘!”   水艾向后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看他,见他头上身上都是满满的雪,嘴唇也被冻得有些发紫了,不由疑惑道,“不是约好了亥时吗?怎么就冷成这样了?”   “我怕你万一来的早…”熊伟挠挠头,咧嘴一笑,“反正今晚也不是我当值,所以我没事干,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我还怕你不会来呢。”   水艾看他的模样,不由弯起嘴角,却又忍着笑意,将怀中的棉鞋塞给他,“你死乞白赖的非逼着我给你做棉鞋,喏,给你。”   熊伟显然惊喜不已,看着她笑得愈发灿烂,“你真的给我做了棉鞋,我…我现在就换上。”   “这是我新做的,你万一弄脏了怎么办?”水艾微嗔道。   “啊…那我就不穿,回去就摆在床头,天天看着它,这样就不会脏了。”熊伟还是一个劲儿的傻笑。   水艾也忍不住笑了,“傻子,鞋子你不用来穿,难道还摆床头供着不成?”   熊伟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左右为难,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只好抓耳挠腮。   孙青窈站在山石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个熊伟看来对水艾确实是真心,难得的是他们彼此有意,如果能将水艾托付给他,她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她正要转身走出,忽然听得熊伟一声大喊,“大哥!”   杨方域听见他的喊声,只好从暗处走出,看他涨红了脸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水艾姑娘别见怪,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经常得罪人。我不放心他所以跟着他出来,如果冒犯到姑娘还请见谅。”杨方域向她一拱手,“天色也不早了,水艾姑娘是孙婕妤的贴身宫女,再不回去恐怕孙婕妤有吩咐。”   孙青窈听他提起自己,此时倒是不好出去了,这么想着结果裙裾一动,杨方域眼尖一瞥,立刻正色道,“是谁?”   被发现了就无可奈何了,孙青窈从容转出山石,微笑看着眼前的三人。杨方域看清了来人,不由一怔,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孙婕妤?你怎么在这?”   孙青窈神色自然,似是没有看到他的尴尬,“看来我与杨侍卫是不谋而合了。”   杨方域收回刀,她的目光却没有停留,落在了熊伟身上,“既然我今夜来了,就势必要问问你。水艾跟了我多年,关系早已跨越主仆,她的终身大事,我不能不留心。你对她可是十足真心的吗?”   熊伟似乎是没想到孙青窈会这么直白,听到她说终身大事,乐得喜不自胜,连忙点头如捣蒜,“我虽然是一个粗人,但是我就喜欢水艾姑娘一个人。如果孙婕妤放心把水艾交给我,我一定对她好!”   孙青窈看向一旁早已羞红了脸的水艾,微微正色对熊伟道,“如果你确实是真心,那就要明媒正娶的把水艾迎进门。而且以后在宫里,我不许你们这样偷偷来往,对水艾的名声也不好,你能做到吗?”   熊伟也是难得的神色坚定,“如果孙婕妤愿意把水艾托付给我,等我期满出宫后,我一定风风光光的迎娶水艾姑娘。”   孙青窈抿唇微笑,“你可记住了你今天说的话。”她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水艾,我们回宫吧。”   杨方域此时开口道,“雪天路滑难行,这里离景行宫有些距离,属下护送婕妤回宫吧。”   孙青窈也不拒绝,“那就有劳杨侍卫了。”   两人站的也不近,身影被灯笼投下的光亮拉长,熊伟和水艾在身后时不时的窃窃私语,倒让这一情景显得几分温馨。   “多谢。”杨方域的声音和着雪花落下。   孙青窈淡淡开口,“不必谢我。前面的路艰险难行,如果水艾能有个可以停靠的依赖,我也走的放心些。”   杨方域没有接话,白雪纷纷,前路漫漫,只是照明的灯火似乎更亮了些。   将主仆俩送到宫门十里外,两人也就告辞离开了。孙青窈握着水艾的手,笑道,“现在可高兴了?”   水艾正难为情,还未答话,忽然宫门伫立的一个人影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喊声,“孙婕妤!”   主仆俩一惊,走近看时却发现是好儿,连忙跑到孙青窈面前跪下了,“求孙婕妤救救我家主子,奴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会冲撞婕妤,但是主子一定不是有心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是杜美人身边的宫女好儿?”孙青窈脸色还算温和,这个宫女她是知道的,是个难得的良善之人,可惜跟错了人,“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孙婕妤!”好儿见她要走,连忙喊道,“求婕妤救命啊!主子现在住在冷宫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是那是因为皇上还不知道,主子已经身怀有孕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能写到孙青窈恶毒的戏份了,真是开心,黑化模式开启!   ☆、沉溺   “身子可好些了吗?”皇上顺势扶起孙青窈一把,步入景行宫内。   “托皇上鸿福,已经好多了。”孙青窈笑意嫣然,奉上热茶,“皇上这是从康宁宫来吗?”   “朕刚去看了太后,太后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并无大碍。”皇上轻吹茶盏的热气,抬眼看了她一眼,“临走前太后还提到了你,你险些动了胎气,太后颇为担忧。”   “臣妾怎么好劳太后挂心,原是臣妾想的不周到,身体渐好也不知去探望太后,让太后病中还为臣妾分神,是臣妾的不是。”孙青窈带了几分歉疚,那样的神态看来显得真诚而让人怜惜。   “你哪里是想的不周到,上回太后因异兆受惊,也是你亲侍其侧,安慰宽解,可见你不但心细,而且心孝,太后多疼你一些也是应该的。”皇上淡淡笑道,“现在身子还没好全,不必急着去看望太后,免得太后更加不安,也让朕担心。”   孙青窈脸上漫上些许绯红,又带了几分纠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淳才人抱恙,臣妾已经答应了下午去看望,倒是不好不去。”   皇上若有所思,缓缓笑道,“你们姐妹情深,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送些补药,聊表心意也罢了。”   “臣妾都听皇上的。”孙青窈笑意盈盈,话刚出口,脸上不自觉的一红,只低头吃茶。   皇上见她的反应,于是笑了,刚想伸出手视线却是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有两个多月了吧,穿着冬装,倒也看不出。”   孙青窈抚上小腹,眼里泛着柔光,轻声道,“是呢,臣妾只希望他能暖暖和和的,长大得慢些也无妨。”   皇上轻笑,“要当母亲的人了,反而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可见,女人一旦成了母亲,便事事为着孩子着想,皇后也是如此啊。”   孙青窈笑道,“皇后娘娘对三皇子无微不至,贴身照拂。慈母心肠都一般,许充容又何尝不是将意仁公主视若掌中之宝呢?公主在宴席上受惊,听闻回去便染了些风寒,许充容也是半步不离床榻,悉心照料。”   “朕本打算看完你,然后去由仪宫,你倒说在朕前头了。”皇上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向她笑笑,“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孙青窈仍然下榻行礼,直到目送他离去,复又坐下,唤来水艾,“现在什么时辰了?”   水艾会意,“已经是主子午休的时辰了,奴婢服侍主子歇下吧。”   一边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真的要亲自去吗?其实奴婢独自前去…”   孙青窈神色微凝,摇摇头,有若轻叹,“我不放心,不亲自见到,我不会放心。按计划行事吧。”   破旧残败的宫殿在寒冬的漫天白雪里显得更加冷清,凝露的枯藤在雪地上执着又重复的划着什么,杜若笙面色苍白,脸上的伤势由于没有及时处理,一道淡淡的血痕成了脸上唯一的血色,冻僵的感觉不到疼痛。   雪地里的影子拉长,覆盖了她蜷缩的身体。杜若笙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眼里积聚着无限的恨意和不甘,到唇边化为了狠狠的冷笑,“孙青窈,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一切如你所愿。”   孙青窈一身宫女打扮,并不惹眼,只是此刻脸上漠然的神色,比冷宫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我并不想看你落得如此境地。”   杜若笙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因为这样太便宜你了。”孙青窈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冷宫也难保会有泄露出去的秘密。”   “哈哈,你和钱沅原来是一伙儿的。我告诉你,私通是欺君的大罪,皇上要是知道了,你们全都得死!”杜若笙大笑不止,“就算纸条被拦下了,你以为就万事无虞了吗?你们已经折了一个李乔珂,下一个就是你!”   “你说的没错。”孙青窈神色坦然,“我从来不信事情会一帆风顺,我过的每一天,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你,现在却只能像个丧家之犬,匍匐在我的脚下。我不但怕一万,而且怕万一,尤其是,你现在还有一丝可以翻身的机会,我既然亲手把你送了进来,怎么能让你再出去呢?”   杜若笙身体一颤,眼中警惕之色大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你…要杀人灭口?”   孙青窈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与其在这样凄清的冷宫里度过余生,还不如死的痛快些。看不见希望苦苦挣扎,才是最可怜可怕的。”   “我有孩子!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放我出去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杜若笙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以为你保得住吗?”孙青窈面无表情,却近乎残忍,“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先让你喝下堕胎药,让你的孩子先去黄泉路上等你。还是说这样的死法,你更喜欢?”   “你…你简直没有人性…”杜若笙浑身乱颤,惊骇不已的看着她,眼神忽然凝结成了决然的光,“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你陪葬!”   杜若笙终于站了起来,直接朝着孙青窈猛冲过去,却因为坐的太久,腿脚冻僵趔趄了一下。孙青窈趁此时机才险险避过,心还在乱跳,杜若笙喊叫着再次扑来,水艾慌张的想要护主,连忙挡在她身前,孙青窈顺手将杜若笙一推,头发晕的几乎站立不住。   “主子,你没事吧?”水艾急切又关心的询问。   孙青窈皱眉摇摇头,脸色却出卖了她的晕眩无力。   “咳咳…”艰难的仿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主仆俩循声望去,同时怔住了。   杜若笙呼吸困难的吐着血沫,被折断的锋利树枝彻底贯穿了她的腹部,被血染红的树枝上落下白雪,显得触目惊心。   “孙青窈…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就算我化为厉鬼…也要向你讨债…咳咳…”杜若笙嘴角流血,却仍在狂笑着,看起来狰狞而可怖,终于,她眼神一暗,奋力向前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主子,您别听这些污言秽语,都不作数的。”水艾连忙安慰着她,不知是要躲避那可怖的场景,还是在安慰自己。   “是我把她推到树上的,我杀了她…”孙青窈似乎在自言自语,她曾经划花了云嫔的脸为水姜报仇,却没办法下手杀了她;她在碧螺的手指上下毒,让她被自己的血毒死,却也不敢亲眼看到她毒发身亡的那一幕;而现在,杜若笙的血还在流动,她的手心还依然温热,这一次杀人的感觉是这么真实,真实的让她觉得可怕。   “主子…您别这样…”水艾克制着自己的害怕,想让孙青窈清醒过来,“如果杜美人的鬼魂真的要来报复,那就应验在奴婢身上吧,只要主子能平安。”   孙青窈害怕般的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过了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不再茫然游荡的瞳孔再看了雪地一眼,旋即扬起头,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她们离开的身影之后,有一双惊恐不已的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抱着刚烧热的暖炉,努力遏制自己不发一言。   何皎然并没有看清离去的两人是谁,她只是去拿了个暖炉,回来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雪地上的身躯仍然在流血,血红绽放在洁白的雪地上,然后一点点凝固变冷,终于定格成灰暗。   傍晚天色阴沉,白雪如席从密布的天空降下,显得昏暗又压抑。   “主子,顾太医来请脉了。”水鸢隔着帘子通报道,依稀可见孙青窈坐倚在床上,那样的身影看起来莫名的让人怜惜。   “知道了。”孙青窈看着帐顶繁复的祥云花纹,目光转向紧闭的窗,然后就听见开门进来的脚步声,低沉而缓慢。   孙青窈发呆了一会儿,隔着帘子看去,顾望的身上是未掸去的白雪,看起来就显得冰冷,“外面的风雪下大了,难为你这么风雪载途的赶来。”   顾望没有说什么,走到榻边,按部就班请安,拿出脉枕,覆上丝帕,将指尖搓暖,开始为她诊脉,半晌,低沉开口道,“婕妤今日可受了惊吓?”   “我做了个噩梦,醒来时心有余悸,所以让你来瞧瞧。”孙青窈抚上小腹,“可是动了胎气?”   “婕妤寒气入体,加之心悸受惊,所以五内郁结,须得开些疏散通神的药。”顾望似乎在看着她,“只是婕妤既然没有外出,又怎会受了寒?”   孙青窈沉默了一瞬,即使隔着帘子,顾望也似乎感觉到了她锐利而审视的眼光,“顾太医从不是这样捕风捉影的人,你想说什么?”   “下午冷宫的杜美人暴毙,是她身边的宫女好儿跑来求我去救治。我为她把脉的时候已经没有脉息了,而且,”顾望停顿了一下,“是一尸两命。”   “杜美人疯癫无状,没想到就此殒命。”孙青窈似乎不打算做更多评价,“顾太医作为太医院之首,还是凡事亲力亲为,就连冷宫的妃嫔,也要亲身去看治。”   “为医者必须一视同仁,恪守医德,无论现在是何职位,须得不忘初心。这是婕妤和微臣初次见面时教会微臣的,微臣也是因此才…才愿意尽力护得婕妤周全。”   “顾太医这话是在怀疑我了?”孙青窈幽幽道。   顾望苦笑了一下,“杜美人尸身下的雪地上,有她写下的,被血染红的字。”   孙青窈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融化得看不清了,能分辨出的,是一个‘子’字”,顾望若有似无的轻叹,“但是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孙’字。”   帘内隐约传来笑声,“那现在,顾太医是要恪尽臣子之责,将此事禀告圣上吗?”   顾望惊讶不已,“微臣想的是,婕妤是否有难言之隐,微臣从未动过要面圣的念头。”   “顾大人,本宫再有难言之隐,也无需对大人你说。”孙青窈冷冷道,“顾大人不肯一心专注医术,我现在有着身孕,倒对大人不甚放心了。”   顾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微臣明白了,是微臣造次,微臣告退。”   孙青窈靠在软榻上,神色无悲无喜,白雪寂静的落下,而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皇上,外头风雪愈发大了,待会儿路更不好走了,您要不现在就上哪个宫歇着?”赵德全捧上热茶,试探的问道。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皇上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喝了口热茶,“意仁还突发奇想的想看蝴蝶,朕这下可拿她没辙了。”   “依奴才来看,公主无非是希望皇上多陪陪她,是蝴蝶还是蜜蜂的也没甚要紧。”赵德全赔笑道,“那皇上可要去由仪宫?”   一阵馥郁奇特的清香扑鼻,皇上看着瓶里插着的白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白梅白天看着觉不出颜色,到了晚上,灯火一照倒是好看的紧。”   赵德全立刻会意,笑道,“可不是吗,这踏雪不但能寻梅,还能寻着美人,的确是好看的紧。玖妃娘娘以酒浇梅,又在梅枝上系上轻薄的纱灯,奴才也跟着皇上去见识一番。”   皇上哈哈大笑,指着他笑骂了一句,赵德全满脸赔笑着,连忙上前去扶着。正准备要走,忽然有小太监急忙来报信,“皇上,关雎宫的宫人来报,锦婕妤泛舟溺水,现在昏迷不醒。”   皇上没有停住脚步,径直走出殿外,小太监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见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这么大的风雪,还能泛舟吗?”   “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因为皇上下了禁令,所以守卫关雎宫的侍卫不予理会,一直拖到了现在才来报信。”小太监如实道,“关雎宫的宫人现在还跪在殿外。”   “皇上,主子高烧不退,至今昏迷,求皇上快去看看吧。”小文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看见明黄的龙袍从殿内走出,眼里立刻放射出光彩。   皇上无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小文子急的直掉眼泪却无可奈何,忽然已经走远的身后,声音再度响起,“去关雎宫,你前方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的第二天,这个月的第一章,哈哈哈。   ☆、蝴蝶梦   “回皇上,舟上的木板契合并不十分严密,极易有进水的可能,如果泛至湖心,极可能沉舟。舟上的划痕尤新,怕是后来加上的。”   皇上听完,淡淡开口道,“这木舟造好后,没有事先检查过吗?”   赵德全忙道,“按理匠人造好木舟,内务府是有审核的,但是每月宫内供应如此之多,检查的细不细致,或是路上有无被动了手脚,也无法一一确定。”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那就让造舟的匠人自己去内务府领罚,负责检查的宫人,罚奉三个月。锦婕妤怎么样了?”   冯太医连忙回道,“锦婕妤落水着凉,手脚冰冷,加上上岸后没有及时取暖,已经导致了高热,微臣已经开了退热的方子,但是寒气已经伤身,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微臣也不敢肯定。”   “锦婕妤一直是由你负责诊脉的?”皇上突然发问,冯太医倒是一愣,想了想回道,“是,太后派微臣负责锦婕妤的脉象。”   皇上不再追问,“把她治好,下去吧。”   冯太医连忙退下了,这边皇上走入了内殿,冷冷清清,看不出一丝温暖艳丽的景象,他倒是难以想象,这会是她居住的地方。   “主子,您好些了吗?”藏月看见李乔珂转醒,眼眶泪水直打转。   “他来了吗?”李乔珂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和生机。   藏月点点头,“皇上就在外面。”   李乔珂勉力坐了起来,蓬头垢面的靠着,苍白的脸上眼神依旧分明,看上去却觉得憔悴。   “主子,奴婢把帘子放下来吧。”   “不用。”李乔珂阻止她,“他如果不想见我就不会来,我也没有什么好藏着的。”   “皇上,主子在里面,刚刚醒了。”踏星的声音传来,李乔珂也不整理一下,听着脚步声,沉淀着平静的眼神抬头望去,径直对上他深若寒渊的眼眸。   “怎么回事,你说。”对视了几秒,皇上指了指一边的藏月,这才移开视线。   “回皇上,主子下午独自泛舟,谁知木舟行近湖心,舟身却进了水,几乎要沉没。幸好主子颇懂水性,冒着风雪,好不容易游上了岸,可是门口的侍卫拦着,这才耽搁到发了高热。后来,幸好恒王殿下经过,说是人命关天喝退了侍卫,奴婢们这才能请到太医,告诉皇上。”   李乔珂眼神一动,她并不知道是恒王帮她解了围,她只以为他还不会放任自己去死,所以一定能得救,原来还是恒王帮了她一把。   “是这样吗?”皇上瞥了她一眼。   “是。”李乔珂回道,“臣妾知错。”   “你错在哪里?”   “臣妾不该任性妄为。”李乔珂看向他,“才会有今日之祸。”   皇上半晌无语,神色稍缓,点点头,“你能明白就最好。”   “臣妾有一事相求。”李乔珂暗暗吸了一口气,“缠绵病体不宜久居宫中,恳请皇上准许臣妾移居温泉行宫,一来让臣妾静思己过,二来体恤臣妾病势,请皇上恩准。”   皇上定定的看着她,“你想去温泉行宫?”   “是。”李乔珂看着他,“温泉有利于臣妾养病,如今天气严寒,臣妾再待在宫里,不但病势缠绵,白白浪费物资人力,而且难以有起色。宫里如今病着的人不少,实在不宜多让皇上操心。”   “你可曾见过什么人?”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李乔珂面无表情,“臣妾奉命待在宫里,未见过任何外人。”   “既然如此,也好。”皇上看了她一眼,“或许你的病在那里能好的快些。”   “恭送皇上。”李乔珂看他走远,无力的靠在榻上,浑身因为高热而疲软无力,嘴角却浮起一抹虚弱的笑意。   旭日照耀下的城墙熠熠生辉,雪霁后的清晨有种别样澄澈的韵味。玖妃倚墙远望,看着轿辇逐渐驶出皇城,渐行渐远,她若有似无的轻叹,呵出一团白雾。   “难得见到玖妃娘娘感慨。”邓婕妤莲步走来,施了一礼,举目望去,“锦婕妤此去,算是得偿所愿了,可惜我们却没有这样的福气。”   玖妃艳丽绝伦的容颜在晨曦里几乎不染凡尘,一双摄人心魄的美目只是淡淡一扫,“你想说什么?”   邓婕妤的气质更像是空谷幽兰,娴致而幽静,笑意却有些苦涩,“我和娘娘同病相怜,家族性命都沦为了皇权的牺牲品。不同的是,皇上因为可怜我,或者是为了抚慰前朝老臣的心,才将我纳入后宫,可是娘娘你却不一样。你有皇上的真心…”   她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帝王之心难测,这些年,皇上身边的女子换了又换,锦婕妤也有过圣宠的时候,现在也落得如斯境地,可是皇上对娘娘不同。而皇上一如既往的对娘娘好,就算是寒冰也有被捂热融化的一天,所以娘娘还是被打动了。”   玖妃转身看了她半晌,从她身边走过,“其实你当初本不必入宫,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皇上吗?”   不等她回答,玖妃已经径自走远,无论邓婕妤是真的心系皇上,还是在提醒敲打她,都与她无关。   她爱皇上也好,不爱他也好,都是她自己的感情,不容置喙,冷暖自知。   “我为的是自己的心。”邓婕妤若有似无的轻叹,眼神凝在了城墙外的某处。   “孙姐姐,珂姐姐她走了,你说她还会回来吗?”钱沅呆呆的坐着,眼神迷茫。   “她只是去养病,等病好了,自然就会回来了。”孙青窈语气轻柔,握着剪刀的手灵活的在已经描好的画纸上翩翩起舞,不一会儿就剪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不,她不会回来了。”钱沅摇摇头,拿起一只剪下的振翅欲飞的蝴蝶,“好不容易可以飞走,珂姐姐现在才是最开心的。”   “沅沅,你错了。蝴蝶再怎么飞,也是飞不出这个偌大的皇宫的,就好像再怎么剪,蝴蝶也是假的。区别在于,画得越逼真越漂亮,也许会被留存的久一些,所以明知是假的,还是要努力臻于完美。”   孙青窈笑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去放蝴蝶,让蝴蝶把你的烦恼还有病症全部捎带走,赶紧好起来啊。”   钱沅笑得有些勉强,两人一起行至御花园,今日雪霁,虽然不再落雪,但是风势依旧不减,地上的雪积了约莫两尺厚。   一片碎琼乱玉中,约有百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空中一起飞舞起来,随风飘得越来越高,穿梭在天地白雪之间,令人眼花缭乱。   “真好看。”钱沅由衷的赞叹道,忽然看见一只掉落在地的纸蝴蝶,被风吹碎了剪出的薄翅,掉落在地。   她连忙提裙跑过去捡起,惋惜的看着手上的纸蝴蝶,“这样大的风,一下子就吹坏了。孙姐姐,我们不要再放了,你不是让我研制可以吸引蝴蝶的香蜜吗?等到春天,我们再来一起看真正的蝴蝶吧。”   孙青窈朝她笑笑,眼睛却并不看这些纸蝴蝶,无论是在纷飞还是掉落。钱沅看她没有回去的意思,刚要再说话,忽然听见一个稚嫩又惊喜的声音,“是蝴蝶!母妃你快看!漫天的蝴蝶!”   钱沅循声望去,意仁公主拉着许充容的手,看见眼前的美景,张开手投入到这场美丽的蝶舞中。许充容看着公主宠溺的笑,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孙青窈。   孙青窈带着得体的笑意,向许充容行礼完毕,“公主似乎很喜欢蝴蝶。”   “是啊,公主说喜欢看蝴蝶翩翩起舞的样子。”许充容望着意仁的眼里写满了慈爱和怜惜,笑意不变的看向孙青窈,“多谢孙婕妤费心,为意仁特意制造了这场蝴蝶,我代公主谢过婕妤了。”   “许充容说哪里话,公主病愈想要看蝴蝶,我只是略尽绵力,可惜天气严寒,无法引到真正的蝴蝶飞来,只好用这个法子,以假乱真了。”   “孙婕妤太过谦虚了,公主的这个愿望连皇上也没了主意,只有婕妤想的到这样的法子,又愿意耗费心力,才得以让公主展颜。”许充容笑着看她,“婕妤的心思,本宫敬服,亦是感激。”   “敬服当不得,不过许姐姐这一声谢,妹妹心领了。”孙青窈心照不宣的看着她,从上次的寒鸦到今日的蝴蝶,她已经显示了自己的心机和能耐,终于拉拢到了这个许充容。   钱沅似懂非懂的听着她们的对话,看着孙青窈脸上无可挑剔的笑意,莫名觉得身子有些发凉。她还在迷迷糊糊的,意仁脆甜的嗓音惊喜的叫了出来。   “父皇!”意仁开心的跑向那道明黄的身影,红扑扑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指着天上,“父皇你看!好多的蝴蝶!好漂亮!”   皇上蹲下身子,看着一脸笑意的意仁,语气也柔和起来,“喜欢吗?父皇抓一只给意仁好不好?”   皇上随意一握,一只画工逼真,剪裁精致的纸蝴蝶已到了他的手心,于是微微一笑。   这边三人看见皇上带着一众嫔妃来了,连忙过来行礼。皇上两手各虚扶了许月瑾和孙青窈一把,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一旁的钱沅。   “这是谁的主意?”皇上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回皇上,臣妾带着公主来御花园,没想到就看见孙婕妤和淳才人在这,漫天都飞满了蝴蝶,公主开心的不得了,于是就走不动了。”许充容掩绢一笑,意仁一边喊着母妃,一边又抓蝴蝶给她看。   孙青窈看见皇上的视线投了过来,有些羞涩的一笑,“臣妾不过雕虫小技,听闻公主想看蝴蝶而不得法,所以姑且一试,承蒙公主不弃。”   皇上走近握住她的手,笑道,“朕都快没法子了,你倒是想得巧。出来这么久,可冷着了?虽然不下雪了,可也要小心些。”   “臣妾不冷。”孙青窈脸上有些绯红,声音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公主开心,皇上也得以展颜,臣妾心暖还来不及呢。”   皇上脸上笑意更深,轻声道,“朕晚上去你那里用膳。”   距离一下子被拉开,孙青窈微微福身,莞尔一笑,“臣妾遵命。”   两人这样亲密的举动看的周围的一干妃嫔心狠牙痒,孙青窈则暗自打量着宜妃的反应。   宜妃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和善模样,连看她的眼神也一如既往,孙青窈暗暗叹服,果然是喜怒不形于色。   孙青窈本以为皇后会向她投之一笑,结果皇后似乎视而不见。也许是近日照顾三皇子太过劳累,她看了看皇后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怎么放在心上。   “父皇,意仁想带着这些蝴蝶去看三弟弟。”意仁抬头看着皇上笑得粲然,恳求道,“好不好啊父皇?”   皇上欣然应允,带着皇后,许充容和意仁去了重华宫,其他妃嫔则各自散了。钱沅一直懵懵的,也不在意自己被冷落,只是众人都离去后,在回宫的路上,她开口叫住了孙青窈。   “孙姐姐,你今天,是特地带我来放蝴蝶的吗?”钱沅清澈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   孙青窈含笑走近她,细心的帮她拂去碎发上的残雪,“你看,所有人都一如既往,皇上也没有怪罪。沅沅,你不用担心,那些烦心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钱沅仍她为自己整理着头发,闭上了眼一动也不动,心里涌上一种又酸又涩的莫名情愫。   “林才人,你是要去冷宫吗?”钱沅提着食盒,急冲冲的跑到她面前。   “你说什么呢。”林岫言被她吓了一跳,显然很不高兴,“你这是在咒我吗。再说了,你不和你的好姐妹一起放什么蝴蝶,跑来找我干什么?”   “不是的,你误会了。”钱沅连忙摆手,“我以为你要去冷宫看何才人,所以,想请你帮忙带点吃的给…给杜美人。”   林岫言狐疑的看着钱沅低头递来的食盒,“你为什么要送吃的给杜美人,又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钱沅一下子语塞,红着脸嗫嚅道,“我只是觉得杜美人很可怜…她在冷宫应该吃不饱…所以…”   林岫言打量了她几眼,疑惑道,“那就一起去,我可没力气拿那么重的东西。”   “可是…”钱沅还在犹豫不决。   “哎呀,你到底去不去?”林岫言不耐烦的一甩手走了,羊脂走到钱沅面前,善意的笑道,“淳才人,我家主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奴婢来帮您拿吧。”   钱沅对她报之一笑,终是跟着去了冷宫,直到进了冷宫的门,头始终不敢抬起。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杜若笙,毕竟她会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自己害的。钱沅已经决定了,无论待会儿杜若笙说什么,她都不会还口,她能做的就是这样补偿一点。   萧瑟的庭院里血迹已经干涸,被白雪覆盖看不出痕迹,只是旁边枯树的断痕依旧崭新清晰,在一切破旧的事物中显得格外突兀。   “岫言,你终于来了!”何皎然看见了来人,语气难掩激动。   “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应该叫我林才人。”林岫言没好气的说道,觑了旁边的钱沅一眼。   “何主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羊脂细心的发现有些不对。   “杜若笙她死了。”何皎然似乎在回忆着,嘴唇不住的颤抖,“就在前几天,我亲眼看见她死了。”   这下两人一起震惊了,钱沅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手上的食盒猛然打翻在地,慌张的手足无措。   “杜…杜美人她是怎么死的?”钱沅止不住的害怕。   “我从殿里拿了暖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被钉在了树上,树枝全都被染红了。”何皎然指着那棵枯败的树,瑟瑟发抖,“然后她摔在地上,全都是血,我看见…两个打扮的像宫女一样的人影,她是被人害死的。”   “那何主子可看清那两个宫女的样貌了吗?”羊脂开口问道。   “没有…后来好儿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请到了太医,可是已经没救了,而且她竟然已经怀孕了。”何皎然显然心有余悸,“好儿说要去找宜妃娘娘帮忙,可是一去就没了音信。岫言,我害怕她们知道我看见了会找上我,杜若笙临死前还在地上用血写下名字,她一定是被害死的。”   “她写了什么?”林岫言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也不知道,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子’字,其他的字都被融化了。”   钱沅咬着嘴唇,语气里满是歉疚和悲伤,“她是不是想说,自己已经有孩子了…都是我的错,不然她也不会这样。”   “你少在这抹眼泪了。”林岫言指着钱沅,恼怒道,“我怎么每次碰见你都撞上这么倒霉晦气的事,上次是这样,这次又是死了人。”   羊脂刚想制止她却晚了一步,林岫言说完自己也自悔失言,上次那场投井只有她和羊脂看见,她也是一直压在心底,现在一激动全都说出来了。   “什么…上次?”钱沅不明所以。   “总之都是你害的,碰上你就没好事。”林岫言没好气道,“你快走啊,别在我跟前晃悠。”   “都是我害的…”钱沅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内疚,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是我害死了杜美人…”   正说话间,忽然两个太监走了进来,为首的恰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公公。   “哟,今儿个冷宫可真是热闹,给几位主子请安。”公公略微寒暄了一句,“皇后娘娘心善,听说杜美人前些日子在冷宫没了,所以命奴才来问何才人一些话。何才人,请吧。”   “公公,您等会儿是要给皇后娘娘复命吗?”钱沅开口问道。   “是,淳才人有什么话要奴才代为转达吗?”公公态度不卑不亢,客气问道。   钱沅摇摇头,“我有事要当面告诉皇后娘娘。”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皇后看见钱沅一起来了,惊讶过后换上了温和的笑意,“快起来坐。”   “回皇后娘娘,奴才已经仔细查问过何才人,也看过了现场,与好儿姑娘所说的并无出入。”公公恭敬的回道。   “本宫知道了。”皇后神色有些肃然,“杜美人虽是冷宫废妃,但是身后事也不可轻易糟践,入殓的衣帛所用,都到本宫的账上划银子。最近宫里事情芜杂,皇上朝政也繁忙,这件事不需要再传到其他人耳朵里,你今日也辛苦了,下去吧。”   “奴才明白,奴才告退。”公公退下了。   “你来的正好,本宫心里正寻思一个人选呢,你就来了,可见这也是缘分。”皇后笑着抬了抬手,一旁的流苏会意,将好儿唤了出来。   “你都听见了,也怪本宫没有一早察觉杜美人有孕,如今母子俱亡也实在是可怜。”皇后轻叹一声,“难得你这么忠心为主,本宫现在让你去伺候淳才人,你可愿意?”   “皇后娘娘,奴婢不是为了要找新主子才来找娘娘的。主子待奴婢极好,奴婢知道主子绝没有发疯,现在主子更是死于非命,奴婢只是觉得主子太可怜了。”好儿抹了一把眼泪,“主子以前和宜妃娘娘那么好,可是奴婢去找宜妃娘娘时却见不到人。奴婢去找孙婕妤求孙婕妤去向皇上解释求情,主子绝不是有意要冲撞她的,而且主子已经有孕了,可是,主子还没等到那一天,就…”   “不是孙姐姐!”钱沅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跪在地上,“皇后娘娘,不会是孙姐姐的!”   皇后看钱沅满脸的慌张,泪水盈睫,于是温和笑道,“都起来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本宫不会没有证据就随意怀疑人,也不许有人捕风追影散布谣言。死者事大,生者就不要再打扰逝者的安宁了。你们若是有心,就为逝者烧些往生咒吧。好了,都下去吧。”   好儿吸了一口气,磕了个头,“奴婢替主子谢谢皇后娘娘。若奴婢有一天找到了证据,再来求皇后娘娘为主子辩白。”   她扶起钱沅,“淳主子,奴婢扶您回去吧。”   钱沅看了看皇后,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流苏先笑道,“淳才人,娘娘有些疲惫了,您若是有话还是改日再说吧。”   皇后闭目养神,并不理会,钱沅点了点头,和好儿一起走出了重华宫。   “娘娘可要歇息会儿?”人都走远后,流苏轻声问道。   “流苏,你看这蝴蝶画得多好看。”皇后拿过罐里栩栩如生的纸蝴蝶,笑意轻浅,“瑞儿喜欢,意仁也喜欢。”   “是啊,孙婕妤心思细腻,做出来的东西总是让人喜欢又无可挑剔。”流苏也笑道。   “心思细腻往往容易谨小慎微,有时太过小心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皇后抚着蝴蝶的翅膀,“不过这都是小事,只要不是心术不正,用错了地方就好。”   “娘娘可是疑心孙婕妤吗?”流苏问道,“可是奴婢暗自查过了,那天孙婕妤在殿内午休,并未出过寝殿啊。”   “本宫只是想啊,自进宫以来曾经为难过她的妃嫔,一个个都不得正果。”皇后摇摇头,“怀疑还算不上,但是如果真的是她做的,那就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第二更,话说今天头好痛啊。   ☆、落泪无声   “这道蜂蜜山药做的新巧,模样也精致。”皇上夹起一块被雕刻成花的山药块放入口中,虽然算不上喜欢甜食,这道菜倒是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这是臣妾身边的宫女水鸢研制的,说是蜂蜜和山药对孕妇有利,平日里就做成花卉的样子,让臣妾当零嘴吃的。”孙青窈只吃了一些就放下筷子,笑着看皇上,“臣妾想着皇上喜欢吃山药,所以也给皇上尝尝。”   “朕看你倒是只用了一些,怎么胃口不好吗?”   “臣妾近日有些神思倦怠,偶尔有些头晕,的确胃口不太好。”孙青窈勾起一个笑。   “既然身子不爽,为何不让太医来看?朕听说你免了顾太医每日请脉,可是他照料的不尽心吗?”   “倒不是这个缘故,原本也是因为母体孱弱,加上寒冬腊月的,难免有些冷热,并不碍事。”孙青窈继续说道,“况且,臣妾孕中总是懒懒的不愿见人,没的要顾太医一日几趟的跑,也怪烦腻的。”   “都说孕妇难养,这话果然不假。”皇上笑道,“白天还乐得出去放蝴蝶,这会子又嫌腻歪了。”   “皇上说这话,便是此刻嫌了臣妾不成?”孙青窈赌气的偏过脸,配上她楚楚可怜的白皙脸庞,倒不觉得无理取闹,反而觉出了几分难得的娇俏可爱。   “朕何时说了这样的话。”皇上端起斟满的酒杯,浅笑道,“只是闻着这茉莉酒香甜,可惜你不能陪朕同饮,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茉莉本就是花中小人,臣妾比不得牡丹的雍容华贵,又没有梅花的凌姿傲骨,只好甘做小人,但求皇上大人有大量,不和臣妾一般见识。”孙青窈半嗔半笑的回道。   皇上再斟了一杯饮尽,只淡笑不语。   “听闻你前些日子画了一幅梅花,朕今日正好看看。”半晌后,皇上似乎随意的提到了什么,语气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   孙青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暗悔自己太过心急,刚才一时失言。于是面上不显,笑应着就要站起。   “主子,奴婢来拿吧。”水艾向她投来一个柔和的眼神,孙青窈点点头。   只见水艾不慌不忙的从众多抽屉中打开一个,抽出其中一幅卷起的画卷,斜放入怀中,再轻手合上抽屉,碎步绕过画桌,解开带子,将画卷缓缓卷落打开,微低下头道,“请皇上和主子过目。”   “你这个丫环不但心思巧,对主子的一应物什都收拾的妥妥当当,的确是个得力的人。”皇上先不看画,倒是先夸了水艾一句。   孙青窈强压下心头涌起的一丝不安,笑道,“这是水艾,她是从小跟着臣妾一起长大的。水鸢臣妾吩咐她出去送东西了,还没回来,皇上可是一时喝醉了眼,认错了。”   “水艾,你去取些醒酒石来。”孙青窈含笑看向面露慌张的水艾,水艾立刻会意,福了一礼就下去了。   “臣妾雕虫小技,贻笑大方,让皇上见笑了。”孙青窈想转移皇上的注意力,先开口道。   皇上有些醉眼朦胧,看着画卷笑道,“这醉眼看梅花,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这枝干横斜,虽然精致细腻,到底还是缺了几分大气,若落笔能再潇洒大方一些。不过梅花的韵味本就难懂,何况是要入画呢。”   “皇上画技精湛,臣妾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承蒙皇上指教了。”孙青窈笑得有些勉强。   “六宫中若论画技,细腻雅致你当属第一了,可是若论浑厚大气,终是要让皇后一筹。”皇上仿佛只是随意评论,“梅花清极有韵,艳姿傲立,你能画成这样,也算是难得了。”   孙青窈微垂下长睫,看皇上身影微倾,连忙扶着微醉的皇上在桌边坐下,“皇上您喝醉了。”   一面唤了水艾进来帮忙将皇上扶到床上。   “你这屋子倒暖和,朕呆久了竟生出些汗来。”皇上脸色有些发红,伸手解开了襟口的扣子。   “皇上!”帮忙扶着皇上的水艾忽然被抓住了手,她连忙一惊,慌得不知所措。   “你主子会□□人,手下也个个是好的。”皇上眼神有些迷离,带着些茉莉酒味笑道,“朕觉得浑身热的慌,你主子行动不便,你来帮朕宽衣。”   水艾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像是求救般的看向孙青窈,无言的恳求呼喊着主子。孙青窈则是面色苍白的紧紧抠住了桌子,看向满桌的精致菜肴,是那道山药蜂蜜,还是那壶茉莉酒,她一下子想不清,此刻却也没有时间去想。   水艾的眼神写满了不愿和痛苦,苦苦的哀求着她。孙青窈当然知道她万般不愿,可是她能怎么办,皇上已然情动,她又不能侍寝,现在只有水艾。   不知是看见了孙青窈的挣扎和决断,还是不愿意再让她为难,水艾像是认命般的闭上眼,巍颤颤的伸手就要帮皇上解衣。   “水艾,没听见皇上说吗,还不快去拿些冷水进来帮皇上降温,还愣着做什么。”孙青窈柔和的声音响起,在水艾听来却不啻于惊雷。   她先是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看见她温和又带着一丝责备的笑意,激动的几乎要掩面哭泣,“是,奴婢知道了。”   孙青窈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神色温柔的扶皇上坐下,“许是屋里暖炉烧的太旺,皇上先喝杯清茶吧。”   她控制住自己不让手颤抖,看见水艾那么绝望的眼神的时候,她还是改变了主意。她已经失去了水姜,不能再让水艾为她牺牲一生的幸福,就算因此前功尽弃,她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朕不想喝茶。”   不知是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还是眼前忽然的一黑,孙青窈一脚踏在了垂落在地的画卷上,身子不受控制的快速向下滑去,柔软的腹部直接撞上了坚硬的桌角。   变故发生的如此之快,皇上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孙青窈已经摔倒在地,痛呼出声。   头昏沉沉的,她似乎听见皇上说叫太医,听见水盆掉在地上的声响,听见水艾还是谁带着哭腔的惊呼,渐渐的这些声音她都听不见了。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可遏制的从身体里滑落脱离,她忽然很想叫喊可是发不出声音,温暖的热流从身下流出,意识模糊中,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绝望的悲凉。   痛,浑身都痛,像是被千针碾过的千疮百孔,空洞却又真实的痛着。是谁在哭泣,在哭什么,呼喊的又是谁的名字。   虚无缥缈的痛感终于找到了一个落点,是银针穿透肌肤的尖锐,拉回了她飘荡的意识。眼皮变得很重,眼睛模糊不清,那是谁满怀内疚又近乎恳求的眼神,浑身笼罩着无声的哀恸。   看见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动了又动,疲惫的眼里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半晌才发出声音来,“你醒了。”   “主子!”听见了声响的水艾一下子没拿稳药碗,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哭得红肿的眼睛再次落下泪来,“谢天谢地,主子你终于醒了!”   孙青窈无神的看着她又哭又笑,将视线投向了憔悴不堪的顾望,几乎哑涩的开口道,“孩子呢?”   顾望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分不忍和怜悯,默然无语。   “主子…”水艾忍着悲伤,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告诉我。”孙青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顾望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低沉暗哑,“对不起。”   半晌屋里寂静无声,只剩下水艾断断续续的哭泣哽咽。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水艾试图安慰她,“孩子以后一定还会有的,主子已经昏迷三天了,您要快些好起来啊。”   顾望仿佛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忽然有些晕眩,“药洒了,我再去煎一碗。”   孙青窈似乎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眼神呆滞的盯着帐帘,那种摔倒撞击的剧痛,那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在她眼前重演。她颤抖的将手覆在小腹上,平坦的空空如也。   “主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别这样不说话。”水艾捂着嘴几乎不忍看。   孙青窈无声的笑了一下,紧闭上眼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她别过脸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滴落在枕头上,晕开一朵朵水渍。   “孙姐姐还没醒过来吗?”钱沅着急的抓着葫芦的手臂问道。   葫芦摇了摇头,“上午已经问过了,孙婕妤还是没有醒。”   “可是…可是已经三天了。”钱沅的声音已然带了些哭腔,“为什么孙姐姐还不醒过来?”   “主子,孙婕妤本来就体弱,这次又是小产,怕是没那么快醒来。”葫芦宽慰着她,看她紧紧抓着被子,以为她是冷了,“主子是不是觉得冷了,奴婢再去加点炭火。”   “不要走!”钱沅抓着葫芦不放,满脸泪水,“我害怕,珂姐姐走了,孙姐姐醒不过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   “主子说什么傻话。”葫芦眼圈一红,抱着钱沅就像抱着一个害怕无助的孩子,“葫芦会一直陪着主子的,主子别哭了。”   钱沅不住的哽咽着,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难过和悲伤都哭出来,这些寒冷漫长的日子,她已经咬着牙无比坚强的一步步走了过来,而现在再也承受不住,终于脆弱的泪流满面。   李乔珂喝过药感觉恢复了些精神,于是更过衣走出了屋子。温泉行宫地脉炎热,寒冬在这里也似乎看不见痕迹。被温泉的热气氤氲滋养着,有些秋季的花草也在不合时宜的绽放,李乔珂循着花草烂漫处走去,四周景物愈发鲜艳,竟让人有种漫步在春天的错觉。   眼前就是温泉行宫最温热的一泓温泉,夹岸花草竞相绽放,通向一处临水而建的雅舍,有侍卫在查看巡逻,仿佛在保护屋里什么重要的人物。   李乔珂看着眼前的雅舍,嘴角忽然勾起,抬步向前走去。   “什么人?”果不其然被看守的侍卫拦下,待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锦婕妤,属下冒犯。”   “我要进去。”李乔珂只是盯着紧闭的门。   “这个,属下奉命在此看守,锦婕妤要进去恐怕有些不便。”侍卫明显有些为难。   李乔珂盛气凌人的看了他一眼,充满神采的眼睛带着傲然,朗声道,“我是定远将军李定都的女儿,谁敢拦我!”   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震慑,还是被她的笑意所怔忡,一时间这些侍卫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上来阻拦她。   李乔珂拿开挡在她身前的手,向着雅舍跑去。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女,张扬肆意的让人恼怒又嫉妒。   知道门后的人有温柔又强大的力量,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会将她牢牢的护在身后,她就是因此有了放肆的资本,再也不会惧怕。   李乔珂推开门,先是怔了一下,眼里渐渐的有了泪光,嘴角却忍不住勾起,她泪中带笑,开口唤道,“爹。” 作者有话要说:  发表不起来,好难过。   ☆、绵绵思远道   恒王走进屋子时,李乔珂正专心的坐着写字,安静白皙的侧脸照耀着冬日的暖阳,一笔一划的认真神态,眉梢眼角却带着满足和喜悦。见惯了她张扬骄傲的样子,从未知道她还有这么温暖沉静的模样,恒王不由怔了一怔。   “恒王殿下。”一个略显苍老却不失遒劲力度的声音响起,李定都端坐在榻上,松形鹤骨,虽是年近半百但由于须发皆黑,因此显得格外年轻些,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双眼,在长年的风沙洗礼下,射出威严而坚毅的光来。   刚才正与李定都交谈的一个颀长身影此刻直起了身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袍,愈发显得英姿挺拔,正是李乔良。   “见过恒王殿下。”李乔良客气的拱手一礼,恒王则点头致意。   李乔珂看清来人,站起来行了个礼,“恒王殿下。”   恒王则向她拱了拱手,“锦婕妤。”   “恒王殿下造访,可是带来了皇上的军令,要老臣动身赴关?”李定都不知何时已从榻上站起,神色肃穆。   恒王笑了笑,“皇上并未下令,本王此次前来只是来探望将军。”   “原来如此。”李定都神色缓和了些,“多谢殿下挂心,老将尚能饭矣,在这温泉行宫伤势已近大愈,还请殿下帮忙转告皇上。”   “这是自然。”恒王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笑容却更深了些,“前者在边关本想向将军请教兵法,奈何时日太短,不能尽心偿愿,现在倒是时机难得。”   “哈哈。”李定都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承蒙恒王不弃几次向我求教,哪有不尽情畅谈之理。”   李乔珂从不知道原来恒王也可以这么爱笑,就连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也如此开怀,她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你们两个听不牢这些,先出去吧。”这话虽然表面听起来嫌弃,实则却也是关切。   李乔珂见父亲虽然好像不耐,但是眼神从她身上一掠而过,于是会意一笑,却没注意到李乔良皱眉担忧的神色。   “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溺水出宫,真的只是意外吗?”李乔良一改悠然随意的样子,神色认真的看着她。   李乔珂在他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说不了谎,“是,舟上的裂缝是我用剑划的,只是没想到进水那么快,我游了好久才上岸,不过幸好,最终还是出来了。”   李乔珂还在沾沾自喜,突然额头被用力弹了一下,李乔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谁教你的这个笨办法。”   “二哥,你居然弹我的头,好痛啊。”李乔珂吃痛的揉着额头,有些委屈的怒视他。   李乔良丝毫不理会她的表情,“你要是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一顿。”   李乔珂对他□□裸的威胁非常不满,没好气的低头嘟囔了一句。忽然他的手伸了过来,李乔珂刚才疼怕了,条件反射的躲开,这才发现他递给自己的是石头。   “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李乔良奚落她一句,目光从她有些发红的额头上一掠而过,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些。   李乔珂刚才没注意,此刻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处热气腾腾的温泉口,身体逐渐变得暖和起来,抢过他手上的石头,一把掷入水中,“谁胆小了。”   水花四射,热气氤氲,两人打着水漂竟也不亦乐乎的玩了许久。李乔良看她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嘴角不易察觉的一弯。   “你那天为什么闯入勤政殿?”李乔良突然发问。   李乔珂一怔,那晚的情景历历在目,膝盖冰冷刺骨的疼痛仿佛穿过了这些温泉的热雾再次向她袭来。   她强行抛开这些情绪,尽量语气轻松道,“因为那个宫女送的甜汤里本来有一张纸条,是关于沅沅和肖明书的。”   李乔良先是看了看她的反应,接着沉吟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了什么,点点头,“原来如此。”   “可是肖明书都要做驸马了,就算没有那张纸条,也改变不了什么。”李乔珂想到钱沅,无奈的感叹了一句。   “以我对他的了解,要他心甘情愿的做驸马不比要他放弃自己的所爱来的轻松。”李乔良拿过她手上的石子,“感情这种事,有时候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二哥,你好像感触很深嘛。”李乔珂似乎嗅到了什么微妙的情绪,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我的二嫂有着落了?”   “瞎说什么呢?”李乔良白了她一眼,“你整天就净操心这些?”   李乔珂坐在泉边,托着腮笑,“那当然了,我的两个哥哥这么英武不凡,我当然要操心我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样子。可是大哥人远在边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大嫂何年何月才能出现,二哥你说是不是?”   “二哥?”李乔珂没有听到回应,疑惑的又叫了一声,抬头望去李乔良陷入了沉思中,那样的神情似乎还有些唏嘘。   李乔良回过神来,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一个侍卫跑来,“李将军请大人过去。”   “知道了。”   李乔良转过身道,“阿珂,我今日不再久待了,别忘了除夕之夜,你说要让爹看你的剑术的,不许偷懒。”   李乔珂笑说着知道了,真的看他走了,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   李乔良要进去时正好碰上了刚出门不远的恒王,微笑着行礼道谢,然后径直走进了房门。恒王负手而立,微眯着眼看他离开的身影,为何他的举止里似乎透着一股子对自己的冷淡疏离,甚至是警惕戒备。   “来了。”李定都一副畅谈后心满意足的神态。   “爹似乎很高兴。”李乔良笑道。   “跟恒王殿下探讨兵法的确是乐事,他对调兵遣将和攻守之道的见解,绝不比年儿差。尤其在有些战术上,他比你大哥更懂得迂回之法,的确可堪将才。”李定都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爹觉得恒王殿下是个怎样的人?”李乔良略一迟疑。   李定都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王爷和将军走的太近,难免惹人怀疑。但是恒王为人正直坚毅,我自问坦坦荡荡,况且他和你大哥还是故交。我只是惜才罢了,君子之交,清清白白,你不必担心。”   “恒王和大哥是故交…”李乔良眉峰隐隐皱起,“爹,其实自羌国奸细的事情后,我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是关于恒王殿下的。”   李乔珂挽了个剑花,觉得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力,抬手之间,剑光映着阳光闪动,她转眼看去,走来的恰是恒王。   自从雪地里他喝醉后的温热耳语,她此刻遇见恒王,莫名的觉得有些尴尬,扯出一抹笑意,“上次我溺水的事情,多谢殿下帮我解了围。”   恒王似乎没看出她的尴尬,微微笑道,“当时婕妤情况危急,如果陛下知道也一定会立刻传召太医,本王既然路过,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李乔珂心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复又露出一个笑来,“殿下宅心仁厚,这份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其实婕妤不必如此客气,我并不需要婕妤的报答。”恒王眼神坦然清澈,“我出手帮忙,除了为了陛下,也是将婕妤视为朋友的缘故。”   李乔珂的表情算不上欣喜,“殿下到底是视锦婕妤为朋友,还是我呢?”   恒王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皱了皱眉,“我之所以视婕妤为友,是因为婕妤有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气魄和眼界,这无关乎身份地位。”   李乔珂扬颜一笑,“我亦将你视为知己,而非恒王殿下。这里不是皇宫,我不是锦婕妤,在这里,我只是李乔珂。”   恒王怔了一下,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但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疑惑的重复,“李乔珂?”   “我的名字,李乔珂,二矛重乔,马逐明珂。”她一字一字的笑着解释着。   恒王敛了神色,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眼里的笑意一下子荡然无踪,疏离的施了一礼,“本王还有要事,先向婕妤告辞。”   他走的从容不迫,而只有他知道自己悄然变得匆忙的步伐。恒王长舒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有些凌乱的心境。   李乔珂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吹来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冷,她抱紧了自己。   恒王还未步入康宁宫时,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函陵眼尖的瞥见了他的身影,连忙跑到他身前,嗓音甜脆的笑道,“四哥你总算出现了,你猜猜谁来了?”   函陵调皮的笑了笑,不再挡在他身前,只见一个清瘦秀丽的身影从椅上盈盈站起,眉目温雅,气质柔和,美中不足的是脸庞略微苍白了些,眼睛在看见恒王的瞬间,却放出与柔弱气质不符的璀璨光彩来。   “殿下…”女子嗓音温柔的低头行礼,恒王忙跨了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来了?”   “是哀家把滟茵接来的。”太后含笑看着两人,又带些微嗔问他,“你去哪里了,没待在府里又没让随从跟着,让滟茵好等。”   恒王笑了笑,“你从蜀地赶来,身子还吃得消吗?”   “妾身没事。”薛滟茵轻轻摇头,绽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殿下可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恒王浅笑。   函陵伏在太后身边,既为两人久别重逢高兴,心里又划过一丝失落,忽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这下总算是人齐了。”太后乐得喜笑颜开。   “可不是吗,马上就是除夕了,一家子这下能吃个团圆饭了。”一旁的苏嬷嬷也是乐不可支。   “滟茵身子弱,又长途劳顿,儿臣先带她回去了。”   “快去吧,你们夫妻这么久没见了,一定有许多话要说。”太后满脸笑意的看着两人告退。   走出了康宁宫,恒王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她,笑道,“怎么了?”   “妾身病弱之身,当初没能随殿下从蜀地来到安阳,一别半年,王府里想必已有了伺候殿下起居的可心之人吧。”薛滟茵虽然笑着,眼里却是隐隐的害怕和担忧。   恒王看着她,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递给她,缓缓笑道,“没有。”   薛滟茵拂过锦帕上她亲手绣上的“衍”字,笑得幸福而甜蜜,轻轻靠在恒王怀里。   恒王抛掉脑海里一掠而过的身影,轻轻开口,“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过渡吧。   ☆、死心   “皇帝,哀家听说你让老四去接锦婕妤回宫,可有此事?”太后一开口就发问道。   “确有此事,太医回报说锦婕妤业已痊愈,朕当然要将她接回宫来。”皇上悠闲的沏着茶碗,热气氤氲。   太后面色不悦,“什么时候不能接,偏要是今日除夕团圆的日子,这万一路上耽搁了,晚上的家宴老四岂不是赶不及?”   “母后此言差矣,既然是团圆的家宴,锦婕妤是朕的嫔妃,自然也不能缺席。”皇上说的若有其事,其实后宫嫔妃众多,又怎会在意其中一个。   “好,就算皇帝执意今夜要接锦婕妤回宫,又何必特地让老四去,她就有这么大的面子。”太后本来就不满李乔珂,现在更是拿她撒气。   “朕不是给她面子,是给李将军面子,除了恒王,朕想不出更好的人选,母后以为呢?”皇帝笑着反问她。   “皇帝说的句句在理,可是论情面,滟茵才刚到安阳,要是今夜除夕家宴老四迟到,你让滟茵怎么下的来台,你那起子嫔妃岂不磨牙看低她。”太后仍是怒气未消,不肯服软。   “母后还真是关心四嫂,她再下不来台也是恒王妃,朕倒不知道,朕哪一个嘴碎的妃嫔敢看低她。”茶盏被重重的放到了桌上,皇上的声音夹杂上了一丝恼怒。   “皇帝,不是哀家要偏心滟茵,”太后见皇上动怒,终是语气和软了些,“原来的薛太医照顾了哀家多年,又是和滟茵同姓同族的表亲,哀家原本说等她到了安阳正好给薛太医瞧瞧,结果皇帝一道圣旨罢了薛太医的官。哀家是怕滟茵体弱多思,回去更加积了病症。”   皇上闻言冷笑不止,“母后如此挂念恒王妃的身子,又知不知道薛太医是因为谋害龙胎被革了官,而朕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太后叹息一声,“孙婕妤是个好孩子,可当晚的事情,唉,只能说她没这个福气。不过皇帝毕竟还年轻,迟早还会再有孩子的,皇帝若为失子之痛过于耿耿于怀,伤了身子,那才是更要命。”   “母后关心皇嗣,所以才特地派了冯太医给锦婕妤,不知道朕的其他妃嫔里,可还有谁得了母后的青眼相待?”皇上的语气近乎质问。   太后沉默良久,叹了一声,苦笑道,“看来皇帝是觉得我管得太多了。”   “今日是除夕,既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母后不该作此丧气之语。”皇上负手走出宫殿,“还请母后好好歇息,到了晚上的团圆家宴,朕再亲自来接母后赴宴。”   “爹,这杯酒女儿敬您。”李乔珂端正的举着酒盏,看向正襟危坐的李定都。   李定都微微一笑,饮了酒。   “二哥,这杯酒是敬你的。” 李乔珂又看向李乔良笑道。   李乔良与她相视一笑,也拈起酒盏喝了。   两杯酒下肚,身体也有些暖和起来,加上这样天伦融洽的气氛,李乔珂欢喜非常,举酒还欲再饮。   “别再喝了。”   “爹,我的风寒已经痊愈了,不碍事的。”李乔珂笑眯眯的回道。   “皇上已经派人今夜接你回宫,现在喝醉了,待会儿在宫宴上就该失态了。”   李乔珂的手猛然一颤,酒洒了出来,刚才的喜悦荡然无踪,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就在今晚吗?”李乔良看她瞬间失落的神色,皱了皱眉。   李定都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现在恒王殿下应该带着马车在来的路上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李乔珂笑着抬起头,“爹,我说过要在除夕让你看我的剑术的,不如就现在吧。”   也没等李定都说话,李乔珂转身抽出双股剑,两手一挥,这就开始了。剑声作响,光影乱晃,她挥的越来越快,手腕灵活翻转,像一树梨花洁白晃眼,一时间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   “心浮气躁,看似招招中的实则动作凌乱。”李定都冷眼旁观,摇了摇头,“不过花拳绣腿。”   李乔珂心里不服和委屈更甚,握剑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挥剑速度越来越快,迅如疾风,快如闪电,凌厉的招式几乎无人能挡。   “阿珂,快停下来,你会砍伤自己的!”李乔良见势不对,连忙出声提醒。   李乔珂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赌气,不但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挥的更加卖力起来。   “唰!”一道寒光闪过,李定都身形挺立,右手放在身后,只用左手握剑,只一击就将她左手的剑击落在地。   李乔珂气喘吁吁的看着他,眼里凌厉之光一闪而过,大喝一声用右手的剑推回他的剑势,乘势刺了上去,直逼他的咽喉。   李定都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在她以为能得手的时候,他身形忽然一避,她惊讶自己刺了个空,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宝剑落地不断震动作响,后背被什么钝器结实的打了一下,她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抬起头来时,李定都已收剑在身后,严厉的脸上写着冷冷的失望,“去收拾一下,准备回宫吧。”   “爹!”李乔珂看着他的背影大喊,倔强的咬紧了嘴唇,“女儿不想回宫。”   “你再说一遍。”李定都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女儿说不想回宫!”李乔珂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目光。   “你是皇上的妃嫔,皇上特地派恒王接你回宫,你应该觉得荣幸。”   “我不需要他施舍的荣幸,我再也不想回到皇宫那个地方。”李乔珂的泪光中带了些决然,“我更不希望自己做他的妃嫔!”   “啪!”清脆的巴掌声震碎了宁静的空气,发丝飞扬在红肿的脸颊上,流下的泪水加剧了热辣辣的痛感。   “阿珂,没事吧!”李乔良关切的检查她的脸颊,自己则护在了她身前。   “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李定都这下显然是动怒了。   “我想说的话!”李乔珂依旧不服输,“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宫!”   “爹!我不会让你再动手了。”李乔良更加护在了李乔珂身前。   “还动什么手,”李定都看了李乔珂一眼,“我没有这样忤逆的女儿。”   李乔珂浑身颤抖,双手紧紧的抓住脚下的雪,眼泪羞耻又不受控制的流下,她再也忍受不住,跌跌撞撞的站起飞快跑了出去。   “阿珂…”她强迫自己忽略李乔良的呼喊,但是冷漠的声音还是借着寒风刮入她的耳中。   “不是要死在外面吗…”   她捂住耳朵,大喊着不让自己听见更多,泪水哗哗的掉下来,茫无目的的狂奔在寒冷的雪地里,直到声音变得哽咽,她疲累的摔倒在地,一头埋进厚厚的雪里,脚踝的疼痛,脸颊的火辣和冰冷交织在一起,她再次痛哭出声。   渐渐的哭泣声停了下来,她独自抽泣着,四野寂寞无声,除夕夜万人空巷,现在茫然的雪地上,一个人连抽泣也变得多余。她变得格外安静,白雪纷纷扬扬,落地无声,世间好像只剩她一人,渺小的无家可归,混迹在天地为家的雪里。濡湿的鞋袜冰冷刺骨,她却一动也不想动,痴迷而无神的看着雪落,安静的像一座渐渐被雪覆盖的雕塑。   像是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子从雪地站立起来,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方向。她开始慌了,颤抖着声音呼唤道,“爹…二哥…”   李乔珂像是在惊慌失措的自言自语,周围却可怕的没有一点声音。她开始发狂奔跑,仿佛被一个身后无声的野兽追逐,将天色吞噬的阴沉,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疲惫不堪,直到再次摔倒在地,她陷入了一种无力的绝望,确信今夜她不会再被找到了。   叮铃叮铃,清脆撞击的声音,在寂静里分外清晰分明。   李乔珂猛然站起抬头,茫茫雪海里,那一点影子逐渐放大,嗒嗒作响的马蹄声,脖子上系着的玉珂随着飞奔而撞击作响。   “我的名字,李乔珂,二矛重乔,马逐明珂。”   李乔珂热泪盈眶,泪水在冰冷的脸上几乎灼伤,泪眼模糊里,恒王飞奔下马到了她面前。   “你没事吧。”恒王嘴里呵出热气,看她手脚都被冻紫,眉头皱起,“快上马。”   他转过身,忽然腰身被紧紧抱住,李乔珂贴着他的背,热泪肆意流淌在他的衣裘上。   恒王怔在了原地,低头看见在自己腰间她紧握的手,他用力捏紧了拳头。   恒王拿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继续向马走去。   “博衍!”李乔珂在他身后喊出他的名字。   恒王的身体颤了一下,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本王奉命来接锦婕妤回宫,请婕妤上马。”   她抓住他的肩,无比认真恳切的看着他,“如果我不是锦婕妤,不是皇上的妃嫔,我只是李乔珂,你会爱我吗?你会爱我吗?”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她眼里期待的光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恒王在那样炽热眼神的注视下,几乎不堪重负。他抿紧了唇,从未像此刻这样注视着她,沉默了半晌,   “我送你回去。”   李乔珂的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像是被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无力的垂下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又是怎么坐在轿辇里穿过那些寂寥的旷野,感官仿佛被寒冷剥离,她双眼无神的看着逐渐接近的温泉行宫,终于动了动唇。   濡湿的鞋袜踏在温热的地上,她向着那个站的挺直的身影扑通跪下,冷凝的泪水融化滑落。   李定都的头上沾染了白雪,不知在原地站立了多久,听见身后跪地的声响,他缓缓转过头,这才觉得膝盖有些冻僵。他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李乔珂,嘴角微动,关心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去换件衣服吧。”   早有人上来扶起李乔珂,她只是木然像个傀儡一般,仍由着被带进屋里。李定都走向恒王,正色行了一个大礼,“恒王殿下,小女任性妄为,全怪我管教无方,今夜之事,我恳请殿下不要告知皇上。”   “将军这是做什么!”恒王忙扶起他,“我只是奉命接锦婕妤回宫,在这之前,不过是将军的除夕家宴,本王无权过问。”   李定都似乎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恒王暗暗感叹,李定都这样宁折不弯的人物,竟然也会有弯腰求人的时候。思索间,马蹄声由远及近,李乔良寻找未果,重新回到了温泉行宫,翻身下马看向两人,“找到了吗?”   “二哥。”李乔珂换好衣服,走向那个神色焦急的男子。   李乔良看着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李乔珂忽然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二哥,送我上马车吧。”   “爹,女儿向您告辞。”李乔珂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定都紧闭着唇,缓缓的吐出四个字,“好好保重。”   李乔珂笑着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似乎没有看见一旁的恒王。   “丫头,你真的愿意回宫吗?”李乔良认真的询问她。   “我愿意。”   李乔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我说过你如果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就拿鞭子抽你一顿。”   他忽然拿起马鞭,面不改色的就往手臂上发狠一抽,李乔珂连忙抢过鞭子,他□□在外的手掌却已经高高肿起,“我是你的二哥,我替你受这一鞭,你明白吗?”   “二哥,对不起。”李乔珂摇头,“我明白,我再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   李乔良笑了,“你不要怪爹,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关心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李乔珂连连点头。   “还记得选秀前我和大哥说的话吗?”李乔良眼光坚定,“一直都算数。”   李乔珂笑着放下了帘子,不敢再看他的眼神,算数又如何,她真的还能任性自私的,为了自己而牺牲她的家人吗?   “水艾,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孙青窈歪在床上,看着夜色开口问道。   “主子,今天是除夕,晚上的宫宴就快开始了。”水艾又加了一句,“要是主子身子已经痊愈了,也会去赴宴的。”   孙青窈笑了一下,“这么快就到除夕了,过了有十几天了吧。皇上从未来过,谁还会关心一个失子又失宠的嫔妃,这偌大的景行宫,早就门可罗雀,落魄不堪了。”   水艾知道自己不能再孙青窈面前伤心,于是努力笑道,“其实淳才人一直遣人来问主子的状况,只是主子一直避而不见。”   “她想见我,无非是想让我代替李乔珂陪她作伴罢了。”孙青窈冷笑不止,“姐妹情深,亲密无间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主子,是奴婢拖累你了。”水艾终于见不得孙青窈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如果不是为了奴婢,主子辛苦经营的一切,就不会毁了,是奴婢成了主子的累赘。”   孙青窈缓缓的摇头,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我落得今日的境地,是我咎由自取。我如果清楚皇上的心意,如果能早些发现食物有问题,如果没有疏远顾望,我也许就不是这样的下场。归根究底,是我还不够强大,不够狠心,可是这个孩子的死,这些天的冷遇,我已经不会一错再错了。”   “主子,您终于振作起来了吗?”水艾惊喜的哭喊出声。   “水艾,将镜子拿给我,我要看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孙青窈坐直了一些。   水艾一边笑着答应着,一边去取镜子。   菱镜里是一张略显瘦削苍白的脸,原本水汪汪的明眸因为病着而显得有些无神,少了一点生动的神采,嘴唇没有血色,让人感觉脸庞单薄而缺少鲜活,而那段楚楚可怜的气质,更是变成了病弱。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孙青窈抚上自己清瘦的脸颊。   “不是,主子一点都不难看,只是现在还在病着,痊愈之后又会容光焕发的。”水艾很高兴她终于开始有在意的东西了,“顾太医还在外面熬药,奴婢这就去为主子端药。”   “他还在外面?”孙青窈反问一句。   “是,自从主子小产后,顾太医向皇上请罪对主子疏于照顾,所以每日的煎药都亲力亲为,就连今夜也不例外。”   “扶我出去。”孙青窈沉默了一瞬,开口道。   水艾怔了一下,但是她从来不质疑孙青窈要做的事,于是“诶”了一声,小心的将她扶起,穿上披风。   打开门风雪就灌了进来,漫天的飘雪里,药炉的火苗成了唯一鲜亮跳动的色彩,而扇着药炉的手在看见门打开的瞬间一怔,顾望立刻站起,甚至顾不上拂去衣帽上的残雪,“外面天冷,婕妤怎么出来了?要是再添上了风寒之症,就更难痊愈了,请婕妤快些回屋吧。”   “你冷不冷?”孙青窈轻轻开口,顾望明显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微张着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孙青窈看见他的反应,慢慢伸手为他拂去肩上的残雪,“药熬好了就进来吧。”   她又看了他一眼,水艾早已为她掀起帘子,两人走进了屋。顾望怀疑自己置身梦境,看了看衣衫的左肩,立了半晌无语。   顾望端着药碗走进门来,并不抬头看她,“药已经熬好了,还请婕妤趁热喝下。”   “水艾,你去帮我拿点蜜饯。”孙青窈柔软的嗓音响起,因为病着还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脆弱。   顾望将药碗递给水艾,谁知她跟没看到似的,走出了门外,屋里这下只剩他们两人,顾望这才发慌起来。   “请婕妤务必趁热喝下此药,微臣先告退了。”顾望仍旧低着头,将药碗放在桌上。   “能否恳请顾太医将药碗拿的近些,我实在够不到。”孙青窈的语气真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顾望明知道身后的每一步都是陷阱,他只要后退一步,也许就再也没有办法脱身,可是她的声音对他而言有如蛊惑,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就此离开。   “微臣遵命。”顾望认命的向前走去,没错,这也许就是命,他注定是无法拒绝她了。   “多谢顾太医无论在何时,都肯竭尽全力的帮我。”顾望这才进屋第一次看她,他知道她并不像外表那样楚楚可怜,甚至她不算是个好人,但是他知道她只会在乎她真正在意的人,他见过她眼里的野心,绝望,甚至是残忍,他见过最真实的她,她已经不再让他怜惜,而是让他心动。   顾望拉回自己的理智,起身就要离开,她的手忽然轻轻扣住了他的手。像是有闪电在身体里穿梭而过,顾望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见她坦然平静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坐了下去。   “我要”孙青窈定定的看着他,顾望则惊异的说不出话。   “我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做他身边最重要的女人。”   城外,马车即将驶入皇宫,李乔珂掀开车帘,几十尺高的城墙,雪夜下孤独的可怕,像是隔绝了温暖的一切,伫立百年,孤独百年,仿佛永无止境。   “我要除掉那些害我的妃嫔,挡我的路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冰冷的石头砌起的城墙,黯淡无光。曾经有那么多颜色鲜艳的女子,怀着缤纷锦绣的梦境进了后宫,谁知岁月无情,容颜变迁,只化作一声声叹息,见证着墙内墙外的沧桑。   “我要我在乎的人过的好,再没有可以逼我选择的境地。”   其实她一早就没了选择,就像大哥当初说过的,她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嫔妃,因为她是将军之女。她所在乎的,她的姓氏,她的家族,就是她的选择,她被命运逼着,和皇上捆绑在一起,纠缠不清。   “你会帮我吗?”   李乔珂再抬起眼,目光坚定,这巍巍峨峨的皇宫,她困兽犹斗,恐怕至死方休。   展开汤圆里吃到的纸条,钱沅笑眯眯的弯起了眼,甜甜糯糯的念了出来,“永永远远在一起。”   她仔细的将纸条铺好,桌上早已铺满了各色的纸条,上面写的却都是同一句,“永永远远在一起。”   “珂姐姐,你快看啊,我已经吃到十四张纸条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钱沅疑惑的看着纸条发问道。   钱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又塞进了一个汤圆,含糊不清的道,“一定是纸条还不够多,唔,这是第十五张了。”   “第十六张,孙姐姐你快点好起来吧。”   “吃到第十七张了,希望明哥哥能永远开心的笑。”   “第十八个愿望,我还是要大家永永远远在一起。”   钱沅吃着吃着忽然咽不下去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滴进了碗里,甜蜜的汤汁一下子变得酸涩难言,她喝尽最后一滴汤,笑了起来,“你们快看啊,我全都吃完了。我许了二十个相同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对不对,你们快看啊。”   钱沅看着满桌的纸条,低头抱着膝哭了,“你们都在哪里啊…”   窗外绽放的烟花绚烂了夜空,预示着夜宴即将的开始,钱沅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光彩一瞬间将她的脸庞照亮,纯净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知道章节名叫什么好,话说,这章码了好久,有些矫情莫怪啊。   ☆、灯火阑珊(上)   皇后画上最后的一笔,山色空蒙已经跃然纸上,旋转着共同完成的花灯,她与皇上相视一笑。   “画上山水未变,没想到一眨眼都过这么久了。”皇上看着灯上未染沧桑的山水,若有感慨。   皇后笑得温暖动人,眼里有些跃动的神采,“皇上可还记得新婚前的元宵,我们溜出宫在河里放河灯吗?”   “自然记得,你那天答对了所有灯谜,把人们惊了个目瞪口呆,后来去放河灯,偏要在河灯的红纱上画山水,还不让说难看。”皇上想起往事,不由笑道。   皇后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娇羞,却只是轻靠在他怀里笑,仿佛从前那样,他每次强词夺理,她从来不会还嘴,甚至当他因此被长辈责骂时,她心里就会涌起无尽的怜惜和难过,生出想要把他保护在身后的念头,这些岁月把她对他的情感打磨成了最坚不可摧的亲情,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家人。   “哇—!”婴儿响亮的哭声打破了这温馨的宁静,皇后连忙快走几步到床边,无比温柔的轻声哄着哭闹的孩子。   佑湛黑溜溜的眼珠止了哭,白嫩如藕节一样的小手攥住了花灯,拿起就要往满是口水的小嘴里塞。   皇后连忙抢过花灯,也不管怀里的婴儿能不能听懂,“瑞儿,这个东西不能吃,知道了吗?”   白胖的小手忽然握了个空,佑湛怔了一下,忽然嘴巴一扁,再次哭出声来。皇后料想孩子是饿了,急忙唤来了奶娘,最后让他喝着奶,又把花灯给他抱着,他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朕怎么养了个这么贪吃又贪玩的小东西。”皇上笑着摇摇头,眉眼里却全是喜悦。   “有其父必有其子,皇上不也是一样的性子吗?”皇后开始护犊,又面露担忧,“那画上的颜料不能入口,瑞儿又死死抱着不肯撒手,早知道就别画什么花灯了。”   皇上笑着搂住她,“好了,这里有宫人还有奶娘照料着。今儿是元宵,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皇后又仔细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了重华宫。今夜宫里火树银花,张灯结彩,连漱玉湖边也被湖灯点亮成了霓裳彩带,灯火照耀的有如白昼,美不胜收。两人一路走过,除了没有喧闹的人声,仿佛置身于宫外的灯市。   “赵德全,拿两个金锞子赏给做这堆纱花灯的人。”皇上指着树上缠枝的花灯,因冬天草木凋零,往往做纸花加以点缀,可是这个灯却以菱纱巧妙堆出,中间放上蜡烛既不会烧毁熄灭,又能明亮的照亮花朵,缠枝在树上几乎以假乱真。   “这堆纱的花样和玖妃的手艺很像呢,只是不及她的精巧罢了。”皇后给出了评语。   赵德全连忙笑道,“皇后娘娘好眼力,因玖妃娘娘堆纱的花样精巧,又在殿前的白梅树上缠灯照明,又轻巧又便宜,宫人们于是依葫芦画瓢,在今儿个元宵节做了这样的灯出来。”   皇上闻言仔细看了一看,笑道,“果然如此,她是最爱这些花样的。”   “那皇上这赏赐…”   “他们是沾了玖妃的光,领了赏再去墨梨轩谢恩。”皇上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她喜欢清静,别让他们扰了她,让他们每人给白梅树点灯守夜,以示谢恩吧。这棵树上的花灯待会儿给玖妃送去,若有她喜欢的便留下。”   赵德全连连答应着,心想这做花灯的人不知这下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还在感慨呢,皇上又发了问。   “玖妃在墨梨轩吗?”   “没看见娘娘今日外出,想是在殿里的。”赵德全眼珠子一转,“皇上可要召玖妃娘娘过来?”   皇上想了想,“不必了,朕明日再去看她。”   赵德全连忙答应着去了,皇后听了他一连串的吩咐,笑道,“皇上既然如此喜爱玖妃,为何不一次把话说明白了?当年的事情,并不能怪皇上,况且木已成舟,为了往事耿耿于怀,又是何必呢?”   “她愿意怨着朕,至少心里还有朕。要是连这点怨都没有了,朕真害怕再也打动不了她了。”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有些苦涩难言。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错觉,“今夜是元宵,朕只陪着你。”   皇后轻轻叹息一声,“臣妾无能,既不能管理好后宫,又不能让皇上真正乐颜。”   皇上笑了,“你不是无能,只是有时太过心慈手软。不过以德服人总比以刑屈人来得长久,有的是时间,不急。”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眼里似有颤动,“若是要协理后宫,皇上觉得哪位妹妹可堪重任呢?”   皇上想了想,“朕觉得锦婕妤的雷厉风行,可以中和你怀柔的不足,不过她太冲动任性。孙婕妤是个聪慧心细的,若没有那晚的事,倒也不错。”   皇后眉头一跳,“皇上属意孙婕妤吗?”   “她一向行事大方,但是有的时候,那种不经意间的小家子气…”皇上由皱眉转为淡淡的笑意,“又觉得她不失可爱。”   皇后想起好儿说的话,虽然她也只是疑心,但对孙青窈终是有了些戒心。正思索着忽然眼前匆匆走出了一个提灯的宫女,脚步一顿。   那宫女注意到两人是谁,慌忙跪下行礼,“奴婢给皇上皇后请安。”   皇后这才看清原来是水鸢,毕竟是从自己宫里走出去的人,于是和颜悦色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水鸢低头回道,“回娘娘,主子跪在雪地里祈福,奴婢见天愈发冷了,这才想折回宫为主子多取件衣物。”   皇上的视线却是落在了水鸢拿着的琉璃灯上,记得那夜绿猗阁前,她也是举着琉璃灯小心翼翼的放回落地的小鸟,想到这里,他抬步往里走去。   孙青窈双手合十,跪在华光满目的祈福灯中,映照着她的脸庞更让人怜惜的苍白。她没有刻意祷告祝愿,只是虔诚的闭着眼,无比认真的默默祈祷着。皇上不来看她不管是因为内疚还是别的,她要做的就是让皇上怜惜,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用心,再加上琉璃灯的回忆,她赌他一定会来。   影子缓慢移动,终于彻底覆盖住她眼前的光彩。孙青窈睁开眼,皇上低头看着她,默默无语。她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急忙低头行礼,不欲被他看见。   “你在为谁祈福?”皇上先开口。   孙青窈抬起头,眼里是清澈的坦然,“臣妾在为皇上的孩子们祈福,臣妾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只希望上天保佑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成长,不再遭受病厄。”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然而只有这样的话,才是最可信的谎话。孙青窈复又低下头,“臣妾原本只想安静的祈祷,不想扰了皇上赏灯的兴致。臣妾自然无颜再面圣,只愿臣妾的诚心祝祷能为皇上祈求来福气,臣妾就了无遗憾了。”   皇上缓缓开口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琉璃灯纯粹透亮,既然点了,就别浪费了。”   孙青窈的手被轻轻拉起,神色还是有些迷茫,只是眼里却有种温柔眷恋的光彩流动。   皇上轻笑,“你说扰了朕的兴致,那便再陪朕找回来。”   皇后微微一笑,这天时地利人和孙青窈都占了,反正皇上对她是有心的,这样的结果不过水到渠成罢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御花园在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琳琅满目,高高挂起的花灯在风里飘摇晃荡。   忽然前面似有声音嘈杂,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   小太监连忙跑过来回道,“回皇上,是孟才人晕倒了,所以有惊呼声。”   皇上皱了皱眉,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孟才人是谁,小太监以为自己说的不对,又连忙补充着,“是林才人和孟才人在此比赛猜灯谜,结果林才人答对了所有灯谜,又说了些话,孟才人脸色不太好看,谁知就晕了过去。”   “林才人?”皇上饶有兴味的笑了笑,“让她来见朕。”   林岫言不一会儿就到了皇上面前,本以为皇上是要兴师问罪,于是有些害怕的跪下,“臣妾见过皇上,请皇上明鉴,孟才人晕倒并不关臣妾的事。”   皇上关注点全不在此,只是询问她,“你答对了所有灯谜?”   林岫言先是一怔,然后心里乐了,“是,不瞒皇上,臣妾从小就过目不忘,因此猜对这些灯谜并非难事。”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浅笑道,“这倒是好本事。”   林岫言觉得自己似乎得意忘形了,连忙道,“臣妾失言,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上微微一笑,“皇后夸奖你,你何罪之有?你答对了所有灯谜,朕还要赏你呢。”   “封林才人为美人,再赐封号‘念’吧。”皇上随意吩咐给身边的人,不等发呆的林岫言谢恩,转身离开。   孙青窈看了看皇后的神色,微垂下眼眸,掩住思绪。   “珂姐姐!”钱沅兴奋的挥着手,喊叫着那个灯光下的剪影。   李乔珂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上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情不自禁的赞叹道,“酒酿圆子,好香啊!”   “这是我特意做的。”钱沅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指了指桌上,又指了指花灯,“你说的嘛,醉里,挑灯,看剑。”   李乔珂美滋滋的吃了一口,忽然疑惑的从嘴里取出纸条来,“这是什么?”   “这是愿望啊。”钱沅笑意更深,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除夕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把愿望放在汤圆里,然后珂姐姐就回来了。”   李乔珂看了看纸条上的字,再看向钱沅满足喜悦的脸庞,心里忽然有些内疚,“对不起沅沅,我当时走的太匆忙了,都没有和你说一声。”   钱沅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甜糯糯的笑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可是你还是回来了。”   李乔珂轻轻抱住她,感觉到她的声音带了些落寞,“珂姐姐,其实我好怕一个人,你们都不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乔珂看着怀里脆弱的钱沅,忽然就想起孙青窈,她已经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自然也知道了她身上的变故。   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好儿忽然走了过来,“淳主子,葫芦姐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被褥已经烘暖了,可以就寝了。”   钱沅打了个哈欠,可是又不舍的看看李乔珂,“再等会儿吧,圆子还没有吃完呢。”   李乔珂笑道,“那我今夜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睡好了。”   “真的吗?”钱沅喜笑颜开,眼睛都亮亮的。   “咦,这纸条是?”好儿看着桌上的纸条,疑惑出声。   “这是放在汤圆里的,写着心愿的纸条。”钱沅解释道。   “怎么了好儿?”李乔珂问道。   “我…我不知道纸条可以放在食物里,当初主子曾经让我送甜汤,我看见纸条还以为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就拿出来丢掉了。”好儿一边回忆着,一边想到杜若笙忽然有些悲伤。   李乔珂一惊,站了起来,“纸条上写了什么?你丢到哪里了?”   好儿怔了一下,“我…我不识字,不知道写了什么,丢在…好像在勤政殿附近…”   李乔珂眼眸一紧,如果是勤政殿,那里临近前朝,又时常有大臣往来,万一被捡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儿害怕的问道,“锦婕妤,那纸条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跟主子的死有关吗?”   李乔珂正色道,“总之一定不能被别人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接下来的几章都会是狗狗的过渡章,话说台风了,好可怕!   ☆、灯火阑珊(下)   “四哥!”函陵一拍恒王的肩,意气风发的看着他。   “你怎么出宫了?”恒王脸上掠过惊讶,沉声道,“母后和陛下知道吗?”   “我是怕四嫂无聊,你看看你又不在家,所以我特地出来陪四嫂的。”函陵答非所问,眼里带了些期待,“而且今天是元宵,街上的灯市一定很热闹。”   “灯市人太多了,恐怕会有危险,我不放心让你上街。”恒王担忧的摇摇头。   “四哥,你看我都特地换了便装了,不会有事的。”函陵娇笑着握住他的手臂,“再说了,你难道不带四嫂去逛灯市吗?我就跟着你们,一定没事的。”   恒王犹豫了一下,“你四嫂身子弱,还是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吧。”   “殿下,”薛滟茵此时缓缓从门阶上走下,笑意轻柔,“妾身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而且,妾身也很想和殿下一同上街。”   恒王看了她半晌,终是点了点头,“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薛滟茵只看着他笑,函陵则过来搂住她,连忙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函陵托四嫂的福,这下可不用被四哥赶了。”   恒王皱着眉头,“你这样偷跑出宫来,回去难免要受责罚,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去。”   函陵忙向薛滟茵递了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躲在她身后喊叫起来,“四嫂帮我,我不要回去!”   恒王有瞬间的震动,那样的眼神让他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忽然哽在了喉咙里。   薛滟茵见他犹豫,于是柔声劝道,“殿下,现在街上人声嘈杂,公主此时回去恐有不妥,况且公主既然无心回宫,万一吵闹起来更不好。不若让公主和我们同行,倒更加稳妥些。”   恒王看了满眼祈求的函陵一眼,想了想终是让她跟在身边更安全,“好吧,不过你千万别到处乱跑,要是街上人太多,我就立刻让人送你回宫。”   函陵得到了应允满心欢喜,哪里还听他后半句说了什么,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笑着跑远了。   恒王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忽然一双柔荑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他看向笑意盈盈的薛滟茵,微笑道,“走吧,别让函陵跑太远了。”   街上灯火辉煌,无数盏光亮照耀着长龙般的街道,头顶是张灯结彩的灯笼摇曳,路边更是玉壶光转,雪柳金缕,商贩欢声叫卖着,络绎不绝的人往来其中,热闹非凡。   函陵新奇又兴奋的走入其中,摊子上不但有卖各色灯笼的,还有卖些首饰脂粉,手工玩意的,她像花蝴蝶一样一会儿到这看看,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摊子瞧瞧,到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只觉得看也看不过来。   恒王在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太远,身旁一个轻柔的女声忽然响起,“殿下这几日下朝后便驾马外出,往往到天色将晚才能回府,妾身能否问问殿下是去了哪里?”   “不过是随意闲逛,拜访好友罢了。”恒王淡淡道,“可是府中的下人照顾你有不如意的地方?”   薛滟茵笑道,“没有,只是妾身长日看不见殿下,又不知道殿下行踪,不免有些担心。”   “你总是爱这样胡思乱想。”恒王微笑道,“你只消安心把身子养好,其他事我自有分寸。”   薛滟茵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和哀愁,她知道恒王对她很好,可是这样的好又总是带些着无形的疏离,让她觉得无法再进一步。   “殿下每次骑马离府的时候,飒露紫脖上系着的玉珂就会碰撞作响,妾身很喜欢那个声音呢。”   恒王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她,“不过是随手系上的物件,你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丫环陪你去玉器店挑好的。”   “妾身想要飒露紫脖上的那一对玉珂,将其佩戴在身上,”薛滟茵眉目深情的看着他,“殿下想着这个声音,兴许就能快些回府。”   “傻瓜。”恒王嘲了她一句,缓缓笑道,“明日我不会再外出。”   薛滟茵眉眼尽是甜蜜,靠在她怀里,灯笼流转映照出她脸上的灿烂光彩,而恒王的身影在阑珊灯火下,竟显得有些黯然。   函陵在前面走着,转头看见两人在灯火下相拥的身影,捂嘴窃笑了一阵,同时心里又有些嫉妒失落起来。   她乘机随着人潮往前涌去,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终于不用被四哥寸步不离的看着了,她的笑里带了些得逞的快意和欢喜。   拿起摊上的面具罩在脸上,透过尖嘴猴腮的猴脸向外看去,函陵自为得趣的咯咯笑了起来。不知是否是灯火晃眼的缘故,她似乎瞄见了一个挺拔清俊的身影,正与她心中所想重合,函陵连忙取下面具,更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他!   函陵眉开眼笑,又玩心大起,于是复又戴上猴脸面具,屏息穿过嘈杂的人群,准备蹑手蹑脚的吓他一大跳。   待走的更近些,她这才看清楚,他并不是一个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脸上带着怜爱喜悦的笑意。   函陵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如此和谐,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皇上看着佑湛时一样,分明是打心底里喜爱这个孩子,她忽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气愤难过,刚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惊喜心情荡然无存。   “肖明书!”听见有人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肖明书惊的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尖嘴猴腮的猴子穿过人群朝着他跑来。   看着眼前的身影,再回想起刚才的声音,肖明书不确定道,“函陵公主?”   函陵刚才忘了取下面具,此时一拿下来,就露出了一双满是恼怒和难过的眼睛,语气里带了些委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肖明书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想与她过多纠缠,于是抱着孩子就想离开,“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这里人多嘈杂,公主还是当心些吧。”   函陵看他这样的态度,心里委屈更甚,见他转身要走,忽然他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小手向函陵手上的猴脸面具伸过去,兴奋的哇哇个不停。   肖明书看见钱宝的反应,只得停下脚步,函陵看钱宝这么可爱的模样,先是一乐,转念一想他和肖明书可能的关系,更加生气起来。   “这个孩子是你的…”函陵一面试探的问道,一面早已将手中的面具递给钱宝。   “他是我伯父的孩子,伯父去买灯笼糕,我帮他看着小宝一会儿。”肖明书见一下子走不了,也不好不答。   函陵听了回答,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嘴角还是没忍住几分笑意,“原来是这样。”   “公主怎么独自一人在此?”肖明书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没看见有跟着她的随从,倒不好让她离开。   函陵则会错了意,于是含羞娇笑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刚刚甩掉了四哥,现在没人跟着我。”   肖明书闻言皱起了眉,正不知如何打发她走,忽一眼瞥见钱宝就要拿面具往嘴里塞,连忙伸手拦住,却意外的与函陵的手碰到了一起。   温暖细腻的触感让他一惊,连忙松开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怒意,他知道不能再与她这样待下去了。   函陵心头突突的一跳,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肌肤之亲吧,她的心里涌起无尽的甜蜜喜悦,眼睛几乎要像蜜糖一样融化了。   “我来哄他!”函陵这才反应过来,想着素日里也是看过皇嫂哄孩子的,伸手就想抱过钱宝。   “不用了!”肖明书语气不耐的避开她。   “小宝…”一个语带担忧的中年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原来两人都松了手,又各怀心思,面具掉到了地上,钱宝没拿着面具,又没人搭理他,一扁嘴又哭了起来,正好让买灯笼糕回来的钱老爷看见,心疼的还以为钱宝受了什么委屈。   “明书,这是怎么了?”钱老爷抱过哇哇大哭的钱宝,将刚买来的灯笼糕递到他嘴里,钱宝立刻止了哭乐滋滋的吮吸起来,“小宝乖啊,不哭了。”   “这位姑娘是?”钱老爷见钱宝不再哭闹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函陵。   肖明书并不看她,见钱老爷询问,省不得回答道,“钱伯父,这是函陵公主。”   钱老爷面露惊讶,再想想两人现在的关系,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肖明书。   函陵此时注意力全被认真吃东西的钱宝吸引了,噗嗤一笑,“原来你叫钱宝啊,你也姓钱,看你们吃东西的样子,还真是像呢。”   钱老爷心念一动,“公主说我们家钱宝和谁像呢?”   函陵偷偷瞄了一眼肖明书,于是随着他叫,“钱伯父,我在宫里有一个好朋友,她也姓钱,最喜欢做一些好吃的糕点,而且他们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像呢。”   钱老爷眼里掠过一丝惊喜,“听公主的描述,说的莫不是草民的女儿?”   函陵也惊讶道,“原来淳才人是钱伯父的女儿吗?那真是好巧。”   肖明书见钱老爷回来,本欲立刻告辞的,忽然听了这话,竟是一下子迈不开腿了,他看了函陵一眼,函陵正逗弄着钱宝,向他投去的眼神仿佛在炫耀,自己也是能哄好孩子的,别小瞧了她。   “可不是吗,”钱老爷得到了证实,更是乐开了花,“原来小女和公主是好友,不知小女在宫里过的如何?”   函陵觉得钱老爷十分亲切,兼之他是钱沅的爹,更觉得缘分妙不可言,笑道,“淳才人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钱老爷得知女儿过的安好,心里自然觉得欣慰,而静静听着的肖明书,却被那个“我们大家”触动,一时间喜忧参半。   “从来没听淳才人提起她还有个弟弟,她是不是还不知道啊?”函陵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她进宫的时候,她娘还没有身孕。”钱老爷想想竟也有十个多月了,不免感慨一声,“小宝啊,你姐姐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你呢。”   函陵热心的笑道,“钱伯父放心,等我回了宫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淳才人,她知道了一定高兴。”   “公主古道热肠,小女在宫里有公主这样的好友,草民也放心了。”钱老爷看函陵如此热心,钱宝像是听懂了一般,挥着手臂乱舞,他更是喜不自胜,忽然注意到肖明书的神色,心里不免一叹,“明书,我已经带小宝出来很久了,他娘还在家里等着吃灯笼糕呢,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肖明书点点头,“伯父,那我送你和小宝回去吧。”   “不用了,你今晚已经帮我照顾小宝很多了。”钱老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今儿是元宵,你也该去找找有没有喜欢的灯笼,别白白错过了好日子。公主,草民先告退了。”   肖明书如何不知道钱老爷的意思,只是他心里的执念如何能放得下,他早就选定了心中所爱,其他的灯笼再好再亮,都是及不上的。   “肖明书…你…身边有带钱吗?”一下子剩他们两人,函陵满面羞红的不敢看他,忽然看见一对手挽手的恋人提着灯笼走过,她语带娇羞的开口,“我想去那边买个灯笼。”   肖明书并不看她,直接将钱袋给了她,“我去前面找恒王的侍卫,烦请公主在那个摊子前稍等。   函陵回头还想说些什么,肖明书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她看着手上的钱袋,心里划过浓浓的失落。   “肖明书!肖明书!”走出不远后身后传来函陵的惊呼声,肖明书皱了皱眉,决定不去理睬,然而越来越多的嘈杂喊声响起。   “抓贼了!有人偷东西了!”   “这位姑娘你快松手啊!危险哪!”   摊子倒塌声,惊呼声,喊叫声四起,肖明书惊得转身一看,正是函陵最后说要去的那个摊前。他恼怒不已的低吼了一声,只得折回到人群密集的摊前。   小偷已经被群众合力擒住,函陵跌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灯笼,神色有些痛苦,似乎受了伤。   肖明书看她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模样,终是从人群中走出,慢慢到了她面前,“公主,你没事吧?”   函陵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是他破涕为笑,“我没事,还好你的钱袋没被抢走,灯笼已经买好了,还给你。”   肖明书看她手上被擦破的皮和红痕,长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公主,我有些话要和你讲清楚。我从未想过要做驸马,上次华光寺救驾也是因为事出突然,如果哪里让公主误会了,肖明书向你谢罪。”   函陵怔怔的看着他,“你…你从没想过要娶我?”   肖明书不再隐瞒,“我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如果要娶,今生我也只会娶她一人。”   函陵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她又羞又气又愧,说不出话来。   “函陵!”恒王拨开人群,看见坐在地上哭泣的函陵,担忧不已的来到她身边。   “四哥…”函陵看见恒王,心里的委屈难过一下子涌了出来,由他扶着顺势站起。   恒王看见肖明书,先是惊讶了一下,“你也在这里?”   肖明书见恒王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我与公主偶然遇见,既然殿下来了,我这就告辞了。”   听见函陵的啜泣,肖明书余光扫了她一眼,虽然可能她一时不能接受,可是他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心里一阵轻松。   薛滟茵注意到他临走的眼神,看看恒王的反应,再看看函陵的神色,嘴角浮起浅浅的一笑。   “这不是恒王殿下吗?”人群里开始有人呼喊起来,“恒王出征的时候在城外我见过的!”   “这位姑娘喊他四哥,莫不是函陵公主!”   “可不是!这位是公主,我认得刚才那位公子是肖家少爷,不就是皇上给公主择的驸马吗?”   “敢情刚才是英雄救美啊,看来还是段两情相悦的姻缘呢。”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加上这又是元宵佳节,笑着就议论开了。函陵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难过,巴不得现在就跑出去寻个清静地,不再听到这些让她头疼的话。   恒王见有人认了出来,知道不能久留,两手护着函陵和薛滟茵,在侍卫的帮助下赶紧回了王府。   “四嫂,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函陵哭个不停,不住的抹眼泪,“他说他根本不想做驸马。”   “我倒不觉得那位肖大人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薛滟茵柔声安慰着她,“他临走的时候看你的眼神里有担心,而且,若他真的对你不在意,又怎么会知道你有危险,冲进人群救你呢?”   函陵哽咽着含混不清,眼睛带着怀疑的光芒,“他真的关心我吗?”   “他愿意将自己的钱都交给你,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薛滟茵笑道,“好了,别多想了,殿下已经备好车马,洗把脸赶紧回宫吧,再晚一会儿宫门该上锁了。”   函陵看着手上的灯笼和钱囊,一时间百感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台风终于过境了,来电了好开心,希望晚上能来水,拜托拜托!   ☆、守望   “公主,你来尝尝。”钱沅笑眯眯的将酒酿圆子端到函陵面前,因为李乔珂嫌圆子里加了纸条影响口感,所以她就改用甜豆沙做馅,再撒上几缕梅花瓣,红红的飘在汤上又清香又好看。   函陵笑着尝了一口,很是满意,“真好吃,我最喜欢豆沙馅的圆子了。”   钱沅见她吃的香甜,心里更是欢喜,好奇的问道,“公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函陵吃下圆子,笑道,“差点忘了,我是要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弟弟了。”   “什么?”钱沅一副懵懂的样子,听的云里雾里。   函陵于是就将昨夜灯市所见告诉了她,只是省略了肖明书的在场,钱沅开始还听的一愣一愣的,到后来听到婴儿的名字叫做钱宝,这才真正相信了,一个劲的傻笑起来,“小宝…我真的有弟弟了…”   “可不是吗,小宝吃东西的样子跟你可像了,要不是这样我还认不出来呢。”函陵不无骄傲道。   “对了公主,你怎么会认识我爹啊?”钱沅笑着问道。   函陵一下子语塞,想起肖明书心头就一腔怒火,不想提起他,就含糊敷衍着答了,钱沅也是个好糊弄的,完全没有怀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道,“我不能抱抱小宝,也不能做好吃的给他,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姐姐。”   函陵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如果你怀了皇兄的孩子,你的家人就能进宫来看你了,到时候你不就能见到你弟弟了。”   钱沅握着勺子的手颤了颤,眼神迷茫的重复了一遍,“怀上皇上的孩子…”   函陵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托着腮语气变得有些飘忽,“淳才人,你喜欢皇兄吗?”   钱沅被她这么一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函陵没有等她回答,“你说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不喜欢一个人?”   钱沅看她的模样,再想起那晚夜宴皇上为她的指婚,心里一下子又是恐惧又是紧张,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公主身边的小丫头急忙闯了进来,“公主公主,不好了!昨夜你私自出宫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正叫人找你过去呢!”   函陵惊得从椅子上跳起,“皇兄怎么会知道的?”   小丫头本来就年纪小小,见函陵着了急,自己更是慌了,遂将听到的消息全都说了出来,“因为昨夜公主和肖大人在灯市遇见,安阳城津津乐道,说什么驸马英雄救美,两人情深意重这些话,早朝就有言官告诉了皇上,皇上好像很生气呢。”   函陵恼怒的一甩手,脸上满是着急,“皇兄找我去肯定是要兴师问罪了,怎么办呢?”   小丫头见她还不走,急的直跺脚,“公主,你还是快些去吧,晚了皇上更要怪罪了。”   函陵一咬牙,对愣在原地的钱沅道,“淳才人,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个钱囊,请你先帮我保管,等我过了皇兄这关,我就来取。”   函陵也不等她的反应,着急的带着小丫头就飞奔而去了。钱沅怔怔的看着手上的钱囊,不一会儿已是泪流满面。   “函陵给皇兄请安。”函陵行了礼,先是看了看一旁的恒王,然后不安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子。   “听说你昨夜去了灯市,还闹出了不小的事。”皇上的声音里虽然有责备,但又有些微微的戏谑,“整个安阳城今日可传遍了。”   “皇兄别听他们以讹传讹,我就是逛了逛灯市,买灯笼的时候又不小心遇到了小偷,不过只是虚惊一场,很快就被抓住了。”函陵连忙解释着,又有些泄气道,“什么英雄救美,都是他们捕风追影的。”   皇上其实并不反感函陵的所作所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不但理解甚至有些兴奋,在朝堂上不得不做出一个样子,现在却存了些戏谑的念头,“你出一次宫还真是惊心动魄,说吧,想让朕怎么罚你?”   “陛下,昨夜之事是我的责任,公主要去灯市是我没有及时阻止,遇见窃贼也是我没有照顾好她的缘故,如果陛下要罚,那就罚我吧。”恒王开口求情。   皇上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四哥真是个好兄长,朕要罚函陵,你就替她受罚,倒像是朕冷血无情了。”   函陵看苗头不对,连忙道,“皇兄,不关四哥的事,是我自己坚持要四哥四嫂带我去灯市的,才惹出了这些事情,请皇兄责罚我吧。”   皇上看两人这么互相护着,心里更不是滋味,还未开口,忽然通传说苏嬷嬷来了。   “回皇上,奴婢来替太后传一句话,太后说公主年幼,就算犯了错还请皇上多担待着些,一家人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和责罚呢?”   皇上听见那句“一家人”,更是冷笑不止,“母后真是及时雨啊,苏嬷嬷从康宁宫到这,怕是听到朕要见函陵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吧,真是辛苦苏嬷嬷了。”   苏嬷嬷皱起了眉,太后说皇上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大,所以怕他重罚了函陵,现在看来,她这一来完全是适得其反了,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各种人情世故的,立刻就打起了圆场,“皇上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奴了,太后本来就是让老奴请皇上去康宁宫一同用膳的,只是进来时看见这样的场景,省不得要先求情了。”   “多谢母后美意。”皇上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感谢之意,“只是朕昨日已经允了去墨梨轩用膳,倒是辜负了母后的心意了。”   苏嬷嬷见皇上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用眼神示意函陵和恒王不要再多言,一时间殿里沉寂一片。   “既然母后开口求情了,朕不敢不给面子。函陵,你这一个月待在康宁宫哪里都不许去,先将六书抄录一遍,不许找人帮忙。”皇上沉稳的声音首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和尴尬。   恒王看着负手侧立的皇上,沉声开口道,“请陛□□谅,滟茵病未痊愈,又独自在家,我深感不安,恳请陛下允准让我在春时返回蜀地。”   “蜀地本就是臣的封地,在安阳已经居了太久,再不回去,恐怕要乱套了。”恒王继续说道。   殿里的人皆是一惊,皇上看了他半晌,微笑道,“四哥如此说,朕哪有不准的道理,待季春过后,朕亲自为四哥设宴践行。”   “多谢陛下。”恒王拱手笑道,笑容淡淡。   “赵德全,好好的送恒王,公主和苏嬷嬷出去。”   赵德全连忙答应着,走到函陵身边时忽然眼尖的看见她腰间别着的玛瑙红麝玉玦少了一块,“公主这腰间的玉玦本是一对,怎么少了一块?”   函陵闻言低头,一回想怕是刚才随着钱囊一起落在怀束院了,心道不好,忙笑道,“可能是刚才不小心丢在路上了,不过是个小物件,不妨事的。”   赵德全笑道,“奴才记得,这玉玦还是七夕时公主向皇上讨的彩头呢,公主喜欢的紧一直戴在身上的,怎么会不妨事呢?”   函陵暗暗叫苦,又不知如何再拒绝,皇上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派几个人去找,找到了送到康宁宫。”   函陵听此也只好道,“记得刚才还在的,一定是掉在来的路上,再没别的地方了。”   赵德全连连答应着,将三人送出去后,因为要和皇上去墨梨轩用膳,料想这一去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于是就吩咐了几个小太监在路上找,自己则跟着皇上走了。   “小文子,找到了吗?”李乔珂四处搜寻未果,开口问道。   小文子从白雪覆盖的草丛里抬起头,将头连着白雪摇了几摇,“主子,还是没瞧见。”   李乔珂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好儿,“你确定是把纸条丢在这附近了?”   好儿也是累的脸颊发红,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不会记错的。”   “主子!主子找到了!”小文子兴奋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拈着一张纸条,“主子看看,是不是这张?”   李乔珂和好儿连忙走过去,因为好儿和小文子都不识字,所以她并不避讳,展开一看,果然是杜若笙告密的纸条。她松了一口气,感慨幸好好儿当时把纸条丢掉,点了点头,“这张就是了。”   好儿急忙问道,“锦婕妤,这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和主子的死是不是有关系?”   李乔珂还没作答,忽然听见尖细的呼喝声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转过头,看见一群太监正打伞扫雪而来,其中有个眼尖的看见了手上他们似乎拿着什么,“手上拿着什么?”   “千万不能被他们看见。”李乔珂低喝了一声,正不知要将纸条怎么办,小文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主子别急,奴才有办法。”   话音刚落,抢过李乔珂手上的纸条就塞进嘴里,脖子一扬,就吞了下去。李乔珂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纸条已经到了他的肚子里。   “大胆!见了本宫还不行礼吗?”李乔珂看他们走近,朝着他们一声喝道。   “原来是锦婕妤。”带头的太监态度不卑不亢,“函陵公主丢失了一块玉玦,奴才们正奉命寻找。刚才看见婕妤手中似乎拿着某物,不知婕妤可有看见?”   “你是在怀疑本宫吗?”李乔珂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本宫并未看见什么玉玦,你们去别处寻吧。我们走。”   为首的太监正踌躇不决,忽然一个小太监附在他耳边低语一阵,他缓缓笑了起来,再开口声音里已然多了几分神气,“锦婕妤请留步,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要是找不到玉玦,公主和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还请婕妤体谅。”   李乔珂看见拦在她面前的拂尘,不悦的皱着眉,“你们想做什么?”   带头太监笑得不怀好意,“我们自然相信婕妤是清白的,可是大家伙儿可都切切实实的看见了婕妤手里拿着东西,这一下子又没了,这可让奴才们怎么交代呢?”   李乔珂定定的盯着他,带头太监佯装苦恼状,“为了婕妤的清白,怕是要搜身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也是你能碰的!”小文子怒不可遏的挡在李乔珂身前,哪知被带头太监反手就是一巴掌。   有个小太监喊了起来,“就是他把东西吞下去的,刚才我亲眼看着了。”   “把这个贱奴抓起来。”带头太监打了小文子还不解气,恶狠狠的说道,“带下去一定逼问出玉玦的下落。”   “我看谁敢动手!”李乔珂怒吼一声,“我宫里的人你们也敢动!”   “锦婕妤息怒,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也是,婕妤刚回宫所以不知,这关雎宫地方大,难保奴才们都在眼皮子底下,万一这手不干不净,还污了婕妤的名声不是。”   李乔珂气得浑身乱颤,这无非是在讽刺她没有恩宠,受尽冷落,所以他们敢爬到自己头上来,还拿小文子开刀。   “我看你们谁敢带他走!”李乔珂知道跟他们废话已经没用了,眼里尽是□□裸的威胁,按住了腰间的软鞭。   “哟,锦婕妤别动怒,奴才们可是奉皇上之命行事,这万一挂了彩回去,皇上必然生气,婕妤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不是。”带头太监假意笑道,大手一挥,“带走!”   “主子别管奴才了,反正奴才是清白的,跟着去一次也就完了。”小文子含泪祈求道,“主子才刚回宫,别为了奴才再触怒皇上,不值得的。”   “如果小文子缺胳膊断腿的回来,我要你们好看!”李乔珂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忽然无比厌恶自己,居然会没用至此。   带头太监看了她一眼,行了一礼,“奴才们只是简单盘问而已,婕妤放心。奴才们告退了。”   李乔珂无法直视小文子被带走时感动的眼神,她只觉得心里发疯的难受。好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等他们走了这才敢哭出来,她听见好儿的哭声,这才知道原来眼泪是这么没用的东西。   “你做的很好,这是主子赏你的。”水艾毫不惋惜给了带头太监一大块银子,“小文子不必真的动刑,打他个几板子务必要打得痛了又不伤要害,明白了吗?”   带头太监连忙应是,又有些担忧道,“可是奴才今日着实跟锦婕妤结下了梁子,要是婕妤这日后…”   水艾白了他一眼,再丢了一粒碎银给他,“你不是御前伺候的人,以后也别在这晃悠,等找到了玉玦,皇上自然赏你,你奉命行事,锦婕妤能挑出什么错。”   “姑娘说的是,奴才告退。”带头太监看着沉甸甸的银子,连忙笑着点头弯腰走了。   水艾这边走了过来,望着那个披着青色西番莲滚毛斗篷的窈窕背影,“主子,已经好了,只是水艾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这样刺激锦婕妤?”   孙青窈缓缓转过身来,秀丽的脸庞上淡淡一笑,“我需要同盟,而她合适。水艾,去让顾望开些治外伤的药,到了晚上,我去好好探望一下李姐姐。”   “到底是伤到哪儿了?”藏月看小文子藏着掖着,又强颜欢笑的样子,索性一甩手不走了。”   “小文子,他们没对你用刑吧。”李乔珂有些担忧道。   “没有,主子放心,奴才皮糙肉厚,一点事儿都没有。”小文子嘴上虽然逞强,但额头的汗珠和发白的脸色都看得出他在吹牛。   “真是可恶,最后还是由函陵公主身边的小丫头在怀束院找到的,说是落在了淳才人那里。这公主早不想起来,晚不想起来,淳才人也是,公主去过她那里也不好好找找,偏偏让我们白受了这口恶气。”藏月愤愤的道。   “别说了。”李乔珂喝止她,又望望门外,“踏星还没回来吗?”   说话间一个人影从雪地里跑来,正是进门的踏星,“主子,我刚才去太医院扑了个空,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孙婕妤,问我为何行迹匆匆,我怕小文子伤得严重,就只说小文子受了伤,于是孙婕妤不但拿了药,还亲自来了,现在就在门外。”   李乔珂默默沉吟了一会儿,“让她进来吧。”   踏星答应着,引了孙青窈和水艾进来,四人拿着药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李乔珂和孙青窈两人。   “李姐姐回来的时候我还病着,不曾相见,不想转眼又过了十多天。”孙青窈微笑道,“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事见面。”   “你应该都知道了。”李乔珂直接问她,“今天的事情,踏星会遇到你也在你的安排之中吧。”   “我怕不这样,姐姐不愿意见我。”孙青窈笑得有些苦涩,“我也拉不下脸来见你。”   李乔珂叹了一口气,“青窈,我不是不愿意见你,而是我怕我见到的已经不是你了。”   “李姐姐心里,我是怎么样的呢?”孙青窈反问道。   “温柔,热心,聪慧,善良。”李乔珂回忆着她们刚认识时的样子,笑得温暖。   “我还是我,一直没有变。”孙青窈笑道,心想,只不过是你一开始就看错了我的样子而已。   李乔珂忽然正色道,“你为什么要用蝴蝶博得意仁公主的好感,你不是答应沅沅蝴蝶是为她放飞烦恼的吗?为什么利用她?”   孙青窈冷笑道,“李姐姐,我不像你可以随心所欲,在这宫里如果没有恩宠,没有好感,我活得绝对不会比你更久。我没有利用她,蝴蝶是我画的,我剪的,我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开心起来,仅此而已。”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独自去了温泉行宫?”孙青窈反过来质问她,“你又知不知道,沅沅那么依赖你,你的离开就不算是对她的背叛吗?你应该知道当时局势有多紧张,万一沅沅的事被发现了,万一杜若笙有机会说出了真相,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可是你一走了之,留下我们在这里战战兢兢的收拾残局,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李乔珂低头不语,无言以对,良久说出一句,“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这么多。”   只听得李乔珂的声音继续传来,“是你杀了杜若笙?”   “我没有杀她。”孙青窈抬起眼眸,“可是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真的好恨啊,我像疯了一样的躲着所有人,也不敢让沅沅看见我那个时候的样子。可是渐渐的景行宫就再也没有人来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想要给孩子报仇,就一定要有皇上的宠爱,不然,再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青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李乔珂看着她,“不应该过的这么苦的。”   “在这后宫里,没有皇上的恩宠才是真的受苦,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孙青窈泪中带笑,“李姐姐,我好希望你能站在我身边,就像你护着沅沅一样。如果皇上对我能够像对你一般在意,那该多好。”   “他何曾在意过我?”李乔珂冷笑道,“他在乎的不过是我的家族,我的姓氏,他对我,哪里有过真心?”   孙青窈摇摇头,“李姐姐,你错了。或许在你面前皇上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在我面前,我看得出他是在乎你的,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   李乔珂曾经幻想从恒王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是兜兜转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对皇上,恨他,怕他,却又需要他,逃离不开他,现在她还要去争取他的宠爱吗?   “主子和锦婕妤讲了好久的话,可是累着了?”水艾关切的问道。   “可不是累吗?”孙青窈叹了一声,“演戏可不是最累人的事吗?”   水艾默默无语,下一秒孙青窈的声音已经一如既往,“顾太医怎么说?”   “顾太医说并没有加入药物的痕迹,山药和蜂蜜都是有些催情作用的,加上饮了酒,屋子里又热,所以才会如此,看来只是凑巧而已。”   “只是凑巧吗?”孙青窈一步步向前走着,“茉莉酒是我准备的,可是山药蜂蜜却是水鸢准备的。”   “可是并不是为了皇上来特地准备的呀。”水艾眉头微微蹙起,“主子难道怀疑水鸢吗?”   “水艾,这宫里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人。”孙青窈面色清冷,完全不像刚才柔若无害的样子,“她曾经是皇后的人,而皇后…昨日元宵,我总觉得她似乎不太乐意见我。”   “难道水鸢真的是皇后娘娘派在景行宫的内应?”水艾面露惊讶。   “我也不知道,多留个心眼总没错,让我再想想吧。”她踏出一步,地上的影子一摇,缓缓的抬起眼来,“水艾,你先回去吧,这段路我想一个人走走。”   水艾知道她做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却还是担心的提醒了一句,“主子自己当心。”   等水艾走远,孙青窈轻柔的嗓音响起,“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天了,还不出来吗?”   纤细白皙的手提着澄净透亮的琉璃灯,照得她的脸庞如水晶般纯净透明,她等了一会儿,他的影子延伸到自己脚下,她持灯转身,照亮那个身影。   杨方域觉得她持伞回眸的样子仿佛就永远定格在那儿,一瞬间已经让他终生难忘了。   “我向你道谢。”杨方域低沉开口,“熊伟是我的兄弟,他早已将水艾视作性命。你保住了水艾,就是保住了他。他欠你的一条命,我来为他还。”   “你要为我卖命?”孙青窈此时是最真实的自己,眼里写着清楚的探寻和怀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戏谑笑意,“你都听到我和水艾说的话了,我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愿意为我卖命吗?”   杨方域看了她半晌,“你往前走吧,走多远都好,我在身后随时为你拔刀。”   孙青窈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撑伞离去的背影,这夜的雪下的这样大,像纷扬落下的茉莉花,他守望着她的背影,她比落雪还瘦。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跟狗一样,忽略哈,这章其实也算是过渡章啦。   ☆、锦珂   “皇后娘娘,自从元宵过后,这念美人来重华宫来的愈发勤了呢。”流苏刚刚送走林岫言,走进屋来笑道。   “她虽然爱呈口舌之利,好在心思还算纯粹。”皇后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而且听她讲笑话调笑几句,如果能让你父皇多笑一笑也是好的,是不是啊瑞儿?”   流苏亦笑道,“娘娘费尽心思想让皇上开颜,倒是让念美人承了娘娘这个情。”   “她出生玉石之家,性子就算有些急也不至于乖张,皇上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本宫是真的希望能让皇上开心些。”   “既是这样,娘娘何不从已经颇为受宠的妃嫔里挑,反而扶持根基尚浅的念美人呢?”流苏问道。   “其实本宫最中意的还是淳才人,只是这孩子似乎在这事上不开窍,而念美人,虽然轻狂了些,但是那股子想要皇上注意的拼命劲儿,恰是皇上现在最需要的。”皇后叹了一声,“这就是皇上的心结,他其实只是想要在乎的人对他用心,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所以孙婕妤那夜跪在雪地里祈福,皇上才会龙颜大悦。”流苏点头叹道。   “对了,锦婕妤那边近日如何?”皇后提起一句。   “锦婕妤这几日一直不出门,不过孙婕妤和淳才人倒常去探望,有时还是结伴一起去的。”流苏如实回答道。   “本宫想着借这次的事正好能敲打她一番,不想倒是借这次的事,她们的感情更加融洽了。”皇后的语气暧昧,听不出褒贬。   “孙婕妤雪夜送药,无异于雪中送炭,这也是人之常情。”流苏倒是理解的点点头。   “好了,陪本宫去康宁宫一趟。”皇后将佑湛交给奶娘抱着,再三嘱咐了放心后才站起来。   “娘娘现在要去给太后请安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说不出口的心事,只能让本宫来说了。”皇后神色温和而笃定。   李乔珂站在冰凌未完全融化的河边,红色的斗篷被冷冽的河风吹的飞起,左手紧握的锦缎在风中飘飞。   她看着眼前的流水,往事从她脑海里迢迢而过,他们的第一次误会源于意仁公主落水,然后是七夕的菱荇水榭,她对他埋怨,秋猎时的河灯,她对他失望,再到关雎宫后的小舟,她对他死心。   李乔珂愈发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和锦缎,她现在可以选择回去的,可是为什么不呢?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所有人践踏,保护不了身边的人,还是不愿意,不愿意深宫冷院这样凄惨黯淡的过活,还是不舍得,不舍得那天除夕说出口就消逝了的温暖,这辈子再也无法失而复得?   李乔珂不知道,只知道她既然要活着,就要好好活着,而现在,似乎这样才算是好好的活着。   悠扬的笛声响起,不是一味的缠绵悱恻,也不尽是肃杀的金戈铁马,而是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铁血柔情,是长河落日里对小桥流水的温润渴望,是江南烟雨里对紫台朔漠的难以割舍,刚柔并济的笛声听起来让人有种无奈,更有种别样的心动。   这是大哥教她的曲子,她只觉得好听,所以才独独在乐器选择了笛子。而现在,她没有全神贯注到自己吹奏的曲子,而是等待着,她想引来的人到底来了没有?   忽然刮来了一阵大风,锦缎从手中飞了出去。李乔珂伸手去抓却只碰到了柔软的一角,从她手中拂过。她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迎着风追逐奔跑。锦缎在半空中飘呀飘,她就在地上追啊追,发丝被风悉数吹到身后,红色的斗篷鼓风作响,像一只蝴蝶燃烧在茫茫白雪里。   “好个李乔珂,朕记住了。留。”   “朕来教你,乔珂,认真些。”   “朕可以容忍你一两次,不代表可以让你如此放肆!看来朕真是对你太好了!”   “你是朕的女人,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上!”   “出去。”   狂风刮疼了眼睛,只觉得眼角微微的痛,眼泪也被风吹散了。李乔珂追逐着飘扬的锦缎,那样的落雪让她想起了那个寂静无声的雪夜。   “博衍!如果我不是锦婕妤,不是皇上的妃嫔,我只是李乔珂,你会爱我吗?你会爱我吗?”   李乔珂忽然觉得心慌,仿佛回忆也要随着锦缎而消失了,她更加着急的伸手去够,终于就要碰到了那不肯停歇的一角,忽然腰上一紧,一阵力道把她往后带去,她怔怔的看着越飞越远的锦缎,那一瞬间仿佛是魔爪将她攫住,她知道自己永远追不到了。   皇上低头看着她,沉声道,“再追就掉到河里去了。”   听见他的声音,李乔珂心头一跳,转头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就这样对视了半晌,“这是皇上赏给臣妾的最后一块锦缎了。”   皇上松开她,“朕以前赏了你那么多,也没见你珍惜。”   “正因为这是最后一块,所以臣妾才意识到,再不珍惜就没有了。”李乔珂的眼睛只看着河水,“可还是没有了。”   皇上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手一挥赵德全立刻会意,招呼着几个小太监往锦缎飞走的方向去找。   忽然闻得一阵玉珂撞击的清脆声,皇上眯着眼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李乔珂则是惊的一回头。   恒王和薛滟茵缓缓走来,玉珂挂在她的腰间,每走一步就叮咚作响。李乔珂静静看着两人,恒王穿了一件墨色常青藤图案的衣袍,外面披着绣着金线的青色大氅,看起来稳重又高贵,薛滟茵则是穿了一件荔色的棉裙,外面套着结实紧密的紫貂披肩,更为她添了几分柔美颜色,豆绿宫绦上垂下的玉珂不断碰撞。   李乔珂看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再想想那个除夕之夜,忽然觉得心中羞愧难当。   两人走过来行了礼,薛滟茵不认得李乔珂,听恒王呼她锦婕妤,有意无意的多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个艳若红雪的女子,那样张扬的颜色和模样,生生的将周围景色黯淡了好几分,而她今天偏偏穿了荔色的衣服,只觉得相形见绌。   “妾身方才听见这边好雅致的笛声,便和殿下走了过来,没想到是皇上和锦婕妤在此。”薛滟茵望着李乔珂笑得典雅,“婕妤好妙的笛声。”   “王妃过誉了,我不过是随口吹奏。”李乔珂随口敷衍,只觉得尴尬。   “那叮咚作响的玉石是…”皇上微眯着眼问道。   薛滟茵柔声道,“是玉珂。”   李乔珂抬起眼时偶然看见薛滟茵的目光,仿佛说出这句话来就是在等她的反应,她心里暗自皱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玉珂…”皇上轻笑一声,看了李乔珂一眼,“还真是撞上本家了,锦婕妤可不是喜欢玉珂吗?”   薛滟茵微微疑惑的看向李乔珂,笑道,“锦婕妤懂音律,玉珂之声想必能入婕妤的耳。锦婕妤若是喜欢玉珂,妾身便将这块玉珂作为见面礼相送如何?”   李乔珂看了看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多谢王妃美意。只是我若是喜欢什么东西,皇上自然会给我,就不夺王妃所爱了。”   薛滟茵愣了愣,皇上倒是慢慢弯起了嘴角,这话说的真是给他长脸,他心情愉悦的搂住了她的肩。   李乔珂在皇上怀里偷偷瞄了恒王一眼,他始终面无表情,只是眉峰若有若无的有些褶皱。她不知道薛滟茵到底对他们的事了解多少,只知道这一定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还是个很爱他的女人。   “回皇上,找到了!”赵德全一脸笑意的跑过来,身后的小太监正捧着找回的锦缎,看见皇上已经搂着了,立刻对着李乔珂笑道,“锦婕妤,您看看是不是这块?”   李乔珂只瞥了一眼,点了点头,皇上则是拿起了锦缎,环在了她的脖子上,完了还点了一下她的琼鼻,“这不找回来了吗?”   李乔珂扯出一个笑,锦缎缠的并不紧,她却觉得有如窒息般的透不过气来。薛滟茵看两人的互动,眼里写着真诚的羡慕,“皇上和锦婕妤果然是两情相悦,羡煞旁人。”   皇上脸上的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笑不语。   于是两人行礼告退,玉珂的清脆碰撞声又继续响起,渐行渐远。李乔珂却觉得这玉珂声里少了疑惑,比方才更加清脆了些。她垂下了眼眸,在这宫里,她不再是李乔珂,她是锦婕妤,这玉珂声不可能是属于她的。   下巴忽然被轻轻抬起,李乔珂抬起头看他,皇上俊朗的面容上绽出一个笑意,“不是要朕赏你吗?”   李乔珂无法否认,当她看着皇上时,心里并不是一丝波动也没有的,这是她爱的第一个男人,可是他把她的骄傲几乎都踩碎了。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卑微,所以她惊讶同为天家之子,为什么恒王就可以放下姿态,而他永远不会低头,但是她的每一次情绪崩溃,都是因为他,他可以一句话关她禁闭,不问她的死活,也可以一句话把她召回宫来,让她与家人分离,那个雪夜,她真的快要绝望了。   而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望着他含笑的眉眼,李乔珂知道即使是又爱又恨,她现在都需要他。   殿里燃了火炉,并不觉得冷,早有宫人为他们宽衣解带,此刻他们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纱帐被宫人们退出时放下,随着烛光摇曳生彩。   “看傻了?”皇上饮了一口茶,见她只是望着自己,嘴角轻勾,今天她做的的确让他心情愉悦,现在这副模样也合他的胃口。   打横抱起她放到榻上,侧卧在她的旁边,皇上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拉开她的衣带,他说了要赏她,自然君无戏言。   轻轻浅浅的试探从白皙的肩头开始,李乔珂先是一颤,像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触碰,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身子开始渐渐的变轻了,像是缓缓沉入水中一般,将所有深思熟虑都沉没了,只余下最真实的感受,占据了她所有意识。   “皇上…皇上…”李乔珂喊着他,她为他动情了,内心深处不但不抗拒他,甚至有种期待和喜悦,她恍惚明白,自己要争宠或许并不只是为了不受欺压,在她心里对他始终有着卑微的希望。   “嗯?”皇上的声音低沉醇厚,上扬的尾音让李乔珂残存的理智崩塌殆尽。   她遵从着内心最真实的欲望,举起头叼住了他的唇瓣,那样近乎无情的薄唇,从来不肯为她心软。   皇上被她取悦了,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平静的眼眸里多了几分□□,他张嘴完全包住她的唇,像是要将她大口吞下,她只能呼吸着他的呼吸,像被大鱼含在嘴里的小鱼,亲密的几乎窒息,却也温暖安心的不想离开,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身体却忽然一凉。   他游进她身体沉寂已久的小径,李乔珂忍不住嘤咛出声,新鲜又熟悉的感觉袭遍了她的全身,他带领着她故地重游,找回每一寸快感和悸动,探索未知的领域。李乔珂忘情的吻着他,在只属于他们身体的江湖里,相濡以沫。   流水潺潺声里,李乔珂疲惫的睁开眼睛,头上的帘帐仿佛水光潋滟的湖面,被一次次击碎,再一次次还原,伴随着阵痛的涟漪,一直荡漾到最深处。   “藏月,什么时辰了?”帐子里传来有些轻微的声音。   “主子,已经是辰时了。”藏月一边掀开帐子,一边回答她,“皇上卯时就走了,见主子还在睡就没叫醒你。”   李乔珂静静靠了一会儿,“帮我准备沐浴。”   藏月答应着下去了,李乔珂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待沐浴过后,再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摆满早餐的桌子前时,才觉得舒服了些。   刚要动筷,只见一个拿着圣旨的公公,身后跟着许多搬着东西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李乔珂只好又放下筷子先接旨。   圣旨讲了什么她也没记太清,总之是赏了她什么古董珍玩,绫罗绸缎,满满的装了几箱子。直到看见公公们念完旨后满面堆笑的表情,还有藏月他们焕然一新的衣物,再环视着这偌大的宫殿,李乔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给自己舀了一碗薏仁小米粥,慢慢的喝了起来。   吃完早饭,她觉得精神了些,于是开口唤道,“藏月,把箱底那本奇兵异器书给我。”   藏月翻箱倒柜的找着书递到她面前,“主子,你怎么想起来要看这本书了?”   李乔珂一边翻着书,一边答道,“大哥说过我在宫里如果无事,就翻翻这本书看,里面的奇兵异器均是大哥翻阅各种残存兵器谱画出来的,若是能做出来,就算不能用于打仗,也是精妙无比的设计。二哥上次也提到了一下,我现在想起来,正好翻出来看看。”   李乔珂翻到一页,被上面的兵器吸引住了,画的正是一把设计精妙的□□,箭匣长约八尺,一弩可连发十箭,右上角写着“诸葛连弩”四字。   她还要再看时,忽然通传说冯太医来为她请脉,她虽疑惑这不是寻常的请脉时间,还是将他叫了进来。   “微臣见过锦婕妤。”冯太医行了礼,“微臣奉皇上之命,即日起为婕妤医治拔毒,直到婕妤体内毒素清除为止。”   李乔珂已经知道麝香手串是太后的意思,与他无关,他现在这么做,是想给自己一个孩子吗?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如果她能有一个孩子,她的嘴角轻轻的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拼不拼!下章是我的忠实粉丝“喵了个咪”最爱的甜宠戏!甜宠戏!甜宠戏!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PS 其实作者君很爱那个诸葛连弩哪,可能是因为最近看三国的执念吧。   ☆、晨曦   “哀家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太后面目慈祥的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眼里又有感叹又有怜惜,“有多久没这样好好看着你说说话了,记得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还没这桌子高,见到哀家就扑过来张嘴叫哀家娘娘,那个样子哀家到现在都记得。”   玖妃绽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太后娘娘好记性,臣妾记不太真切了。”   太后笑道,“你那个时候大约才□□岁吧,也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黎丫头,哀家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苦,就算皇帝把你接回来了,你这心结也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所以啊,哀家也不逼你,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如果还没想通,就未免太想不开了。”   玖妃神色微凝,“臣妾身如浮萍,漂泊无依,从回宫之日起早就已经想开了。”   太后叹了一句,“可是你还是怨着皇上,怨着哀家,你可知你自认身如浮萍,却在皇帝心里牢牢扎了根。皇帝自小就是个表面随意,内心细腻的孩子,心里的想法不肯说出口,偏偏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也只有他这样的性子,才能承受的住朝堂那么大的压力。”   “恒王性子太直,刚则易折,而且哀家并不是他的生母,哀家知道,他其实心里不是不在意的,所以啊,哀家就多疼着他,甚至好像超过了皇帝,可是做母亲的,哪会不疼自己的亲生孩子呢?哀家不得不这么做,皇帝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哀家是身份显赫的皇后,多少人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想要害他,所以哀家只能少疼他一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让先帝放心。可是疼着疼着就成了习惯了,恒王与哀家情同真正的母子,而皇帝对哀家却多了一层隔阂和客气。”太后无奈的苦笑一声。   太后看向一旁默默听着的玖妃,“黎丫头,哀家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皇帝的心里其实无比在乎亲人,他当年逼宫夺位的时候,只是想让病重的先帝退位,可是先帝大骂他不顾兄弟情义,杀了三皇子博祈,这才自刎在他面前。皇帝后来内疚不已,他对和他夺位的博祈都没有想过杀他,真正让他动了杀心的,是你。”   玖妃握着茶盏的手越握越紧,听到博祈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身子猛然一颤,像是一瞬间回忆起了什么永远不想提起的噩梦,霎时面色苍白。   “皇帝就是知道了博祈对你做的事,才会杀了他的三哥。”太后看了她一眼,“皇帝不让你知道,因为不希望你再回想起来,为此,他宁愿背负全天下人对他弑父杀兄的骂名。”   玖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刻意被埋葬的记忆忽然间再翻涌起来,那种屈辱无望的感觉让她的心凌厉的痛着。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努力恢复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太后看她稍稍平静了下来,于是唤来苏嬷嬷,“把东西拿过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哀家送给你的礼物。”太后亲自把镯子笼到她手上,笑道,“这是偶然开采出的不知名的石头,皇上说这石头的颜色灿若杏霞,光泽流动,就叫做卿语石。皇上还没送出去,哀家趁今天先给你了。”   玖妃谢过太后,走出重华宫,看着手上的镯子,若有所思。那年杏花浪漫,她拂袖起舞,红粉零落,他看的痴迷,握住她的手,“你以后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   可是她身不由己,临水而建的冰玉台,回风舞雪的水袖,她蒙着面纱,翩然起舞,袖中一闪而过的寒光,照亮了她满是仇恨的明眸。   “你是…黎卿卿?”狭长的凤眼里带着玩味和戏谑,那样慵懒却残忍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区区万两黄金,能买到黎姑娘的初次登台,果真是物有所值。”他含笑看着她,广袖一拂,“看啊!这就是我大晟最负盛名的艺妓!清高儒雅的黎太傅的女儿!”   “美酒自然要配美人喝。”冰冷的液体从壶中留下,香醇的酒味弥漫开来,浸湿了本就单薄的舞衣,冰凉刺骨。   “你能带我走吗?”她裹在披风里,他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住。   “我答应了你爹会照顾你。”坚毅的脸庞上是坚定的神色,手上的剑光反射着冰冷的月光,“不过我需要时间。”   “要多久?”   “十年。”   “太长了。”   “那就九年。”   她抬起脸庞映照着月光,“这九年里我不会再跳舞,不会再寻死,我只做一件事,等你带我走。”   玖妃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抬头一望满目的华彩,今天是她的生辰,也是九年之约的最后一天了。每年的生辰他都会为她放烟花,可是烟花什么时候暖过,在空中散了就再也寻觅不见。   她抬步往墨梨轩走去,却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梅树旁,似乎感觉到她来了,回身一笑,“朕就知道你不会去宴会。”   玖妃看了他半晌,忽然提起了裙裾,向着那个梅树旁微笑的人跑去。   皇上先是怔了一瞬,然后发疯般的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不停低唤着她的名字,“卿卿…”   玖妃从来不曾抱他抱得那么紧,可是这一刻,只觉得身子好暖。   李乔珂坐在台阶上,看着绚烂的烟花把白雪照亮,然后再黯淡,她乐此不疲的看着,寥寥的坐听烟花响起,再散开。   “珂姐姐,你在想什么呢?”钱沅坐到她身边,望向天空,“好美的烟花啊。”   “是啊,因为今天是玖妃的生辰,所以皇上下令放烟花,真是好美。”李乔珂淡淡笑道。   钱沅的眼里带了些忧愁看向她,“珂姐姐,你是因为皇上对玖妃这么好所以难过吗?可是我记得明日是你的生辰啊,如果你喜欢烟花,我可以做烟花糕给你吃。”   李乔珂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沅沅,我不是难过,我只是忽然明白,原来我并非一直都会是中心。我的生辰在家里是头等大事,可是在宫里没有几个人会在乎。我以前总以为那些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钱沅似懂非懂的歪着头,她也许不是完全理解李乔珂此刻的心情,但是这样的情绪确实把她感染了,一时间她也有些难过起来。   “主子!”藏月兴冲冲的跑过来,笑道,“有从边关送来的礼物,主子现在要看吗?”   李乔珂一下子站起,脸上有了笑意,“一定是大哥,人没回来,礼物先到了。”   于是进了屋,桌上已经摆放了一些礼物,都是妃嫔按例送来的,简直乏善可陈。李乔珂不理会那些,只是拆开了那个从边关寄来的礼物,带着期待而兴奋的心情,打开盒子后,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疑惑的皱起了眉。   “这是哪里?”玖妃看着梅园里的精致高楼,修葺的痕迹很新,显然是刚刚建成的。   “朕说过会还你一座楼阁。”皇上握着她的手,笑着走了进去。   玖妃跟着走入楼中,眼前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仔细一看,这里的陈设和布置都与倚红楼及其相似。她踏过用鲜艳花瓣铺成的道路,抚过镂雕着金色莲花的柱子,走向那个临水而建的舞台。   记忆又开始在脑海里重演,她仿佛又回到了冰玉台上,身体只轻微的一颤,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就是在这里…”玖妃转过来看向他,刚要说些什么,皇上的笑声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皇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像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件珍宝,不知他碰了哪里,忽然有花瓣落下将他们笼罩其中,他眉目深情的看着她,“喜欢吗?”   玖妃用手接住落下的花瓣,忽然莞尔一笑,身形袅袅一转竟是在落花中开始起舞。她像是要把这些年未跳的舞借着这一舞全部展现出来,她跳得酣畅淋漓,亦是动人心魄。   一舞舞毕,她微喘着气靠在他的怀里,皇上取下落在她脸上的花瓣,发丝被细汗打湿,绯红的脸庞看起来却比花瓣更娇艳欲滴。   “以后只能跳给朕一人看。”他伏在她耳边低语,就像年少时他对她说过的那样。玖妃展颜一笑,他的眼眸里光芒闪动,落花仍旧纷扬落下,渐渐覆盖住了两人的缠绵身影。   玖妃醒来时觉得手上有些轻柔的微痒,睁开眼发现是花瓣落在了手心,她将视线放得更远,除了厚积的花瓣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坐了起来,发现花瓣里露出的一个白角,抽出来一看却是一张信纸。   冬日的清晨格外的寒冷,加上晨曦未露,昏暗的天色总是让人有格外沉郁的感觉。玖妃迎着风走着,身体也渐渐的有些冷了,而在暗暗的光线里,他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皇上看见她走来,于是展颜一笑,拉过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股温暖的力道将她的手包围,玖妃也笑了。他们曾经约定过要到城墙上看晨曦,一眨眼这个约定就搁浅了这么多年,而他却还记得。   “哎呀”一声,玖妃由于有些分心,一时没注意到雪下的石头,不防被绊了一跤。   “要不要紧?”皇上担忧的看着她的脚踝,问道。   “没事,只是扭着了。”玖妃觉得有些羞愧,用披风遮住了自己的脚踝。   皇上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朕背你。”   “不用了。”玖妃别过脸,依旧拒绝。   皇上无奈的出了一口气,将她的手环到自己的脖颈上,一使劲将她背了起来。   玖妃惊呼了一声,看见他嘴角的笑意,于是也不再挣扎,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嘴角也不自觉弯起。   他一路背着她登上了城墙,太阳还未升起,但天空已是鱼肚白,马上就要照亮云层。这里视野开阔,是全皇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着所有的一切。   玖妃忽然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城墙的豁口上,高处不胜寒的冷风立刻袭击了她的后背,她心里一惊,急忙抓住了两边的墙沿。   太阳开始冲破云层,从与视线平齐的地平线上开始放出曙光,光芒一下子让天地都明亮了起来。   “卿卿,你相信朕吗?”皇上含笑问她,由于她坐在了豁口,他微微抬头仰视着她。   玖妃看着他,慢慢的松开了手,城墙上的风将她的发丝吹乱,此刻只有他的手扶着自己的腰,如果他松手,她就会失去任何依托,从城墙上掉落,粉身碎骨。   皇上的笑意更甚,太阳此时慢慢升起,正照耀着她腰的位置,在他看来,就像是嵌在她腰带上的一颗明珠,他的眼里此刻除了她的光彩什么都看不见了。   “全天下只有你比朕高。”   他的声音温柔醇厚,忽然勾下她的头,两人亲吻在旭日的剪影里,光芒万丈,美不胜收。   玖妃慢慢的往后倒下,晨风将她的发丝吹拂到眼前,纷乱了他落在自己眼里的投影。他微笑着再次吻住她,太阳此时已经将天空彻底照亮,她伸手手臂,那刺眼的光芒让她闭上了眼,那一刻,她似乎抱住了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结尾是白日宣淫的意思(小邪恶一下),城墙震喜不喜欢? 接下来还会再甜宠几章,就是怕你们会看腻咯。   ☆、芙蓉劫   “主子去了一趟康宁宫辛苦了,先喝口热茶吧。”水艾递上茶盏,“只是主子,皇上近来几乎只去墨梨轩,玖妃娘娘的风头可谓是一般无二,为何主子不想方法留住皇上,而是一味的去康宁宫呢?”   孙青窈喝了茶,淡然浅笑,“皇上的心思全在玖妃那里,我这个时候去争宠不但收效甚微,而且自讨没趣。不若趁这个机会多向太后尽心,太后喜欢温婉大方的女子,我就得做足了样子,不但给太后看,也给皇上看,就算没能赢来皇上的好感,能多几分敬意也是稳固我的根基,总比那些拈酸吃醋的作态要好。”   “太后已经对主子很满意了,上次不还在皇上面前提起主子吗?”水艾笑道。   “我本来就是无依无靠,没有根基的人,什么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夺取。”孙青窈眸光闪动,“对了,我让你去查宜妃,有发现什么吗?”   水艾摇摇头,“宜妃长年吃斋念佛,看起来是极良善之人,只是尽心抚养二皇子而已,根本找不出什么头绪。”   孙青窈微眯眼眸,“她披着良善的面皮,背地里做的事情可谓是丧尽天良了,为了她的二皇子,她残害了多少龙嗣,而且我总觉得,我腹中孩子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可是宜妃如此缜密,怎么才能抓到她的狐狸尾巴呢?”水艾皱眉思索,“对了主子,江才人和宜妃好像交情不错,江才人还经常会帮宜妃抄诵经书,这有用处吗?”   “江才人?就是当初被玖妃的一句话打入冷宫的那个江才人?”   水艾点头,“正是,只是从冷宫出来后她一直低调守己,并不惹人注目。”   “若真的只是虔心无用之人,宜妃也不会看上她了。”孙青窈略一思索,“玖妃现在炙手可热,她对玖妃本来就心有怨气,再找机会激她一下,只要她和宜妃有所行动,我们旁观者清,不怕找不到蛛丝马迹。”   “江才人,皇上正在润玉池,正让奴才去请您了,可巧遇见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忙笑道,“奴才还要去为皇上取画具,才人别让皇上久等了。”   “你是御前的人?皇上是只请我一个呢还是请了其他人?”江采芙微眯着眼问道。   “奴才是御前赵公公的徒弟,叫小万子,也是刚当差不久,难怪才人眼生,至于是否请了其他人,给奴才分配的就只叫才人一个还有去取画具。”小万子明显很着急,语气里带了些卖乖和恳求,“奴才这是新给皇上跑腿,还请才人别被奴才耽搁了,请先行一步吧。”   江采芙听他这么说也不好耗着他,小万子千恩万谢的连忙走了。   “皇上从来没有特意派人请过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江采芙仍是疑虑,去了一趟冷宫,又看尽了这么多事,她并不是毫无戒备。   旁边的小宫女搭话道,“主子太疑心了,以主子的姿色皇上念念不忘,所以才派人请主子。那玖妃再怎么美若天仙,皇上一直宠着也该腻了,现在正是主子的好机会。况且皇上若真的在润玉池,主子晚去了岂不是让皇上生气,不如还是去吧。”   江采芙听见提起玖妃,眉头皱了两皱,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其实江采芙长得也算中上之姿,鹅蛋型的脸瘦了许多,显得五官更加分明,只是当初拦住玖妃时,那股眼睛里的灵气已经消失殆尽,多了些算计。   主仆俩一路走到了润玉池,一个英挺的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正站着作画,她这才相信小万子所言非虚,不觉红了脸慢慢的走上前去。   “来了,”皇上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背对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仍旧在画纸上添了一笔,“这是花房里新培育的芙蓉,才二月里就能开花,要不是说只能在这池水里养活,朕就命人搬到你那里去,喜欢吗?”   江采芙眼里光芒闪动,她的闺名叫采芙,本就应着芙蓉花,没想到皇上竟然记得,她又是感动又是欣喜,抑制不住激动的开口,“臣妾很喜欢,不劳皇上为臣妾费心,这样看着臣妾已经很高兴了。”   皇上握笔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眉眼尽是疑惑和冷漠,“你是谁?”   江采芙猛然一惊,变化太快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臣妾…”   “玖妃娘娘!”赵德全忙喊了一声,皇上循声望去,正好看见玖妃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放下画笔就冲了出去。   江采芙怔怔的站在原地,浑身止不住的发颤,直到屈辱的眼泪从脸颊滴落到地,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脸上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卿卿…”皇上忙追了出来,刚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了。   “臣妾扰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回去吧。”玖妃并不看他,语气冷冷。   “朕根本没叫她来,朕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皇上向她解释着,看她吃醋的模样心情变得无比愉悦起来,拉过她的手,“好了,走吧。”   “臣妾那里可没有芙蓉可看,皇上要去吗?”玖妃觑着眼看他,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   皇上笑出了声,轻轻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脸颊,“朕要看芙蓉面,哪里是什么芙蓉花比得上的。”   玖妃轻轻一笑,皇上只觉得魂儿都要被这一笑勾走了,待要怎样在这雪地里又少不得忍着,只是将牵手改为十指相扣,唇边绽出一抹笑意,等到了墨梨轩,他们有的是时间。   红豆正一手拿着酒勺,一手提着酒桶,看见两人走来,于是把酒勺放下先行了礼。   “梅树都浇过了吗?”玖妃走过来问道。   “正要开始浇呢,主子就回来了。”   玖妃也不说话,稍挽起袖子,往酒桶里舀了一勺酒,浇到开得色欺霜雪的白梅树下。柔荑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皇上握着她的手一起将酒浇下,笑道,“这梅树以后要是成了精,也得记朕一份灌溉之恩。”   两人相视一笑,又将其他梅树都浇了一遍,红豆在旁看着一齐浇梅的两人,不像帝王和妃嫔,倒像是不染凡尘的一对恩爱夫妻,心里又喜又叹。   一时梅树都浇完了,要了水洗手,玖妃觉得头发上沾染了酒味,又让红豆准备水要洗发,皇上笑着挽过她,“朕帮你洗发如何?”   玖妃看了他半晌,笑道,“不敢劳烦皇上。”   “我看你是嫌弃朕吧。”皇上觑了她一眼,不分由说的把她按到膝上,笑着撸起袖子,“红豆,将洗发的物什都拿过来。”   玖妃伏在他的膝上,水从她的秀发上倒下,芝麻叶的香气混合着梅香,弥漫在空气中,有种温暖而熨帖的心安。   皇上细心的为她洗完发,确定每处都被水打湿洗过了,满意的拿过干净的巾帕,为她把水拭干,挑起一绺乌黑柔密的发丝,放在鼻尖轻嗅,满鼻的馨香,于是笑道,“朕的手艺真好。”   玖妃不理会他自卖自夸,只是头发上没有了酒味,她还是舒爽了很多,拿过镂花沉香木梳,开始梳理还有些湿的秀发。   皇上起了兴致,又拿过她手上的木梳帮她梳发,不小心扯了一下,玖妃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头往后一仰,正撞在了他怀里,抬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皇上笑了笑,动作更加放柔了些,玖妃静静靠在他怀里,任他一下一下的把如云的黑发梳完了,他本想为她挽一个松松的慵妆髻,无奈刚洗完的头发太过顺滑,他又不得其法,发丝一下子又倾泻下来,只好拿了根发带为她把青丝系上。   玖妃伸出手,不想让他继续在自己头发捣乱,皇上顺势握住她的手,吻过她的发丝,一路向下,直到覆上她的唇。火炉烧的正旺,温暖着拥吻的两人,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一吻完毕,玖妃静静靠在他怀里,手搭上他的胸膛摩挲着,皇上把玩着她的发丝,脸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卿卿,这屋子里是不是□□静了?”   玖妃此时有了些缱绻的困意,只是不升不扬的嗯了一声。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帮朕生个孩子吧。”   玖妃的困意一下子退了许多,抬起头看他。   皇上笑道,“名字朕都想好了,如果是个皇子,就叫佑洵,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洵美且异,你觉得好不好?”   玖妃沉默了一会儿,扯出一个笑来,“那如果是个公主呢?”   皇上笑着把她抱得更紧,“如果是个公主,那就叫宝贝,我们的宝贝女儿,天下人的宝贝公主。”   玖妃噗嗤一笑,“皇上分明就不用心想,什么奇怪的名字。”   皇上笑意更深,把她更往下压到柔软的毯上,眉目温柔的看着她,声音暧昧而低沉,“那我们就让他自己想。”   梅花瓣飘了进来,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温暖又痒痒的静谧和心动。   “主子,这样够高了吗?”羊脂用力一推,秋千高高的荡起。   林岫言站在秋千上,紧抓着秋千两边的绳索,裙摆飘逸的飞起,喊道,“还不够还不够,还要更高一些,这样让皇上看见了我,一定会喜欢的。”   羊脂于是更用力的推秋千,玖妃娘娘一舞倾城,所以主子也想投皇上所好,可是主子这秋千真的能吸引皇上吗?   想归想,羊脂还是听话的推的更卖力了,林岫言站在秋千上,含笑看着视线穿过越来越多的宫墙,忽然不知注意到了什么,视线不自觉的被吸引了去。   羊脂见林岫言不说话,开口问道,“主子够高了吗?”却得不到回应,她抬起头,却看见林岫言浑身僵硬,脸上的表情有若震惊。   “主子…”羊脂也慌了起来,忙停下了秋千,“主子你怎么了?”   林岫言怔怔的从秋千上走下来,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羊脂拼命摇着她,她渐渐回过神来,抓住她眼里满是害怕,“羊脂,我看到…我看到…”   “主子别慌,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到那个太监,就是那个抛尸投井的太监,我看到他了!”林岫言瞪大了眼睛,不住的颤抖。   “没事的,主子别怕,主子看到他在干什么?”   “他…他身边还有两个人,是宜妃宫里的人,是半夏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他…他就强行把一旁的忍冬…拉到了墙角…然后…”林岫言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害怕的哭了起来,“羊脂,我好怕,我该怎么办啊?”   羊脂安慰着她,“原来他是宜妃娘娘的人,主子,我们…我们去告诉皇后娘娘。”   林岫言眼里有了些光芒,“对,皇后娘娘,我们去告诉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还是甜宠哦,别嫌腻   ☆、不解相思   钱沅将鱼饵投入池中,引得红艳活泼的锦鲤争相浮上来吃食,钱沅见这样愈发高了兴,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头上的珠钗不住的颤动着,笑着招手道,“珂姐姐,你快来看啊。”   李乔珂走了过来,这锦鲤池是皇上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可惜这池中之物并不能让她多欣赏,不过这锦鲤除了观赏还能食用,这倒还让她开心些。   “沅沅,你看你喂得这锦鲤都胖成什么样了?”李乔珂嫌弃的看着那几条肥胖的几乎翻不动身的胖鱼,把手中的另一个鱼网扔给她,“行了,把这几条捞起来,炖了汤给你补补身子。”   两人说话间已开始捞起鱼来,谁知这锦鲤看着笨重,却似乎知道被打捞上去的命运,逃得飞快。李乔珂愈发来了劲,竟是生生的从池的这边跑到了另一边,一个海底捞月,总算是把这条胖得直扑腾的锦鲤捞出了水面,水花一下子溅起,两人被甩出的水这么一淋,指着对方都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长得胖了些,希望味道还不错。”李乔珂看着被放到竹筒里的鱼,青绿的竹筒里游动着鲜红的锦鲤,好不鲜艳,“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钱沅抱着竹筒站起,“那我现在就去御膳房做鱼汤。”   “一定要去御膳房吗?这里不行吗?”李乔珂问道。   “御膳房材料多嘛,放心吧珂姐姐,很快就做好了。”钱沅甜甜一笑,抱着竹筒跑开了,跑出一段距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跟着自己的葫芦,“葫芦,你去把我夏天存的琼花蜜拿来,等做好了正好蘸鱼肉吃。”   葫芦想着御膳房钱沅也是熟门熟路了,而且主子对吃食格外讲究,于是答应着往怀束院去了。   李乔珂看她走远了,于是走到锦鲤池边坐下,双手开始在桌上摆弄着。那是一副用完整的羚羊角做成的九连环,金黄的骨头光泽里镶嵌着鲜艳的红豆,环环相扣,难解难分。   这就是她收到的从边关寄来的礼物,解开最后一个环,李乔珂看着即使环身分离,也依然镶嵌其中的红豆,微眯了眼。   纵解连环,不解相思。   李乔珂知道这不会是大哥特地寄给她的礼物,她从小就不甚喜欢解连环,总嫌弃这劳什子复杂又无用,还不如一剑劈开干净,大哥是不会寄给她不喜欢的东西的。而且这环身里的红豆,代表的是相思之情,就更奇怪了,她想来想去,合理的解释就是送错了,她和玖妃的生辰隔得那么近,或许是两人的礼物送错了也未可知,可是这个九连环,难道是大哥送给玖妃的吗?   “主子!”小文子和藏月着急喘气的跑了进来,“主子,奴才去打探过了,墨梨轩的确也收到了来自边关的贺礼。”   “是什么?”李乔珂紧张的问道。   “这个哪儿能知道啊。”小文子作无奈状,忽然又狡黠一笑,看向一旁的藏月。   藏月接话道,“奴婢偷偷溜进去查看,那盒子包装的极其精美,里面放着的,正是主子书上画着的那样武器,一模一样的做了出来。”   “诸葛连弩…”李乔珂坐了下去,那本奇兵异器书上的图画,皆是大哥自己亲手画的,这诸葛连弩,只会是大哥送给她的礼物,那么自己收到的九连环呢?   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想,那用来验毒的舞棋,自己说到大嫂时二哥欲言又止的表情,玖妃若有若无的对她的帮助,这些线索好像通过这个九连环都连接了起来。   如果九连环真的是大哥送给玖妃的,难道他的相思就是玖妃吗?   她还在思索,忽然葫芦拿着蜜走了过来,奇怪的“咦”了一声,“锦婕妤,主子还没回来吗?”   “你不是陪沅沅去御膳房了吗?”李乔珂疑惑的反问道。   “主子让我去拿琼花蜜,自己去了御膳房,可是应该已经回来了呀。”   李乔珂突然眼皮一跳,站了起来,“我去御膳房找她。”   钱沅闻着鱼汤逐渐散发出来的香味,就知道还缺少了什么味道。她如数家珍般的拿过那些瓶瓶罐罐,因为经常给皇后娘娘做点心,她对这里调料的摆放都已经很熟悉了。   “茴香…豆蔻…再加一点盐…”她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材料加到喷香的鱼汤里。   “喵呜~”   轻软软的一声猫叫让她怔了一下,钱沅转过头,看见门口正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乌溜溜的眼珠像纯粹的黑宝石,凝望着溢出香气的汤锅。   “小猫咪!”钱沅开心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手让它过来,“你是不是也想吃鱼啊?”   “喵呜~”   小猫走近了些,又叫了一声,钱沅愈发欢喜,先盛了一碗鱼汤递到它面前,“喏,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小猫踩着猫步到了汤碗前,开始低头喝起了鱼汤,钱沅觉得这猫咪实在可爱,伸手给它顺了顺皮毛,“你好像是玖妃娘娘最近养的猫咪,叫做小卉对不对?”   “喵呜~”   小猫很快喝完了鱼汤,像是还没吃饱一般的又叫了一声。钱沅笑着将猫咪抱了起来,忽然闻见了什么味道,不由多嗅了几下,疑惑道,“你身上怎么有肉桂粉的味道?”   钱沅记得玖妃是对肉桂过敏的,这只猫咪是她养的,怎么身上会有肉桂粉呢?   “是不是你贪玩,把装着肉桂粉的罐子打翻了?”钱沅想猫咪可能是闯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沾染上的,记得肉桂粉放在了那边,于是抱着猫咪走了过去。   门是往里半开着的,看上去真像是被小猫冲了进去,钱沅看着怀里的小猫笑了笑,往门内看去,罐子被打碎,满地都是狼藉的肉桂粉,就像是小猫顽劣槽糕的恶作剧,然而有个人正抱着罐子,布置着这看似意外的一切。   钱沅怔住了,怀里的小猫忽然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喵呜~”   倒着肉桂粉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太监转过脸来,露出了左脸上的一颗痣。钱沅怔在了原地,甚至忘记了动作,看着他慢慢的朝自己走近,忽然低语了一声。   那是一种类似猫叫的声音,怀里的小猫仿佛得了指示,一下子从钱沅怀里跳下来,往外跑去。   随着小猫的跳开,钱沅仿佛这才意识到了危险,她扭头就想跑,却被身后的力道生生拉了回去。她害怕的想开口叫喊,厚实的布条已经掩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她只能扭动身子拼命挣扎着,太监凶狠的眼神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更紧的捂住她的口鼻,完全无视她害怕流泪的眼神。   钱沅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却根本无能为力,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眼里的光线终于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短是不是,没关系,下一章会很长的。   ☆、不合时宜   “沅沅…沅沅…”孙青窈看见床上的人儿终于虚弱的睁开眼,欣慰的笑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李乔珂闻言也赶紧走到床边,确定钱沅是真的醒了,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感动,“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孙姐姐…珂姐姐…”钱沅微弱的开口唤道,喉咙干涩无比,于是咽了咽口水,“我这是怎么了?”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吗?”孙青窈柔声道,怜惜又担忧的看着她。   “你说要去御膳房做鱼汤,迟迟不回来,我到的时候看见皇后娘娘的人把一个太监押走了,你却昏迷了整整三天,太医说幸好窒息不久,你呀,差点就没命了。”李乔珂在床边坐下,语气里带了些嗔怒。   “御膳房…”钱沅努力回忆着,害怕的睁大了眼,“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人故意把肉桂粉洒满了房间,还有小猫身上,我看见了…他就拿布条蒙住我的嘴…我不能呼吸,好难受…”   李乔珂将她的头抱在怀里,“好了,没事了。”   孙青窈语气温柔,听起来有种舒适的安心,“皇后娘娘早就怀疑那个人有问题,所以一直暗中派人注意着他的行踪,所幸如此你才能逃过一劫,现在那个人已经被关起来了,皇后正在审问背后指使他的人,沅沅你不用再担心了。”   “那个人这么做,明显是要对付玖妃,被沅沅撞见,所以就想杀人灭口。”李乔珂眼里光芒闪动,“这么心思歹毒的人,不知还害了多少人,早该被揪出来了。”   “皇后娘娘正在重华宫审讯,一石激起千层浪,已经查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还有人站出来指认的,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孙青窈用柔和安慰的眼光看着钱沅。   钱沅掀开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来,“我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去重华宫,或许可以帮到皇后娘娘。”   李乔珂看她坚持,便唤人来给她更衣,好儿则带了些恳求看向钱沅,“淳主子,奴婢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好儿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太监,在她一次给杜若笙送茶的时候,见过这个太监偷偷给了杜若笙一包东西,或许和杜若笙的死有关。   钱沅看了看李乔珂,李乔珂于是开口道,“那就一起去吧,你身子刚好,让葫芦和好儿一同照顾你更好些。”   一行人于是出了怀束院,往重华宫走去,进门时皇后端坐在椅上,林岫言也神色不安的坐在左侧的椅上,堂下除了那个太监,还跪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宫女,正是宜妃身边的忍冬。   三人一齐告了礼,李乔珂披着水红色猩猩毡袍,明丽的容颜上一双眼睛正色盯着堂下跪着的两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孙青窈神色恬淡,看了那两人一眼就回过眸兀自思索,青色西番莲花纹的斗篷虽并不十分扎眼,但那股子柔和温婉的气质却不能让人忽略了去,钱沅穿着湖蓝色如意纹的滚毛裘子,衬得犹有些苍白的小脸愈发惹人怜惜,清澈的明眸看见那跪着的太监时闪过一丝害怕,察觉到了她的微颤,孙青窈握了握她的手。   要是换在别处还以为这是一幅冬艳图,可是这只是后宫里的又一场厮杀。   “你们怎么来了?” 皇后微微讶异,又特别看向钱沅,欣慰笑道,“你觉得好些了吗?”   “皇后娘娘,我已经没事了。”钱沅不觉瞟了一眼那个太监,“我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到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让三人入座,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女,“忍冬,你都知道什么?”   忍冬看向那个太监的眼里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仇恨,“回皇后娘娘,这个人原名叫做苟大奔,宫里人都叫他小奔子,他是宜妃娘娘的人,专门为宜妃娘娘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不但会武功,而且还会鸟语,可以和动物对话,除了这次的肉桂粉事件,他还帮宜妃娘娘做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   “本宫已经调查过了,他本来是驯兽园的人,后来被调到了内务府,做些送东西的杂事。”皇后的目光严厉的射向他,“小奔子,忍冬说的这些,你可认吗?”   “奴才不明白忍冬姑娘说的话,奴才虽然职位低微,但自认勤勤恳恳,宜妃娘娘与奴才并无交集,只是奴才一次去长庚宫送东西时,正好撞见宜妃娘娘劝说忍冬姑娘不要被一时之利迷了眼,旁边的半夏姑娘又苛责说什么手脚不干净的话,或许忍冬姑娘就是那时记住了奴才也未可知。”小奔子语气平缓,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和害怕。   忍冬气得浑身发颤,这话分明是说她挟私报复,诬陷宜妃,她连忙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明鉴,宜妃娘娘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奴婢并没有偷窃之事,却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从那以后半夏更是拿此事威胁奴婢,后来奴婢才知道,奴婢平白受此冤屈,是因为宜妃娘娘要小奔子为她做事,所以就将奴婢…”   忍冬咬了咬牙,像是做了某种决断,“将奴婢做了小奔子的对食宫女。”   小奔子似是没想到忍冬竟然愿意说出这样的私密,准备好的狡辩之词一下子接不上来。   林岫言此时抬头望了皇后一眼,有些不自在道,“皇后娘娘,臣妾那天的确看见小奔子强行把忍冬拉到菊园的角落,行对食之事,而且当时还有半夏在场,先和小奔子说了些什么,两人都点头后,然后就把忍冬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皇后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吗?”   “臣妾过目不忘,绝对不会有错。”林岫言坚定道。   忍冬听了林岫言的话,又是愧又是悲,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后怜悯的轻叹了一声,忍冬含泪磕了个头,“奴婢既然来此,就已不能再顾忌自己的名誉,只希望能将真相都说出来,不再让更多人无辜受害。”   “你放心,本宫一定还你一个清白,你且都说出来,宜妃指使小奔子都做了什么事?”皇后定定的看着她。   “据奴婢所知,将御膳房宫女流岚投井,用叫声引来寒鸦陷害锦婕妤是异兆,划破意仁公主的衣服意欲让三皇子窒息而死,还有这次用肉桂粉谋害玖妃娘娘,却差点置淳才人于死地,都是小奔子做的。”忍冬神色激动,“奴婢知道的只有这些,半夏是宜妃娘娘的心腹,许多事都提防着奴婢,奴婢实在不能尽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些事情每一件都令人发指,然而这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不禁想背后还有多少肮脏的事。若忍冬所言属实,那这宫里的嫔妃乃至皇嗣,谁没有被宜妃算计过,她是将所有人当成了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孙青窈不动声色,这个忍冬说自己只知道这些,每件事却都指向不同的人,分明是要挑起所有人的怒火,对宜妃群起而攻之,看来她是恨毒了宜妃,却也实在是个机灵的丫头。   “原来那日青雀楼,引我上楼顶的黑影就是你!”李乔珂怒目而视,小奔子被忍冬这一番话说下来心已经虚了一半,现在看见李乔珂凌厉的要杀人的眼神,更是彻底慌了阵脚。   “奴婢想起来主子当日坠楼昏迷时,有个送药的太监差点让奴婢摔了药碗惊了主子,就是小奔子。”葫芦握着钱沅的手,想到这个人竟然几次三番的要害死钱沅,气愤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钱沅只是怔怔的,脸上犹有后怕,紧张的握紧了葫芦的手。   “去请宜妃过来。”皇后脸色微沉,尤其是知道宜妃对佑湛下手,她哪里还忍得下去。   身边的大太监答应着就要去请,忽然门口的通报声此时传来,只听得一道温雅慈和的女声随着莲步轻移传进殿里来。   “不劳烦公公亲自跑一趟了。”宜妃含笑走了进来,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柔和心善,完全想象不出她会做那么多可怕的事。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臣妾身边的忍冬到了重华宫来,臣妾恐娘娘有问,所以先不请自来了。”宜妃生的柔和也算不上很美,和孙青窈的楚楚可怜不同,她没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却有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合宜,声音也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路上偶遇了许充容,于是便一道来了,不想这么多妹妹都在此。”   宜妃的视线没有先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仿佛他们是谁和她毫无关系,而是先用一贯温和的目光看向李乔珂等人,可能因为常年礼佛的缘故,她的目光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没错,就是怜悯。   孙青窈看向跟着宜妃来的许月瑾,她似乎有些无神,又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从进屋请安后就没有看向任何人。她的视线从许月瑾身上扫过,落在了半夏鬓上的蝴蝶头花上,若有所思。   “水艾,汤婆子冷了,去帮我换一个。”孙青窈轻声道,水艾会意,俯下身来时听见孙青窈在她耳边低语,于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不在这边,皇后现在看到宜妃,只觉得她伪善的面目可憎,“宜妃,这地上的两个人你可认识?”   “这是臣妾宫里的忍冬,自然是认识的。”宜妃自然的浅笑,忍冬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内务府的小奔子,送东西时曾见过几次,听闻就是这次谋害淳才人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阿弥陀佛。”   皇后见她否认,皱紧了眉头,“小奔子只是给你送过几次东西而已,不是你在后宫中的秘密杀手吗?”   “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一心礼佛,深居简出,与小奔子不过几面之缘,见他可怜又为人伶俐,偶尔让他帮臣妾烧些经书,为众人祈福,可是这杀手一说从何而来呢?”宜妃笑得亲切无辜。   “是吗?可是你宫里的忍冬可不是这么说的。”皇后与她对视着,当然不信。   “小奔子是宜妃娘娘的人,只是每次吩咐他办事,都是约好了偏僻的地点,由半夏亲自交代的,但无一不是宜妃娘娘的命令。”忍冬豁出去了,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回皇后娘娘,忍冬自从偷窃主子的金钗事发后,就一直心怀鬼胎,主子宽厚不欲声张,没想到换来今日养虎为患,皇后娘娘明鉴,忍冬的话是半分都信不得。”半夏忽然言辞激烈道。   “本宫让你说话了吗!”皇后严厉的瞪了气焰嚣张的半夏一眼,忍气看向一直沉默的小奔子,“小奔子,你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李乔珂忽然觉得不对,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跟前,阻止了他欲以头抢地的自杀行为,然而还是晚了,只见他嘴角紧闭,面色已发青的流出黑血,“他服毒自尽了!”   众人皆是一惊,皇后从椅上站起,“快叫太医来看看还有没有救。”其实也是枉然,看看那样子就知道死透了。   “皇上驾到!”此时传来了响亮的通报声,一时所有人心绪复杂,现在小奔子死了,其他的证据都不能有力的证明宜妃是幕后真凶,今天已经把脸皮撕破了,要是不能扳倒宜妃,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皇后看见皇上,心绪有些惶然,若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就算皇上不说,后宫也会觉得她这个皇后根本没有能力坐这个位置吧。   “都起来吧。”皇上在皇后刚刚坐的椅子上坐下,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怎么回事?”   于是将刚才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皇上沉吟道,“若说的属实,宜妃可就背上谋害妃嫔,残害皇嗣的罪名了。”   久未开口的许月瑾此时终于出声道,“皇上明鉴,臣妾有话要说。”   “说。”   “忍冬说宜妃让人划破意仁公主的衣裳,意欲让三皇子窒息而死,听起来的确是宜妃最有动机,可是臣妾要说…”许月瑾看了宜妃一眼,孙青窈注意到那眼神里满是气愤不甘和痛苦无奈,“这不可能是宜妃所为,宜妃待公主极好,臣妾是公主生母,绝对能分辨出真心还是假意,宜妃也是母亲,自然应该懂得一个母亲的心情,也不会残忍的去加害其他孩子。”   孙青窈只淡淡一笑,暗道果然如此,就是不知能不能赶得及,要是让宜妃先得逞了,来日要再扳倒她可就难了。   “许充容亲自作保吗…”皇上看了皇后一眼,“朕自然理解作为一个母亲担心孩子的心情,可是有时太过感情用事反而会坏事。”   皇后心里一凉,这么说来,还是宜妃赢了,至少皇上现在更相信许月瑾的话。   “就算这件事不是宜妃娘娘指使的,还有其他的事情,都和宜妃脱不了干系,请皇上皇后明察。”忍冬愈发着急起来,几乎语无伦次,可就是她这样的慌张,更加无法让人信服。   “忍冬向来是这么慌慌张张的,记性也不大好,看来是本宫疏于□□,才让你在皇上皇后面前如此失态,请皇上恕罪。”宜妃怡然的请罪,嘴角却暗自勾起一抹笑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要尘埃落定时,小太监忽然着急忙慌跑进来,“回皇上,意仁公主在外面哭喊着要见您呢。”   许月瑾惊得连忙站起,宜妃看了半夏一眼,后者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又惊又怕起来,众人都觉得奇怪,孙青窈脸上浮起一抹浅笑,总算是赶上了。   “父皇!母妃!”意仁哭得满脸泪水,衣服也不知沾染了什么变得脏兮兮的,似乎是哭得久了,小脸变得通红。   “公主!”许月瑾不顾礼数的直接抱住了她,积蓄了许久的害怕和恐惧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崩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意仁,过来。”皇上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厉声道,“怎么回事?”   进来的人是杨方域,沉声道,“回皇上,属下巡逻时偶然发现漱玉湖旁的假山里似乎塞有东西,疑惑之下近看,竟然是昏睡过去的意仁公主,公主苏醒后便立刻要见皇上,于是属下就护送公主到了重华宫。”   “漱玉湖旁的假山…”皇上勃然作怒,“谁这么大胆,敢谋害朕的女儿!”   “父皇,是有人给了意仁蝴蝶,让意仁去抓蝴蝶,然后意仁不知跑到了哪里,就有人打了我一下,我浑身都好痛…”意仁扁着嘴委屈不已的哭着,忽然瞥见半夏头上的头花,害怕的躲进皇上怀里,眼睛睁得老大,“就是那个蝴蝶,就是那个!”   许月瑾心疼的不得了,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皇上,臣妾刚才所说的并非实话,只因宜妃以公主的安危威胁臣妾,逼臣妾说出违心的话,岂料公主竟会受到如此折磨…”   她几乎泣不成声,看向宜妃的眼里更是冲天的怒火和仇恨,“宜妃其实恨毒了公主,包括三皇子,不但是上次划破公主衣服,早在公主落水的时候,也是宜妃做的,嫁祸给了锦婕妤。臣妾一直敢怒不敢言,怕宜妃会置公主于死地,一直听她差遣,可是宜妃还是不愿放过公主!除了这两件事,宜妃还想坐实孙婕妤的孩子是冤魂的流言,更有假借孙婕妤的字迹,写信给锦婕妤,意欲致使两人反目。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只要是可能妨碍到二皇子地位的,宜妃就要通通想办法除去!”   这一番话下来,所有人都怒目而视,宜妃柔美的脸上终于挂不住笑意,意仁公主忽然的出现已经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皇上脸色阴鸷的看着她,“佑澈是朕的长子,可惜他有这样一个狠毒至极的母妃!”   “将宜妃打入天牢,亲近的宫人全部杖杀!把二皇子送到重华宫来,他没有这样的母妃!”   “皇上!您不能夺走臣妾的孩子!”宜妃眼里满是哀求,“皇上!您要怎么惩罚臣妾都可以,可是佑澈,臣妾不能失去他啊皇上!”   “公主在发热!”许月瑾惊呼起来,看见奄奄一息的意仁,“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别吓母妃啊,公主!”   “立刻拖下去!”皇上声如洪钟,再不去理会苦苦哀求的宜妃,抱起昏过去的意仁公主,“叫太医!”   杨方域护送着皇上离开时,默默的趁乱看了孙青窈一眼,眼神捉摸不透。   水艾回到孙青窈身后,孙青窈看着在皇上怀里的意仁垂下的头颅,轻声问道,“药也下了马?”   “是能让小孩子发热的药,” 水艾点点头,看她似乎还在等自己说下去,“顾太医说不出三天就会痊愈的。”   孙青窈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宫斗什么的都跳过吧,其实就是宜妃被小孙扳倒了,就酱!   ☆、风波   意仁公主一直发热昏迷着,直到第五天才渐渐转醒,许充容衣不解带的在旁照顾,皇上怜悯其心,封了她为怜妃,因为钱沅深受其害,为了安抚她也封了她为淳美人,还有林岫言因为有功,又加封了一级,成了念嫔。李乔珂和孙青窈在这件事里倒是没什么参与,都在原位不动,当然,孙青窈自己做的那些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门帘被掀开,风雪灌了一些进来,孙青窈仍然专心的抄写着般若经,只是握着笔的手不易发觉的一颤。   顾望行了礼,孙青窈用左手拨了拨垂下的碎发放置于耳后,启唇道,“怎么样了?”   “公主已经退烧了,也能进食了,不日就会痊愈。”顾望的目光扫过她正抄写的经书,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孙青窈闻言放下了笔,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顾太医医术高明,不愧是太医院院首。”   顾望没有理会她的夸赞,而是定定的看着她,“你也一直在为公主抄经书祈福,水艾说从第三日公主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开始,你就每日抄写十遍,拿去烧掉第二天再继续抄。”   孙青窈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笑道,“药毕竟是我下的,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我也心有愧疚,我抄经书更是为了让皇上皇后知道,好博一个淑德的美名。”   顾望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痛心,“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害人,你只是想为水姜,为你的孩子报仇,所以做了这些事情,如果意仁公主真的死了,你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顾太医,你是不是太自作聪明了?”孙青窈冷笑一声,“我安不安心与你何干?你觉得你帮我便是助纣为虐了,我可从来没有逼过你。”   顾望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慢慢走近她,“我相信你心里一定还有善良,只是你受过的伤害让你刻意忽略它,不要再继续做这样的事了,我不想你泯灭掉最后一点良心。”   “你以为你是谁?普度众生的神仙吗?”孙青窈觉得好笑又厌恶,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走了错路需要被拯救的恶人,这种自以为是的论调,她心里一阵反感。   顾望忽然抱住了她,终于将自己心里的话吐露出来,“恶人是有恶报的,我怕你有事。”其实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不是要劝你回头是岸,我怕的是不能替你下地狱。   孙青窈听见他胸口沉甸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在告诉她,他是怀着怎样赤诚热烈的真心抱住她,和她讲每一个字。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手攀上了他的胸膛,她忽然觉得很奇妙。她给意仁公主下药让她昏迷,他却将她救活,此刻靠在他怀里,她感到一种被细心安放的呵护,一种被救赎的轻松。   “主子…”水鸢掀帘进来,猛然撞见两人相拥的场景,吓得捂嘴尖叫了一声。   孙青窈先反应过来,推开了顾望,“顾太医,我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你退下吧。”   顾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已吓得僵在原地的水鸢,刚要张嘴,孙青窈的声音微冷的传来,“如果我觉得哪里不妥,会着人去请顾太医来的。”   顾望又看了她一眼,离开了景行宫。孙青窈则慢慢踱步到水鸢跟前,水鸢似乎才反应过来,连忙扑通一声跪下,“主子恕罪,奴婢只是想来问主子午膳用什么,不知道顾太医在给主子诊治,奴婢以后不敢再随意进来了。”   孙青窈笑意柔和,一副无辜单纯的样子,“起来吧,别怕,我自然是信你的,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水鸢抬起了头,眼里闪着些光,“是…什么?”   “你为我做的蜂蜜山药,可是谁教你的吗?”   “意仁公主已经醒了,皇上怎么还闷闷不乐呢?”皇后看着被哄睡着的佑澈,微微叹息,“可是因为宜妃吗?”   “宜妃跟了朕许久,还为朕生下了佑澈,有些事朕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她做的坏事竟然这么多。”皇上摇了摇头,“朕不动她,除了旧情,也是顾忌朝中势力。她这一倒,丞相一党在后宫的势力又被大大削弱,而朕新晋封的三人,怜妃,念嫔,淳美人,无一不是出生商贾之家,朕是怕朝中又要有动静了。”   “皇上这话,是特意说给臣妾听的吧。”皇后笑得有点苦涩,“臣妾是丞相之女,父亲的门生遍布朝野,未免有宣兵夺主之嫌。皇上年前册封的大臣均不是丞相的门生,如今要提拔商贾势力,因为没有官职,也不怕他们对朝堂构成威胁,只是若有人蠢蠢欲动,皇上便决心要动手整治了吧。”   “黄家权倾朝野,朕不得不防。”皇上沉吟一会儿,“但是也并非所有丞相门生都有派系之心,朕现在就是要找出那些丞相党里的害群之马。”   “臣妾既然是皇后,就会事事站在皇上这边,朝政之事臣妾不敢置喙,只求皇上念在父亲劳苦功高,能对父亲手下留情。”皇后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臣妾现在要照顾两位皇子,已经是自顾不暇,最近还是请皇上少来重华宫吧。”   皇上握住她的手,轻唤道,“表妹,朕自有分寸。”   待他走后皇后已是泪眼朦胧,但他既然和从前一样唤她表妹,说明他会顾念亲情,不会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吧。   玖妃怀里抱着雪白的猫咪,轻踩莲步漫步于雪海间。天地既白,她披着雪白的狐裘,容颜在稍暗的疏枝里若隐若现,更显得脸庞洁白如玉,华光初绽,为她添上了一份动人心魄的惊艳。金玉为其质,冰雪为其心,大抵如此吧。   枝头的红豆在冰雪中悄然长出,小小的一颗颗如红宝石般缀在枝头,鲜艳异常,珊珊可爱,她漫步其中,原是听闻这边气温较暖,才二月里已经有红豆冒出枝头了,于是过来赏玩一番,折了一枝给怀里的猫咪擎着,猫咪用肉肉的爪子挠着红豆枝,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看,那股子严肃劲一下子把主仆俩都逗笑了。   “红豆…”玖妃伸出手唤道。   “红豆生南国,”身后此时传来清朗的嗓音,李乔珂慢慢走上前去,“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玖妃转头望去,看见是李乔珂,微微笑了一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李乔珂继续念着,跟着她的背影走,“这是我从大哥那里学来的,那么厚的唐诗宋词,他一直看的只有这两首。我原来不明白,为什么全都是相思,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李乔珂定定的看着她停下的背影,试探的开口道,“你原本可以是我的大嫂,对吗?”   她屏住呼吸,心砰砰的跳着,等着玖妃的回答,不知道是希望她说是还是不是,那是她最崇拜的大哥啊,他喜欢的女子,会是这个倾国倾城的玖妃娘娘吗?   “喵呜~”   安静的气氛里猫咪率先打破了沉默,玖妃衣裙微摆,回眸转身,眼神和她怀里的猫一样高贵慵懒,她轻启朱唇,“你吵醒我的猫了。”   李乔珂怔了一下,随后一种被羞辱的气愤涌上心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从我进宫以来,你处处帮我,听戏的时候帮我解围,送验毒的舞棋给我,甚至为了证明我没有下肉桂粉,不惜以身犯险,还落人把柄。你帮我难道不是为了我大哥吗?”   玖妃清澈的眼眸往她脸上一转,“我帮你是为了报恩,李将军帮了我太多,所以我投桃报李。”   李乔珂不相信的看着她,“我大哥是你的恩人?”   “或者说,他是我黎家的恩人。”玖妃微微正色。   “这么说,你对我大哥没有一点爱慕之情吗?”李乔珂难以置信,她那么好的大哥,竟然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吗?   玖妃终于完全看着她,“他是我的知己,我对他亦如是。”   “大哥若只把你当成知己,怎么会送你那样的礼物?”李乔珂看玖妃的反应,不禁为李乔年气愤的打抱不平,“大哥不是那样主动的人,如果你对他无意,他是绝不会送出那样越矩的礼物的。”   玖妃不耐的微眯起眼,“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收到的从边关寄来的生辰礼物。”李乔珂取出怀里的九连环,“这应该是给你的,而你收到的诸葛连弩,才是大哥要送给我的礼物。”   “奴婢原本还奇怪呢,李将军怎么会送给主子一副□□呢,原来是不慎送错了。”红豆笑着开口道,就要接过。   “红豆,”玖妃淡淡的喊了一声,红豆会意,立刻收回了手,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九连环。   “你也认识我大哥?”李乔珂听红豆的语气,做出推断。   “奴婢本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幸亏得李将军相救,就做了伺候娘娘的丫环,后来娘娘回宫,这才又进了宫。”红豆提起李乔年,脸上满是感激的神色,连带着对李乔珂也是态度友善,“奴婢本来姓洪,红豆是娘娘给奴婢起的名字。”   “你和我大哥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李乔珂越听越觉得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这些事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是你我现在的身份。”玖妃转过身,“我会派人把□□送还你。”   李乔珂看她走了,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不过她又能怎么样呢?玖妃说得对,过去再怎么样都不重要,她现在是玖妃,是皇上的妃嫔,她再寻根究底,只会害死他们的。   李乔珂回到关雎宫,把九连环锁入一个精致的匣里,吩咐藏月再也不要拿出来,这段相思只能是不能公诸于世的秘密。   “砰!”金丝龙纹套手被随意摘了下来,大力的丢到地上,皇上犹是满脸怒气,扯下披着的黑狐大氅,重重的扔掷于地。   “哎哟皇上,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赵德全慌忙捡起他丢下的衣物,又忙赔笑道,“玖妃娘娘也是关心皇上,皇上这般不是让玖妃娘娘更难过了。”   “她倒是关心朕,得知她怀有身孕,朕一刻也没耽搁,飞奔着就去看她。她倒好,说什么受了寒,愣是不让朕进去看她,你说说,她就这么无法无天,简直岂有此理!”皇上犹在动怒,可怜了桌上的杯具。   “皇上消消气,这太医也说了,玖妃娘娘不但受了寒,而且沾染了些游丝,引起了过敏,脸上会有些红肿起癣。这女为悦己者容,玖妃娘娘倾城之姿,自然不希望让皇上看见她此时的样子了。”赵德全忙搜刮着好话哄着,心想这再无法无天不也是您亲自惯出来的吗,一边又亲自将筷子递给他,“皇上请先用膳吧,饿坏了身子可是大事啊。”   就在皇上发怒的时候,宫人已经默默的将菜肴都端了上来,又灰溜溜的都退了出去,此时摆放着满桌的珍馐美味。   “她就觉得朕如此肤浅吗?”皇上平复着自己的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吃了一口饭。   “这饭怎么这么难吃!”   赵德全心里咯噔一声,再这么迁怒下去,整个御膳房都要遭殃了,于是跑上来笑道,“皇上,这些都是玖妃娘娘平日最爱吃的菜肴,想来皇上是最近吃久了有些腻了,奴才这就让御膳房重做。”   “回来!”皇上皱眉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大手一挥,“不用换了,把这些饭菜送一半到墨梨轩。”   “奴才遵旨。”赵德全眉开眼笑。   此时门外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跪在皇上面前,“奴才参见皇上。皇上要奴才仔细查查玖妃娘娘今日都去了何处,奴才已经查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到我喜欢的大婚章节了,赞赞赞!   ☆、解语花   皇上看着手上的九连环,环环相扣,相思入骨,脸上淡漠的看不出情绪。   “锦婕妤将此物放在库房的箱底,看样子是不准备再拿出来。奴才也确认过了,此物是锦婕妤收到的生辰礼物,也是那天锦婕妤出示给玖妃娘娘的那串。”   皇上轻轻摩挲着九连环,羚羊角做成的环身手感细腻,镶嵌其中的红豆鲜艳欲滴,纵解连环,不解相思,当真是精巧无双。   他将连环收入怀中,抬起头沉声开口道,“墨梨轩这几天这么样?”   赵德全忙开口道,“玖妃娘娘身子已逐渐痊愈,且只是安心养胎,这几日都未外出。”   皇上神色淡淡,“朕去看看玖妃。”   刚一进屋,便是扑鼻而来的香气馥郁,因为玖妃怕冷,所以暖炉整天都烘着,那些水仙兰花便愈发馨香。   玖妃置身于水仙等香花的围绕之中,青丝自然的任意垂下,抬起长睫下的秋水明眸,宛若凌波仙子。皇上快走几步握住她欲行礼的手,视线投向了她仍是平坦的腹部,眉目温柔,“身子好些了吗?”   玖妃笑着点了点头,抚上自己的小腹,本是因为觉得脸有些发痒,所以请来了太医,当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喜不自胜,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消去了心结,而她现在还有了他们的孩子,简直像是上天的恩赐。   皇上看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如同被融化的冰雪,唇不自觉的也缓缓勾起,本想轻捏她的脸,手碰到的那一刻还是改为了轻轻摩挲,语气加重了些,“竟然还不让朕见你,当真是可恶至极。”   “臣妾当时面目可憎,怕吓到了皇上。”玖妃讲了句俏皮话,不过自己当时面红发疹的模样,是真的不希望他看到,她自负倾世容貌本就高傲,若有他在旁安慰,只会觉得更加羞愧难堪。   “你当朕如此肤浅。”皇上语气里的愠怒一闪而过,不悦的看着她,“你难道以为朕在意的只是你的容貌,那以后我们老了,你是不是准备再也不见朕了?”   玖妃本来就心有愧疚,此时听他这么说,更是觉得惭愧,只低下头摆弄着花草,并不搭话。   皇上看她这样,哪里还气得起来,好笑的抱住她温香软玉的身体轻轻摇晃,耳鬓厮磨间,视线正好看见了她身前瓶里插着一枝鲜艳的红豆,红宝石般的缀在枝头,他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转过她的脸庞,“卿卿,朕不在意那些,朕在意的是你的心。朕和你之间再没有秘密,没有欺骗,朕要你的一切,好不好?”   玖妃的脸被他转过来,看着他认真而深情的眉眼,她这才觉得那时候固执的不见他,是多么愚不可及的决定,他那么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可是她却把他拒之门外。她眼眸涟漪,感动的伏在他的怀里,她怎么忍心再辜负他?   皇上拿起瓶中的红豆,笑道,“就是这劳什子害的朕吃了闭门羹,朕看倒是丢出去的好。”   “皇上何必迁怒这不会说话的东西?”玖妃笑吟吟的擎着一枝红豆,语带娇嗔,当真是绝美,“总归是臣妾的错。”   如果是他,她是愿意认错的。玖妃觉得在他怀里是那么好,好到她愿意放下所有自尊和骄傲,只要享受这份安心就足够了。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红豆是相思之物,若是不得见面,看着倒也有个念想。你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在平时,玖妃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无比思念他,可是今夜,她把一切都抛弃了,眼里心里只剩下他,她柔情缱绻,向他绽出一个美到极致的笑颜,吐露出最热烈的情感,“天涯海角寻之遍,唯有相思无断绝。”   皇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意,心却一点点的沉下去,他抚过她柔顺的头发,拔下用来宽松固定发髻的绢花,青丝如瀑流泻下来,发香弥漫在两人的空间里。   “皇上…”玖妃连忙推开他,就在他快要吻上自己的唇时。现在她怀着孕,可不能让他一时情动伤着孩子。   皇上笑了笑,她的拒绝在此刻显得这么不合时宜,他站了起来,“朕忘了。”   距离一下子被拉开,温暖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玖妃抬头望着他,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慌张。   “朕还有折子要批,你好好休息。”皇上朝她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玖妃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渐渐变得冰凉,她忍住心里翻涌的伤感,尽量语气平静,“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在听见背后平静的声音时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停留亦没有回头的走了出去。   玖妃目送着他走,确定他已彻底离开了,她垂下眼眸,轻轻吹熄了烛火。   身后的灯火一瞬间暗了下来,皇上站在墨梨轩前,回头看见已是一片黑暗,他闭上了眼良久,坐上了轿辇。   白雪纷扬,落地无声,他取出怀中的九连环,微微皱起眉,手一用力将其碎为齑粉,他捏起一粒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连安阳也不过才是红豆初绽,更北处寒冷的边关又怎会有呢?他知道这九连环是假的,却不敢确定这入骨的相思是不是真的,他看着另一只手上的绢花,她最喜欢用宫纱一层层堆出绢花,他当时怎么就忘了呢?飘向边关的饮马河的祈福灯,用的也是这样层层堆砌的手艺,那不是李乔珂做的。   “好儿,你在做什么?”钱沅好奇又疑惑的走过去,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物什,“这不是上次元宵时你做的天灯吗?你要放天灯。”   “淳主子,奴婢是想求上天保佑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灾难,也是希望这个天灯能飞到天上,告慰主子的在天之灵。”好儿的神色有些黯然,“主子当时被贬到浣衣局,好多人嫉妒她曾经是皇上的妃嫔,都故意欺负她,可是当她知道以前的朋友死了的时候,还是烧衣服给她们,而且,主子一直都对我很好。”   “我知道,主子和宜妃娘娘走得那么近,又曾经收过小奔子的东西,她可能也做了一些坏事。主子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主子的死我也不会再去查了,只希望她能在天上好好的安息,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的为淳主子办事。”   “你们在讲什么呢?”一道娇脆的声音笑嘻嘻的传来,两人转头一看却是函陵公主走了过来。   “公主你怎么来了?”钱沅行了礼开口问道。   “突然想吃你做的酒酿圆子了。”函陵俏皮一笑,“不过我也不是白吃的。”   她吩咐一声,身后的小丫鬟捧上了一个匣子,函陵拿出来时只见是一个粉光柔滑的玉镯,“这个是芙蓉玉,可以护心脉的,就当是祝贺你晋升为美人的礼物咯。”   钱沅感激的看着她,“真好看,谢谢公主。”   “咦,跟你头上的粉红珠钗很配呢。”函陵比对了一下,笑道,“我真是有眼光。”   钱沅怔了一下,看着手上的玉镯,忽然有些心绪复杂起来。   “好漂亮的天灯啊,这是你做的?”函陵似乎格外喜欢发亮的东西,兴奋道,“我身边的小丫头都笨手笨脚的,扎个灯笼都扎不好。”   好儿见她说话也没什么架子,且年龄又相近,于是也欢喜的如数家珍,“奴婢不仅会做这个,还可以做九龙戏珠的,朝天柱的,平地一声雷的。奴婢也没什么别的技艺,唯有这浣衣服和扎灯笼是奴婢的拿手绝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相谈甚欢,钱沅还在因为函陵不经意的一句话心里有些别扭,再想到上次的钱囊,心情竟是低落了下来。忽然听见函陵唤她,“淳美人,我们一起放天灯吧。”   钱沅看向她,只见函陵的脸上划过一抹羞赧的红晕,“还记得秋猎的时候我们一起放湖灯许愿吗?现在倒正好可以还愿了。”   钱沅不知道她当时在湖灯里写了什么心愿,和她一起放了天灯,只见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粲然,她再迟钝也觉出不对了,“公主,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两人此时已面对面坐着,吃着酒酿圆子,钱沅就看见函陵一勺勺的捞起圆子,又一勺勺放入汤中,完全不像是很想吃的样子。   “我告诉你一件事。”函陵神秘兮兮的凑近她的耳边,却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成亲了。”   钱沅如遭雷击,眼睛睁得老大,看函陵绯红的娇颜,她只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因为母后说想趁四哥还在安阳的时候让我出嫁,皇兄也已经同意了。”函陵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讲起终身大事难免害羞,她轻咬嘴唇,“我觉得又兴奋又害怕,就跑来和你说了。”   钱沅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说,恭喜她吗,她做不到,就算从皇上赐婚的那刻起,她就预料到今天迟早会来,可是肖明书跟她说过的,只要她在宫里吃好睡好,一定会等到他来接她回家,可是现在,他要娶的人不是她。   “皇上,孙婕妤给您送夜宵来了。”赵德全感觉到皇上今晚情绪不怎么好,说话也小心翼翼。   皇上只是挥了挥手,甚至没有从奏折里抬起头来。   “皇上,您今天晚膳用的也不多,又批了一个多时辰的奏折,皇上还是先歇息会儿吧。”赵德全苦口婆心的劝道。   皇上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桌上的绢花,沉默了一瞬,就在赵德全准备出门去告诉孙青窈的时候,身后传来沉稳的嗓音,“让她进来吧。”   “哎,奴才遵旨。”赵德全乐呵呵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孙青窈缓缓步入养心殿内,身后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宫女,却是忍冬。   “臣妾给皇上请安。”孙青窈行完礼,直起身笑道,“臣妾刚去重华宫看望皇后,两位皇子已经睡下了,皇后脱不开身,于是便只臣妾给皇上送夜宵来。”   皇上舀了一勺银耳莲子汤,抬头正好看见忍冬放好汤盅,往后退到了外面,于是问道,“朕记得你宫里的水鸢擅长做吃食,你怎么不是带她来?”   孙青窈笑意盈盈,“水鸢近日染了风寒,不宜外出。臣妾刚和皇后娘娘讨了恩典,让忍冬以后跟着臣妾,在景行宫伺候。”   皇上问道,“你为何偏偏向皇后要了忍冬?”   “臣妾觉得此次宜妃一事,忍冬不但功不可没,更可以看出她伶俐机智,私心里已是相中了她。再加上她吐露对食一事,已是六宫皆知,只怕以后少不得听见些非议,臣妾觉得这样的丫头要是被流言糟蹋埋没了也可惜,所以就把她要到了身边。”   “到底是你想的周到。”皇上不住点头,“朕只顾着处理宜妃的事,又有意仁公主久病,竟是忽略了她,若不是你这样细致,她恐怕心怀有怨,也显得朕处事不公。”   “皇上过誉了,臣妾也是私心,想为自己身边物色一个可心的人罢了。”孙青窈笑道。   皇上见她善解人意,已是喜悦,此时又看见她面带娇俏的模样,心念一动,微笑着伸出了手。孙青窈走上前去,微微娇羞的握了住他的手。   “朕身边也缺一个可心的人。”皇上含笑看了看她,目光转向了桌上的奏折,“朝政繁琐难解,皇后脱不开身,连个和朕谈论的人都没了。你处理宫内事宜颇有才华,朕倒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臣妾虽不能为皇上分忧,也愿意尽力试一试。”   “若是马场中有一群马,壮马跟着带头的老马走,怎知这壮马是唯老马首是瞻,还是愿意听主人的差遣呢?”皇上想了想,开口道。   孙青窈仔细听完,笑出了声,“臣妾有个笨办法,皇上要听吗?”   “说来听听。”   “臣妾想,不如将这群马关起来,把老马绑住在一个马厩上,在一边另准备一个粮草充足的马厩,若是唯老马首是瞻呢,壮马就会去绑着老马的马厩吃草,而如果只是听主人的命令行事呢,自然会去那个粮草更足的马厩了。”   皇上想了想,竟是慢慢笑出了声,“朕问你可真是问对人了,你可算是朕的解语花了。”   孙青窈害羞的微低下头,“臣妾不过粗鄙之言,承蒙皇上不弃愿意入耳罢了。”   皇上只是笑,孙青窈的行事大方,细心周到,还有她为他分忧解难,都让他想起了皇后,更巧合的是,她也善画。现在皇后因为丞相的事避讳着他,有孙青窈在他身边,倒像是填补了这份空缺似的。   孙青窈巧笑嫣然,她今夜来此的目的全都达到了,甚至比她想的还要收获良多,她只是暗自思索,皇上所说的马群,自然是丞相一党,只是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是我爱的大婚啦!开心开心!   ☆、未泯   “珂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钱沅被李乔珂拉着手走了一路,不禁开口问道。   李乔珂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她,“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函陵公主出嫁的事情,你倒是无动于衷。”   钱沅听了这话,晶亮的眼眸瞬时黯淡了下来,低下了头,“我能做什么呢?公主是我的好朋友,她很期待出嫁的那天。”   “那你就不喜欢肖明书了吗?”李乔珂质问她。   “珂姐姐,”钱沅的脸色痛苦又矛盾,“你不要再提起明哥哥了,他就要娶公主了,公主喜欢他,他会愿意娶她的。”   钱沅忍不住嘤嘤哭泣了起来,她一直在害怕,自从皇上给公主赐婚,她就开始害怕,害怕他会抗旨,害怕他会出事,然而最让她害怕的是,怕肖明书会喜欢上函陵,可是她的害怕似乎成真了。   “沅沅,你不能这么懦弱,你都不知道肖明书是怎么想的,凭什么断定他愿意娶公主?”李乔珂看着她流泪的眼睛,“既然喜欢,那就问个清楚,如果只是一厢情愿便罢了,如果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努力的在一起?他现在还没有娶公主,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钱沅思绪一片混乱,又慌张又无措,“可是…我怎么能向他问清楚呢?”   李乔珂松了一口气,“有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要见你一面,他就在交泰殿外,你要见他吗?”   钱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吐出破碎的几个字,“是…明哥哥吗?”   “我就在练武场,时间紧迫,你们好好说清楚吧。”李乔珂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泛起一阵惆怅。   钱沅呆立了几秒,吸了口气往交泰殿走去,头上的珠钗摇晃颤动着,一如她此刻的心境。交泰殿本就少人走动,钱沅看不见人影,寒风吹来却让人毛骨悚然。她心里正发慌,忽然一阵力道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猛然一惊,仿佛当日闯入御膳房时小奔子把她往回拉的那种害怕,几次三番被害后她已经无比敏感,立刻拔下珠钗就往身后扎下,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用力制止了她。   “阿沅,是我,别怕。”温暖安慰的声音响起,钱沅睁眼看见肖明书关切紧张的眼神,心里的委屈难过再也抑制不住,扑进他怀里就哭了起来。   “明…哥哥…明哥哥…”钱沅支离破碎的喊着他,仿佛这样紧紧抱着他就能攫取到安心的力量。   肖明书心疼的摸着她的头发,“你受苦了。”   钱沅摇摇头,脱离他的怀抱,满脸泪水,“你要见我是要说什么?”   肖明书看得见她脸上的难过,坚定的转过她的肩,“阿沅,我们私奔吧。”   “什么?”钱沅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   “我爱的是你,我没有办法娶公主。”肖明书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我早就和她说清楚了,可还是没办法阻止大婚。阿沅,我什么都管不了了,我们走吧,逃得远远的,什么皇宫,什么驸马,我们都别管了,我带你走。”   钱沅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私奔…我…我要怎么离开皇宫?”   “公主出嫁那日,你假扮公主的出嫁侍女和她一起出宫,等你到了肖府,我们就远走高飞。”肖明书语气坚定,“只要礼数还没完成,公主就不算是我的妻子,这样就不会损害她的名节。”   钱沅惊讶于他这么大胆的计划,脑中混乱一片,巍颤颤的开口道,“那肖伯父怎么办?还有我爹,我娘,还有钱宝,他们怎么办呢?”   肖明书眼里颤动了一下,“我已经和钱伯父表明了我对你的心意,他没有反对我,我想以伯父的睿智,他会有明哲保身的办法的。至于我爹,我会写下自罪书,承担这是我一人的决定,不关肖府的事。大婚之日迫在眉睫,阿沅,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你知道吗?”   钱沅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当然想和肖明书在一起,可是如果他们一走了之,他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肖明书抱住哭泣的钱沅,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一团乱麻,可是他心里的亮光,就算是要拼的头破血流,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李乔珂站在比武场上,看着几米外的箭靶,蓦然想起,她和恒王初次见面的场景。她抬起左手,绑上大哥送她的诸葛连弩,瞄准用力一发,五只箭接连飞出,箭箭命中靶心。她能射中所有的靶心,却得不到他的心,那个白雪纷飞的雪夜,一切都已经分晓了。   强大的后坐力让她的头发在寒风里肆意飘扬起来,她伸手握住飘散到身前的发带,眼神有些涣散起来。也许再也不会有那个高大的身影,骑马飞奔着伸出手,穿过她纷乱的发丝,那样正色沉稳的看着她说,“锦嫔的发带掉了。”   李乔珂坐了下去,双手撑在身后,那样的姿势让她觉得胸口里的抑郁一扫而空。她开始调整起手上的诸葛连弩,虽然可以不间断的射出五箭,但是五箭过后就要重新上弦了。   百无聊赖的望向交泰殿的方向,如果是两情相悦,还是在一起的好,这宫里难得有一对有情人,再没有点温暖,可不是冷透了吗?   “顾太医,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好儿站在太医院门口,眼神闪烁的不敢看顾望,一双手不停的绞着,脸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晕,,“函陵公主让我做她的陪嫁侍女,等到公主大婚之日,我就可以随公主出宫了。”   顾望泛起一个和善的微笑,“原来是这样,那好儿姑娘多保重。”   好儿听见他的声音,脸愈发烧红了起来,鼓起勇气抬起头,“好儿只是个平凡的宫女,可是顾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首,不但亲自帮我包扎,还愿意跟我去冷宫救治主子,顾太医对我的恩情,好儿这一出宫,怕是不能回报了。”   顾望没有意识到少女纯真热烈的情愫,因为他正凝神思索,忽然抬起头来笑道,“好儿姑娘能否帮我一个忙?”   好儿一怔,紧张又兴奋的问道,“顾太医你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我想让好儿姑娘拜托公主,帮我带一个人,作为公主的陪嫁侍女一起出宫。”   “主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水艾看着孙青窈问道。   “函陵公主出嫁的婚期正好是丞相五十大寿的日子,皇上这是在逼朝中官员站派。”孙青窈轻叩着茶盏,涂着茉莉花的蔻丹清淡雅致,“皇上是要出手了,等这批丞相党的人被揪出来,朝中势力势必又有调整,这样的机会,周如廉如果够聪明,就不会错过。”   “其实,这如果是主子给皇上出的计策,皇上爱屋及乌,自然会看重周大人的,再者,以周大人的老奸巨猾,自上次升迁后也颇有成绩,等这次再次晋升,丞相势力削弱,主子的地位就更巩固了。”   “皇上现在看重的,无非是肖明书,李乔良和徐梁峰三人,李乔良是李家的人,皇上自然不会给他过高的实权,徐梁峰是个古板传统的文臣,而肖明书,他若成了驸马,恐怕从者就要趋之若鹜了。”孙青窈思索着。   “这么说,肖大人成了驸马是对我们不利了?”   “不,恰恰相反。”孙青窈浮起一抹笑,“他地位越高,对我们越有利。只要他还有把柄在我手上,他的权势越大越好。”   水艾忽然有些哀伤之色,“只可惜淳美人,不知道该多伤心。”   孙青窈沉默了一会儿,“感情不过是累了就一起歇息,冷了就互相取暖,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快乐和满足,有谁会只认定一个人呢?”   正说话间,水萱在外面喊了一声,“主子,顾太医来了。”   水萱就是原来的忍冬,因为孙青窈说她宫里的宫女都从水字,萱草忘忧,既然进了她的宫里,从前的事可都尽数忘了,只安心服侍她便是,于是起了这个名。   “我有话要问他,水艾,你先出去吧。”孙青窈只顾看着杯沿的青花图案。   水艾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退出了房间,顾望进来时,看见她盈盈站起,罗裙旋转着如花朵般绽放。   “你要放水鸢出宫?”孙青窈走到他身边,眼神凌厉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这是养虎为患。”   “我知道你不想杀她。”顾望朝着她笑了笑,“放她一条生路吧,等她出了宫,就构不成威胁了。”   孙青窈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天真,她待在公主身边,如果要告发不是更加轻而易举,防不胜防。”   “你为什么总把人心想的那么坏呢?”顾望看向她的眼里有不满,但更多的是心疼,“不是所有人都会以怨报德的,你饶了她一命,她自然心怀感激。”   孙青窈神色有些恼怒,走到窗子将窗打了开,灌进来的冷风让她吹醒了些,却也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一步出了差错,我辛苦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   顾望取下挂着的披风,披在她微凉的身上,双手却停留在她的腰间不动,呼出的热气在寒风里格外的温暖,“不会有事的,就算真的有那样一天,我会为你挡住一切。”   孙青窈没有说话,冷了就互相取暖,这一刻,她很冷,而他的怀里很暖,她没有推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加起来真的说了三遍哟!   ☆、大婚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楠木梳子在柔顺的青丝上划过,寄托着最美好的祝愿,苏嬷嬷温柔又熟练的为函陵梳着头发,太后则欣慰的看着坐在镜前的少女。   函陵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身着大红璀璨的霞帔,鬓发如云,颜如渥丹,唇若点绛,比平日的娇俏可人更添了几分艳丽生姿,美丽的不可方物。   “陵儿今日真漂亮。”太后搭着她的肩,喜笑颜开的看着镜里的美人,“出嫁了就是大姑娘了,成了亲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孩子脾气,出嫁从夫,母后只希望你夫妻和顺,安安乐乐的过日子。”   函陵搭上太后放在肩上的手,粲然笑道,“母后,陵儿都知道了。”   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一阵心酸,看着太后的笑颜忍不住滴下泪来。   “傻孩子,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太后虽是笑着,眼里也不自觉的湿润了。   “母后,陵儿舍不得你。”函陵已是满脸泪水,扑进了太后怀里,不住的抽泣起来。   太后也是心头一酸,不住的抚着她的头发,“陵儿长大了,不能再留在母后身边了。你这一嫁过去,若是好便好,若是驸马待你不好,你也别十分委屈了自己,有母后和你皇兄为你撑腰呢。”   函陵破涕为笑,“陵儿知道。”   “这大喜的日子,太后和公主都别哭了。”苏嬷嬷笑着打趣道,“要是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说的两人都笑了,函陵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眼里带着满满的憧憬和隐隐的害怕,娇羞的低下头。愿得一心人,今日她就要嫁给她的心上人了。   红绡铺地,从后宫一路正轴笔直的通往宫门,沿途满目红妆,喜庆中更带着不可忽视的皇家威严。   函陵转头回望,这偌大的宫殿在仰视下显得格外大气磅礴,而那个站在最中央身穿明黄皇袍的男子,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和风华,竟比威仪堂堂的皇城还要伟岸几分。函陵一时看怔了,忽然想起,当年皇上接玖妃回宫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风华绝代的场景。   “皇兄…”函陵一开口就有些鼻酸,此刻她才发现对皇上有这么多的不舍和难过,他是这天下的皇上,却也是她唯一的亲哥哥。   皇上望着她笑了笑,“你今日真是极美。”   函陵笑出了声,眼里带着幸福和感动的泪光,“皇兄,函陵…”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长着薄茧的手温柔而粗糙的抚过她的眼眶,皇上亲手为她盖上盖头,函陵听见他的声音隔着看不见的盖头传来,不觉带上了一层暖意,“走吧。”   函陵吸了一口气,跪下行了礼,就此拜别这个她长大的地方。她坐上华丽鲜红的花轿,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开始出发,凤冠上的流苏在额前摇动,函陵这一刻感觉,在这样庄严浩大的仪式面前,甚至连感情都不再是成亲的初衷。眼前浮现出皇上庄严微笑的模样,函陵笑着热泪盈眶。   华灯初上,张灯结彩,满目的大红颜色让人眼花缭乱,也心神不安。   “淳主子,你对好儿的好,好儿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今日好儿穿了一身崭新的鲜艳宫装,妆饰打扮了后也让人眼前一亮,眼里带着真诚的光看向钱沅。   钱沅心情沉重,惴惴不安,她害怕的不知所措,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可以喝下三月暮,假死骗过众人,也可以说服公主一起出宫祈福,等着肖明书把她救走,可是她怎么能假扮成侍女,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她一直处于被动,一直依赖他人,她习惯了等待别人解救她,她没有办法独当一面,做出掉包这么大胆的事情。李乔珂说的对,她的确懦弱,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   “淳主子,你早些回宫吧,队列就要出发了。”好儿朝着她笑道。   “我再陪你一会儿。”钱沅喃喃道,手心被攥出了汗,她又慌又怕,心里默念着李乔珂的名字。珂姐姐,你快来啊,如果你在这儿,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乔珂走出屋子,看了看无处不在的红色,心里泛起一阵担忧,“沅沅真的会按照肖明书说的做吗?”   “小文子,我要去…”李乔珂话还没说完,小文子一脸欣喜的跑了进来,“主子,皇上今夜要来关雎宫,御驾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李乔珂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庭院里厚积的雪将不堪重负的枝条压断,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你能帮我个忙吗?”孙青窈看着那个挺立的身影开口道,“帮我护送淳美人到我宫里来。”   杨方域眉头轻皱了一下,似是疑惑,“她在哪里?”   “水艾看见她在送别公主的陪嫁侍女。”孙青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我怕她迷了路,所以麻烦你。”   杨方域知道水鸢在陪嫁侍女之列,此刻队列就要出发了,钱沅如果还在那里,难道是想出宫吗?想到这里,他深深的看了孙青窈一眼,沉声道,“我会把她带来的。”   孙青窈微微叹出一口气,呵气成霜。   “淳主子,你快回去吧,再不走就要到宫门了。”好儿紧张的催促道。   钱沅心绪纷乱,她几乎可以看见宫门了,只要出了宫门,到了肖府,她就可以和肖明书抛下一切,浪迹天涯,只要她再勇敢一点,她已经让他等了她两次了,如果她再放弃,连她自己都不能再原谅自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个沉稳的男声此时响起,“淳美人,陪嫁侍女的队列就要出宫门了,请您快些回宫吧。”   钱沅震惊的转头看向一脸正色的杨方域,再也迈不出一步,好儿最后看了钱沅一眼,不舍的跟着队列走了。   “私自出宫是死罪,宫门守卫森严,更别妄想蒙混过关。”杨方域的声音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但对钱沅来说每个字的分量有如千钧,让她没有一丝反驳的余地,“孙婕妤在景行宫等您,属下护送您过去。”   钱沅听不出他话里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更像是命令,她怔怔的看了看宫门,忽然心里涌起一阵热血,发狠的就要往外冲去。杨方域先一步洞悉她的意图,点住了她的穴位不让她动弹,直到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红妆被抬出宫去,宫门沉重的落上锁,再不留一丝缝隙。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钱沅绝望的看着最后一丝光被黑沉沉的宫门隔绝,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穴道被解开,她却仍在原地不动,杨方域转过身,看向景行宫的方向,“属下护送美人去景行宫。”   “沅沅,你没事吧。”孙青窈惊讶的看着钱沅面无表情的脸,她从来不知道钱沅也会有这么伤心绝望的表情。   钱沅没有说话,视线空洞的仿佛看不见她。   孙青窈垂下眼眸,“水萱,你带淳美人好好下去休息。”   “沅沅,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孙青窈笑着拂去她衣裳上的雪,“你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钱沅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任由水萱带着她走,孙青窈看她们走远,这才转过身来。杨方域看了她许久,开口道,“你阻止她出宫是要救她。”   孙青窈自嘲般的一笑,微微正色道,“今夜之事,多谢杨侍卫,夜深了未免不便,杨侍卫请回吧。”   杨方域也不拖泥带水,利落的行了一礼,走出几步后微侧过头吐出一句,“你太善良了。”   孙青窈看他离去,笑的嘲讽,寒风从掀起的门帘里灌了进来,孙青窈觉得有些发冷,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她往宫殿后面走去,水萱面带慌张的正好迎面过来,“主子,淳美人她…”   孙青窈皱了皱眉,快走了几步,看见钱沅坐在冷清漫长的长廊上,抱着膝望向冰冷的月,那样的剪影看着让人心疼难过,周身散发出孤独而寂寞的绝望。   “去拿条厚毯子给她盖上。”孙青窈转身进门,又蓦然回顾,望向长廊上坐着的人影,她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钱沅此时的模样了。   高官满座,珠翠耀眼,大红色的喜堂里到处是恭祝溢美之词,肖明书穿着大红喜服,愈发显得面若朗星,俊朗不凡,而他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在看见最后的红妆入府,再也没有来人的时候,他眼里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了,再也燃不起光芒。   “肖大人,不对,该改口叫肖驸马了,哈哈。”一名官员手持酒盏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看向肖明书,“驸马新婚之喜,不知可否赏脸与下官喝一杯酒,以示庆贺啊?”   肖明书握紧了桌上的酒盏,端起来就是一扬脖,他愤怒不已,又痛苦不堪,为什么?他已经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她一个人啊,为什么她还是没有来?   众人见此愈发来了兴致,纷纷上前敬酒,肖明书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喝醉了就能逃避这一切,他端起酒壶将酒大口灌入口中。   “少爷,您不能再多喝了。”小厮跑上来劝酒,肖明书恼怒的推开他,只嚷着要酒喝。小厮无奈,将手上握着的酒壶递给他,肖明书也不细看,接过就悉数灌入口中。看肖明书喝的一滴也不剩,他像是松了口气,扶着他走出那些宾客的包围中,“少爷,您喝醉了,我扶你回房,公主还在等您呢。”   走廊里的冷风似乎让肖明书清醒了一些,他猛然推开小厮,“什么公主?我不要回房,我要去那里。”   “少爷,少爷…”小厮扶他不住,看他趔趔趄趄的靠着走廊坐下,眼神如痴如迷,苦恼的挠了挠头,“老爷让我把少爷灌醉再送少爷回房,这可怎么办啊?”   肖明书靠着冰冷的廊柱,喝酒后的热气似乎也不能融化入木三分的严寒,他醉眼迷蒙的看着天上的皎月,可知钱沅此刻抱膝坐在长廊上,亦是久久的望着那轮孤月?天涯共此时,千里共婵娟。   “睡不着?”低沉醇厚的声音让李乔珂怔了一下,她转身看着床边的人,皇上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李乔珂微微坐定,“皇上不也睡不着。”   皇上睁开眼睛,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把帘子掀开。”   李乔珂照做了,皇上坐起斜靠着床,眼里微光闪动,“今夜函陵大婚,丞相生辰,也是李将军重返边关的时候。”   “我爹…今夜要回边关了…”李乔珂一惊,想想却也明白了,“今夜安阳城万人空巷,的确是个好时机。”   皇上自然不会告诉她,边关来书说羌国似有异动,这些家国大事是男人的责任与担当,只是有时候为了全天下扛着这些,也着实累人。   “臣妾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增加边关将士的战斗力,也好减轻徭役的重担。”李乔珂思索着开口道,她其实形成这种想法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也只是构思,现在听到李定都回边关的消息,她仿佛得到了莫名的鼓舞。   “哦?”皇上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配备新的武器,诸葛连弩。”李乔珂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要绑在手上,既可以远攻又可以近战,若是要当暗器,就在箭上淬毒,短兵相接的时候,就可以当成利刃使用,而且便于携带,轻巧灵活。”   “诸葛连弩?”皇上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想法,“古书上的武器?”   “已经可以做出来了。”李乔珂讶异他竟然听过,“大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就是他做的诸葛连弩,但是我觉得只要略加改造,是可以应用到战场上的。”   皇上忽然微笑了一下,“李乔年可真是样样精通啊。”   李乔珂因为知道了玖妃和大哥的事情后,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了一声,“大哥的诸葛连弩是仿照古图上做出来的,送给我也只是让我当个物件,若真的要用,恐怕还要皇上费一番心力。”   “朕要先看一看诸葛连弩的威力。”皇上还是把公私分的很开的,如果真的能行,对抗羌国就又多了一分实力。   “公主,驸马喝醉了酒,现在人在走廊呢。”好儿笑道,“公主再等一会儿吧。”   “他喝醉了?”函陵想了想,扯下了盖头,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庞,“那我去找他吧。”   “公主…这样不好吧…”好儿想阻止她,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我去找我的驸马,有什么不好的。”函陵理直气壮,脸上却泛起一丝红晕。   等她步出新房,往走廊一路走去,惊讶的发现路上竟空无一人,所有人知道公主要出来,自然都退避三舍,藏起来看好戏了。   函陵看见了肖明书的身影,他穿着的大红喜服,她知道这是为了她穿的,因为她嫁给了他,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她紧张而羞涩的走近他,甚至觉得他身上的酒味也有股子甜香气。   “明书…”她尝试着这样叫他,动手推了推。   肖明书眉头皱了皱,睁开醉眼,函陵吓了一下,忍住尴尬搓了搓手,“这里好冷啊,你不怕冷吗?”   肖明书喝了些酒,此时觉得身体一股燥热,更带着些不知名的强烈渴望,听函陵这么说,握住了她指尖发凉的手。   函陵一怔,激动的心都要迸出嗓子眼了,勉强笑道,“那你牵着我,我带你回房。”   肖明书忽然一把扣下她的头,他们距离的如此之近,他喷吐出的酒气甚至就在她脸上,函陵睁大了眼睛,动也不敢动。   “我想你。”肖明书深情的看着她,慢慢的吻上她的唇。带着温热的酒气,函陵眨了眨眼,终于反应了过来,两人吻得生涩无比,却也是因此才更加动人。   函陵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原来是被抱了起来,她勾住他的脖子,低头埋进他怀里,迷迷茫茫的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真实。   躲着偷看的下人们纷纷忍住笑,好儿看两人进了新房,立刻关上门功成身退了。函陵躺在柔软的大红鸳鸯被上,直到摸到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原来这就是成亲啊,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一直很想写大婚,没想到写的这么狗!真是对不起大家,话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可能不能日更了请见谅啊。   ☆、孔雀翎   孙青窈掀开门帘,霜晨清晓,呵手试妆,踱步到清晨的长廊。钱沅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靠在柱廊上睡着了,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子一般,看上去满是疲惫。   “主子…”水萱端着水,看见孙青窈刚要开口,只见孙青窈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孙青窈望着钱沅,唇角勾起,语气轻柔,“她一定好不容易睡着,让她多睡会儿吧。”   “把水端到我屋里,还有,等会儿顾太医来了,让他给淳美人把脉,再开些驱散风寒的药。”孙青窈转身入了屋,撂下一句话。   “奴婢知道了。”水萱恭敬的答应着,看了一眼沉沉睡着的钱沅。   “老爷,少爷他…”一个小厮慌忙跑进屋来,话还没说完,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清晨的旭光里,带着冲天的怒气势不可挡的冲了进来。   肖济嵩只是慢条斯理的刮着茶碗,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从容的看着面前这个怒不可遏的少年。   “是不是你在酒里下药?”肖明书双眼通红,神色近乎咆哮,“是不是?!”   “是。”肖济嵩淡然开口,看着他笑了笑,“恭喜了,驸马爷。”   “啪—!”茶盏被狠狠摔碎,肖明书带着绝对的怒气,双手因气愤而颤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肖家!”肖济嵩加重了语气,“你别忘了你是皇上和太后为函陵公主精心挑选的夫婿!是当朝的驸马!”   “驸马…哈哈…”肖明书气极反笑,“究竟是我要做驸马,还是你巴不得我做驸马!这都是你逼我的!”   “你在说什么!”肖济嵩也动怒了,愤怒的一拍桌子,茶杯抖了几抖,“你想怎么样?和钱家那个丫头双宿□□?她早就是皇上的嫔妃了,你早该死心了!”   肖明书向后退了两步,痛苦而无力的闭上眼,“死心…如果我对她死心,我就再没有心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钱沅吗?因为她单纯善良,和这府里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当年我娘就是这样被你逼死的,被你娶的那些女人活活逼死的!”   “我当时就发誓,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其他女人,可是现在…”肖明书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每一个字,“我变得跟你一样了!”   “啪!”狠狠有力的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脸上,肖济嵩脸色阴沉,“醒了吗?我告诉你,就算再来一次,我一样会娶那些女人,一样会让你和公主圆房。为了成全你们那点儿女私情,要牺牲两家人的身家性命,你简直愚不可及!要不是钱老爷事先告诉我,我真不知道你竟然要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肖济嵩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明书,你要知道,对于男人而言,比感情更重要的是肩上的责任和重担,你现在是肖家之主,就要承担起保护这个家的责任,你和公主已经是夫妻,就要好好对待她。这封自罪书,我就当从来没见过,今天早上我也当你没来过,你好好想清楚吧。”   “我和你不一样。”肖明书抹掉嘴角的血迹,“这一巴掌,算是还清了你对我二十一年的养育之恩,以后我要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无权干涉。”   他走的决然而坚定,肖济嵩看着他的背影在晨光里变得高大,最初的气愤过后,又露出一抹欣慰的苦笑。   函陵对着镜子狂照,掩住自己的眼睛,再打开,托腮苦恼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慢慢的勾起,不觉笑出了声,想起昨夜的缠绵缱绻,她又羞又喜,低眉轻轻的咬住了嘴唇。   “驸马,公主已经起了,还在梳妆呢。”门外传来好儿的声音,函陵惊的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的不知道该站在哪里合适。   门被打开了,函陵怔怔的看着走进门来的肖明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肖明书没想到会迎面撞上她,却也不敢看她,回避着她的眼神。   “明书…我们是不是要…你去哪里?”函陵看着他往床的方向走去,心里一紧。   “我来拿我的被子。”肖明书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   “不行,你不能靠近那里。”函陵慌忙想挡在他面前,肖明书一掀开被子,忽然动作一僵。函陵羞的满面通红,难为情的别过脸,肖明书也是脸一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缓缓的握紧了拳头,将被子一把合上。   函陵的脸像被煮熟的虾米一般,嘟囔着嘴,“我们是不是要去给爹敬茶了?”   “你是公主,不用给爹敬茶。”肖明书听见她随着他喊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函陵听了这话,暗暗窃笑了一声,大着胆子走近他,“可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当然要跟你一起去。”   肖明书一转头,看见她清澈中泛着喜悦的明眸,忽然有些恍惚,函陵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伸手轻轻的挽住他的臂,笑靥如花。   “嗖嗖嗖!”箭矢接连飞出,精准的射在孔雀翎的眼上,李乔珂嘴角轻勾,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个得意的表情,左手忽然被一阵力道拉住。   “嗖嗖!”剩下的两箭也被放出,这次的两箭力道更大,将孔雀翎射了个半穿,稳稳的停在半空。   “一次只能射出五箭。”李乔珂微侧过头,皇上握着她的左手,两人的姿势就像她靠在他的怀里,“箭膛里装不下更多箭了。”   “若真是交战,武器贵精不贵多,五箭绰绰有余了。”皇上仔细观察诸葛连弩的构造,松开她的手,走到被射穿的孔雀翎前,“重新上箭,朕觉得要改进的应该是角度和力道。   李乔珂在这方面也是一点就通,这次射箭前身子先往后仰,凭借着强大的后坐力,五箭准确的射入翎眼更深,只是还是不能贯穿。   “我的力气不够,不能再射的更深了。”李乔珂放下左手,惋惜的摇摇头。   皇上一挥手,宫人们连忙换上新的孔雀翎,这里的每一根翎羽都价值不菲,可是此刻却成了两人随意练习的靶子,他们也不敢多言,摆放好了就赶紧退下了。   “你的优势在于射的精准。”皇上给出中肯的评价,“如果是移动的情况下,你还能瞄准吗?”   李乔珂燃起了好胜心,“当然可以。”   皇上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左手,神色专注的看着前方的孔雀翎。李乔珂看见他认真的眉眼,不觉怔了一怔。   “皇上!”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腰的手,竟将自己举起的微微离地,李乔珂一惊,他神色微凝,“专心些瞄准!”   他手上一用力,李乔珂以他为圆心开始旋转了起来,在变幻的视线中孔雀翎被连成了一片,仿佛开屏的孔雀,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嗖嗖嗖嗖嗖!”五箭接连发出,红罗裙旋转着犹如极致盛开的花朵,李乔珂双眼锐利,捕捉着每一个翎眼,即使在视线高速转换中,依然准确的射中了翎眼,而且由于这样的角度加上风势,这次的五箭悉数射穿了孔雀翎,一直飞落到附近。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孙青窈看着不远处两道身影,配合默契,如诗如画,让人不忍打扰。   “皇上和主子已经在这一个时辰了,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孙婕妤和淳美人如果有急事,奴才可以代为转达。”小文子殷勤的语气里透着股子与有荣焉的骄傲。   “一个时辰?”孙青窈反问一句。   “皇上昨夜就宿在关雎宫,今晨起来便和主子在这练箭,一晃就到现在了。”小文子笑呵呵的回道。   “皇上果真宠爱李姐姐。”孙青窈笑得羡慕,却没有嫉妒之意。   “两位主子若是有事,待皇上走后,奴才告诉主子去。”小文子一脸热心。   钱沅摇摇头,“孙姐姐,你不用陪我了,我想回去睡觉。”   “那这样,我让水萱送你回怀束院,好吗?”孙青窈看着她笑道。   钱沅听话的点点头,跟着水萱走了。孙青窈望着皇上和李乔珂的身影,眼眸变得有些深邃。   “做得好。”皇上笑着赞了一句,终于找到了威力最大的用法,他看起来心情大好,“看来还是在移动的时候杀伤更大,那就配备给骑兵效果最佳。”   李乔珂可能因为转的太厉害,觉得有些晕乎,心跳得飞快,脸也有些发红,看着他由衷道,“皇上英明。”   皇上看她额头出了层薄汗,早有宫女递上锦帕,见她手上还绑着诸葛连弩,于是心情愉悦的用帕子帮她拭去,“你帮了朕的忙,要什么赏赐吗?”   李乔珂定定的看着他,“这不是臣妾的功劳,是臣妾大哥的功劳,臣妾不需要赏赐。”   皇上将锦帕随意丢给身后的宫女,一个小太监跑上来问道,“皇上,请问这些孔雀翎如何处理?”   “既然翎眼已经开了,那就镶上猫眼石,再按份例送到各宫去,让她们也开开眼。”皇上吩咐了一句,起身离开了关雎宫。   “臣妾恭送皇上。”李乔珂目送他走远,心情复杂。   “主子,胡太医来了。”红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穿太医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一直为她把脉的胡太医。   “微臣给玖妃娘娘请安。”   “本宫近日总觉得心烦气短,恶心想吐,不思饮食,所以请你来看看。”玖妃心里有些担忧,不知为何,这个孩子总让她觉得害怕。   胡太医认真的把着脉,诊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只手,端详半日才开口道,“从脉象来看,娘娘左寸沉数,右关沉伏,这是心气太虚,体弱无力的缘故,因长期心情抑郁,又忧虑太过,怀孕正是体弱之时,所以一齐发作了出来。”   “本宫只问你,这个孩子会怎样?”玖妃葱削似的手指不觉握紧,声音清冷。   “娘娘的体质不宜有孕,既然有孕,胎儿和母体都会格外虚弱,若不精心调养着,或是受到巨大刺激,极易有小产的可能。就算诞下龙胎,对娘娘的身体也是极大的损害,恐怕娘娘难以承受。”胡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而且…”   “但说无妨。”   “以娘娘的脉象来看,娘娘阴虚亏损,以后更难以再有孕。”   “这么说,”玖妃长睫微颤,抚上小腹,“这个孩子会是本宫唯一的孩子。”   “娘娘恕罪,微臣奉皇上之命照顾娘娘的龙胎,此事微臣还得向皇上禀报。”胡太医巍颤颤的说着。   “这件事,你不能告诉皇上。”玖妃抬起眼眸,仿佛两道冻人心脾的寒光,“胡太医,明白吗?”   胡太医哪里敢看她,只是低头连连应道,“微臣知道了。”   “红豆,送胡太医出去。”   玖妃抚上自己的小腹,想起皇上的眉眼,莞尔一笑,他那么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她一定会用生命来保护他。   “主子,外面有公公说是来送皇上的赏赐。”   玖妃正想到他,不禁会心一笑,“让他进来。”   “奴才参见玖妃娘娘。”公公拂尘一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送上了数十根光彩辉煌的孔雀翎,含笑开口道,“皇上吩咐将这镶了猫眼石的孔雀翎送到各宫,这是娘娘的份例。”   玖妃拈起一根孔雀翎,深蓝色的翎眼像是被利箭射穿,紫色的玉石中央在阳光下凝成一道橙光,真如暗夜里的猫眼,公公见她一直看着,于是笑着解释道,“皇上方才与锦婕妤练箭,也不知锦婕妤使的是什么精妙武器,就绑在手上,这一下子五箭全射中了翎眼,皇上龙颜大悦,就把这些孔雀翎分赏六宫。”   玖妃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武器,诸葛连弩,李乔年错送给她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啦,话说你们喜欢肖明书和谁在一起啊?投票定结局啦! 七夕节正好写到七十七章,大家七夕快乐哦!   ☆、之子于归   今天是函陵公主出嫁的第三天,按照礼数公主要回宫归宁,这排场虽不比大婚当日,但也是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函陵给母后请安,给皇嫂请安,给四嫂请安。”初为新妇的函陵还是不改以前的娇俏活泼劲儿,笑呵呵的一一请过安。   “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学不会稳重,你要多向你两位嫂嫂学学。”太后看着她微嗔道。   “母后,”函陵失落又委屈的开口道,“陵儿一成亲你就不疼陵儿了。”   太后见她这样,心早就软了,笑道,“谁说母后不疼你了?”   函陵和从前一样扑进她怀里,讲了几句俏皮话惹得大家都发笑起来。   “驸马对你好不好?”太后微低下头问着怀里撒娇的函陵。   函陵俏脸一红,点头微笑,“好。”   太后见她点头,眼角也多了几分欣慰和满足,轻轻抚着她的青丝。   “驸马是太后和皇上亲自选的,怎么会不好呢?”一旁站着的苏嬷嬷笑着打趣她,“看公主这么欢喜的模样,只怕和驸马已经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吧。”   “苏嬷嬷,你说什么呢?”函陵脸愈发烧红起来,站起来作势就要用帕子打她。   “公主恕罪,原是嬷嬷说错了。”苏嬷嬷笑得眼角都皱了起来,抱住函陵轻拍了拍。   “好了,她现在脸皮薄,你别打趣她了。”太后笑够了,发话道,“你们去别处逛逛吧,陵儿刚成亲,她有什么不懂的,你们两个做嫂嫂的,多教教她。”   皇后和薛滟茵都答应着,和函陵一起告了退,苏嬷嬷走上前笑道,“太后这下可放心了。”   太后点头似是喟叹,“是啊,孩子们都长大成家了,哀家以后也不必再操心了。”   “太后好福气,无论是皇上,恒王还是公主,都是佳偶天成,夫妻情深,这世间儿女的福气真是让太后享尽了。”   太后只是淡淡微笑,似乎并不完全赞同。   “这才离宫几天,就不认识宫里了?”皇后凑近看了看函陵额头擦到柱廊的红痕,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在驸马府里也这么乱跑不成?”   流苏细心的帮她上药,函陵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撇了撇嘴,“我没有。”   薛滟茵看了看她,笑道,“函陵,和我们讲讲你在驸马府的事吧。”   函陵似乎有些窘迫,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无非和在宫里一样,不过外出倒是方便了。”   “驸马没有陪着你吗?”薛滟茵语气轻柔,却一针见血。   函陵嘟了嘟嘴,带了一丝埋怨和无奈,“他总是在做自己的事,一直呆在书房里。”   “到了晚上他也不回房吗?”皇后不由皱起了眉,薛滟茵则是面容平静,细看下眼里划过一抹哀伤。   函陵不想看见她们这么关切询问的目光,忽然觉得很难为情,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有些挫败又疑惑道,“皇嫂,你和皇兄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皇后闻言脸有些发红,眼神却温柔晶亮,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他呀,刚成亲的时候总是粘着我,赶都赶不走。”   函陵也笑了,也没细想话就出口了,“可是为什么皇兄现在从不留宿重华宫呢?”   话一出口,函陵自悔不及,“对不起皇嫂,我…”   皇后只是释然般的笑一笑,“因为他不但是我的夫君,更是天下人的皇上。”   函陵还在因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悔,再也不敢随便说话。薛滟茵看着难掩落寞的皇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众位爱卿有何事要奏?”皇上坐在金黄龙椅上,神色庄重,经过上次后他已经知道了哪些人是死忠于丞相党的,接下来省不得要大刀阔斧的做一番整治了。   “回皇上,老臣有事要奏。”丞相从队列前端走到堂前,通透而睿智的眼眸里写着平静,“老臣已年过半百,自觉力不从心,老臣请求辞去丞相一职,请皇上允准。”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皇上也没料到丞相会主动辞职,看来为了保住他的那些门生,他是要急流勇退,舍弃自己的官位了。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丞相突然要请辞,朕一下子还没想好。”   “老臣忝居丞相之位久矣,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大有可造之材,请皇上体恤老臣年事渐长,同意老臣辞去丞相一职。”丞相看着龙椅上端坐的威严男子,笑意温和。   朝堂之上此时无一人发声,不知是丞相门生太识时务,还是早有预料,皇上深知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但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先放下姿态,于是笑道,“既然丞相执意如此,那就如丞相所愿。只是丞相一职毕竟非同小可,在找到新的人选前,还是不可或缺。”   “老臣定当恪尽职守,直到新丞相上任为止。”丞相弯身一礼。   “如此甚好。”皇上从龙椅上站起,“退朝吧。”   百官高颂吾皇万岁的告退声平息后,官员们鱼贯而出。   “恭喜啊,肖大人,如今丞相要让位,这新丞相一职自然非肖大人莫属了。”一名官员快走几步到肖明书面前,溜须拍马。   “是啊,肖大人得皇上器重,如今又贵为驸马,这丞相一职朝中除了肖大人,还有谁能胜任。”无独有偶,又陆续有人走过来附和着。   “肖某无才无德,从未妄想过丞相一职,几位大人怕是压错宝了。”肖明书语气冷淡,说话不留情面。   几位臣子看他这样冷淡,不由又羞又恼,匆匆告了辞逃了。周如廉冷眼看着肖明书这样的反应,掩住眸里的精光,慢慢的走了。   肖明书面色仍是不郁,忽然身后一个含笑的声音响起,“还为他们说的话生气呢?”   “乔良兄,”肖明书看清来人,沉下一口气,“我只是在想事情。”   “以你所见,丞相为何突然请辞?”李乔良问他。   “丞相也深知党羽在朝堂势力过大,若是等着皇上查办,只会牵连更广,还不如先发制人,好让皇上放心。”肖明书思索着,“只是没想到,丞相居然会做出辞职这么大的举动。”   “我和你想的一样。”李乔良点点头,“丞相请辞,举动虽大,但是保住了一干年轻的得意门生,其实对朝堂也是利大于弊,不得不说,丞相实在是有远见,也有魄力。”   只是此番变动,朝堂必定会乱一阵子,偏偏又是多事之秋,只希望不至于内忧外患才好。李乔良心想,他亲自护送李定都出了安阳,自然知道边关有异动,只是皇上秘而不宣,他自然不好和肖明书提起。   “对了,还未恭祝你新婚之喜。”李乔良笑得风雅,即使是这样的话由他说出来,也别有一番翩翩风度。   肖明书声音低沉,“乔良兄,你应该知道这桩婚事并非我所愿。”   “你既然娶了公主,就说明你愿意娶她。”李乔良轻勾嘴角,“木已成舟,你何必再想?”   和肖明书不同,李乔良虽然表面随意,有时看来还有点慵懒不羁,但是若他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发狠到底,如果是他不想娶公主,就绝不会让公主有机会嫁给他,他们李家人似乎都有这样一股狠劲,不但对别人狠,还对自己狠,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但一旦做了,就不会再回头后悔,而肖明书相较而言,还是多了些优柔寡断,有时思虑周全,按兵不动,反倒成了他的累赘。   肖明书脸色沉重,虽千万人吾往矣,他真的还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吗?   皇上负手徘徊,桌前的丞相先行礼开口道,“皇上可是忧虑新丞相的人选?”   “依丞相之见,朝中谁来坐这个位子合适呢?”皇上停下来看他。   “老臣以为,当今的朝堂之上,无一人合适。”丞相淡淡开口道。   “哦?”皇上一挑眉。   “肖明书大人虽然为皇上重用,又贵为驸马,但是他容易感情用事,大事上缺乏决断,于丞相之位,还是欠缺了些火候。”丞相看的通透。   “肖明书毕竟年少,朕本就打算再历练他几年,其实相较而言,朕更属意李乔良。”皇上思索着。   “只是李乔良大人是将门之子,皇上不敢亦是不能重用。”丞相淡淡一笑,“老臣两朝为相,李家的忠心可昭日月,只是这一家独大的情况是万万不能再有了。”   皇上投射出的视线充满警告和威胁,“丞相是想告诉朕什么?”   “老臣不敢,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晟的江山。”丞相不为所动,“丞相一职更换,必定在朝中引起不小混乱,老臣不忍见此,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将相权一分为二,互相牵制,才可避免此消彼长,一家势力过大。”   皇上眼里微光闪动,“丞相早就想好了。”   “老臣自知有这样一天,两朝为官只想为皇上,为大晟略尽绵力,权倾朝野并非老臣本意,却也无可奈何。”丞相笑得有些苦涩,“皇上是励精图治的明君,若能再得良臣名将,这天下在皇上手里,必定是国泰民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老臣退位后,也会时刻不忘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丞相一片丹心,朕会在安阳购置最好的宅院良田,让丞相安享晚年。”   丞相摇了摇头,“此心安处是吾乡,老臣当初背井离乡,一晃都过了几十年了,老臣只愿还乡,从此渔樵田耕,清闲度日。”   “丞相何必如此?太后和皇后均在安阳,丞相此去,岂不从此天各一方,要再见就难了。”皇上皱眉道。   “老臣辞官后,便只是一介草民,太后与皇后身份高贵,自然是不宜相见的。”丞相知道自己留在安阳总是后患无穷,还不如让皇上彻底放心。   “老臣还有一事要请求皇上。”丞相到底还是有放心不下的事。   皇上大有感触,连忙挥了挥手,“丞相且说。”   “太后福寿绵长,泽被后宫,实为大晟之福。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却未能为皇上绵延皇嗣,但老臣请皇上念在多年旧情,永远不要废弃她。”   “皇后于朕,早已有如亲人,共为一体,朕永远不会废弃她。”皇上说的笃定,微笑道,“舅舅放心。”   皇后走近养心殿,眉眼里写着隐隐的担忧和不安,函陵看她神色不如往常,于是问道,“皇嫂,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薛滟茵听恒王说起过朝堂里的局势,也是知道一些的,皇后担忧的自然是丞相,先是君臣,再是父女,皇上决心要整改朝中党派,皇后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只是在人后还是难免难过。   思索间只见皇上从养心殿里出来了,丞相早已走了,此时后面跟着的却是恒王和肖明书。皇上看见了她们,含笑走了过来,行礼完毕后,他扶起皇后,执手相望,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意。只消这一眼,凭借着多年的默契便心领神会,皇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此刻终于定了下来。   薛滟茵看着两人,再看向身边的恒王,发现他也在望着这一对执手的帝后,眼里划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情绪。   函陵走近原地不动的肖明书,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又可怜的望着他,肖明书清晰的看见她额头上的红痕,一怔,皱眉道,“你额头怎么了?”   “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已经没事了。”函陵笑意粲然,挽住他的手,“明书,我们回家吧。”   “朕今夜为你们预备了宴席,怎么这么快就想逃了?”皇上心情愉悦,看见他们相处融洽,更是开心。   “微臣出入后宫怕是不妥,还是公主去吧。”肖明书想到可能见到钱沅,不自觉的想要逃避。   “你既是驸马,家宴如何去不得?”皇上轻笑,语气却是笃定。   “今天是函陵归宁的日子,驸马怎么能让公主独自赴宴呢?”皇后说的合情合理,笑意端然。   函陵抬起眼眸望他,里面包含着期待,难过还有失落,肖明书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神,他沉下一口气,知道自己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因为是家宴,所以并没有宴请群妃,而钱沅作为函陵公主的好友,无论如何都无比适合来见证他们的新婚燕尔。当钱沅出现在他眼前的瞬间,肖明书的呼吸停滞了几秒。她的脸庞略显憔悴,但是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坚定的光,她长大了。肖明书不是没有过愤怒和怨恨的,大婚当日她还是没有来,说明至少在她的心里,他们的感情并不值得她放弃一切。也许一直以来,执念太深的都是他而已。   直到钱沅向他敬酒,他从没想过她会这么落落大方,仿佛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祝愿公主和驸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没有人看见她的笑容下咬得死紧的牙关和几乎攥出血的拳头。   肖明书心里自嘲一笑,拿起了酒盏,“多谢淳美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喝酒,却不是交杯合卺,酒杯没有碰到一起,而的确有东西在那一刻,清脆而绝然的发出碰撞碎裂的声音。   “这红豆真的结子了,淳美人研制的香蜜果真神奇。”皇后身边的花穗看见桌上瓶插的红豆开始结子,兴奋的喊出了声。   因为皇后爱吃甜糯的红豆糕,可是早春的红豆还未完全盛开,所以钱沅就用这种香蜜刺激红豆快些成熟,皇后觉得这种味道香甜好闻,就让她用在了今夜的宴席了,倒正好应了景。   “可不是,早生贵子,真是好兆头。”太后见此点头笑道。   “驸马还不快为公主将红豆簪上,也好承了这个吉兆。”苏嬷嬷满面笑意的打趣着。   函陵俏脸一红,捻着红豆枝不语,忽然一只手覆住了她的指尖,她惊讶的转头,肖明书将红豆簪到了她的鬓间,宛若红珊瑚点缀在浓密的黑夜里。   函陵展颜一笑,看着他,“好看吗?”   “好看。”肖明书的手从她鬓间收回,微微一笑。   钱沅安静的看着他们,手上的玉镯流动着柔和细腻的光。   “皇上和恒王也别光看着,这要是能三喜临门,太后可要乐开花儿了。”苏嬷嬷得了趣,愈发开心起来。   宴间气氛活络起来,觥筹交错愈发热闹,然而直到宴会结束,皇上和恒王都没动过瓶里的红豆枝。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快要开学了,想想要不要开始写作业呢?   ☆、只愿君心似我心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姹紫嫣红的妃嫔们一起行礼,场景赏心悦目,煞是好看,或清脆或娇俏的声音合在一起,更是悦耳动听。   “妹妹们都起来吧。”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雍容娴雅,风姿卓越,前阵子因为前朝的事深居宫中,如今风波平息,看着前来请安的这些美人,觉得重华宫也亮堂了许多。   “前些日子宫里事多,如今清闲了下来,姐妹们才好说说话。”皇后心情颇佳,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多亏皇后尽心操劳,管理六宫,后宫才能这么快恢复平静,嫔妾等都仰慕皇后娘娘的恩德。”林岫言的声音珠圆玉润,听起来也舒服,她本就是个爱说话的,这两次的晋升都沾了皇后的光,自然是感恩戴德。只见她轻摇手中的翎扇,正是用孔雀翎制成的,翎眼处嵌上的猫眼石闪着紫光,一摇一扇间只觉得光华璀璨,衬得她洁白莹润的面容更亮丽了几分。   “念嫔贯是个爱说话的。”皇后听了她的赞美奉承之词也受用,笑意更深了几分,“若论恩德,能让皇上解颐开怀才是真正的功劳。锦婕妤和孙婕妤得皇上的恩典,可以在养心殿伺候笔墨,为皇上分忧解劳,这才是各位妹妹们要用心学的。”   李乔珂神色不变,她在养心殿伺候笔墨,愈发觉得皇上博古通今,才思敏捷,偶尔和他讨论兵法或是见他应对处事,都让她受益良多,因此这去养心殿倒成了她的乐事,只是钱沅那边,她比以前不爱说话,也更不爱笑,李乔珂想陪着她,却又被她拒绝,两人的关系倒像疏远了似的。   孙青窈起身,身形袅袅,天然一段我见犹怜,微微一曲膝,得体笑道,“嫔妾才疏学浅,承蒙皇上不弃,得以端茶送水伺候御前,已是皇恩浩荡,至于为皇上分忧解劳,皇后娘娘谬赞了。”   原来只是在养心殿端茶送水,这话让心里不是滋味的嫔妃们稍微找到了安慰,只是反观李乔珂,孙青窈低调谦逊,你这么高傲给谁看啊?   “锦婕妤只尽心尽力伺候皇上,连谢恩也只对皇上不成?嫔妾倒是学不来这样的做派。”林岫言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李乔珂本就心情不好,眸光冷冷的射向林岫言,“皇后娘娘让念嫔用心学,看来念嫔还得再加把劲。”   “你!”林岫言娇喝一声,杏眼圆睁。   “好了,本宫叫你们来是想在一处说说话,这么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皇后微嗔道。   “皇后娘娘恕罪。”李乔珂大方的行了一礼,她方才在想事,没有谢恩确实不对,此时便立时站起,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并谢了罪。   皇后笑了笑,示意她坐下,李乔珂落座后看向钱沅,以前她但凡受一点委屈,她就会着急跳出来帮她辩解,可是刚才她却一言不发。   “念嫔手中的扇子很好看啊。”皇后点头赞了一句。   林岫言眼睛一亮,“孔雀翎是皇上的赏赐,嫔妾想皇上若喜欢,一根一根的岂不没趣,还不如做成扇子,又好看又有用处了。”   “只不过现在还是冬天,念嫔小心别闪了风。”孟才人坐在下座,很是鄙夷的应了一句。她本来就看不惯林岫言逞口舌之利,轻狂嚣张的做派,上次元宵灯谜一事,她自负才学以为能一举夺魁,没想到败给了林岫言,羞愤之下竟然晕倒了,谁知林岫言还因此进了位份,她怎么不气。   “既然怕闪了风,孟才人怎么还说风凉话呢?”林岫言不甘示弱,更是将手中翎扇用力摇了摇,她身居嫔位,分到的孔雀翎才勉强可以做成扇子,孟庭烟不过一个才人,总共就分到几根,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孔雀翎是皇上和锦婕妤拿来练箭用的,射穿了翎眼,这才用猫眼石嵌上,分赏六宫。念嫔现在拿着这把扇子招摇,还出言非难锦婕妤,也真是难得。”孟庭烟继续跟她呛声,这要是她,孔雀翎她看着就不舒服,没的像是李乔珂的赏赐一样,偏偏林岫言还大摇大摆的做成扇子拿出来招摇,她就是看不顺眼。   “皇上的赏赐与他人有何相干,我看孟才人无非是憋了一肚子火,又没有扇子可以纳凉,倒来拿我泄火了。”林岫言眉眼一挑,言语上她是怎么都不肯输给别人的,况且和人说嘴本就是她的乐趣。   依孟庭烟的性子,很是看不起这样的赏赐,可林岫言却不介意,反正是皇上的赏赐,就是天大的恩典,她喜得拿出来招摇,说不定还能让皇上喜欢呢。被林岫言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倒显得自己小性,孟庭烟有气无处诉,脸一阵红一阵白。   “嫔妾宫里还有事,先向皇后娘娘告退了。”李乔珂听见把她扯了进去,心内一阵烦躁,也懒得听她们唇枪舌剑,不耐的站起告退。   “如此也好,冬日天气干燥,本宫待会儿让人给各宫送去一盏清露羹,也好让各位妹妹平心静气些。”皇后平静的面容里带着威严,语气重了些。   “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林岫言笑着道谢,对她来说,既然这是皇后的好意,那就好好受着呗。   孙青窈喝着茶但笑不语,这个念嫔心思也算是简单的了,坐在她上首的怜妃全程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在李乔珂告了退后也站起,说是要回去照顾意仁公主。   邓婕妤一直像个花瓶美人,清静幽雅坐在那不言语的,此时却看了孟庭烟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孟庭烟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一看见邓贞凝的眼神示意,立刻平静了下来,站起行礼,“嫔妾言行失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面色稍缓,“知道失当就好,孟才人说话未免太不懂事了些,本宫若不略施小戒,以后怕是要人人效仿了。”   邓贞凝优雅站起,“嫔妾近日裁剪水仙花做盆景,不如让孟才人做嫔妾的助手,待盆景完成后亲自送给皇后娘娘,权当谢罪,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难得见她开口,于是也给她面子,“这罚的雅致,也是个静心的好法子,就依你说的。”   邓贞凝和孟庭烟一起屈膝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一时间嫔妃们都陆续告退了,皇后又叫住钱沅让她做些清露羹好送去六宫,钱沅答应了也走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本宫原想着一块儿讲讲话也热闹,谁知道更是不得清净。”   流苏递上热茶,笑道,“后宫里的女人哪里有消停的时候,争风吃醋再寻常不过了,无非都是为了皇上的心意,可笑这里吵嚷出了一台戏,皇上却还是在墨梨轩不动呢。”   皇后眉目划过一丝担忧,“玖妃的胎象一直不稳,本宫倒是为她担心。”   “呕…”玖妃俯下身子,像是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艰难的直起身子来,面色苍白无比,胸口不住的起伏气喘着。   皇上心疼的拨开她散乱的发丝,把她虚弱无力的身子抱在怀里,一脸怒气的看着跪着的胡太医,“玖妃怎么会如此不适?你这个太医是怎么当的!”   “皇上恕罪,玖妃娘娘身体较常人更弱,因此孕吐也更加厉害,待微臣给娘娘开几剂开胃的药汤,应该会有好转。”胡太医连忙回道。   “应该…朕要玖妃现在就好起来!”皇上语气恼怒,“赵德全!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都给朕传过来!”   赵德全哪里还敢耽搁,着急忙慌的就要去请,玖妃抓住皇上的衣袖,吃力的摇头,“不要去…”   皇上把她的头抱进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卿卿,太医马上就到,朕就在这里陪着你。”   玖妃拧着双眉带了些恳求看他,“皇上,不要请太医。”   “主子,水来了。”红豆忙端着热水进来,皇上拿过杯盏快速吹了吹,喂着她慢慢喝下,“你这个样子让朕怎么放心。”   玖妃平复了许多,微微坐直了身子,“臣妾没事,皇上实在不用兴师动众。”   “皇上,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都在外候着了。”赵德全连忙跑进来。   “让他们进来。”   “等一下!”玖妃看向他,“皇上,臣妾真的没事,让胡太医给臣妾开几剂药就好了。”   “你是故意要让朕担心吗?”皇上恼了,“让太医们都进来。”   “皇上,”玖妃再次开口,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其他太医给她诊脉,“真的不用了。”   皇上黑深的眼眸看了她半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玖妃怔了一下,可是她知道他想要这个孩子,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如果知道生下这个孩子可能会危及到她的生命,他会怎么做?她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他遗憾,她只能说谎。   “臣妾没有。”玖妃垂下眼眸,尽量让语气平静。   “你看着朕的眼睛,”皇上握住她的肩,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和失望,“朕说过我们之间再没有隐瞒,没有欺骗,你再说一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玖妃忍住心头的悲伤,向他微微一笑,“真的没有。”   皇上握住她肩的力道一松,黑眸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凝视着她笃定的神色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好,很好。”   他忽然大力的扣住她的头,急促而纷乱的呼吸吐在她的耳边,声音隐忍而悲愤,“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有没有爱过我们的孩子?”   玖妃心如刀绞,紧紧闭上眼一言不发,皇上忽然松开她,站了起来,“让他们都滚!”   皇上震怒的走出了墨梨轩,玖妃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倒在榻上,久久泪水从紧闭的眼眶里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哈,其实想写的快点,但是要交代的事情又挺多的,接下来的主线大事是开战,不过可能还要写个十章才到,唉。   ☆、错付   “沅沅,你要是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李乔珂倚门看着御膳房里那个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   钱沅转身望她,将做好的清露羹端了出来,笑道,“珂姐姐,你是第一个吃的,快尝尝。”   李乔珂望了一眼用翡翠盏装着的清露羹,碧绿诱人,清香扑鼻,冒着的热气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钱沅则笑眯眯的看着她,期待着她品尝后的反应。   “很好吃。”李乔珂也笑了,钱沅见她满意,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心里更是满足。   “珂姐姐,你不用担心我。”钱沅也给自己喂了一勺,吃着甜的东西,说起来应该就不会那么苦吧,“我已经没事了。”   “那你真的放下肖明书了?”李乔珂盯着她问。   钱沅怔了一怔,点点头,“他娶了公主,我已经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李乔珂捣了捣盏里的清露羹,“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珂姐姐,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钱沅目光真诚。   “瞎说,你怎么就给我添麻烦了?”李乔珂嗔怪道。   钱沅清澈的眼睛望着她,笑得纯真肯定,“是真的,珂姐姐,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你和皇上在练箭,你看起来好开心,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不应该去打扰你。你和皇上相处的那么好,如果有一天皇上知道了我的事,我不想连累到你,而且,我不想再依赖你了。”   李乔珂叹了一口气,“傻丫头…”   “你总是叫我傻丫头,可是我不想再做傻丫头了,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身后,让你来保护我,所以,我要开始学会保护自己,不再依赖任何人。”钱沅的眼里光彩熠熠,满是坚定。   李乔珂心里五味杂陈,托着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钱沅望着她笑道,“珂姐姐,你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我们就这样一起开心的在宫里过日子,好不好?”   李乔珂低头抿了一勺清露羹,没有说话。   孙青窈坐在亭里,十指灵活的做着针线,一朵浅淡雅致的茉莉宛然成型,她轻轻抚过花朵的纹理,旁边传来水萱的惊叹赞美声,“主子的手艺真好,这茉莉花绣的真是栩栩如生。”   “不过是拿来练手的,哪儿就你说的那么好。”孙青窈抬头一笑,将绣着茉莉花的布料丢回针线筐里。   “主子绣的这么好,怎么不要了?”水萱惊讶道,“这香囊已绣好了图案,丢掉岂不可惜?”   “我是要为皇上缝制香囊,当然要做到尽善尽美,这针脚不够严密,而且图案也不够大气。”孙青窈淡淡笑道。   “奴婢倒觉得这样的图案好看的紧呢。”水萱笑赞了一句。   “你若喜欢,那便拿去吧。”孙青窈笑得和善,“做成个香囊戴着玩儿还是可以的。”   水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温润清隽的身影,茉莉花的图案和他的气质很般配呢,她眸里含笑的掩住思绪。   正思索间,水艾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孙青窈拈起丝线比对,开口道,“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儿,水萱,你去帮我拿些金线过来。”   “是。”水萱答应着走了,水艾于是走到她身后,孙青窈拿针随意的穿插着,身后声音传来,“主子,丞相之位现在一分为二,右丞相是原来丞相的得意门生,至于左丞相之位还没落定,但是朝中呼声最高的是肖明书大人,但是上次有几位大臣奉承了他几句,反倒被狠狠的骂了回去,倒是不好结交的人。”   “丞相这一辞官,倒是救了他的门生,看来朝中局势已定,丞相党会有一席之地,但势力一定大不如前,如果肖明书做了左丞相,肖家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等肖明书独大之时,他若愿意和我合作,那便最好,如果他不愿,”锋利的尖针穿过柔软的布料,孙青窈微微抬眸,“我也自有办法说服他。”   说话间只见林岫言摇着翎扇走来,她今天在皇后面前得了意,连走路也带了股子趾高气扬的气势。   “嫔妾见过孙婕妤。”林岫言笑着行了一礼,似乎心情很好,有些好奇的看向她手中的针线,“孙婕妤这是在做什么?”   孙青窈笑意温和淡然,“闲来无事,做些针线缝个香囊罢了。”   林岫言明白般的点点头,又笑问道,“可是为皇上缝制的?”   孙青窈少不得耐下性子,点头笑了笑。   “孙婕妤可真厉害,又会画蝴蝶又会缝香囊,难怪得皇上如此宠爱呢。”林岫言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她说话一贯喜欢这么拈酸带醋,倒成了习惯。   孙青窈只当她在夸自己,对待林岫言这种人,说些好话她就受用的不得了,“念嫔有过目不忘之能,无论是猜灯谜还是秋千舞都能让龙颜大悦,后宫姐妹都羡慕不及。”   林岫言果然面露喜色,摇着翎扇愈发得意起来,孙青窈心里只冷冷一笑,便不再理睬她。这时忽然跑来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岫言先笑道,“皇上离开墨梨轩了?”   “回主子,皇上正生气呢,好像是说玖妃娘娘身子不适,皇上召集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结果玖妃娘娘闭门不见,让那些太医白白跑了这一趟,结果皇上也走了。”小太监把气给捋直了,“现在这件事后宫都传遍了,都说玖妃娘娘恃宠而骄,故意戏弄那些太医。”   林岫言带了些欢快的语调,不屑道,“让她作死,这下可把皇上气走了。”   “主子,想必皇后娘娘已经送了清露羹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羊脂怕她再口无遮拦,毕竟这里还有个孙青窈呢。   林岫言不以为意,孙青窈不是出了名的和善好相处吗,她倒是没有防备,只是拗不过羊脂再请求。   “孙婕妤,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来。”林岫言看着她笑道,“上次在皇上身边,偶然听的皇上唤了一句卿卿,我还以为皇上是思念姐姐呢,谁知道叫的却是玖妃娘娘的名字,你说好不好笑?”   “主子,再不回去恐怕羹要凉了。”羊脂简直欲哭无泪,任孙青窈再好相处,这话人家听了能高兴吗?   孙青窈盈盈起身,依旧笑得婉约温和,“妹妹果真爱说话,还是快些回宫吧,别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林岫言见她这样的反应,不免自觉没趣,行了礼搀着羊脂走了,羊脂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孙青窈是个性子和软的,不计较,这要是李乔珂那样的火爆性子,主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孙青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水艾愤愤道,“这念嫔真是张臭嘴,不拿话刺几句还不罢休了,也忒刻薄了。”   “她是刻薄,但是倒也提醒我了。”孙青窈眸光冷冷,“刚才这番话务必让皇后知道,其他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水艾答应着,孙青窈穿出一针,“驸马府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什么异常,料想水鸢也是知道安分的。”水艾斟酌着开口。   孙青窈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一针一线缝着,水艾看了看天色,“主子,这个时候顾太医应该来请脉了,这里也有些起风了,要不回去吧。”   孙青窈捻着针,风吹过她的发丝,停顿了一会儿,“水萱还没回来吗?”   说话间,一抹银红色的身影有些急切的跑来,正是脸颊绯红的水萱,“主子,顾太医已经到景行宫了,还有这是主子要的金线。”   孙青窈接过她递来的金线,看着她清秀含笑的脸庞,浅笑道,“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   “公主恕罪,老爷身子不适,不便出来见人,还请公主和驸马一起用膳吧。”管家恭敬的谢罪,老爷的意思是想让两人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少爷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更别说陪着公主了。   “那把饭菜送到爹的房里吧。”函陵交代了一句,管家答应着拿着菜肴下去了。函陵托着腮,看着满桌空荡荡的佳肴,长叹了一口气。   “公主,你怎么不动筷啊?”好儿进来看见函陵在长吁短叹,疑惑问道。   “就我一个人,吃什么啊?”函陵无奈的嘟囔着。   “那怎么行?”好儿理所当然的反驳,她跟在钱沅身边久了,已经接受了以食为天的观念,“无论如何都是要吃饭的,公主煮的酒酿圆子已经好了,公主还是吃一碗吧。”   函陵蹦了起来,“已经煮好了?我去看看。”   函陵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一路上下人见到她都纷纷行礼,她闻见清冽暖熏的酒香,展颜一笑。   她装了一整碗的圆子,不防手被一烫,差点把碗打翻,伸手一看,娇嫩的皮肤已经发红起泡,疼的直吸气。   “公主,你没事吧?”好儿上前查看她的伤势,担忧道,“公主的手被烫伤了,得先上点药才行。”   说话间,只见水鸢已经拿了药箱过来,好儿熟练的给函陵上药,函陵因为怕圆子凉了,草草的上完药就站了起来。   “公主,您的手受伤了,要不奴婢帮您把酒酿圆子送给驸马吧。”好儿建议道。   “不用。”函陵一口拒绝,语气轻快道,“圆子我做了很多,你们要吃就自己盛吧。”   好儿看她走了,不由感叹道,“公主对驸马真好,亲自下厨做酒酿圆子,烫伤了手还要坚持送去。”   “好在伤势不是很严重,加上现在是冬天,上了药应该好的更快些。”水鸢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   “水鸢,我听说孙婕妤有一种雪绰霜,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不留疤痕的,是不是真的?”好儿好奇的问道,“以前我听主子说起过,好像整个太医院也只能配出几盒,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是真的。”水鸢点头,“那时候主子的手受了很重的烧伤,后来一点痕迹都看不出,就是雪绰霜的功效。”   “依我看啊,除了雪绰霜有效,也要感谢顾太医的医术吧。”好儿提起顾望,眼里带了些光亮,“顾太医医术高超,妙手仁心,一直照顾孙婕妤,你以前跟在孙婕妤身边,一定也耳濡目染,学了些医术吧,所以刚才那么快就找到了烧伤的药。”   水鸢脸色发白,眼前又浮现出顾望和孙青窈相拥的场景,她不该看见的,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做了公主的陪嫁侍女出宫。   好儿以为她在思念孙青窈,于是笑道,“水鸢,既然你这么能干,从前一定帮了孙婕妤很多忙吧。”   水鸢眼眸低垂,摇了摇头,“我只是坏她的事罢了。”   “咚咚咚”函陵以手指叩门,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把饭菜送进来吧。”   函陵狡黠的一笑,“吱呀”一声打开门,把饭菜端到桌上,看见他并未抬头,于是蹑手蹑脚的走近书桌,笑道,“少爷,请用膳。”   肖明书一惊,抬头看见是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饭啊。”函陵隐约看见桌上酣畅挥洒的墨迹,走的更近了些,“原来你在练字啊。”   肖明书将宣纸一掩,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慌乱,“以后让下人送饭就可以了,你是公主,不用做这些。”   “我就是喜欢,你别管我。”函陵拉过他的手到桌边,“快来尝尝。”   肖明书瞥了一眼,看见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不由一怔,看了函陵一眼。函陵在桌边坐下,看他的反应不由笑意粲然。   酒酿圆子一入口,肖明书皱起了眉,这绝对不是钱沅的手艺,味道差的太多了,一抬头看见函陵期待的眼神,脱口而出,“这是你做的?”   函陵点点头,紧张的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做东西,味道怎么样?”   肖明书勉强吞下,“还可以。”   “那我来尝尝。”函陵笑着拿起勺子。   肖明书下意识的要阻止她,正好碰到函陵手上的灼伤,函陵痛呼了一声,勺子一下子掉在了桌上。   肖明书看她不对劲,看她又是痛又要藏起自己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刚才端汤的时候烫了一下。”函陵觉得难为情,撇了撇嘴,“你慢慢吃,我出去了。”   “等一下,”肖明书瞥了一眼也觉得她伤得不轻,心里也是内疚,“我看看。”   “不用了。”函陵嘴上倔强着,肖明书直接拉起她的手,指尖起了泡,甚至有些破皮,和她完好处细嫩的皮肤比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函陵最讨厌博取他人同情,更看不惯别人怜悯的看她,肖明书这样她反而来了气,只是立刻要离开书房,挣扎之间,忽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肖明书看她赌气执意要走,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鬼使神差的就抱住了她,两人一下子都不动了,静得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函陵先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认真的吐出一句,“你再不吃就要凉了。”   肖明书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含笑望着一脸纯真的函陵,点了点头。   函陵的心跳这才如烈火燎原般燃烧起来,咬了咬嘴唇,憋着笑坐回桌边,一抬头正好对上肖明书的眼神,又不自然的别开。   肖明书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温柔,吃一勺酒酿圆子,其实这样的味道,也并没有那么难吃。   “你就让我看着你吃吗?”函陵自己还饿着呢,既然他说好吃,却又一个人吃独食,未免也太过分了。   肖明书犹豫了一下,舀起一勺圆子递到她嘴边,“你真的要尝尝?”   函陵看了他一眼,挑衅般的咬住了勺子,忽然眉头皱起,把嘴里的圆子全部吐了出来,这一吐倒不可收拾起来。   肖明书帮忙拍着她的背,看她这样倒有些担忧起来,“你没事吧?”   函陵漱了口,眨着大眼睛询问般的看着他,“会不会是…红豆啊?”   肖明书一怔,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家宴那日苏嬷嬷取笑他们说红豆结子,他还亲自为她将红豆枝簪在了鬓间。   风透过窗户吹进书房,酒酿圆子的酒香弥漫着整个屋子,令人陶醉不已。桌上的宣纸被风吹开,那是一个女子模糊迷离的背影,看不清她的脸庞,而她青丝的鬓间,隐隐有光华流转,分不清是珠钗还是红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什么了,没有网所以今天发,很快就要进入大战副本了,敬请期待哟。   ☆、幽香   “右丞相之位由舅舅的门生宁封担任,至于左丞相之位倒还不急。”皇上刮着茶盏,“舅舅坚持要回乡隐居,朕已经在沛城置好房舍,不日就离开安阳。”   “父亲一直希望归园田居,如今也算是心愿得偿了,臣妾多谢皇上。”皇后的笑意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欣慰和安心。   “还记得朕小时候去丞相府,后院里的园子,一眼望去全是碧油油的,你扎着头巾在桑丛里采桑子,还唱着朕从未听过的民谣,那个样子,朕现在还记得。”皇上忽然回想起往事,露出追忆的眼神。   “可惜这宫里虽有御花园,都是供人观赏的花木,再也找不到府里的感觉了。”皇后有些伤感,不但为丞相,也为自己。那个唱歌采桑的少女如今已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最终带着她走入了皇宫,她看着他君临天下,却渐渐遗忘了最初的陌上青桑。   “你若想的紧,朕让人在宫里辟个菜园又有何难?”   “这些钱若是做这个用,还不如分给百姓开几亩良田。”皇后恢复了她应有的身份,“这些时日前朝动荡,后宫也颇有微词,皇上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宜再有此举动了。”   “后宫有什么言论?”皇上皱起了眉。   “是关于玖妃,上次遣退太医院众医,还有之前皇上为她在梅园造楼,大兴土木,后宫人言都说玖妃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皇后隐隐的有些担忧。   “前朝的言官竟然还有说玖妃狐媚惑主的,朕倒是没想到,这竟是前朝后宫里应外合了。”皇上冷笑一声,面色不郁。   “皇上,臣妾以为前朝初平,不宜再闹出风波,臣妾知道玖妃的性子绝不会做出戏耍玩弄他人之事,只怕是皇上和玖妃置气,故而连累了那帮太医。”皇后再了解他不过,“玖妃现在怀有身孕,听不得这些流言,皇上为了平息众议,也为了玖妃好,这些日子还请少去些墨梨轩吧。臣妾去探望玖妃时,会再好言宽慰她的。”   皇上并不怕什么流言,他愿意宠爱玖妃,就算天下人反对阻拦,他也丝毫不会在意,可是现在阻拦他的人恰是玖妃,他却一下子无力了。   “你不必去。”皇上笑了一声,“或许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皇后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让玖妃自己想明白些也好,看皇上略显落寞的神色,于是转移话题,“对了,臣妾有一事还需问问皇上的意思。”   “臣妾想前朝已定,孙婕妤此次为皇上出谋划策,出力不少,而且她为人宽厚温婉,也得太后的喜爱,皇上一向赏罚分明,不如给她给个封号。”皇后听闻了那日亭子里林岫言刻薄孙青窈的事情,故今日有此一言。   “也好,”皇上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你既然这么说了,可有想好的字吗?”   “臣妾觉得孙婕妤能为皇上分忧,又得太后的喜爱,为宫人称道,还擅长画技,可见其德艺双馨,不如就用个‘馨’字?”   “果如皇后所说,朕倒觉得另一个字更合适。”皇上含笑望着她。   “什么字?”   “朕以为‘毓’字再适合不过,你觉得呢?”   皇后眼眸里光华流转,微微讶异的看向他,“皇上…”   皇上只是握住她的手,浅笑道,“能为朕分忧,让母后喜爱,让六宫人称道,而且画的一手好画,既然你也喜欢她,这个‘毓’字,她就当得起。”   皇后忍不住笑了,“皇上起了这个字,这圣旨上该怎么解释呢?”   “这有何难?钟灵毓秀不就是了,况且她缺的不就是毓质名门吗?”皇上含笑的眼里带了些狡黠看向皇后,“朕便给她这个‘毓’字。”   “顾太医,你来了。”水萱抄手在门口踢着脚,看见顾望的瞬间眼里绽出了光彩来,“主子在作画,说是怕胶性凝了不润,吩咐一盏茶后才可进去。”   顾望看了看密不透风的门帘,朝她笑了一笑,“那我便等一盏茶再进去请脉。   水萱脸不自觉的发红,犹豫着开口道,“顾太医,冬日严寒,怎么不见你身上携带香囊呢?”   顾望愣了愣,温和笑道,“我出入太医院,浑身的药气没的熏坏了好香,所以不带。对了,为婕妤煎药时,还请切记不要佩戴香囊,有些香气克着药性,会失了药效的。”   水萱听他温柔如流水的嗓音,心里只觉得酥麻一片,咬唇缓缓的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鼓起勇气,“顾太医,如果你不嫌弃,这枚香囊可否收下?”   还没等顾望说话,水萱已是涨红了脸跑开了,顾望往门内望了一眼,这样厚的门帘她应该听不见吧。然而一瞥见香囊上绣着的茉莉花,他心里一惊,抬步走进了屋内。   孙青窈坐在桌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正在金黄色的布料上穿针引线,书桌上一片整洁,完全没有作画的痕迹,看来她根本就不是要作画,那么刚才只是为了让水萱和他独处,她全都听见了。   顾望的心思变得不确定起来,沉声行了礼,“微臣给孙婕妤请安。”   孙青窈拿起手中的刺绣看了看,放在桌上,笑着望他,“给本宫请脉吧。”   顾望看了一眼那上面的盘龙图案,便觉得有些扎眼,应了声“是”,走近开始为她诊脉。   “婕妤身子无恙,一切安好。”他认真诊了半晌,声音温醇笃定。   孙青窈收回手,没有说话,重新拿起桌上的刺绣,端详着问道,“你觉得我绣的怎么样?”   “精致有余,只是少了几分真实。”顾望看着刺绣开口道。   孙青窈转头看他,“顾太医以为,怎样才算真实呢?”   “内心真正喜欢的才是真实。”顾望收回停留在刺绣上的视线,坦然看向她,取出刚才的香囊,“比如婕妤绣的这朵茉莉。”   孙青窈望向香囊,视线又一转,落在桌上某处,“我差点忘了,顾太医当初帮我检查过送给湘婕妤的香囊,没想到还记得我的手艺。”   顾望继续追问,带着一丝紧张甚至期待的心情,“婕妤为何要借水萱的手送这个香囊给我?”   孙青窈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顾太医真的不明白吗?水萱对你的爱慕之情,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朵茉莉不过是我练习用的,因为水萱喜欢我就给了她,没想到她做成香囊送给了心上人。”   顾望说不清心里的情绪,面上释然般的一笑, “原来是这样,那请婕妤替微臣将这个香囊还给水萱,免得误会更深。”   “你可知她这样做需要多大的勇气?”孙青窈看着他,“莫非你介意她曾与小奔子对食,所以这般看不起她?”   “我绝不会因此看不起她,”顾望定定的看着她,“只是她的心意,我没办法接受。”   孙青窈抿着唇,若有所思,“你帮了我这么多,当我得知水萱对你的心意,本想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没想到又被你推了回来。”   “微臣说过,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初心,并不求婕妤的报答。”顾望神色清冷,拿起药箱,“既然这出自婕妤之手,若被有心人发现了恐怕为婕妤招来祸患,还请婕妤好好处理,微臣先告退了。”   “顾望”   身后传来她的喊声,顾望身形一僵,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   “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个香囊,随身携带,因为这是我特地为你绣的。”孙青窈将香囊递给他,等着他接过。   顾望和她对视了很久,从她的眼里却只看见平静和坦然,他向她走近了几步,“若微臣和婕妤身边的水萱有情,那么万一流言来袭时,婕妤就有后路可退了。”   孙青窈神色不变,只是眸里的光闪了闪,顾望于是笑了,“微臣明白了。”   “你不是说要为我挡住一切吗?”孙青窈看似柔弱无害的脸上,眼睛毫不掩饰一片阴沉。   顾望回视她的眼神,不为所动,“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但是只会以我的方式去做。微臣告退。”   孙青窈的指尖变得有些冰冷,看了手里的香囊半晌,丢进了针线筐里。   “邓婕妤想见我?”李乔珂看着这个幽静雅致的女子,挽起素手浇着洁白绽放的水仙,干净的仿佛不染纤尘。   “锦婕妤依旧快人快语,看来这后宫并不能让婕妤有所改变。” 邓贞凝盈盈浅笑,也不知是褒是贬。   “婕妤找我来,是为了和我叙旧的?”李乔珂不为所动,她有没有改变自己最清楚,但也不会就对她倾诉衷肠。   “正是,”邓贞凝笑意更深了些,“婕妤可还记得欠我两个人情?”   她这样直截了当的说话让李乔珂自在了许多,这宫里难得有人说话不绕弯子,邓贞凝算是一个,所以李乔珂对她还有些好感。   “当然,”李乔珂正色道,对承诺她无比看重,“婕妤当初帮了我的忙,我说过一定会还这份情。”   邓贞凝笑了笑,视线转向湘帘隔着的内室,眼眸里多了些温柔神色,“我性子喜静,平日里只爱侍弄花草,过得也恬淡惬意,后来孟才人和我气性相投,总是帮我裁剪花枝,或是探寻花理,久而久之,她对我更是以姐姐相呼,我亦把她当做妹妹来看。”   李乔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隔着轻薄的纱帘,孟庭烟正在裁剪水仙插盆,如画的眉眼带着专注,眉心的一点美人痣微微皱起,没有了当日与林岫言拌嘴时的心浮气躁,此刻的她仿佛画上的仕女,端柔清逸。   邓贞凝喜爱花草这是六宫皆知的,李乔珂想起进门前的花圃,种满了奇花异草,不似寻常花卉,却是冷冽幽香。邓贞凝最爱兰花,花房的匠人们有时也来请教她,去年送到各宫的兰花盆景里,有些就出自她的手。   李乔珂记得上次还是邓贞凝帮孟庭烟解的围,制作水仙盆景亲自送给皇后当做惩罚,不过孟庭烟这样自命清高的性子,李乔珂并不待见。   “庭烟虽然傲气,但是看到她,我就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所以就想尽我所能的保护她,可是…”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抬头看李乔珂,微笑道,“婕妤能否答应,帮我照顾庭烟,就当是婕妤还我的人情了。”   李乔珂皱了皱眉,“我和孟才人并不熟稔,我只能答应你,若我在场时,不会主动非难她,若她被欺负的紧了,我可以为她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这样就很好了。”邓贞凝含笑点头,“在这后宫,能这样做的,恐怕也只有婕妤你一人了。”   “那另一件事呢?”李乔珂决心要把两个人情都还了。   邓贞凝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恐怕没有了,婕妤愿意答应我这件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既然你今日提起了,为何不做个了断?”李乔珂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   邓贞凝看了看她,笑道,“既然这样,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婕妤。”   李乔珂抬眼看她,示意她问。   “婕妤是否依然对皇上情意深重?”   李乔珂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垂下眉眼沉思了一会儿,却是给不出答案。   邓贞凝等不到她的回答,于是解颐一笑,“那这第二个人情,婕妤怕是还不了了。”   也许她是想让自己帮她,或是孟庭烟争宠,李乔珂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今日耽误了婕妤这么久,这盆水仙,如果婕妤不嫌弃,就请带回去赏玩吧。”邓贞凝似乎没问过这样的问题,神色自然。   李乔珂于是让小文子抱着水仙离开,只是在经过门口幽香的花圃时,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样的,过渡章,三段情节都是伏笔。   ☆、痛心   楠木梳子梳过绸缎般的青丝,玖妃绝美的容颜有些苍白憔悴,皇上已经半个月不曾来看过她,甚至不曾过问她的近况,那些曾经甜蜜美好的画面,遥远虚渺的仿佛一场梦境,只有她在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时,才感到些许真实。   “主子,该喝药了。”红豆端着安胎药进来,玖妃这胎本就不稳,一日要喝三次的药,偏偏这药又奇苦无比,但是玖妃竟每次一滴不剩的全都喝完。   玖妃端起药碗刚喝了一口,就捂着嘴几欲作呕,她拼命忍住腹中恶心的感受和口内的苦涩难堪,硬是吞了下去。为了让腹中这个孩子安全的出生,她几乎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喝几碗苦药算什么。   “主子,您慢些喝。”红豆看的不忍心,见她终于将整碗药灌了进去,连忙递上蜜饯,玖妃吃了一个,却皱眉吐掉了。   “主子不爱吃红枣皮,平日都是仔细剔出枣泥来,皇上喂着主子吃下的,可是现在,皇上不来,那些人竟然连枣泥也不送来了。”红豆愤愤道,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玖妃一直宠贯六宫,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可是她这次遣退太医,不但失了宠爱,更是失了人心,她早已没有后台可支撑,性子又孤僻难言,宫人们再不像以前那样尽心了。   玖妃并不在意这些,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她也过过,她难过不是这个。皇上千方百计的打开了她的心结,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为什么要在她把一颗真心完全交付给他的时候,对她这么冰冷无情。   “主子,您明明无比重视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呢?”红豆看不下去,“皇上的心里有主子,主子也思念着皇上,皇上只是误会了主子而已,主子您应该和皇上解释清楚啊。”   玖妃犹豫着,她之所以说谎,既是怕失去这个孩子,又是怕他知道以后进退两难的内疚,可是在皇上看来,她宁愿说谎都不愿意和他说实话,他才会质疑她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   “红豆,帮我把这个梳子送给皇上。”玖妃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愿意放下骄傲,愿意认输,只要他还没走远。   皇上已放下朱笔,向后伸了伸懒腰,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边关的消息说羌国蠢蠢欲动,似有动作,将士们已经进入警备状态,以防羌国突然袭击。   皇上睁开眼,李乔珂一边整理奏折,习惯性的将茶递到了他面前,皇上接过喝了一口,暂时将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后,刚放下茶盏,赵德全进来回道,“皇上,邓婕妤在外求见,说是来给皇上送水仙还有点心。”   “让她进来吧。”皇上开口道,李乔珂想起她上次说的话,又看她今日亲自来送点心,莫非真的应了她所想,她行了一礼,“皇上”   “先把奏折整理好。”皇上洞悉她的想法,指了指被他批阅过的奏折。   李乔珂照做了,邓贞凝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食盒,看见李乔珂也在的时候似乎有些吃惊,李乔珂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身后的小太监则捧着一瓶仙姿卓约的水仙花,恭敬的放到一侧的桌上就退下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邓贞凝语气轻柔,与李乔珂行了个平礼,双目对视时,李乔珂发现她的眼神有种异乎寻常的光,还在兀自疑惑,她的声音继续传来,“臣妾做了一碟朵茗酥,请皇上品尝。”   “端上来吧。”皇上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不知何时已重新拿起了朱笔,翻开奏折批阅。   李乔珂整理好奏折,抬眼见恍惚看见有寒光闪动,她心下一惊,猛的抬头,只见几枚银针已经凌厉的朝皇上飞来。   “皇上小心!”李乔珂大喊一声,腰间长鞭已挥出,将银针悉数挡住击落。一柄锋利的短刃从食盒中破出,邓贞凝一改常态,面露凶光,举起白刃就要刺向皇上,看她的身手显然是有些武功的。   “啪!”   长鞭将白刃挡了回去,李乔珂乘胜追击,又是一鞭挥出,正打在她的肩上,邓贞凝痛苦的一皱眉,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怨恨还有不甘,李乔珂心思一怔,忽然被她抓住空当,竟瞬间将白刃架到了她脖子上,她被挟持着动弹不得。   原来她刚才不过是掩饰,这才是她真正的身手,李乔珂正后悔自己刚才的犹豫,可是脖颈上的冰凉却在提醒着她,她已经被挟持了。   “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邓贞凝面露狰狞,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   皇上负手而立,眼神冷峻的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邓贞凝像听见了笑话一样,“皇上,这个问题你怎么能问我呢?当初你害我邓家被满门抄斩,害我流离失所历尽磨难,我面目全非全部拜你所赐!”   “你和羌国有什么关系?”皇上不为所动,只是看了一眼被打落的银针,眼神阴沉难测。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羌国内奸。”邓贞凝带着得意又快慰的笑,“你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中吗?谁知道偏偏祸起萧墙,只要你一死,大晟群龙无首,在羌国的打击下根本就溃不成军!”   李乔珂听的心惊,没想到邓贞凝才是那个羌国内奸,她竟然埋伏了那么久,隐瞒自己的武功,还嫁祸了无辜的云家和虞家,这样的心机和身手,实在是可怕至极。   侍卫们听见了响动纷纷冲进来护驾,一时间刀光剑影将两人围在中间,皇上不理会侍卫的问安,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她。   “都别过来!”邓贞凝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皇上,咬牙切齿道,“你自以为坐拥江山美人,我偏不让你如愿。你以为玖妃真的爱你吗?我告诉你,若不是你强行要接她回宫,她早就和她的心上人浪迹天涯了,她待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报复你,你这样对她,她只会比我更恨你千倍万倍!”   皇上的脸色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眼神阴鸷,“九连环是你送的。”   邓贞凝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原来你知道,可悲啊,明知道她的心意不在你身上,还要自欺欺人,皇上,我真是可怜你!”   李乔珂脑里混乱起来,九连环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早就知道大哥和玖妃的事,她一下子想不清楚,开始莫名的慌乱起来。   “唰!”   皇上拔出身边一名侍卫的宝剑,那样冷峻的神色带着帝王的愤怒和威严,望之就令人生畏,他一步一步的向她们走近,每一步都有如雷霆的惊动。   邓贞凝也是呼吸急促,强忍着心里的惧怕,手中的白刃又逼近了几分,“皇上,别忘了锦婕妤还在我的手上,她对你可是情深意重,无法自拔,你就一点不顾惜她的性命吗?”   李乔珂的心变得沉重无比,强忍住双手的颤抖,理智告诉她,邓贞凝是羌国奸细,又行刺皇上,罪无可恕,而且如果她的身份被知道,皇上当初处死云家和虞家的决定就是大错特错的,那么皇家天威何存?可是她看着皇上,却根本没法开口,她这才发现,她根本接受不了被他放弃,可是她的性命在他心里真的重要吗?   皇上眸光冷冷,一步步逼近,邓贞凝心里愈发慌起来,白刃在李乔珂的脖颈上划出了血痕,李乔珂因为疼痛而皱眉,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看着皇上,心里不知在悲哀还是期待什么。   皇上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李乔珂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心里泛起一阵凉意,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他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朕的女人,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上。”   一语成谶!   宝剑没入胸膛,李乔珂望着他,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了,只余下流出温热血液的心,破碎撕裂的疼痛蔓延全身。   皇上将剑拔出,李乔珂犹如无力坠落的蝴蝶,旋转着倒下,撞入他的怀抱里。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侧颜,紧紧闭上了眼。   邓贞凝口吐鲜血,胸口处已是鲜血淋漓,皇上一剑穿心,她已然奄奄一息,只是她没想到皇上为了杀她,竟然直接用剑穿过了李乔珂的胸膛。知道自己一败涂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勾了勾嘴角。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邓贞凝带着满足的笑意,闭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把她五马分尸,丢入乱葬岗。”皇上丢掉手上染血的剑,声音冰冷如阎罗,没有一丝感情,“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无论玖妃对皇上是不是真心,这些话他们不该听见,要想保命,必须守口如瓶。   皇上看着怀里已然昏厥的李乔珂,眸里看不清神色,“传太医!”   然而出动了这么多侍卫,很快就引起了后宫的骚动,得到的消息是,邓婕妤想要行刺皇上,锦婕妤舍身护驾,仍处于昏迷,皇上亲自在养心殿照顾,而邓婕妤已经被制服,五马分尸而死。   “回皇上,锦婕妤中的这一剑虽险,好在没有穿心而过,只是失血过多,剑伤也需要调养,要多久醒来微臣也说不准。”冯太医面露难色,“还有一事…”   “快说!”皇上眼神凌厉的看着他。   “是,锦婕妤这伤虽然没有损伤心脉,但是经络受了极大的重创,恐怕婕妤的左臂,以后会有无力的症状,不能运用自如了。”   皇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她的左臂废了,那她的左手以后还能拿剑吗?”   冯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个,恐怕会力有不支,微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你下去吧。”   “是。”冯太医如获大赦的退出去了。   皇上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李乔珂,赵德全忽然跑了进来,犹豫着开口道,“皇上,玖妃娘娘派人送来这把梳子。”   “朕没心情看。”皇上低喝了一声,带着压抑的怒气。   赵德全识趣的退下了,招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着,“赶紧把这把梳子,原封不动的送回墨梨轩,快去!”   玖妃不安的在屋里徘徊,红豆急冲冲的跑来,慌张不已,“主子,邓婕妤刚才意欲刺杀皇上,幸好有锦婕妤护驾,侍卫们已经将邓婕妤拿下了。”   “那皇上有没有受伤?”玖妃的整颗心揪了起来,“皇上怎么样了?”   “主子别担心,消息说皇上安然无恙,只是锦婕妤为了救驾陷入了昏迷,生死未卜。”   “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皇上。”玖妃下定了决心,她不能再被动的在这里等着,她担心他出事,她现在就要见到他。   “主子,您还怀着身孕呢。”红豆慌忙提醒她,“奴婢立刻为主子准备轿辇。”   玖妃将手攥的死紧,眼里写满了担忧。   轿辇一停下,玖妃立刻走了出来,养心殿前人来来往往,面露慌张。她愈发紧张起来,竟是小跑着往殿内跑去。   “奴才给玖妃娘娘请安。”小太监看见她,连忙过来行礼,“娘娘来的正好,这是皇上吩咐送还给娘娘的梳子。”   玖妃怔了一怔,拿过他手中的梳子,握紧了继续往里走去,赵德全看见她连忙迎了上来,“哎呦,玖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赵公公,皇上怎么样了?可有受伤?”玖妃顾不得许多,毫不掩饰眸中的慌乱和着急。   “娘娘放心,皇上安然无恙,只是锦婕妤昏迷不醒,皇上此刻正在照顾她,怕是没空见娘娘,娘娘又怀着身孕,还是先请回吧。”赵德全看了看她手中的梳子,劝慰道。   “不见到皇上我不放心。”玖妃因为紧张担心而慌乱,语气里带了些恳求,“烦请公公帮我通报一声,我想见皇上一面。”   赵德全见平素高傲的玖妃竟然也有这般求人的时候,心里不免又怜又叹,“那请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请示皇上。”   “多谢公公。”玖妃点头致谢,松了一口气。   “皇上,玖妃娘娘在外面求见。”赵德全试探的开口,紧张的看着那个坐在榻边的男子。   “朕现在不想见她。”皇上背对着他,赵德全看不见他的神色,只是皇上沉重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赵德全不敢再问,暗暗叹了口气,退出了门外。   “玖妃娘娘,皇上现在正在担心锦婕妤,心绪不佳,娘娘还是等皇上心情平复些再来吧。”赵德全说的委婉。   “他不想见我?”玖妃看的赵德全张口结舌,她慢慢的将眸光转向殿内,即使她这么亲自来找他,请求他见她一面,他都不肯。   出入的太医有的看了她一眼,露出同情又不屑的眼神,她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如今也有这样的时候了。   玖妃不理会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望着手上的梳子,她此刻站在这里,已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任那些太医和宫人们看她的笑话,她可以不理会。但是他不想见她,她送给他这把梳子,因为她认输了啊,她可以放下所有自尊和骄傲,却只换来了旁人的冷眼,和他的闭门不见。   小腹传来微微的疼痛,玖妃捂住肚子,咬紧了牙关,红豆早就冲上前来,“主子,您没事吧。”   赵德全也是不落忍,“娘娘,您听奴才一句劝,您身子不好,要是在这冷地里再多呆一会儿,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得了啊,娘娘还是快些回宫歇息吧。”   玖妃握着红豆的手,慢慢的走下了台阶,每一步路仿佛都无比漫长,她离他越来越远。手上的梳子“咔嚓”一声被折断成两半,玖妃松开鲜血淋漓的手,梳子掉入雪地里,被厚雪掩埋,再也寻觅不见。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李乔珂在疼痛中转醒,她想起来了,那是被利剑贯穿胸膛的疼痛,是眼睁睁看着他,对自己出剑的疼痛。   她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皇上的脸,他看见她微弱睁开的眼睛,于是浮起了一个笑意,“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李乔珂觉得左臂麻木的仿佛不存在,慌张的想抬起左手,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而自己几乎感觉不到。   “你的伤牵连到了左臂,以后会有些无力。”皇上抚着她的脸颊,似是要安慰她,“等你身体好了以后,朕会再让人为你的左臂调养。”   李乔珂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的左手八成是废了,她的左手再也拿不了剑了。   皇上看她眼角隐约的晶莹,没有说话,身后有宫女拿了金创药过来,皇上伸手拿过,宫女们知道皇上这是要亲自给李乔珂上药,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退下了。   李乔珂看着她们的眼神,心里只觉得悲凉,皇上解开她的衣服,雪白无暇的肌肤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尤其触目惊心,伤口周围是还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可见这一剑刺的有多险。   皇上尽量轻柔的帮她清理伤口,他从没为别人上过药,不知道怎样的力度合适。李乔珂任由他为自己擦拭,她的上半身全都暴露在他的视线内,可是她没有遮掩,没有羞赧,只是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她的性命,她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刺了她几乎致命的一剑,废了她的左手,现在又温柔无比的为她上药,她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药粉撒在伤口上,有些顺着伤口溶了进去,触碰到了心,还是这样痛苦的难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点击量破万,所以两更!   ☆、回顾无望   肖明书看见那个门口徘徊的身影,连忙快走了几步到她面前,“你怎么跑出来了?”   “皇兄没事吧。”函陵抓住他的手,神色焦急,“我听说皇兄遭到刺杀,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安然无恙。”肖明书宽慰她,“方才早朝时一切如常,等会儿我还要去勤政殿和皇上商议朝政,别担心了。”   函陵仍是放心不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母后不知道有没有受惊。明书,我要进宫一趟,不去看看皇兄和母后,我就是不放心。”   肖明书沉下一口气,“好,那我送你进宫。”   车马很快就准备好了,快要上车时水鸢突然要求和函陵一同去,她带了些恳求看着函陵,“公主,奴婢以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能不能带奴婢一同去探望皇后娘娘?”   好儿见她这么说,于是笑道,“公主,今天正好府里有些事,奴婢就不去了,不如让水鸢陪您一起去吧。”   函陵本就心急,此刻也不费心这些,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   好儿朝水鸢狡黠的笑了笑,水鸢神色却有些沉重,像是暗暗下了什么决心。   很快马车就到了皇宫,函陵知道皇上在勤政殿议政,于是径直去了康宁宫,转身对水鸢说了一句,“你想去看皇嫂就先去吧,我要先去看望母后。”   水鸢应了声“是”,看着函陵焦急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这皇宫处处是危机,她若是再隐瞒下去,只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水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重华宫的方向走去。   “主子请用茶。”水萱将茶盏放在桌上,端着托盘走到那个正在整理药箱的男子面前,略微羞涩的开口,“顾太医请用茶。”   顾望没有将香囊还给她,那是不是说明他接受了自己的心意?水萱低头掩住眼里的喜悦,心里却泛起一阵欣喜和甜蜜。   顾望看了她一眼,越过她的头将视线投向了坐在桌前的孙青窈,后者轻抿了一口茶,盯着桌子某处,并不看他。   “多谢,不必了。”顾望收回视线,背起药箱就要告辞,门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喊声。   “奴才给毓婕妤请安。”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公公,正好看见这一幕,低下眼行完了礼,“皇后娘娘请婕妤即刻去重华宫一趟。”   “本宫知道了。”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顾太医也一同前去请脉。”公公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开口。   顾望愣了一下,低头沉声道,“微臣遵命。”   孙青窈骤然握紧了茶盏,旋即又松开,抬起眼来已然是平日里那副柔弱无害的模样,“本来就是要去看望皇后娘娘的,因为这个香囊还没做好,所以耽搁了一会儿。水萱,你陪我去。”   水萱答应着,扶着孙青窈先走了,公公鞠躬站在一旁,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顾望,看见他只是面无表情,没有什么惊慌神色,默默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孙青窈到时,重华宫妃嫔满座,因为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今天本就是要来看望的,这下倒成了看好戏的了。   水鸢跪在地下,钱沅看见孙青窈进来,不觉捏紧了手上的帕子。皇上没有让李乔珂腾挪出养心殿,她今天本是要来求皇后,让她去见李乔珂一面,谁知道水鸢却忽然禀告了这样的事,她不禁为孙青窈捏了一把汗。   孙青窈看见了水鸢,知道一定事发,但是脸上神色却不变,朝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嫔妾特地做了这个香囊,希望能帮娘娘舒心益气,也恕嫔妾迟来之罪。”   皇后看她神色自若,于是挥了挥手,流苏接过香囊,递到皇后眼前,后者瞥了一眼香囊,重新看向孙青窈,“毓婕妤,本宫唤你来,是有一事要问问你。”   “不知是何事?”孙青窈盈盈浅笑。   水鸢吸了一口气,磕头朗声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还在景行宫时,曾亲眼撞见毓婕妤和顾太医互相拥抱,行为过密,后来奴婢就被成了公主的陪嫁侍女出了宫,但是奴婢自从知道这个秘密,日夜寝食难安,怕要是不说出来,以后可能有更大的祸患,奴婢不敢隐瞒,幸得今日能面见皇后娘娘,所以奴婢才和盘托出。”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这更大的祸患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孙青窈真的和顾望有私情,以后万一怀孕,连孩子是否属于皇室血脉都值得质疑。   孙青窈表面上处变不惊,而握着帕子的手已经抓出了冷汗,顾望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害了她。   “毓婕妤,水鸢说的话,是否确有此事?”皇后眼神有些严厉,脸色苍白,不觉咳嗽了几声。   “水鸢之所以成为公主的陪嫁,是因为公主开口向嫔妾要人,并非嫔妾蓄意已久。”孙青窈娓娓解释着,“至于水鸢所说的与顾太医的私情,嫔妾一向由顾太医负责请脉,但只止乎君臣之礼,并无逾矩。”   “顾太医无论风霜雨雪,必定一日三次前来诊脉,而且往往和毓婕妤相处许久,奴婢只撞见过一次,因为大都由水艾守着门,如果不是有不可告人之事,为何要将贴身侍女也遣到屋外呢?”水鸢继续开口,“奴婢自跟随毓婕妤,顾太医对婕妤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必定要亲自抓药煎药,再亲眼看毓婕妤服下才放心,试问如果不是私情,又怎会做到如斯地步?”   “顾太医奉皇上之命为本宫诊脉,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孙青窈眼眸沉静如水,以皇上之命来压她,心里却早就紧张不已。   “回娘娘,奴才在景行宫里搜出了这枚香囊,据宫人说,曾看见水萱将这枚香囊送给了顾太医。”公公捧着一枚香囊,正是绣着茉莉的那枚。   “这枚香囊嫔妾曾见过。”林岫言看见那香囊上的图案,开口道,“皇后娘娘,嫔妾曾看见毓婕妤亲手缝制那上面的茉莉,这一定是出自毓婕妤之手。”   林岫言过目不忘,又心直口快,这话说出来倒是没有人质疑她。这么说,不但是暗通款曲,更是私相授受,连亲手缝制的定情信物都互相赠送了,嫔妃们看向孙青窈的眼神已然带了不屑和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明鉴,这枚香囊虽然是主子缝制的,但是送给顾太医,却是奴婢自作主张。”水萱听了这么多,此时连忙跪下解释,“不瞒皇后娘娘,主子缝好后嫌上面的茉莉针脚不好,奴婢便要了过来,因为…奴婢爱慕顾太医已久,就做成了香囊送给顾太医,奴婢自知不该私相授受,甘愿受罚,但请皇后娘娘,千万不要冤枉了主子和顾太医!”   “皇后娘娘,孙姐姐对下人一向极好,就连嫔妾身边的葫芦手受伤的时候,她都能拿出雪绰霜给她,水萱说的话一定是真的,请皇后娘娘明察。”钱沅跪地请求。   “淳美人,你先起来吧。”皇后看了看两枚香囊,“这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么说,这是水萱自作主张,才引起这样的误会。”   “顾太医也许是和水萱互有情意,因此与景行宫来往亲密了些,倒让水鸢无端误会了。”许月瑾忽然开口,她和孙青窈算是同盟,凭着宜妃已经倒台,还有帮意仁公主画蝴蝶的事,她就帮孙青窈说句话。   皇后沉思着还未决断,外面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一声明黄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面色冷峻,显然已大致知道了事情。刚经历了邓贞凝的刺杀,他现在最反感的就是背叛,偏偏又出了这样的事。   待听完了刚才的审问结果后,他清冷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未发言的顾望,把茉莉香囊丢到他面前,“顾望,朕要你说实话,你收下这枚香囊,真的是因为水萱吗?”   顾望面色沉静,看着那香囊上的茉莉,忽然唇角微微勾起,“微臣收下这枚香囊,是因为知道上面的茉莉花出自毓婕妤之手,微臣归还这枚香囊,是因为知道这并非是毓婕妤要送给微臣的。”   语惊四座!   顾望就这样坦荡的说了出来,他永远不会在她的面前说谎,他说过,如果有这样一天,他会以自己的方式为她挡住一切,这就是他选择的方式。   孙青窈看了他一眼,也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只要他承认也对水萱有情,这件事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皇上身子往前微倾,“你是说,你爱慕的是毓婕妤?”   “是。”顾望毫不犹豫,“微臣从太医院的二品太医,到今日的院首之位,若没有婕妤的指点鼓励,微臣绝不可能做到。毓婕妤于微臣而言,早已超越了君臣,而是知己,微臣愿意为婕妤穷尽所能,护她周全。”   孙青窈背对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觉得心底深处像是什么被拨动了,但是却震得她浑身发疼。   所有人都震惊沉默了,皇上沉吟良久,站起慢慢走近,经过孙青窈身边时,低沉开口道,“你跟朕来。”   顾望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感情,看向她的眼里是释然和笑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但却毫不后悔,此生能有这样的一刻,能这样光明正大的看着她,他心满意足,甚至觉得畅快淋漓。   高耸的楼阁入云,因为负雪而显得更加巍巍庄严,皇上双手搭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开口,“他对你极尽爱慕,你就一点也没察觉?”   孙青窈柔弱的眼里划过一丝无力和坚定,“臣妾的眼里只有皇上,再容不下其他人。”   皇上看她的神色,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朕现在允许你眼里有其他人,好好看着。”   孙青窈将视线投向了雪地,漫天飞雪下,他一身青色的官服立在雪中,就算居高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此刻的顾望,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温润清隽,没有丝毫改变。   杨方域看见了皇上的手势,拔出了鞘中的剑,寒光闪到了顾望的眼,他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寒剑一步步向他逼近,顾望抬眼看见杨方域的神色,将头扬的更高了些,用口型告诉他,“杀了我,保护她。”   “唰!”一剑割喉,顾望跪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染红了洁白的雪地,从孙青窈的角度看去,仿佛一朵血红的花,用尽生命绽放在白雪上。   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眼眸里满是害怕,皇上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反应,看她眼里几乎要流下的泪水,转回了视线,“你今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孙青窈忍住声音的微颤,尽量得体的行了礼,“臣妾告退。”   皇上没有转头,只是扣着手倚在栏杆上,看雪地上的血逐渐蔓延,孙青窈一身青衣,又是害怕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强忍着情绪尽量走的平稳。   杨方域站在顾望身边,看清了她眼底的情绪,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漠然和阴冷,比冰雪更加冷酷无情。   皇上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杨方域会意,低头沉声回道,“毓婕妤面露慌张,浑身颤抖,看不出其他的。”   沉默了一会儿,皇上声音飘渺,“把这里整理干净。”   “是。”   皇上看着孙青窈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瘦弱单薄,弱不禁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孙姐姐终于彻底黑化啦!   ☆、唯一      李乔珂用左手颤巍巍的拿起茶盏,“啪”的一声脆响,茶盏摔碎在地。她看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左手,努力想握紧拳头,却麻木的动作迟钝。她不甘心,发狠了一般的用力,结果牵动了胸口处的剑伤,捂着胸口疼的脸色发白。   “皇上!”正在打扫的宫人们看见走来的男子,纷纷惊呼出声,皇上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皇上坐到床边,看着她,“别那么心急,等你的伤再好一点,朕再让太医为你治疗左手。”   李乔珂语气悲凉,压抑着眼里的泪水,“我连茶盏都握不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皇上的声音并不沉重,“就算真的废了也不要紧,你为了救驾而受伤,朕一定会善待你的,明日朕就封你为充容。”   李乔珂心里划过一丝嘲讽和悲哀,她以废了一只手的代价换了一个充容之位,这是她用剑的手啊,如今她变成了一个半废之人。   皇上捞过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乔珂,朕明白你的心意,你为朕做的,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李乔珂面无表情,皇上这样的话再也不能让她的心起一点波澜,她像个木偶一样靠在他肩头,又像个木偶一样的躺平,眼神空洞无光。   皇上解开她的衣服为她上药,伤口已经愈合,颜色也浅了许多,只是映在雪白的肌肤上,还是有些扎眼,刚才由于她发了狠劲,隐隐有些裂开的痕迹,皇上在伤口上涂抹药膏,散发出冰凉沁心的薄荷香气。   他忽然低下头含住了小巧的珊瑚珠,李乔珂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刺激,身体一下子紧绷了起来。皇上并未停下,继续轻柔碾磨,像是灵活的蛇缠绕在白玉树上,李乔珂觉得又酥又麻,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碰触。身上的布料在大手的游移下逐渐褪去,温软的身体渐渐有了水光,皇上一个钉入,封住了那□□泉的泉眼,开始慢慢律动起来。   李乔珂呼吸变得急促,伸手似乎想抓住点什么,却被他轻握住了左手放下,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声音低沉,“别乱动。”   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再次被牵扯,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皇上弓起手覆在她的伤口上,仿佛这样就能保护她的伤口不受伤害。李乔珂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感受着他温柔的进攻,直到喷涌而出的水流将她彻底打湿。   皇上从床上站起,只略整了整龙袍,已然又是一副神清气爽,气宇轩昂的模样。李乔珂看他的眼神,有笑意,有怜惜,唯独不见意乱情迷。她知道他并没有动情,或许他想让她有个孩子,而这只不过是他承诺要给她的补偿而已。   “好好休息。”皇上帮她掖好被子,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李乔珂握紧了身下的锦缎,却再也没有力气将其撕成两半。   皇上双手抵着桌子,眉头微凝,似在沉思,良久,他吐出一句话,“赵德全!朕要见玖妃!”   赵德全被他的忽然开口一惊,一边戴正帽子一边询问道,“皇上是说,宣玖妃娘娘来勤政殿?”   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赵德全连忙不敢再问,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请玖妃娘娘过来。”   抵着桌子的双手略微用了些力,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走近她,这一次,如果他原地不动,她到底会不会走近自己。   “臣妾给皇上请安。”清冷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冷清,玖妃眉目依旧,只是那点柔情却已然冰冷。她为了腹中这个孩子,平日甚至不愿吹一点风,可是刚才她这一路的风雪,却让她彻头彻尾的心寒。但是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吗?她信了他,可是他却将她的骄傲践踏的支离破碎。   皇上看见她来了,眼里燃起了一点光芒,他看着她却手足无措,明明想触碰她却又害怕,怕她的心里其实爱的不是自己,怕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她眼里不过是笑话。呵呵,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像个懦夫一样,在她面前畏葸不前?   “卿卿,”终是他先开口,“朕想和你说说话。”   玖妃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当她担心他的安危,不顾一切的跑到养心殿的时候,仅仅一门之隔他却不愿意见她,现在他让她雪夜前来,却好笑的告诉她想和她说话,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朕听了一些话,”皇上没等到她的反应,于是朝她走近,“但是朕不信,朕要亲口问问你。”   玖妃躲开了他的手,神色冷漠,“皇上若是信我,又何须来问我,若是不信我,又何必再来问我。”从她生辰那日,看见白梅树边等候的他,她就不遗余力的为他捧上了自己的整颗心,是他疑她,伤她,试她,远她,把她的满腔热情浇灭殆尽,现在还要来质问她。   皇上被她冷漠至极的态度激怒了,什么九连环,什么祈福灯,只要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一个字都不会信,可是她根本就不回答,甚至不愿意看着自己,她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皇上笑出了声,笑声却悲凉痛心,“你让朕怎么信你?”   玖妃心神猛然一震,抬眸与他对视,心中无限悲哀凄楚,受了这样的刺激,小腹忽然剧烈的痛了起来,她强忍着不适和悲愤,倔强的开口,“既然如此,臣妾无话可说。”   皇上望着她的眼眸升腾起了怒气,她却是不服输,毫不示弱的和他针锋相对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心疼的几乎在滴血。   “皇上!”赵德全面带慌张,身后跟着一个全身铠甲的将士走了进来。   “什么事?”皇上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声音沉静而威严。   将士跪地禀告,“回皇上,羌国忽然强袭,李定都将军和李乔年将军带兵反击,中计被困羌国陷阱,目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皇上被这个消息震惊了,玖妃忽然痛呼了一声,捂着小腹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卿卿,”皇上连忙抱住她,看她的脸色已是苍白如纸,焦急的大喝一声,“传太医!”   赵德全心急如焚,连忙出去遣人去叫太医,皇上被她吓得呼吸停滞了几秒,她冰冷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颤抖的嘴唇语气近乎哀求,“皇上,求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朕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不许有事。”皇上紧紧抱着她,仿佛一旦抱得松些,她就会离他而去。   玖妃面无血色,腹痛如绞,太医和她说过她的胎象极弱,受了刺激就极易滑胎,接连两次的心神震荡,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微臣给皇上请安。”太医院的太医倾巢出动,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皇上大骂他们还顾着行礼,却也不敢耽误更多时间,立刻让他们为玖妃诊治,务必要母子平安,自己则不住的在纱帘外徘徊。   过了片刻,一向负责诊治玖妃的胡太医跑出来回道,“皇上恕罪,玖妃娘娘受了极大刺激,胎体已有逐渐滑落之势,可是玖妃娘娘意志顽强,宁愿忍着剧痛也不愿滑胎,如此僵持下去,只怕是母子两败俱伤。”   “朕要他们母子平安!你听清楚没有!”皇上怒发冲冠,厉声呵斥。   “皇上恕罪!”胡太医叩了个响头,“微臣等无能,但是一同得出的结论是,必须让胎体尽快滑出体外,否则只怕玖妃娘娘会性命不保。”   “啪!”花瓶被扫到地上,破碎的声音让人心惊,皇上怒目圆睁,“废物!一群废物!”   玖妃的痛呼声不绝于耳,但是她咬牙坚持着,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他今生唯一的孩子,她决不能失去它,绝对不可以!   皇上剧烈的喘息着,紧紧的按住额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来,声音疲惫无奈却恢复了理智,“胎儿要怎样才能滑出?”   胡太医擦了一把冷汗,后背早已湿透,“微臣等会一起在相应穴位施针,刺激胎儿滑出体内,只是玖妃娘娘极力要保住胎儿,怕是会百般阻挠。”   “朕看着你们施针。”皇上面无表情,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赵德全本想开口劝阻,这女人生产阴气太重,皇上九五之尊,怎么能进去,但是看见皇上的神情,他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   “卿卿,朕在这里。”皇上握住她的手,她的头发早已湿透,散乱的贴在脸颊上,虚弱的睁开眼,紧紧握住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皇上…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要保护他…”玖妃面色苍白如纸,只有眼睛亮的可怕,写满了深切的恳求。   皇上帮她拨开挡住她眼睛的湿发,忍着心里的悲伤,语气温柔而宽慰,“我们以后再生,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玖妃痛苦而绝望的闭上了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不要…不要啊…”   “施针。”皇上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冷静的发话。   “不要!”   玖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并不能改变什么,她感受到温热的胎体从她的身体里一寸一寸的脱离,和她再没有一点联系,那是她的孩子啊,他们唯一的孩子。   皇上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此刻却不需要了。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和生机,再也没有挣扎的必要,她的孩子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卿卿…”皇上轻声唤她,玖妃偏过头,泪水洒在枕上,闭上眼再也不愿睁开,他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任他不放弃的握紧摇着自己的手,她累的不再动弹一下。   终于,手心的温度消失了,皇上眼眸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站立起身,“照顾好玖妃。”   他负手而立,每走一步目光就深邃沉重一分,他走出殿外,在风雪中更是带着势不可挡的可怕威严和气势。   “赵德全!即刻传召大臣进宫!”   “是!”赵德全哪里敢耽搁,一口气不敢喘的就跑了。   皇上神色威严冷峻,羌国弹丸小国,竟敢进犯大晟,势必诛杀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开战啦!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出征   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几乎是和边关被羌国袭击的消息同时传到百姓耳中的,安阳的百姓人心惶惶,但是皇上如此雷厉风行的做法,不但扫除了他们的恐惧,更是群情激昂,摇旗呐喊着势必将羌人逐出大晟国土,扬我国威。   “边关有什么消息?”皇上的声音低沉威严。   “两位将军还是下落不明,羌国乘势强攻,军士们现在由副将释怀仁带领着守卫边关,急需支援!”   “立刻传令兵部出兵,朕要亲率二十万大军,即日出征!”皇上一声令下,有如雷霆之势。   “皇上!微臣请求随驾出征!”李乔良面容沉稳,眼神坚定不移。爹和大哥现在生死未卜,边关危在旦夕,为人子,为人臣,他都必须要去。   “好!朕即刻任命你为副将,随朕出征!”皇上眼眸眯了眯,如果李定都他们真的遭遇不测,边关再无将领,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李乔良是兵部侍郎,实力在捉拿羌国公主时已有展现,朝中现在最缺的就是武将,带上他只会有利无害。   “微臣领命!多谢皇上!”   “宁封,肖明书。朕出征的这段时间,朝政之事就由你们代理,你们务必要互相配合,朕回归之时,必要看见朝野清明,井然有序。”   “微臣遵旨!”两人齐声应道,宁封是丞相党的人,肖明书却是皇上亲手扶植的势力,现在相权一分为二,互相牵制,在这紧要关头,不得不同心协力。   “另外,派人去蜀地召回恒王。”皇上眯眼思索着,“把恒王妃也接来,就住在后宫里与太后作伴。”   边境不宁的消息让一切都显得风声鹤唳,紧张不已,朝野后宫大动,上下都在准备着皇上御驾亲征,恒王得到传召,快马加鞭星夜赶路从蜀地而来。   康宁宫内,太后倚在榻上,神色满是担忧,“皇帝,羌国如此猖獗,李将军又下落不明,你这番御驾亲征万万要小心才是啊。”   皇上紧绷的脸稍微松动了些,“母后放心,羌国胆敢如此犯大晟天威,朕势必要把他驱逐出境,赶尽杀绝,不然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你是天下人的皇帝,既然君临天下,当然更要胸怀天下。”太后赞许的点点头,“母后知道你势必要做六军的表率,只能在宫里诵经祈福,盼着皇帝早日凯旋而归。”   皇上神色动容,太后望着他,笑得欣慰又不舍,她此刻只是一个母亲,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担忧着自己的儿子,但她的儿子是皇上,注定了要以国家为重,他的荣光属于天下百姓,她却担忧他身上的重担会不会把他压垮,但她无法阻止他,只能为他骄傲,所有担心和忧虑则由自己承受。   “去看看皇后吧,以前你每次出远门,都一定要和她告别,她最近身子不好,一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太后的眉眼泛着温柔而祥和的光,语气轻柔的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母亲嘱咐自己的孩子。   “那母后好好休息,儿子告退了。”皇上点点头,语气温和的应道。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多久?何况已经十年了,这早就已经成了他融入骨血的习惯,皇上步入重华宫,皇后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站起,执手相望,皇后眼里满是神情和不舍,忽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皇上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比前几天又苍白了些。   “皇上马上要出征了,臣妾连夜为皇上缝制铠甲,希望来得及让皇上穿上。”皇后神色担忧,生怕自己动作慢,来不及缝好。   “你脸色这么差,不要再做这种费心血的活了。”皇上轻轻抱住她,“朕一定会很快凯旋而归,诛灭羌国,永绝后患。”   皇后眼里有了水光,她多希望他不要去,边关的形势现在如此凶险,他御驾亲征更是众矢之的,可是她不能这么不懂事,只好生生的将眼泪咽了回去。   “咳咳…”皇后止不住又咳了起来,她其实还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身子一天天变差,她总感觉这次他出征,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但这种话她更不能说,明明满心忧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她只觉得气虚力亏,几乎要晕倒。   “朕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保重自己,管理好后宫。”皇上停顿了一会儿,“玖妃刚遭失子之痛,你多照顾她。”   “皇上要去向玖妃妹妹告别吗?”   “不必了。”皇上若有若无的叹息,但也只是一瞬,眼神亮了起来,“这次御驾亲征,前朝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处理,朕即刻就要回勤政殿了。”   “皇上,臣妾请求让毓婕妤帮着臣妾协理后宫,臣妾近来身子不好,怕皇上走后,管理后宫力不从心,后宫妃嫔里,毓婕妤倒是能帮上臣妾几分。”皇后提出请求。   皇上已在宫人的服侍下穿戴好了披风,点点头,“既然如此,朕就下旨封她为充容,这样做事也更加方便些,她是个聪明灵慧的,要是有难事你就问她,别累坏了自己。”   “朕走了。”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行色匆匆的离开。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忍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主子,我们回去吧,皇上现在正忙,再去打扰怕是要触怒龙颜了。”羊脂一边为林岫言打着伞遮雪,一边焦急的劝着她。   “可是皇上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如果我能当面和皇上告别,皇上心里一定感动,等他凯旋而归的时候,一定会重重奖赏我的。”林岫言笑得欢喜,打算再去让赵德全通报一次。   “主子,您还是别去了。”羊脂苦口婆心的劝道,“皇上去完康宁宫和重华宫,就一直在勤政殿,还不时有大臣进出交代事情,或是传来边关的最新消息,皇上忙的焦头烂额,现在哪里还能讲什么儿女私情啊?”   羊脂说完了道理,又来动之以情,“主子对皇上的心意,皇上一定明白,只是赵公公刚才已经明白说了,主子再去岂不让皇上觉得主子不懂事,反而适得其反了。”   林岫言被她说的无法反驳,只是心里终究是不甘,正要走时,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冒雪前来,她并未打伞,雪花落满了衣服,沾染了白雪的脸庞愈发显得苍白。   她走到勤政殿前,跪倒在地,透过屋里的灯光,赵德全看见了她连忙快走了几步,“锦充容,您身子还没好全,怎么跪在这了?这…这…”   “求公公为我通报一声,我要见皇上。”李乔珂眼睛直视着前方,明明映着灯光,却从她的眼眸里看不见什么光亮,脸庞苍白憔悴,简直看不出这是当初那个明艳动人,风姿卓越的锦绣美人了。   赵德全看她神色坚定,于是应了一声,转身往勤政殿走去。   李乔珂只是望着前方,爹和大哥生死未卜,她知道的时候呼吸凝滞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没有办法再待在宫中,被动的等着边关传来不清不楚的消息,她要亲自去找他们。   一道影子从她身上转过,林岫言走到了她身边,赵德全已经进去了许久,但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她向李乔珂笑道,“锦充容,皇上现在忙的不可开交,你还是别在这白受这地上的寒气了。”   李乔珂此时心里只挂念着边关一事,只知道一定要见到皇上,对她这样暗藏嘲笑的话并不予理会。   说话间门被打开了,赵德全站在门口,拂尘一扫,“锦充容,皇上愿意见您一面。”   林岫言听了这话,顿时气恼起来,看着还未站起的李乔珂,愤愤的开口道,“锦充容真是厉害,每次皇上生气或不耐时,充容只要往地上一跪,就能重新求得皇上的恩宠,真真是膝下有黄金了。”   李乔珂眼眸深沉,羊脂知道林岫言又口无遮拦了,连忙不让她再说话,走上来陪着笑,“锦充容因为护驾而受伤,身子一定还未好全,奴婢这就扶充容起来,皇上知道了该心疼了。”   羊脂顺势去扶她,却感觉她的左手僵硬而无力,她一下子忘了动作,李乔珂连忙已经自己站了起来,看羊脂正努力遮掩着脸上的惊讶。林岫言不明所以,还以为李乔珂要对羊脂出手,不自觉的往前站了一步,用自己的身影微微挡住了她,却也不敢再开口嘲讽。   李乔珂只是看了她们一眼,抬步向勤政殿走去,她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其他的事情,她都无心去管了。   林岫言松了一口气,看她走了,没好气的用帕子打了羊脂一下,“你干嘛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吓死我了。”   羊脂看着李乔珂的背影,忽然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怜惜,“主子,锦充容她的左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林岫言一怔,不自然的撇了撇嘴,催促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冷死了。”   李乔珂走入殿内,一阵暖意立刻将她包围,一碰上刚才的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来了?”皇上的语气里带着不耐,他正心烦的焦头烂额,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处理,她伤未好全又跑来跪着要见他,怨不得他心烦。   “臣妾请求皇上,能带着臣妾一同远赴边关。”李乔珂开门见山,语气恳切。   皇上抬起头来看她,眉头紧锁,“你一介女儿身,伤又未好全,朕去边关是要开战的,岂容你任性妄为?”   “臣妾并非一时兴起,父亲和大哥下落不明,臣妾实在无法安心待在宫中。”李乔珂神色坚定,“况且臣妾只是随行,愿意和最普通的士兵一样待遇,绝不让皇上费心。”   “简直胡闹,你身为后宫嫔妃,如何混迹在众军士中?”皇上眉头皱的更紧,“况且你身子未愈,虽然入春了边关依旧苦寒无比,你根本吃不消,别闹了,回去吧。”   “皇上!”李乔珂跪下磕了一个头,“臣妾路上若有半句怨言,皇上可即刻命人遣我回安阳,而且羌国来势汹汹,臣妾凭借诸葛连弩完全可以自保,并且可以亲身示范,让将士们最快学会使用,这也是为我大晟增加胜算,求皇上允准!”   皇上面色冷峻的看着她,“你如何自保?”   李乔珂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神色坚定不移,“臣妾还有右手,一样能握剑,一样能发弩,不需要皇上再特地遣人保护臣妾。”   皇上的视线从她的左手一掠而过,脸色严肃,一言不发。   李乔珂心里涌起一阵无力和失落,深深吸了一口气,“邓婕妤挟持臣妾时,白刃上的秘毒进入了臣妾体内,因为分量轻微,竟然以毒攻毒,安然无恙。羌国的秘毒种类繁多,防不胜防,而且解药一时难以研制,臣妾愿意随行军中,以身试毒,不让大晟将士再受秘毒之害。”   白刃上的秘毒,解药就是邓贞凝种的那些幽香四溢的花,或许她只是无心插柳,或许她是不想真的取李乔珂的性命,无论如何,李乔珂中了秘毒却还能活着,身体对□□已经有了抗性,她就是最好的试药品。   长久的沉默,就在李乔珂几乎心灰意冷的时候,皇上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边关比不得后宫锦衣玉食,一应俱全。”   李乔珂猛然抬起头。   皇上负手走到她身边,“你必须待在营帐里,不许随意擅闯,如果要出去,必定要有精兵跟随,明白吗?”   “臣妾明白。”李乔珂笑中有泪,“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伸出手,李乔珂右手握住站了起来,她觉得浑身又充满了生机和力气,无论如何,只要能早日见到父亲和大哥,她就别无所求了。   到了出征那日,旌旗蔽空,号角震天,安阳城万人空巷,夹道相送。   皇上一身金黄铠甲立于阵前,雄姿英发,气宇轩昂,身侧则是一身银白的恒王和李乔良,李乔珂也是披甲跨马,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吹起。   恒王瞥了一眼李乔珂,她只是目视前方,朝着边关的方向,除了那一个焦点,眼里再没有其他事物。   李乔良没想到李乔珂竟然会跟来,但是他绝不会让父亲和大哥继续下落不明,更不会让阿珂亲眼看见他们惨败,为了大晟,为了家人,他必须要赢。   皇上手中宝剑一举,以此为号,霎那间号角齐鸣,二十万人马就此浩浩荡荡的开赴边关。   城墙上,钱沅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皇上,李乔珂,还有送行队伍前头的肖明书,曾经承诺过会带她出宫的人,承诺过会一直保护她的人,那些永永远远的约定,只能是曾经了。她笑着吸了一口气,他们都走了,自己不能再原地不动了,没有人会一直为了另一个人不惜改变方向的靠近,她转身下了城墙,就算终点不同,自己眼前的路也要一个人咬牙走下去。   孙青窈的发丝被风吹乱,嘴角微微勾起,她现在站在城墙上,不但百官,就连皇上也在她低头俯视之间。   至高无上的权力啊,这样的快感,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天空中飘起了小雪,像极了入宫那日的柳絮,因缘际会,谁主沉浮。   孙青窈将雪在手中捏紧,碎成冰沙,她转身,青色的披风被风吹鼓,猎猎作响。   她已不会再回望,也不需要再回头,她知道,她只要这样一直走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阻拦自己的一切,都会在她身后,碎裂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开启大战副本,其实不是很会写纯人力打战啦,不过很爱兵法是真的。   ☆、告捷      “末将释怀仁参见皇上。”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下跪行礼。   “现在情况如何?”   “两位将军误中羌国陷阱,其带领士兵几乎折损,至今下落不明。末将已派人出去寻找,扎营在此,并无羌国再来进犯。”释怀仁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焦急,反而有种隐隐的夸耀。   皇上负手而立,望着烟尘平静的营帐前方,语气严厉,“两位将军在近晚原被羌国骑兵袭击,你不就近营救,却带领大军撤退至百里之外扎营,把近百米的平原拱手相让。有你这样的将领,难怪边关节节败退。”   “来人,释怀仁消极应战,怠慢军心,按照军法问斩!”皇上的命令恍若雷霆之势,刚到边关就要斩杀一名将领,令原本还有些疲软之意的士兵无不精神一震。   释怀仁更是震惊,完全没想到皇上竟然要杀了自己整顿军心,他巍颤颤的还来不及求饶,已有人上来按住了他的两肩,正当他以为自己命丧于此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皇上,释怀仁的确战略失当,但是羌国随时可能进犯,这才是当务之急,释怀仁与羌国军队交过手,有过对敌经验,不如先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说话的是恒王,他在边关待过所以知道,这个释怀仁熟读兵法,并非一无是处,如今的局势,他们经不起再损兵折将了。   李乔良虽然对释怀仁的做法不赞同,一下子撤退百里,虽然说重新占据了易守难攻的地形,但是父亲和大哥就算逃出,怎么可能在羌国围攻中穿越百里回营,但是现在军心动荡,如果再杀了他,恐怕士兵更加畏惧。   思索完毕,决定以大局为重,李乔良开口,“皇上,边关将领不多,与羌国对敌过的更是稀少,不如待找回两位将军后再行定夺。”   皇上沉思一瞬,“好,那就暂时留他一命,先打他八十军棍以示惩罚。”   “末将谢皇上隆恩。”释怀仁磕了个响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李乔珂却觉得他身上释放出阵阵冷意。   马蹄响动,烟尘四起,有士兵打马回营,脸上尽是激动和欣喜,“回来了!两位将军都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李乔珂心里一紧,怀着无比期待又害怕的心情,跟在皇上身后冲了出去。   满目烟尘里,两个人影终于渐渐浮现了出来,正是浑身狼狈的李定都和李乔年!   终于看见了大晟的军旗,李定都咬牙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从马上摔落下去,看见皇上却还是坚持行礼,“老将李定都参见皇上。”   皇上连忙将他扶起,“李将军,快请起!”   “末将李乔年参见皇上!”李乔年的声音低沉有力,虽然断水绝粮三天三夜,灰头土脸中坚毅的眼神依旧发亮。   李乔珂的眼里满是泪水,父亲和大哥都还活着,对她无异于天大的喜事,李乔年看见李乔良时,眼里划过一丝动容,在历经生死后看见家人,饶是再坚毅如铁的心性,也会有柔软的感动,但是对上李乔珂含泪的双眸时,他的神色几乎转为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把李将军送入营帐,立刻让军医来医治!”   李定都的伤并不乐观,原来就有旧伤,又比不得李乔年身强体壮,这三天三夜的困境,几乎要耗光他的精力了。   相比之下,李乔年除了身上受了一两处伤,还有些擦伤刮伤,依旧精神颇佳,军医为他包扎时,李乔珂担忧的看着他的伤口,李乔年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现在已经平静下来,投给她一个安心宽慰的眼神,眼里是一如既往的关爱宠溺,李乔珂眼眶又红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李将军的伤口需要静养,近期内不宜再剧烈活动,此外将军脚上的旧伤,因为余毒未清,这次筋疲力尽又催发了潜藏的毒性,还得好好服药才是。”   李乔珂蹲在李定都的榻边,看向皇上,询问他的意见,“皇上,我留在这里,和军医一起,照顾服侍李将军的汤药。”   皇上看了看她,点点头,李乔珂得到了同意,不由浮现一个浅笑。这一幕落在李乔年眼里,心里松了一口气,看见两人这样的互动,他无疑是欣慰的。恒王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难明的情绪,视线落在专心致志的李乔珂身上,停留了几秒。   “末将李乔年参见皇上!”依旧有力的声音,只是更多了几分清亮,李乔年已简单的整理过了,清洗干净的脸庞棱角分明,沉毅坚定的神色恍如大山般不可撼动,他半跪于地,高大的身躯挺拔如松,只是行了一个军礼,已然是气势不凡。   皇上只打量了他一瞬,语气威严,“告诉朕你们被困的经过。”   “是。”李乔年应了一声,“当晚羌国军队忽然发动袭击,好在我军早有戒备将其打退,羌军向后退至近晚原,那里是羌国骑兵积聚之地,我们只带了五百精兵,再前进势必羊入虎口,料想这是羌国的假降诱敌之计,近晚原必定大军以待,当时天色黑沉,于是父亲决定出其不意,奇袭潼关谷,待精兵行至一半时,忽然两侧火光大起,接着就有巨石落下,伤亡无数,很明显,我们中计了。”   皇上眉头蹙起,李将军的计策不可谓不好,但却早在羌国的意料之中,究竟是羌国太过强大,还是…   “我们剩余两百多人,三面皆被围住,剩余的方向则是通往饮马河,冰凌遍布,无法穿过。于是我们将这个方向也堵死,彻底陷入死地,这才终于突破了包围,只是李将军在乱战中受了重伤,五百精兵剩下的也已不到一百人。”李乔年的声音里有痛苦,更深的是愤怒。   一旁听着的李乔良握紧了拳头,皇上也是震怒,“羌国弹丸小国,竟敢暗夜偷袭,诡计多端,险些折我大晟良将,朕必要灭其气焰,斩杀殆尽!”   “皇上,末将以为,羌国擅长骑兵作战,如果近晚原的骑兵肆无忌惮的南下,即使凭借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形,守成就已落于下风,末将建议,即刻起兵,迅速将边关线推进!”   “好!朕要率领二十万兵,亲自收据失地!”皇上站了起来,气势凌人,他身先士卒无疑是最好的振奋军心之法,现在大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由他带来的胜利。   “皇上,末将请缨,一同上阵杀敌!”三人都请求同去。   皇上只犹豫了一瞬,声音雄伟,“李乔年,你可否再战?”   “末将随时听从调遣!”   “好,立刻整顿军马,朕要将羌国的骑兵杀个片甲不留!”皇上咬牙发誓。   六军肃然,等候皇上下令,李乔年跨马在皇上身侧,一个雄姿英发,一个不动如山,望之则令虎胆生威,士气高涨。   “皇上,白蹄乌太过显眼,恐被流矢所伤。”李乔年不由担忧。   “无妨,朕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是朕亲自率兵,让他们望风而逃。”皇上轻笑,“况且,朕还要让他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流矢。”   人马已行,过二十里后,遥见尘土飞扬,马蹄如雨点般飞驰而来,正是南下的羌国骑兵,一眼望去,浩浩荡荡,几乎有上万之数。   “出击!”皇上一声令下,在相距百米时一队轻装骑兵已经冲出,来势汹汹的羌国骑兵均挥舞着大刀,膘肥马壮的战马嘶鸣。   “嗖嗖嗖!”还未交锋,隔着几米已有羌国骑兵不断翻滚马下。李乔年一惊,仔细看去,有箭矢从骑兵的袖中飞出,一发几枝,难以察觉。   “诸葛连弩?”李乔年疑惑又吃惊。   “是,也不是。”皇上凝神审视着战局,冲锋的骑兵射出□□,让敌军措手不及,随着距离不断拉近,终于短兵相接,“这是改进后的袖里箭,更方便携带,而且更不易被察觉。”   “只是这样的话,没有弩身的发力,威力和冲击恐怕一起减小了。”李乔年眼里先是闪过一抹讶然,又变得沉重起来。   “朕本来就没打算用这个取胜。”皇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只是前奏,先挫其锐气,再一鼓作气出击,羌国的骑兵得意太久了,朕今日就要让他们栽在骑兵上。”   李乔年眼里划过赞赏和惊讶,正色道,“末将请求带兵进攻。”   “时机差不多了,全军出击!”   呼喊声震天,数十万人马一齐冲锋,皇上持剑于前,于乱军中左砍右突,李乔年护在他左右,将一条银枪舞得灿若梨花,令人眼花缭乱。   “啊—!”敌军中忽然一声怒喝,只见一匹浑身赤红的宝马上,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男子,他的眉目较大晟的人更为深邃,满脸怒气的在阵中砍杀着。   “你就是大晟的皇帝?”彪形男子看他骑的白蹄乌和身上的黄金盔甲,用大刀指着发问道。   “卓吉,吾皇面前,岂容你放肆!”李乔年将银枪一突,挡在皇上身前,赫然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我乃羌国的二王子卓吉,今日要收复被迫割给大晟的土地,这本就该是我们的领土。”卓吉咬牙切齿,一脸凶恶,“李乔年,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不过李定都势必是命不久矣了,今天你们的皇帝在此,只要杀了他,大晟就是我羌国囊中之物了!”   李乔年大怒,银枪已经挺出,“痴心妄想!”   大刀和银枪砍杀在了一块儿,两人交战几刻,虽然都怒气冲冲,但对战时却无比专注认真,卓吉看似野蛮,但招招狠戾致命,绝不是可以轻敌之辈。   李乔年毕竟身体疲惫,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卓吉一刀砍下,竟逼的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剑光闪动,生生挡住了砍下的大刀,向上一挑,银光已向卓吉的胸口刺去。   卓吉慌忙卧倒避过这一剑,挥着大刀警戒的后退了几步。皇上右手一抖,挥剑有声,只冷冷的嘲笑一声,身后骑兵早已冲上,卓吉连忙打马后退,看向皇上的眼里尽是不甘和仇恨。   “他们有多少人?”皇上开口问道。   “回皇上,羌国的骑兵有十万之数。”   皇上眯了眯眼,“兵分三路,以中路诱敌,将敌军包围,全部歼灭,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皇上,以中路诱敌,您在此太过危险了。”李乔年砍杀掉袭来的骑兵,中路汇聚了越来越多的敌军。   “朕若不在此,将士们又怎么会奋不顾身。”皇上意志坚定,“这场战必须要赢,朕要全歼羌国十万骑兵,振奋大晟百姓之心。”   李乔年神色敬佩,挥枪寸步不离的护在他身前。忽然一只流箭疾如闪电,正朝着皇上的方向飞来。   “皇上小心!”李乔年大喝一声,银枪将箭矢打偏,擦着皇上的手臂飞过,稳稳的插在地上。   好在有惊无险,李乔年深知羌国惯会用毒,有些秘毒据说还有迷幻人心的作用,如果皇上负伤,后果不堪设想。   大晟二十万骑兵整整是羌国的一倍,加上皇上身先士卒,更是军情激昂,三路包围,将羌国骑兵围在其中,几乎是摧枯拉朽之势,刚才还叫嚣的卓吉看到大势已去,由精兵掩护着逃脱了,士兵们一发几日来的怨气,简章势不可挡。   “皇上,这些骑兵如何处理?”   “全部歼灭,战马和武器留下。”皇上深知羌国的战马肥壮彪悍,若能化为己用倒是不浪费,此外秘毒种类繁多,不研制出解药也令人头疼,至于人嘛,他说了片甲不留,自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于是初战告捷,斩杀敌军十万人,重新将边关线推回,消息传回大晟,举国欢庆,边关重新回归,人人激动不已,高呼吾皇万岁。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羌国处心积虑的要攻下大晟,近晚原以北才是真正实力强大的区域,羌国这次几乎倾巢而出,王族中除了二王子,更有羌王最为宠爱的公主。   充满异香的营帐里,一位身材婀娜的紫衣女子正坐在镜前,面纱遮住了她的大半面容,深邃灿烂如宝石般的眼睛,正看着镜中的自己。   鼻尖下传来一股奇香,镜中的影像悄然改变,渐渐变成了一个仗剑而笑的俊逸男子。她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李乔良,是时候该履行我的诺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估计再有十几章就完结啦,接下来的写作应该是前线和后宫穿插,伏笔什么的终于都要爆发啦! PS 战争戏还是不满意,但是我已经把我看过的孙子兵法全部搬上去了,哭....   ☆、冷若冰霜   “这里再用皴法画出山的褶皱来。”皇后轻声指导着,孙青窈手持画笔,依言画出了嵯峨的高山。   “你很有天赋。”皇后看了看效果,点头赞叹,忽然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两声。   “是皇后娘娘教导有方。”孙青窈微笑,这样的画法确实让她进步了很多,见她咳嗽,于是接过流苏的茶,亲手递给她。   皇后缓和过来,看向孙青窈,她穿着一身青衣,清秀雅致的就仿佛一幅山水画,脸上带着恬淡柔和的笑意,让人望之可亲。   “你已经画得很不错了,再有些时日,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皇后的眼里有与苍白脸色不符的欣喜,但似乎不全是因为她良好的资质。   孙青窈笑得柔美动人,似是感激,又有喜悦,白皙的手指继续落墨在画纸上,她正在临摹皇后画的一幅远山图,目前还只有七八分相像。   皇后坐在一旁喝茶,时不时又咳嗽了几声,看孙青窈画画过了一会儿,流苏提醒她,“娘娘,到了太后用药的时辰了。”   皇后点点头,从椅上站起,自从皇上出征后,她总是亲自去康宁宫服侍太后用药,薛滟茵身子也未转好,这个时候倒像是三个药罐围在一起,把屋子都熏暖了,函陵偶尔讲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都发笑,这样一家人待在一起,却让她觉得格外的舒适安心。   “那臣妾先告退了。”孙青窈听了这话,知道皇后要出门了,于是也顺势告退,又要了那副远山图回去临摹。她知道皇后在用心教她,她也用心的学,深知这以后一定会派上大用场。   皇后欣然应允,孙青窈这样认真的态度是她意料之外却喜闻乐见的,她除了指点,其实还有私心,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她隐隐有些害怕。   皇上说过孙青窈聪慧灵敏,能像她一样帮他出谋划策,若孙青窈能再学会她的画技,以后就让她代替自己陪在皇上身边,这样自己也安心一些。   “主子,您这样打扮,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些?”羊脂面露难色的看着眼前满身珠翠的美人。   “我现在已经是嫔位了,为什么不能这样打扮?”林岫言不以为然,拿过一旁的孔雀翎扇,掩扇一笑,眼眸和扇上的猫眼石一样的光华流转,尽是得意满足之色,“快走吧。”   一出门正碰上钱沅在门口,身后葫芦提着食盒,仿佛在等着自己,一见她的装扮,也是诧然。   “淳美人,你是来找我的吗?”林岫言轻摇翎扇,神色带了些轻慢。   钱沅回过了神,失笑道,“念嫔娘娘,你今天不是要去冷宫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你缠着我还缠上瘾了?”然而林岫言并不开心,“每次我遇到你都没好事,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喜欢去冷宫。”   “我如果不去的话,我不会安心的。”钱沅总觉得自己对杜若笙有愧,她从没害过人,可是却害的杜若笙凄凄惨惨的死在了冷宫,因此她总是心里难受。   林岫言白了她一眼,受不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站在她的宫门口,转念又一想,自己今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本来就是想向何皎然好好炫耀一番,自己已经是念嫔了,现在多个观众也不是不可以,况且,她一瞥葫芦提着的食盒,钱沅做的糕点还是很合她的口味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林岫言没好气的娇喝道。   钱沅早就知道她这个人嘴上从来不饶人,并不计较,只是微笑着跟了上去。   一路上林岫言摇着翎扇,骄傲的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虽然是去冷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参加什么盛宴呢。   钱沅被她满头的珠翠闪到了,不由问道,“念嫔娘娘,你今天怎么打扮的这么隆重啊?”   林岫言眼神轻蔑的瞥她一眼,“这些都是皇上给我的赏赐,我自然要戴着,以示皇上对我的恩宠。”   钱沅像是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林岫言柳眉倒竖,正要发泄自己的不满呢,山石边忽然转出几个人来,前头的正是孙青窈。   “是孙姐姐。”钱沅笑起来,孙青窈也看见了她们,看见林岫言的装扮时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见过毓充容。”林岫言行礼,她今天心情不错,加上还要去冷宫,难得的没有开口挑刺。   钱沅也行了礼,笑道,“孙姐姐,你要回宫了吗?”   孙青窈只是微笑,“刚从重华宫出来,皇后娘娘身子不爽,担心自己没有精力兼顾后宫,我在旁画画替她解闷,娘娘要去康宁宫我就告退了。”   钱沅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孙青窈这话说的一点都不亲密软和,而且隐隐的,好像要透露什么的意思。   孙青窈的目光并不在钱沅身上,而是轻移莲步,走向了林岫言,嘴角轻勾,“念嫔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林岫言嫣然一笑,“多谢充容夸奖。”   “念嫔又是打扮,又提着食盒,是要赴宴吗?”孙青窈嘴角含笑,“不知现在宫里还有什么场合值得念嫔如此用心打扮。”   林岫言明显听出了她话里的刺头,也不想为何孙青窈表现反常,只是哪里有不反击的道理,“我再打扮也没越过嫔位,不过穿的鲜艳些,怎么充容倒不依不挠起来了?”   孙青窈冷笑一声,语气严厉,“皇上和将士们都在边关浴血奋战,后宫乃至整个大晟都一切从简,唯独到了念嫔这倒成了例外。”   她语气虽重,故意把语调说的轻佻,林岫言本来就是个火爆性子,若是好好说话就罢了,这样子呛声她哪里忍得下去,“充容自己愿意穿的朴素,看不顺眼倒拿我出气,若我真是坏了规矩,自会有皇后娘娘来管教,不劳充容越俎代庖。”   孙青窈要的就是她这句话,脸色因愤怒而微红,“皇上出征前命本宫帮助皇后娘娘协理后宫,念嫔说说,本宫怎么就越俎代庖了,莫不是皇上不在宫里,念嫔连皇上的旨意都不遵了?”   “你!”林岫言气极,羊脂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连忙拉住她,“毓充容恕罪,主子因为前两天染了风寒,好了后太医说要穿鲜艳些驱走病气,这才特地打扮的亮丽些,主子也是为了后宫众人着想,还请毓充容体谅。”   “真是个伶俐贴心的丫环。”孙青窈浅笑,羊脂却不敢看她,林岫言犹是愤愤的,却被羊脂在身后死活拉住。   “现在后宫里病着的人不少,既然念嫔身子没好全,还是少走动些,脱簪卸环,独处静思,才更有利病愈。”孙青窈语气关心,话中之意却是让她禁闭,“本宫待会儿会将此事禀告皇后娘娘,希望念嫔早日康复。”   “孙姐姐,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钱沅忍不住开口,却隐隐的害怕,这样的孙青窈她很陌生。   “皇后娘娘以德服人,我既然奉命帮她协理后宫,自然少不得严厉些,这样刚柔并济,才是皇上的本意。”孙青窈把自己推了个干净,面色颇为无奈。   “毓充容这招狐假虎威玩的可真好,可是我只听皇后娘娘的,我这就亲自去向皇后娘娘请罪,不用充容费心。”林岫言自认为皇后挺喜欢她,而且她们这么大的动静,宫人们都看着呢,她怎么甘心这样气势扫地。   孙青窈但笑不语,皇后此时在服侍太后用药,被突然打扰了一定不悦,何况她虽然故意说的嚣张但是在理,太后和皇后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如此一来,她这立威的目的就达到了。   “孙姐姐,你从来不会主动为难人的,为什么你今天这么奇怪?”钱沅心情很难过,可是还是希望她会温柔的解释,她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沅沅,我还没问你呢,你和念嫔提着食盒是要去哪里?”孙青窈不答反问。   钱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们要去冷宫,孙姐姐,虽然杜美人不是我们害死的,但是我总觉得和我们脱不了关系,我们一起去冷宫好不好?”   孙青窈嘴角勾起,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你如果这么想,这后宫里的亡魂都是妃嫔争宠的牺牲,哪一个和我们脱得了干系?别做傻事了,现在李姐姐不在宫里,就只剩我们一起作伴了,晚上来我宫里,我让人准备你爱吃的蟹爪酥。”   孙青窈勾了勾她的鼻子,笑着走了,她还要尽快把画临摹出来,在皇上回来前就学会。钱沅心里很难受,却找不到发泄口,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果然如主子所料,太后当时正在午休呢,被吵醒已经很不高兴,听说了事情以后,更是训斥了念嫔两句,最后念嫔不但要被关一个月禁闭,还罚了三个月的俸呢。”水艾回报道。   “现在这样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乱,太后也是杀鸡儆猴,顺便帮我立了威。”孙青窈轻笑,神色却有些落寞。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是亥时了。”水艾张望着殿外,“奇怪,淳美人怎么还没来呢?”   满桌的菜肴尽冷,金灿灿的蟹爪酥也没了诱人的光泽,孙青窈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水艾,你把菜都撤了吧。”   水艾犹豫了一下,劝了几句她只是不回答,顺从的把菜都撤走了。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孙青窈只觉得闷得发慌。   她推开窗户,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寒颤,却只是看着远方,身体被风渐渐吹冷,她喃喃道,“顾望,我冷…”   除了寒风没有任何回应,她靠着窗棂,用力吸了一口气,绽出一个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承认这章写的非常差,明明就快完结了,反而没了状态,郁闷中.....   ☆、身死为国殇   经过近一个月的交战,大晟军队势不可挡,羌军节节败退,战线延伸至近晚原,若近晚原被攻下,夺得平夷关口,就等于扼住了地形要害,此后再进攻则一往无前,难以阻挡,但是近晚原是羌国骑兵重集之地,要攻下并不容易,对战了几天,却还是没有攻克。   此时在大晟将军的营帐里,李乔珂喝下一勺药,苦涩的味道让她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药好了些,不会再有头疼的症状出现。”李乔珂仔细感觉着身体的反应,“但是腹部会有隐隐胀痛之感。”   军医拿过药,似是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却还是认真的检验着每味药,根据李乔珂说的再做改进。   李乔珂为躺在榻上的李定都擦脸,他自从回来后旧伤复发,毒性反复,从前顾望研制的解药已经不足以镇压毒性了,如果再不研制出新的解药,恐怕凶多吉少。   “为什么父亲一动不动,仿佛失去知觉一般?”李乔珂心里一惊,因为□□发作痛苦难忍,李定都即使昏迷中也是皱眉的,此时却面色苍白,就像一个只会出气的死人。   “我为李将军用了止痛的麻沸散,会暂时失去知觉,浑身麻痹,不过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李将军再过一会儿就会醒了。”军医为她详细解释,脸上仍是疑惑,“这药里并没有任何会使腹部疼痛的药材,锦充容能否让我把脉一探究竟。”   李乔珂稍微放下心来,只是李定都的脸色很差,她伸出手让军医为她诊脉,另一只手依旧轻柔的为李定都擦拭,左手经过调养已经好了很多,虽然用剑是不能的,但是平时也只是力气弱了些,伤口还有些微痛,但只要不是用力按压,也没有什么影响。   按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像受了刺激般弹起,复又带着更大的力气按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军医声音迟疑而犹豫,“锦充容,您这是喜脉啊。”   李乔珂的手僵在了半空,惊讶的转过头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事还得禀告皇上,充容有孕在身,不宜再以身试药了。”军医又说道。   “等一等。”李乔珂冷静的开口,“皇上正带领着万千将士浴血奋战,是他们的性命要紧,还是我腹中一人的性命要紧?”   “这…”军医一时语塞。   “这件事到了适当时候我会自己告诉皇上。”李乔珂面色镇定,唯有握着药勺抖动的手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眼下最重要的是医治好父亲,研制出能克制羌国秘毒的解药。”   军医犹豫了一会儿,行了个礼,“如此…遵命。”   李乔珂松了一口气,她不能让皇上知道,他一定会立刻把她送回安阳,可是她不要回去,不能回去,这里有她的家人,有父亲,大哥,二哥,她怎么可能会回去。   思索间,帐外传来士兵们兴奋的呐喊声,“皇上回来了!”   人马声越来越近,李乔珂这才发现榻上的李定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惊喜的喊道,“爹,你醒了。”   李定都听见这一句爹,艰难的转过头来看她,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盔甲碰撞的声音的响起,掀开帐帘透进来的光线让李乔珂转头看去,皇上身穿黄金盔甲,因为这一个月的光彩暗淡了几分,此时在日光的照耀下,却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军医已经下跪行礼,皇上只是匆匆的走到榻边,“李将军怎么样了?”   他半坐在榻上,正与李乔珂挨着,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看向虚弱不已的李定都。   “回皇上,李将军已经喝下了药,只是李将军中毒已深,时日已久,加上身子虚弱,要完全康复起来还要费上些时日。”军医说的委婉含糊,但是却并不乐观。   李乔珂已经站起,到了一同进帐的李乔年身边,他看向她的眼神有关切也有询问,李乔珂面色有些沉重,父亲刚刚醒来,但是脸色极差,连话也一下子说不出来。   “你们先出去。”皇上听懂了李定都低沉的絮语,是要和他说话。   “是。”三人答应着走了出去,人马渐渐的回营,李乔良一身银白铠甲,看见李乔年和李乔珂在营帐外,于是快走了几步到了面前,“大哥,阿珂,爹怎么样了?”   “爹已经醒了,可是还是很虚弱。”李乔珂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盔甲染上了肮脏的尘土,眼里坚毅的光却因此愈发明亮,她忽然觉得鼻头一酸,深恨自己的没用。   “阿珂,没事。”李乔年看见了她的脆弱无助,温柔的开口,他依旧岿然不动,但是站在他身边,就仿佛被一座高山深沉的保护着,安心又无所畏惧。   李乔良微微垂下眼,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抱手倚在一旁,没有说话。   恒王刚下马,看见这三兄妹,李乔珂微红的眼眶让他微微一怔,他极少看见她脆弱哭泣的时候,除了那个雪夜里撕心裂肺的一次。想到这里他收敛了一下心神,抬步向营帐走去,待走近了些,李乔年沉静的开口,“恒王殿下,皇上和父亲正在谈话,此时不宜进去。”   恒王闻言点了点头,“李将军已经醒来真是再好不过,我是要向皇上禀报作战结果,既然如此,我晚点再去寻皇上。”   李乔珂此时心绪复杂,一时想到李定都,一时想到腹中的孩子,而恒王与她的纠葛,她在雪夜被拒的时候的确几乎绝望,后来在宫里见到他和薛滟茵,万分羞愧之下却也想通了,现在她看见他虽然不能算完全坦然,但也能做到平静。   李乔良抱着手,眼睛却一动不动的落在了恒王身上,尤其是眼睛扫过他的坐骑飒露紫的时候,不自觉的微微眯起。他怀疑恒王,也将这个猜测告诉了李定都,但是李定都却并不相信,这些日子恒王上阵杀敌,也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难道真的是他想错了吗?   恒王离开了李定都的营帐前,走向自己的营帐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唤他,他转头望向营帐间的阴影,那个人站在光线稍暗的地方,那双眼睛却有着不甘戾气的光。   “李将军,你要对朕说什么?”帐里只有皇上和李定都两人,皇上坐在榻边,离他很近,近的不像是君臣,而是来探病的好友。   李定都笑了,笑得无奈而坚决,“皇上恕罪,老将不能再为大晟冲锋陷阵,肝脑涂地了。”   皇上看他的脸色,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只是听他自己说出来,还是唏嘘感叹了一声,廉颇老矣的愤懑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李定都守护了大晟河山几十年,中间江山易主,他依旧以最坚决的姿态守在边关,他是真的忠于大晟,他是令羌人闻风丧胆,当之无愧的战神,可是现在,他却支撑不住了。   “老将一生守护大晟边关,没想到临走了,却无法让金瓯不缺,真是愧对大晟,愧对皇上。”守护了一生的东西,却在临死前被攻破了,自己却无能为力了,晚节不保,功亏一篑,他怎么能不怨不恨?   “李将军为大晟戎马一生,朕代全大晟百姓谢过将军。”皇上此时心里是对这个一代名将的崇敬,这一声谢他当之无愧。   李定都摇摇头,却因为幅度太大一下子头晕起来,他伏在枕上好一会儿,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睁开眼已经是冷静沉着,“皇上,近晚原是羌国兵力最雄厚的地方,只要攻下近晚原,夺得平夷关口,大晟就能诛灭羌国,老将恐怕看不到那个时候了,但是有两个人希望皇上能重用之。”   “李将军请说。”   “第一个就是老将的长子李乔年,他有统率三军之才,近晚原一战势必要数十万人马兵戎相见,非他无人有此才能领兵,皇上精通兵法,有统筹大局的眼界,却不是不世出的将才,希望皇上能放心将兵力交给他,如此才可能攻下近晚原。”   李定都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现在所说的全是为了大晟,为了战局的最优选择,并无半点私心。   “朕知道了。”这一个月下来,皇上对李乔年的能力的确惊叹,就算李定都不说,他也知道李乔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现在更清楚了他的能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那第二个人呢?”   李定都停了一下,似是喘了一口气,“第二个人便是恒王殿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乔年是天生的勇将,攻无不克,而恒王却是个有守才的将领,皇上进攻近晚原,一定要守护好营地,防止羌军趁虚而入,而恒王,堪当重任。若是别人,营地可能最多守个月余,而如果是恒王,粮草充足的前提下,至少可以守三个月。此二人都是难得的将才,希望皇上听老将一言。”   皇上从善如流的点点头,“李将军为大晟呕心沥血,朕定不辜负将军的肺腑之言。”   李定都似乎欣慰的笑了,眼里忽然光彩大作,“李家誓死效忠大晟,老将得遇明主,不负这一生了。”   皇上看他脸上忽然绽放的神采,知道这是回光返照,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出了营帐外,门外三道焦急等待的视线忽然汇聚到他身上,纷纷跪下行礼,皇上负手而立,目光在李乔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进去吧。”   李乔珂看他离开的背影,竟然有几分萧索之意,她心里压抑下的害怕蠢蠢欲动起来,跟着进了营帐。   三个人此时都在榻边,看着这个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此时却奄奄一息的战神,他们此刻不再是将军,大臣或是妃嫔,只是守在父亲床前,陪伴他最后闭上眼的孩子们。   李定都休息了一会儿,现在睁开眼,看见了他们三人,锐利遒劲的眼神里浮起了难得的喜悦温柔,作为大晟的将领,他不负大晟,可是作为父亲,他并没有尽到职责,然而在弥留之际,他的三个孩子却都陪在身边,这是何等的幸福。   “年儿,爹撑过了在潼关谷的三天三夜,没想到却还是撑不住了。”李定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深深不甘和无奈,李乔年是三个孩子里陪伴他最久的,也是他最信任喜爱的,在他面前,他终于可以毫不掩饰。   李乔年面色坚毅深沉,像是所有的情绪都引不起他巨大的波澜,但是恰恰是这样,他脸上的一抹痛色让人觉得沉重的难以言喻。   “你一直做的很好,爹知道,假以时日,你会做的比爹还要好,你会成为大晟新的战神,保护大晟黎民百姓,爹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欣慰的。”李定都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慈爱和骄傲,“但是你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你沉着冷静,但是刚则易折,如果有你认定的事情,你只会比任何人都冲动,而在战场上,你如果不学会忍,就会全军覆没,这一点,你比不上乔良。”   李乔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闪动了几下,他在战场上一直心无旁骛,所向披靡,可是李定都却能看穿他的性子,预见可能的情况,他并不十分明白,只是静默沉思。   李定都说了这些话,又休息了一会儿,看向李乔良,“良儿,你平日里行事恣意,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爹知道你的心思是最缜密的,凡是都有自己的原则,你和他们俩不同的是,你没有那么多顾忌,永远能适应情况,爹最放心的就是你,但是最不放心的也是你,怕你的韧劲被拉伸到极致的时候,会狠心到连自己都不顾。爹希望你能活得糊涂些,轻松些,你想的太多了。”   “儿子知道了。”李乔良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忍住心头的发酸。   不同于两位兄长的隐忍自持,李乔珂听了这许多,早已泪流满面,只是咬住唇没有哭出声来。   “阿珂,”李定都怜爱的伸出手,李乔珂握住了放到自己的脸上,“爹对不起你。”   李乔珂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如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拼命的摇头,满脸都是泪水。   “爹明知道你不想回宫,却还是逼着你。”李定都的眼里第一次有了隐隐的泪光,布满老茧的手微微摩挲她的脸,曾经他打了她一巴掌,后来即便后悔,也改变不了了。   李乔珂的泪水夺眶而出,“爹,我不怪你。”   “爹要先对得起大晟,对得起皇上,然后才是你。”李定都像是叹了一口气,但是就算后悔,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李乔珂握住他的手,用头抵着不住哭泣,就算他打过她,在她的心里,李定都还是高大到无法撼动,他会守护着大晟河山,也会守护他们的家,她的爹是一个这样的英雄,她从小到大怀着对他的崇敬,习武骑射,也是为了要获得他的认可和肯定,成为他的骄傲。   李定都缓慢的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三人一会儿,像是释然般的笑了,“好了,话都说完了,你们三个都出去吧。年儿,恒王回来了吗?爹还想再见他一面。”   李乔年点点头,站起走出了营帐,李乔珂止了哭,也知道这一离开恐怕再难见到,李定都看她的目光温暖祥和,比她这一辈子见到的都要温柔,纵然不舍,她终是和李乔良走了出去。   残阳如血,此时莫名的有了一种悲壮辽阔的气势,像极了李定都的一生。恒王走进营帐,从她身边经过时带起了风,李乔珂极目望去,六军静默无语,皇上的黄金甲胄像是被夕阳淬炼,像火一样灿烂辉煌。   所有人都安静无声,直到恒王从营帐中走出,脸色沉重的走到皇上身边,低语了一句,但他们都听见了。   “李将军归天了。”   皇上的身影被夕阳映照的金黄灿烂,声音从光芒里传来,“将李将军的遗体运回安阳厚葬,举国哀悼一月。”   身死为国殇。   李定都的一生仿佛传奇,而他的陨落注定要让大晟哀恸。   “唰唰唰!”黑夜里的剑光闪动,像压抑的痛苦和悲伤,用尽全力的划破黑暗,寻觅一丝丝的亮光。   李乔珂气喘吁吁,右手酸麻的几乎抬不起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满头汗水的转过头。   “大哥。”   她不知道李乔年在那里站了多久,他只是走过来,淡淡的点评,“阿珂,你的剑招太浮躁了。”   “大哥,爹曾经说要看我的剑术,可是我让他很失望,没想到,我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李乔珂苦笑,她爹已经没有机会再看到了,可是她却还在原地踏步,甚至在退步。   李乔年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剑,挥了起来,他是武学奇才,任何武器都能得心应手,他的剑招平稳而不乱,几乎看不出他刚经历过丧父之痛。   “阿珂,大哥不能每时每刻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李乔年的眼眸深沉,现在他必须接过李定都的重任,守护大晟,也守护他们的家。   李乔珂动了动左手,笑容有些惨然,“大哥,我的左手不能用剑了。”   “能用剑不一定能保护自己。”李乔年眼神坚定而闪光,给她无尽的勇气和信心,“就算没有任何武器,身体虚弱到站不起来,告诉自己,不要死。”   李乔珂眼神一颤,她怎么还能脆弱呢,他们再也经不起任何失去了。   “大哥,我答应你。”李乔珂眼里映照着坚定的星光,她站在他高大的身影旁边,从那样的投影下渐渐滋长出了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一本好好看的小说,结果晚上才开始码字,就到现在了... 话说结尾写的很仓促,对不住读者啊,以后觉得不妥再改吧。   ☆、昭然若揭   “宁丞相,安阳的物资暴涨,连基本的肉蔬都上涨了五倍的价钱,这样的奏折,为什么通过了?”肖明书手里拿着一本奏折,脸色并不算好看,虽然已经尽力语气平静,还是暗藏着质问之意。   宁封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正坦然坐在桌前,他是前丞相最得意的门生,身上也有一种大臣风度,但是毕竟年纪尚轻,眼里还没有那种历炼后的旷达和深沉睿智。   “肖丞相,皇上和大晟将士们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所有物资都要优先送往边关,城内僧多肉少,自然价格飞涨。”宁封神色不变,嘴角微微含笑,似是讥讽。   “我自然知道边关战事吃紧,但是物价上涨已经让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活活饿死街头的都有,连国都安阳都是这样,何况其他地方。这样下去,等皇上班师回朝,安阳已是民不聊生,如何对得起皇上临行前对我们的嘱托?”肖明书满脸正色。   “这物资上涨乃是无可奈何之事,肖丞相拿无能为力之事为难众人,这又是何必呢?”宁封身边的一名大臣回道,相权一分为二,宁封代表的丞相党还是和肖明书他们分庭抗礼。   “呵呵。”一声凌厉的冷笑响起,正是徐梁峰,他满眼不屑的扫过对面的一干人,“安阳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各位大人依旧锦衣玉食,玉屋华宇,两耳不闻窗外事,当然不懂得民间疾苦。”   这话说的已经是明显无比的讥讽了,立刻丞相党就有人回声,“徐大人既然如此清高,怎么又忝居大臣,混在我们这一群贪官污吏中呢,岂不是玷污了徐大人的高尚品格。”   对面是一阵不忿的嘲讽讥笑,肖明书皱着眉,看着那个依旧神色淡定的男子,“宁丞相,我召集各位大人,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我建议大开国库,用国帑为百姓分发物资,以解民忧。”   宁封神色终于有些凝重起来,“肖大人,你可知若国库空虚会有何等后果?战时物资价格飞涨,这本就是不可逆转的现象,非常之时自然出现非常之事,以国库强行填补空缺,只会后患无穷。”   “国家本就是要维护民生,现在民不聊生,此时不广济银钱更待何时?”肖明书语气也严厉起来,路有冻死骨,他们怎么还能安枕无忧。   “肖驸马,百姓困顿也就是国家困难,我们身为臣子,吃穿用度都与国家富盛息息相关,但是从没有百姓富足而国库空虚的情况,你如果要广济银钱,解决燃眉之急,只会发生更大的祸患。”   称呼从丞相再到大人再到驸马,宁封的语气越来越严厉,肖明书毕竟少年意气,自以为能救百姓于水火,只是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宁丞相的意思是不愿意朝廷赈济。”肖明书语气里含了怒气。   宁封也毫不含糊的告诉他,“这并非治本之举,只会后患无穷。”   “好,既然如此,我便号召全安阳的商户,在各主干街道设置粥铺,发放衣物。”肖明书下了决心,“我肖家便做这第一个。”   “既然肖大人慷慨无私,心意坚决,我在此代安阳百姓先谢过肖大人了。”宁封语气不急不缓,眼里却划过一丝失望。   一直不说话的周如廉虽然站在了肖明书这边,却如局外人一般审视着两边,听见肖明书的话,他摇了摇头,哪个商户甘愿牺牲自己的利益呢?就算肖明书凭借他的地位使得他们不得不出钱,这怨恨全都在他一人身上了,到底还是年轻啊。   “你在宫里待得还习惯吗?”皇后看着面前的女子,语气柔和,笑意浅浅。   宫人倒好茶就出去了,温暖的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咳咳…”薛滟茵咳嗽了两声,她的面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眼里却放出别样的光彩,端起茶抿了一口,“皇上特地让我进宫陪伴太后,我怎么敢不习惯呢?”   皇后茶未入口,听了这话手一下子僵住,疑惑的望向眼前的人。   “砰!”薛滟茵把茶盏放回桌上,笑意嫣然,“我何尝不知皇上把我留在宫里,是为了牵制王爷,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后语气变得严厉。   薛滟茵冷冷一笑,眼里放出的光,与她柔美舒雅的外貌极其不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皇上是真的对王爷一点戒心都没有吗?当初的皇位之争,先皇主张立长,王爷不也是皇上的兄长吗?”   “放肆!这话简直大逆不道!”   “皇后娘娘别急,还有更放肆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薛滟茵现在的样子就像充满了危险和邪恶的毒蛇,苍白的脸上泛起的红潮,美艳的让人恐惧莫名,“从皇上登基后我哄你喝下□□开始,我就已经大逆不道,犯了欺君之罪了。”   皇后的神色简直是震惊,不可置信的开口,“你说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太医医治不好你的病吗?因为那是羌国秘毒。”薛滟茵笑得过瘾而阴狠,“你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结发夫妻,可是你却不能和他同床共枕,同心而离居的滋味好不好受啊?皇上在意的,我就要毁掉,滟茵只能对不起你了,毓敏姐姐。”   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   “姐姐别难过,为了让你不怀疑的喝下□□,我不得不陪着你,所以我和你一样,不能真正的服侍王爷,为他生儿育女…”薛滟茵的眼里掠过哀伤,但很快就被一种疯狂的快意所取代,“可是这样他对我心有亏欠,所以他身边永远只会有我一个人,可是姐姐你不一样,你看着皇上三宫六院,偏偏你是皇后,你只能自己咽下泪水,还要抚养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真是可悲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后的声音像是黑夜里的寒冰,冷酷而令人心惊。   “因为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王爷的!江山,皇位,王爷哪里比不过皇上,就因为他出身卑微,所以背后受了多少白眼,就算太后再怎么对他好,他也永远是个庶子,皇位之争,三皇子博祈可以,为什么博衍就不可以!皇上本就不得太后喜欢,除了嫡出的身份他还有什么,王爷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只是为人作嫁,皇上封了他一个恒王,就把他打发到蜀地去,他一辈子屈居人下,这不公平!”   “你疯了吗!恒王的身份怎么可能登上皇位,他要是有半点觊觎之心,就是大逆不道!”皇后的呼吸变得急促,猛烈跳动的心仿佛逐渐抽离她的力气。   “如果皇上死了,王爷登上帝位,满朝文武,谁还敢说三道四!大逆不道那是帝王的说辞,谁在皇位上,谁就说了算。”薛滟茵的眼里接近疯狂,忽然变成了无尽的怜惜,“王爷他从出生就注定低皇上一等,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想要先帝的青睐,可是先帝从来就不正眼看他,他勤奋上进,博的就是不输给皇上,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是争不过嫡庶之分,皇上天生至尊,又有你这个丞相之女,青梅竹马支持他,王爷他一无所有,就算这样,皇上还要接黎卿卿回宫,夺走王爷的念想,皇上有你,有玖妃,他太贪心,也拥有的太多了。”   “原来恒王早就有不臣之心。”皇后颤抖的吐出这一句话,想到恒王现在就在皇上身边,害怕的几乎心都绞了起来。   “王爷只是夺回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一切。”薛滟茵脸上奇异的红潮越来越浓,仿佛极致浓艳的胭脂,那样美艳却也那样脆弱的不堪一击,“我既然进了宫,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都不能阻止王爷的机会,我很高兴我能帮到他,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王爷君临天下的那一日。”   薛滟茵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握住皇后的手,狠戾的眼睛直逼着她,“毓敏姐姐,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没关系,和我一起死吧,只要你死了,皇上一定会马不停蹄的从边关赶回来,王爷早就计划好一切,只要江山易主,羌国就不会再继续进犯,这一切,本就是为了皇上精心设计的局啊。”   皇后万分骇然的甩开她,只见薛滟茵像是耗尽了最后力气般顺势倒到地上,她的嘴角含着笑,容颜艳丽无比,眸光潋滟,锦绣如茵,谁还记得她曾经也是一个灿烂如朝霞般的女子,她躺在那儿,再也没有了生机。   “哇—”   皇后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接连而来的巨大刺激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达到了极限,她眼前一黑,不受控制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我还是更偏爱边关线啊,怎么办呢?马上就里应外合了,不过下章有点惨,没办法,野心总是要牺牲的。   ☆、祸不单行   为了攻克近晚原,皇上和李乔年亲率三十万大军,正面对上羌国骑兵,准备强攻,皇上记得李定都的遗言,李乔年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只要给他足够的兵力,他就能发挥本领,现在皇上就是给了他三军的统治权,三十万兵马听他调遣。   此外皇上命李乔良带了一千精兵,从西线先攻入,万一主战场失利,也好保护撤退。恒王则奉命守住营帐,不让敌人有从后方攻入的可乘之机。   此时李乔良正奉命快马疾驰,身后是一队轻装的精兵,忽然他勒住马,做了个手势命精兵都停住。前方烟尘漂浮,绝对不是久无人迹踏足,相反,前面有兵马,而且数量庞大。   李乔良微眯起眼,跳动的日光里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他瞳孔骤然缩紧,大喝一声,“前面有埋伏,快撤退!”   马嘶声四起,然而黑压压的人影从两侧的山谷上现出,个个手持□□,箭矢乱飞,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无数精兵死于这乱箭之下。   李乔良早已抽出剑抵挡,这里的人马足有一万多人,明显是埋伏已久,这次行动这么隐秘,怎么会让羌国夺得先机,半路截杀?他没工夫再细想,抵挡居高临下射来的箭矢已经十分不易,血肉破裂声不断响起,他知道身后的人马在不断倒下,却只能被动的支撑着,如果没有支援,或是敌军再多一些,他们只会全军覆没。   思索间,前方烟尘大动,他心里一凉,越来越近的除了马蹄声,还有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在荡漾的日光下,如蛊惑一般让人心神动荡。   越来越近了,李乔良急旋一圈,砍掉四面飞来的箭矢,却也累的将剑插入地下,喘气看着烟尘里走出的人马。   紫纱在风沙里飘扬,那双璀璨深邃如宝石夜空的眼睛,即使隔着烟尘也熠熠发亮。李乔良看见那匹与众不同的马匹,系着串串铃铛,每踏出一步就摇晃出令人心乱的铃声,而坐在上面的紫衣女子,面纱裹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留下那双有如蛊惑的媚眼,高贵妖异,在对上他的眼睛后,忽然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李乔良心头一凛,是她!   “李乔良…”她说的很慢,好像每一个字都在嘴里仔细打磨过,却仿佛含英咀华般的让人感到了妖娆的芳香,媚眼如丝,含笑微微弯起,明知道是危险却无法移开视线,心甘情愿的被这样的软语销蚀肌骨,“我们又见面了。”   握住剑柄的手加大了力度,李乔良忍住呼吸,知道这香气里又是能让人心神动荡的□□,冷冷的抬眼瞪着这个紫衣女子,她可不就是最毒的□□吗?   她知道李乔良在憋着呼吸,眼里却露出嗔怪又委屈的神情,看的人骨头都要酥了,“你怎么不理我啊?莫非,你已经把我忘了。”   她每说一句话,周围的香气就愈发浓郁一分,身后的精兵接连倒地,毒香令他们浑身窒息,再无反手之力。   “将…军…”像是被死死扼住咽喉发出的最后绝响,精兵伸出手,面色已经紫涨,七窍开始流出血来,终是摔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李乔良一转头看见他死不瞑目的双眼,脸上的青筋血管几乎要爆开,死的极为残忍痛苦,而这边她却还在似嗔似怨,“你忘了我们在倚红楼的那晚,你送了我漫天的烟花,还有在城外分别时,你在人群里一直想我,就算这些你都忘了,这个你总该记得吧。”   她的语气陡然加重,蛊惑一般的铃铛猛烈摇晃,是她策马奔来,疾若闪电,只留下一掠而过的紫影。   “嗖嗖嗖!”袖中的箭矢飞出,她悉数避过,回眸时眼里已带上了怒气和怨恨,毒针立刻飞出,李乔良深吸了一口气,将剑从地上拔出,溅起一路尘土,他在尘土未落之时迅疾出击,他知道吸入这种香气支持不了多久,只能用尽全力的一击。   剑锋泛着寒光,直直的向她的胸口刺来,甚至根本来不及阻挡。她的眼睛睁大,瞳孔里那样锋利的剑尖越来越近,剑风吹起了她的面纱,她的容颜落在他的眼里,在刺入胸口的前一刻,剑势忽然停了下来,李乔良再也没有了任何力气,倒在了地上。   她走近他,看着他英俊仿佛沉睡的脸庞,慢慢摘下了面纱,嘴角勾起摄人心魄的一笑,“李乔良,你是我的了。”   “锦充容,末将有要事求见。”营帐外的声音十分急切。   李乔珂闻言走了出来,看见来人正是那日被皇上训斥的释怀仁,淡淡道,“什么事?”   “刚才巡逻的士兵来报,营帐外二十里发现了羌国士兵的踪迹,好像是上次战败的残兵游勇,不知是否是来探知营帐虚实的。”   “这些事你告诉我作甚?”李乔珂疑惑的皱起眉,“皇上命恒王守住营帐,你怎么不向他禀告?”   “王爷正带着士兵在西面巡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没有王爷的命令,我等只能守住营帐,不能出兵,可是若那些羌国士兵是来探听消息的,知道营帐不过三千兵力把守,到时候大肆进攻,皇上他们在前线只会腹背受敌啊。”   李乔珂的神色变得严峻,“不能让他们靠近营帐,恒王不在又不能出兵,那现在怎么办?”   释怀仁半跪行礼,“眼下只有充容可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皇上派了二十精兵保护充容的安全,现在能调动的,只有这二十人。”   “你是要我用这些精兵威吓他们,不过只有二十人而已。”   “二十里外并不是一览无遗的平地,只要精兵稍微隐藏,扬起尘埃,做出人多的样子   羌国士兵本就害怕,就一定以为营帐重兵把守,望风而逃了。”释怀仁低头解释着,眼里却划过一丝精光,“如果充容半个时辰还不回来,届时王爷回营,一定会加派兵力,眼下,是不能让敌军再靠近了,否则这三千兵士都会全军覆没。”   李乔珂知道皇上派来保护她的这二十人都是精兵,况且离营帐并不算很远,她要抽身而退一定没问题,如果真如释怀仁所说,现在营帐内三千兵士的性命都在她手上了。   “为我备马。”沉吟良久,李乔珂终是吐出了这样一句。   “是!”释怀仁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感激,但是转身的一瞬,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二十精兵跟在李乔珂身后,奔向巡逻士兵所说的地方。这里的地势真的不平坦,甚至还有些复杂,难怪还会有羌国的散兵游勇在这里游荡,风声,各种碰撞出的声音渐渐淹没了马蹄声,李乔珂一路策马,却不知不觉和身后的精兵拉开了距离。   她的身影从眼前一骑绝尘,那个等待了许久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动,紧接着从隐蔽处,一匹紫色的宝马冲出,恒王骑着飒露紫,看着李乔珂的背影,接着回过头,手中剑已经出鞘,由远而近的马蹄是接踵而至的二十精兵。   “王爷,”为首的精兵似是有些疑惑,但是来不及多想,“我们奉皇上之命保护锦充容,还请王爷先让我们过去。”   恒王打马到他身前,面色沉静,精兵们都以为他要通过时,他忽然眸光一闪,手起精兵首领的人头已落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话音落地,恒王又挥出一剑,又斩落一颗人头,精兵们反应了过来,齐刷刷的拔出剑对抗,忽然身后又一道剑光,释怀仁手中的剑已经染血,他穿着精兵的衣甲混在其中,嘴角噙笑,他与恒王对视一眼,手下再不留情,两人配合着将二十精兵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没想到这羌国的剑还真好用。”释怀仁面色愉悦,这身首分离的二十人,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走。”恒王冷冷的丢下一句,看了一眼地上的惨状,驾马往李乔珂的方向飞奔。   释怀仁也敛了笑意,连忙跟上。   李乔珂感觉到前方的动静,急忙勒住了马,然而那冲天的马嘶声,却令那动静一停。李乔珂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不像有人跟来,她心里一惊,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就往回飞奔。   那动静原来是十几个羌国士兵,原本还担心人多势众,可一听逃跑的马蹄声,立刻追了出来。   “就一个大晟的士兵,落了单,正好让我们砍了,给死去的弟兄报仇!”看清了就李乔珂一个人,羌国士兵有恃无恐起来,个个驾马飞奔。   李乔珂胆战心惊,她绝不可能以一敌十,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回去,和保护她的精兵们汇合。   马儿随着主人惊慌的飞奔,而袖中那两枝箭矢,瞄准了却迟迟没有发出。   “王爷,您不能再犹豫了,要是锦充容回到了营帐,我们今天做的就全白费了。”释怀仁看着迟迟不肯发箭的恒王,着急劝道,“等皇上和李乔年回来,势必会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羌国兵少不宜打持久战,只有让皇上迫不得已,紧急发兵,那就必须要牺牲锦充容。王爷,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的皇位,只要您射出这两箭,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啊。”   恒王听见皇位两字,眼光一闪,抬眸看向李乔珂惊慌飞奔的身影。   “嗖嗖!”两箭飞出,一箭射中了她的头盔,一头青丝霎那倾泻,一箭射中了马腿,马儿嘶鸣一声,痛呼着倒地。   恒王没有放下手,像是定住了一般。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也向她射出了两箭,一箭射中了发狂的马腿,一箭射断了她的发带,他还记得把她抱在怀里,满头的青丝拂过他的脸颊,他忍住内心的悸动,平静的看着她说,“锦嫔的发带掉了。”   而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把她推入了深不可测的地狱,他故意接近她,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可是为什么,他心里真的划过不忍和怜惜。   “居然是个女人。”羌国士兵里有人惊呼起来,李乔珂摔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看向把她包围的这些人,她仿佛落入陷阱的猎物,再也无处可逃。   “我听说大晟的皇帝风流成性,这次出征还带了自己的妃子随行,看来传言不虚啊。”又一名士兵说道,愈发放肆的用目光打量着李乔珂。   “大晟皇帝杀我们的兄弟,吞我们的领土,我们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今天居然碰上了他的女人,这不是报仇的好机会吗?”声音里已然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释怀仁听着他们的声音,接下来便传来愈发淫邪的笑声,拼尽全力的挣扎声,衣裳被撕扯的声音,还有无力绝望的痛呼声,他只是微微一笑,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恒王眼眸黑沉的可怕,笑声伴随着挣扎声传入他的耳朵里,像是用刀剑对他的耳朵千刀万剐,他紧紧攥着拳头,眼前浮现的全是李乔珂的脸庞,明媚动人的李乔珂,不可一世的李乔珂,温暖动人的李乔珂,伤心难过的李乔珂,她的容貌像在水中荡漾,然后被无情的打破,支离破碎。   “王爷,时候差不多了,我这就去领兵。”释怀仁恭敬行礼,沿着小路往营帐的方向飞奔而去。   恒王一动不动,不敢动,不敢听,不敢回头,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罪恶,拳头的每个关节都已经被捏的脱离,这样的痛苦能不能替她承受万分之一。   “哈哈,该我了。”   淫靡的笑声此起彼伏,李乔珂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伤口被撕裂开,汩汩的往外流血,她已经疼到了极致,再没有任何知觉,没有任何思想,脑里只回荡起大哥对她说的话,一遍又一遍。   能用剑不一定能保护自己,就算没有任何武器,身体虚弱到站不起来,告诉自己,不要死。   告诉自己,不要死。   不要死。   也许就是这三个字在支撑着她,在痛苦绝望中还有最后一根细微的弦,撑起她难以承受的生命,可是连这三个字也渐渐模糊了,她再也看不见一切,只想永远闭上眼。   “唰!”凌厉至极的剑声夹杂着滔天的愤怒,飞扬的血迹溅到他的脸上,恍若残忍可怕的恶魔。   恒王从未这么失态过,眼里全是杀意,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绞杀殆尽。一阵阵痛呼声过后,地上尽是断肢残臂,他疯了一样的杀人,将他们凌迟处死,血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剧烈的狂怒。   “啊—!”一个趁乱跑远的羌国士兵被一箭射穿了手臂,哀叫了一声,恒王还欲再射,这才发现箭已经用完了。   他来不及抹掉脸上身上的血迹,跑到李乔珂身边,捡起破碎的衣物为她包裹身体,忽然看见她身下的一片血迹,他震惊的几乎忘了动作。   他不知道她已经身怀有孕了。   怜惜而温柔的为她包裹好身体,他用自己的披风把她全身裹住,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冷的快要没有温度,脸色苍白如纸,而她的眼神空洞的没有一丝色彩,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合上。   “阿珂…”他急切的唤着她,生怕她会停止呼吸,“阿珂,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李乔珂睫毛微微一动,苍白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王爷!”释怀仁急忙赶来,跪下请罪,“末将收到士兵回来的求救,特来救援,请王爷恕罪。”   在场的士兵们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恒王抚摸着她的青丝,声音沉痛沙哑,“回营。”   他一直把她抱在怀里,不愿放手,生怕她再离开自己一分一毫,夕阳照到他的背上,他只觉得冰冷如寒渊。   “李乔良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皇上眉头微蹙,本来约定好的战术是让李乔良从西线先进攻,他和李乔年正面攻打,如此包抄围攻,毕其功于一役,可是他们破了羌国骑兵,却没看见李乔良的身影,难道出事了?   “回皇上,李乔良将军出发后尚未回营。”守门的士兵回道,神色却惶惶不安。   皇上看了看士兵们的神色,语气有些严厉,“发生什么事了?恒王人在哪里?”   “嘶—!”马嘶声破空,夕阳的光影里,恒王抱着李乔珂骑马而来,她的青丝依旧披散,此时在风中飘扬,她身上还裹着恒王的披风,脸色苍白的有如透明。   阿珂,对不起。恒王在心里对她默念,我不得不让皇上,让将士们亲眼看见你现在的模样,只有这样,为了皇上的威严,大晟才有了非出兵不可的理由。   李乔年眼睛睁大,呼吸几乎都要陷入停滞了,他看着摇摇欲坠的李乔珂,心仿佛被一寸寸的剜去,不停的滴着血,那是阿珂啊!他最疼爱的亲妹妹!撕心裂肺的痛苦,莫过于此。   皇上的眼眸深邃的看不见底,像大海中的波澜,慢慢酝酿起滔天的狂怒,一发不可收拾,阴沉可怕的让人胆寒。   像是从冰凌遍布的湖底被打捞起来,李乔珂恢复知觉的感觉就是这样,身体仿佛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脑海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和虚无。   但是有一道光,像永不熄灭的太阳,温暖的照耀着她,为她点亮那无尽的黑暗和冰冷。李乔珂很想睁开眼,但是她做不到,只能继续在她寒冷的梦境里沉沦。   李乔年走出营帐,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眼底的悲伤难过,饶是坚毅如他,也无法掩盖。   六军肃然,整装待发,皇上立在阵前,声音威严,“全军出击!”   急促的马蹄声来到营帐前,上面的士兵几乎是滚下了马,跪在了皇上面前,那是宫里的人。   “报告皇上,宫里传来紧急消息。”士兵语气急切,“皇后娘娘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皇上也是好可怜嘞,话说这样写,恒王是不是太坏了。 PS 释怀仁就是 是坏人 的意思哦。   ☆、陌上桑   黑沉的夜,一切都压抑无声,像是哽在喉咙里的哭咽,越是安静就越伤人。黄金铠甲在夜色里狂奔,金戈碰撞之声刺激着静谧的耳膜,身后快速掠去昏暗无光的景象,眼前的重华宫,灯火通明,焕然如金屋。   皇上停了下来,黑夜般的眼眸里星星点点,映照着眼前的灯光,他推门进了内殿,满屋的灯火亮如白昼,而榻上那张苍白的脸庞却已是油尽灯枯。   他先是走的很慢,而后忽然冲到了榻边,看着皇后的脸庞,声音低沉醇厚,“表妹。”   长睫颤动了一下,等待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响起,皇后睁开眼睛,微微干裂的嘴唇绽出一个绚烂无比的笑意,“表哥,你回来了。”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脸上,笑道,“你点了这么多灯,我看见了,就回来了。”   皇后嘴角笑意更深,“成亲的时候说好的,不管你回来的多晚,我都点着灯,只要你看见灯光,就知道我在等你。”   皇上笑出了声,“成亲的时候我哪里说过这样的话?”   皇后也笑了,“你在花灯上写的,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每次我点着灯,你就回来了。”   皇上觉得好笑,语气温柔无比,“我以为你当时生气,根本不会看花灯上写了什么。”   皇后摇摇头,缓慢而坚定,“我从来没有生过表哥的气,从来没有。”   他似乎是想笑,眉头却不自觉的皱起,难以舒展,眼眶发酸。仿佛她昨日还是那个懵懂害羞的少女,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他握住她瘦削的手,紧紧的,不让她的生命流逝。   “表哥,我快撑不住了。”皇后带着浅浅的笑意,无奈而悲伤,“可是我放心不下你。”   皇上轻吻着她的手,睁开眼睛已是满眼通红。   皇后眼角的眼泪滑落,轻柔的唱起了歌。   “何处采桑?安阳吾乡。所思之人,白衣陌上。”   临别之际,她最怀念的不是风雨飘摇的岁月,不是母仪天下的地位,而是他们年少初见时,带着情窦初开的懵懂和羞涩,她靠在他的肩上,并肩走过陌上新桑,她哼着民谣,他不耐烦的听,却也不打断她,那样青绿的记忆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回想起来,连每一片桑叶都还是青翠欲滴,鲜嫩如初,而她却先枯萎老去了。   “一顾翩然,忧心难忘。相思无益,相见时难。”   低沉和轻柔的嗓音交织在一起,有种别样的和谐心动。他当时还太年少,不明白她歌声里颤动着的小心翼翼和满心欣喜,但是这样的旋律,却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弃之盈筐,置彼田行。执手偕老,地久天长。”   只剩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他唱完最后一个字,握在手心里的手无力的落下,他张着嘴,仿佛被瞬间掐灭了所有声音。   眼泪滴落在她还温热的额头上,他静静抱着她,满屋的烛泪一滴滴的滴在桌上,灯火摇曳。   “皇上!”呼喊声由远及近,一个宫装女子在夜色中奔跑而来,前方便是灯火通明的重华宫。   “拦住她。”一道柔和却不容拒绝的声音响起,孙青窈轻轻开口,柔弱的身躯站在了重华宫前,身后的万千灯火里,她的眼神显得凌厉。   侍卫的刀挡在了身前,林岫言看清了站在宫门口的孙青窈,气愤又着急的喊道,“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后娘娘!”   “皇上吩咐过,”孙青窈语气悠然,视线转到她身上,陡然重了几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孙青窈!现在皇上回来了,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林岫言咬牙切齿,“等我面见皇上,告诉他你这些日子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做的这些事,你就等着皇上治你的罪吧!”   孙青窈冷笑一声,那样锐利的眼神竟让林岫言一瞬间觉得可怕,“念嫔执意违抗圣命,意图惊扰帝后,屡教不改。”   “把她拉下去,拔了她的舌头。”   林岫言惊得呆了,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手害怕的颤抖起来,怒不可遏的指着她,“你…”   “拉下去。”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身后明明是温暖的灯火,她却笑得冷酷无情,林岫言遍体生寒,侍卫们却无视她的害怕,把她拖了下去。   “孙青窈!你不得好死!”诅咒声带着最后的凄厉和哀叫,忽然戛然而止。   孙青窈的唇角勾了勾,脸上没有情绪。   不得好死,杜若笙死前喊的好像也是这句,可是她不在乎,她只要好好的生,一步一步的登上她要的巅峰,水姜,碧螺,杜若笙,顾望,她爱的,她恨的,爱她的,恨她的,都是她的阶梯,她踩着尸体和血泊前进,鲜血淋漓,不再回头。   “她死了。”杨方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没动手就晕了过去,看来是被吓死的。”   孙青窈嘴唇轻启,似乎刚要说话,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流溢出的亮光让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皇上穿着黄金铠甲,威猛强大的像一只黄金雄狮,此刻在灯光里的身影,竟然显得悲伤而落寞。   他的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的气势让人难以接近,孙青窈看着他从身边走过,沉默着一言不发。   “皇后娘娘薨了!”   直到他走远,身后传来响亮的声音,孙青窈依旧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垂下眼眸,再开口已是对杨方域说刚才未说完的话,“念嫔既然死了,就当她是随皇后娘娘殡天。她要我不得好死,我却让她死得其所。”   孙青窈笑着摇摇头,微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眉眼冷峻,“还有一件事,报丧的消息不许传到墨梨轩,如果玖妃知道了,就设法拦住她,总之今夜,决不能让她见到皇上。”   冰冷沉重的铠甲像千斤巨石一样压在他身上,压得他的心口疼痛的喘不过气来,皇上坐在冰玉台的台阶上,头埋在膝盖间,像一只受伤舐血的雄狮,孤独而悲伤。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慢慢抬起头,看清了走近的人影,眼里的情绪先是失望,再是愤怒,继而是茫然,只是眼里的光终于消逝了。   “皇后娘娘托付嫔妾,”孙青窈抢在他开口让她滚之前开口,摸过手上抱着的画卷,“待皇上回来时,将这幅画呈现给皇上。”   画卷被展开,青山绿水流淌而出,那是他们一起画的山水,一起构建的桃花源,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后娘娘这段日子,一直指点臣妾的画技,这幅画是娘娘要臣妾临摹的最后一幅。”孙青窈的眼里是追忆和难过,“可是臣妾怎么都画不好,因为这幅画是皇上和皇后亲手所画,无可替代,临摹的再像也是比不上的。”   皇上的视线久久的停留在那幅画上,缓缓扯出一抹笑意,抬起了放在膝上的手。   孙青窈会意,向他走近,将画递给他。她看着这个帝王,眼里流露出的真情,忽然就想起雪地里的顾望,当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大抵如此吧。   她缓缓的坐到他身边,慢慢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唇角绽出一个温暖的笑意,她此刻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看阅兵太激动了!话说明天去学校了,可能不能更新,不开森。我希望在100章的时候正好完结,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写到。   ☆、穷其一生   偌大的近晚原上寸草青青,沉重的铁蹄踏碎了回春融化的薄冰,屹立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李乔年执枪纵马于前,带领着六十万的兵马,和羌国骑兵正面交战,铁蹄踏遍近晚原的每一寸土地。   “报告二王子,羌国兵马势如破竹,我军节节败退,再这样下去,不到二十米后就是平夷关口,近晚原将彻底失守。”来报的士兵满身尘土,神色慌张。   “大晟的将领是谁?”卓吉面容严肃。   “是李乔年。”士兵的声音微微颤抖,这个名字无疑足以让羌国军队闻风丧胆。   “哼,好个李乔年,统帅三军,威风凛凛。要是近晚原今日被攻下,倒成全了他举世震惊的名声。”卓吉眼里划过愤恨和不甘,抓住身后一名士兵,大力提了起来,“公主准备的怎么样了?”   “公主说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按计划行事便可。”被提起来的士兵巍颤颤的回答,但他知道这个如果结巴,恐怕下一秒就要头破血流了。   卓吉扔下他,冷冷的看着前方,“李乔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近晚原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李乔年策马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兵马尽数倒伏,他砍倒身前的骑兵,□□一甩,抖落上面的鲜血,眸色深沉。   父亲的遗命,二弟的失踪,阿珂的受辱,国仇家恨在他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焰,将敌军粉身碎骨,焚烧殆尽,同时他又冷静的观察着战局,六十万兵马听他指挥,要发挥出他们最大的威力,他要攻下近晚原,突破平夷关,长驱直入灭了羌国,这才叫报仇。   “珰!”银枪档下飞来的箭矢,一挥砍为两段。卓吉还保持着射出箭矢的动作,冷笑一声,“李乔年,你们大晟的秘密武器,我们羌国也有了。我们的骑兵自小就在近晚原训练,想在这里击败我们,简直异想天开!”   “哗!”回答他的是银光一闪的□□,又疾又狠,根本难以闪避,卓吉心头一跳,大刀勉强格挡着,忽然身下战马嘶鸣一声,马腿被箭矢射中,他重心不稳就要翻下马来,银枪在腹部一击,他跪倒在地,后背又是剧烈的一疼,他猛的咳出一口血来,染红了刚有些绿意的土地。   李乔年还欲再击,早有羌国士兵冲上来,以身挡住他的攻势,卓吉被扶起上马,被精兵护送着逃离。李乔年见失了时机,也就不去追,指挥着兵马迅速突破,最重要的是攻下近晚原,卓吉的性命待会儿取也不迟。   “二王子,您没事吧?”士兵看见他嘴角的血迹,开口问道。   “滚!”愤怒而狂躁的一声怒吼,竟然被打得跪倒在地,卓吉瞪大的眼里全是屈辱和仇恨。   “报告二王子,大晟的兵马已经离平夷关口只有十里不到了,如果再不撤出关外,这里的骑兵将会全军覆没啊!”   “把关口堵住。”卓吉神色冷酷无情,“传令下去,骑兵若有投降叛敌者,全家处死。要么给我击败大晟军队,要么就死在近晚原!”   兵士皆惊,大晟兵马所向披靡,卓吉这样做,无异于让他们置之死地。然而以全家的性命为代价,骑兵不敢不死心一战,被压到了绝境,反而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死士难攻。”李乔年看着羌国骑兵的逆袭,□□直指平夷关口,“你们跟着我,攻破平夷关。”   “是!”战士们呐喊震天。   平夷关口严阵以待,卓吉在众军马之前,看着在万军中勇往直前的李乔年,讥讽的冷笑一声,“不愧是战神之子,果然是勇冠三军。”   李乔年脸色沉毅,“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卓吉怒火中烧,“李乔年,你难道不想知道李乔良的下落吗?”   李乔年神色不变,□□一挥砍杀掉面前的精兵,“待我军攻破羌国,自会寻到他的下落。”   他相信李乔良还没有死,秘而不宣对羌国没有好处,如果李乔良真的死了,说出来会动摇大晟的军心,羌国不可能不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是,李乔良被俘虏了,既然羌国不杀他,他现在也就没有危险。   守卫关口的骑兵接连倒下,卓吉眼睛瞪得浑圆,几乎不可置信,这些都是羌国百里挑一的骑兵,就这样成片倒下,这一站如果不能赢,羌国无疑元气大伤,日后更难反扑。   卓吉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李乔年,这个战场上几乎可怕的存在,笑得可怕而狰狞,“李乔年,你们大晟的皇帝怎么滚回老巢去了?”   “唰!”又一名骑兵的喉咙被割断,李乔年神色肃杀,横枪于前,“吾皇岂是你这等鼠辈可以叫的?”   “呵,你们大晟的皇帝有什么值得你追随的,刚愎自用,还是风流成性,”卓吉眼里闪过恶意的光,“打战还不忘携带妃嫔,好像她还是你的亲妹妹吧,结果呢,他头上的绿帽子可以抵得上一整个近晚原了。哈哈,难怪落荒而逃了,要是我,我也是无地自容。”   李乔年瞳孔骤然缩紧,握紧了手中的银枪,胸中的怒火开始剧烈燃烧起来,阿珂虚弱的摇摇欲坠的身影,和那天的残阳如血一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这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恨。   “哈哈哈,不过说不定你们的狗皇帝还很喜欢呢,闻名大晟,艳绝天下的玖妃娘娘,不也是从妓院出来的□□吗?”卓吉知道他的逆鳞,他就是要让李乔年失控,知道了可能的后果后,他的笑容狰狞无比,带着报复的快意,“都是些人尽可夫的□□!”   “唰!”银枪突出,几乎是迅雷之势,李乔年连挑十几精兵,风驰电掣令人胆寒心惊,一下子逼近了卓吉面前。   卓吉嘴角得逞的笑意还没消去,看他十步杀一人,当下大惊,尤其是看见他那样的神色,带着几乎能灭绝一切的威压和气势,他竟然出现了深深的恐惧。   卓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调转马头的,不知道平夷关到底是怎样在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被攻破的,他只知道要往前逃,这样可怕的愤怒,让他惊惧莫名。   骑兵们被吓住了,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害怕的会让人忘记抵抗,李乔年现在带给他们的,就是这样一种绝望。他自己不知道,此刻他的身影会成为多少羌国士兵心中无法磨灭的噩梦,他的名字会让多少人闻风丧胆,心神俱裂。   李乔年的铁骑已经冲破了平夷关,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阻拦他,是害怕或是无能,他看着前面策马狂奔的身影,举起了装有□□的手。   “啊—!”卓吉的惨叫声令人胆战心惊,左肩被射穿,血洞口可见森森的白骨,他知道这条手臂已经废了。   卓吉一回头,又一支箭矢射来,正中他的左眼,他痛呼一声,脸上已是鲜血淋漓。   听见了卓吉的惨叫,骑兵们终于反应了过来,李乔年能突破千万之军,但是他也休想毫发无损的回去。   紫色的面纱下,那个眉眼深邃的女子,一脸正色的看着李乔年,他以一敌百,几十万大军竟然无法将他擒住。卓吉面容已毁,性命垂危,而她从刚才就放出的毒香,竟然对他不起作用,如此可怕的战斗力,她脑海中自然而然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若他不死,羌国即便有恒王的里应外合,也永远不会赢。   李乔年握住银枪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中毒了,从刚才开始的迷离芳香,他就知道这是计谋,但是那又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他现在只要打开平夷关,羌国这一战就一败涂地。   眼前开始出现各种幻象,但是他凛然不顾,他现在做的,无愧大晟,无愧本心,什么幻象在他的枪下,都化为乌有,视线越来越模糊,根本已经看不见骑兵,但是没有人发觉这一点,他一路向平夷关狂奔,只差一点,只要打开了平夷关,他们就赢了。   难道拦不住了吗?紫色的身影紧张的颤抖起来,她是天生的用毒高手,谁能在她的毒下坚持片刻,偏偏李乔年做到了,而且,只这一次,就足以改写这场战争的胜负。   “李将军!”她忽然开口,李乔年可以用坚强的心智抵制住幻象,她能做的,就是用尽全力让他困在幻境里。   那个英勇无双的身影一僵,她一下子燃起了希望,通过恒王的情报,她已经知道了李乔年的弱点,现在,就要好好的利用这一点,这也是羌国最后的机会。   她的声音娇柔,面带笑意,“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吧。”   “轰!”像是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李乔年记得那个月夜,她无助的眼神,像皎洁明亮的银河,寡淡了世间的所有色彩,“你能不能带我走?”   “我需要时间。”   “要多久?”   “十年。”   “太长了。”   “那就九年。”   他从不轻率的许下承诺,这是他一生里最想履行的承诺,可是他没有做到。   “这九年里,我不会再跳舞,也不会寻死。”她望向他,身后是漫天的璀璨星辰,“我只做一件事,等你带我走。”   那一刻,李乔年笑了,他从不知道生命里还有这样的一种激动和狂喜,想要用尽一切去守护和捍卫。原来心里沉甸甸的有了重量,是这样一件美好的事情。   “啪!”玉石般的黑白棋子掉落在地,碎成一地的残渣。玖妃静静的看着摔碎的舞棋,原来坚不可摧的石头也是会碎的。她捡起几块残渣,望着刚折了一半的祈福灯,寂然无声。   水袖在肆意飞舞,冰玉台上,面纱下的巧笑嫣然,牵动的又何止是皇上的心?或许他后悔的,是安阳十里红妆的那一天,他没有拦住她,也没有送她,亏欠她的,恐怕就是这样的一面吧。   李乔年看见了她的笑颜,美得让一切都黯淡,是她把手伸向自己。他缓缓的抬手,水袖轻柔的拂过,然后身子向后倒下,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他穷其一生没有握到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寝室里码字,怎么这么不习惯呢?   ☆、情深不寿   “沅沅,这些日子都没看见你,难道在生我的气吗?”孙青窈笑意柔和,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被钱沅避开了。   钱沅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冷淡疏离,还有陌生难过。孙青窈见此,收回手抿了一口茶,笑意轻浅,“你是在怪我杀了念嫔?”   钱沅眼眸微动,语气笃定,“念嫔不是坏人,她没有做十恶不赦的坏事,她不该死。”   孙青窈笑了,“是啊,做坏事的是我,就算要死,也是我该死。”   钱沅似乎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出来,别过了脸,“你要是没其他事,我就走了。”   孙青窈眸光变得柔和了一些,“沅沅,为什么我们变得这么生疏呢?我还是你的孙姐姐,只要你和以前一样,对我知无不言,我们还是可以在这宫里过的很开心啊。”   “孙姐姐,”钱沅看向她的眼里多了恳求,“你停手吧,不要杀人,不要做坏事了,我求你了。”   “好啊,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沅沅,那个对我没有任何秘密的沅沅,我就答应你。”孙青窈靠近些看着她,“你告诉我,你的珠钗去哪儿了?”   钱沅一惊,说不出话来,“我…我…”   孙青窈冷笑一声,“沅沅,我给了你机会的。你说不出来,我帮你说,你给林岫言用了三月暮,她并没有真的死去,对吗?”   钱沅尴尬难言,但见她的反应,孙青窈没等她回答,望着她笑,“沅沅,你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很好,但是我还是要教你,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唾手可得的,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保住了林岫言的命,自然要有人替代她的。”   钱沅惊得抬起头看她,小脸带上了决然的神色,“如果你一定要杀一个人才肯收手,那就拿我的性命吧。”   孙青窈笑得无奈,眼里划过一丝悲伤,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是喜欢杀人吗?我何尝不想和你一样,天真无邪,善良的让人心疼,可是我和你注定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我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自己抢来的,我每一步都走在刀山上,走得越急就越是鲜血淋漓,只为了能和你们并肩,谈笑风生。我的人生里一定会有血,不是别人的,就是我自己的,我只是想走得不疼一些。”   钱沅拼命摇头,眼泪簌簌流下,“皇后娘娘死了,珂姐姐走了,玖妃娘娘避不见人,这后宫里已经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不要再杀人了!”   “可是我没有自己的子嗣。”孙青窈语气陡然加重,“二皇子佑澈是宜妃的孩子,等到皇上百年之后,他要是登基,我就成了宫里无人问津,凄凄惨惨的太妃。但是如果佑澈夭折了呢?佑湛是陆婉用性命换来的孩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等他长大了,会像孝顺生母一样的孝顺我们,沅沅,你说好不好?只要佑澈死了,我就从此收手,婉婉用生命的代价生下的孩子,我们替她照顾佑湛成人。”   “你…你要杀二皇子?”钱沅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他才不过两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孙青窈冷笑一声,“我说过,凡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你救了林岫言一命,这一命就让佑澈来还吧。看现在的时辰,照顾佑澈的奶娘应该快要动手了。沅沅,等二皇子死了,这后宫就再也没有能阻挡我们的人了,我们还是能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砰!”钱沅撞翻了茶盏,站起来踉跄往后退,她害怕的摇着头,转身向外跑去。一定要来得及,她决不能让佑澈被害死,那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孙青窈默默了良久,站了起来,水艾已走到了她身边,她开口问道,“一切都如常吗?”   “是,肖驸马待会儿会到勤政殿,向皇上禀告赈银一事,杨侍卫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定会把淳美人逼到勤政殿,再和肖驸马遇见。”   孙青窈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肖明书号召安阳商户赈银,虽然救助了百姓,却也引起了商户的众愤,如果他被处置了,民愤可平,空出来的丞相之位也是个机会。只是沅沅,我有一瞬间,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管,可如果是那样,也就不是她了。她一直是那么善良,从来没有变过。”   “淳美人!你要做什么?”正要给佑澈喂奶的奶娘惊讶又疑惑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   钱沅看见佑澈黑宝石一样的眼珠还滴溜溜的转着,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赶上了。   “淳美人,二皇子要喂奶了,你…”奶娘话还没说完,钱沅猛然一惊,直接从她怀中抢过佑澈,这一震荡让原本安静的佑澈哇哇大哭起来。   钱沅见佑澈哭了,着急的不知所措,奶娘更是震惊,“淳美人!你要做什么?快把二皇子放下!”   钱沅听她的语气,更是害怕起来,抱着哭叫的佑澈,转身就往外跑去。后面奶娘的声音叫喊起来,“快来人啊,淳美人抱走了二皇子,快来人啊!”   钱沅又急又慌,此刻脑中也想不出什么,只知道要抱着佑澈跑,远离那个奶娘。   “淳美人!赶紧把二皇子放下!”身后传来低沉雄厚的声音,还有齐整的脚步声,钱沅知道是她惊动了侍卫,她一回头,看见为首的正是杨方域,一脸正色的带着侍卫追捕而来。   函陵出嫁的那晚,就是杨方域拦住了她,不让她出宫。钱沅对他本就有着畏惧,现在听见他的声音,更是害怕。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挟持皇子,可是死罪。”杨方域继续开口,面无表情,“淳美人,你还是现在就停下来。”   皇上,皇上…钱沅一下子得了指示,佑澈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一定能保护他的。想到这里,她飞快的往勤政殿跑去。   杨方域眼睛一眯,“淳美人,既然如此,就别怪属下不客气了。”   钱沅哪里还管他说什么,只知道要见到皇上,她知道皇上回宫后一直在勤政殿,只要跑到勤政殿,只要见到皇上。   “哇—!”剧烈的奔跑让佑澈受了惊,哭喊的撕心裂肺,钱沅来不及哄他,焦急不已的狂奔着,直到看见了那座辉煌的宫殿,她已经跑到了勤政殿的前庭,心里一喜,马上就到了,眼前的侍卫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刀光一下子闪了她的眼。   她视线一转,已经被追上来的侍卫围住,她抱着嗷嗷大哭的佑澈,四周是拔出刀的侍卫,将她围在了中间。她无处可逃,无处可躲,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无力而绝望。   “淳美人,把二皇子交出来。”杨方域冷峻的看着她,钱沅紧贴着佑澈的脸庞,两人的泪水混在了一起,她拼命的摇着头。   杨方域面色一沉,“属下得罪了。”   他握着刀向她走近,钱沅惶恐的往后退,却根本没有退路,他伸手就要抱走佑澈,钱沅忙躲开,眼泪流的更凶,“不要抱走他!求你了!”   钱沅近乎绝望的恳求他,撞开他的手就想突出重围,刀光闪烁着不让她逃离,她拼命挣扎。   “阿沅!”   是肖明书的声音,钱沅猛然一惊,转头便看见一脸惊讶和担忧的肖明书,她鼻头猛的一酸,像是绝望之人找到了上岸的浮木,她一把扑入他的怀里。   “明哥哥…明哥哥…”钱沅泣不成声,肖明书紧紧抱着她和佑澈,温柔又怜惜的安慰着她,“阿沅,没事了。”   震惊的看着相拥的两人,跟在皇上身边的函陵捂住了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们像是为彼此相互取暖,再也不愿分开,任何人的打扰都变成了多余。   肖明书知道他们在看着,也许他冲向钱沅的那一刻是本能,而后的时间里,他是想过后果的,但是他义无反顾。也许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根本没有办法,看见钱沅那样的哭泣,因此,他不后悔。   皇上一挥手,赵德全立刻会意的让人把佑澈抱过来,钱沅此时不再抗拒了,皇上在这里,佑澈一定不会有事,可是她自己,这一刻的温暖已经够了,她什么都不去想,只知道她和她的明哥哥正紧紧的抱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钱沅抬头看他,泪眼里有愧疚,有难过,肖明书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向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他缓缓的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函陵,慢慢的跪了下去,眼神却坚定,“对不起。”   函陵闭上眼,几乎天旋地转,皇上的手有力的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转头看向跪着的两人,神色冷漠如霜。   “把他们两个,打入天牢。”皇上语气淡漠,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气势。   钱沅还在哭着,肖明书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于是她笑了,又哭又笑的被侍卫分开,即便是天牢,即便是死,那又如何?他们的心永永远远在一起,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爱意,没有丝毫害怕。   函陵把头埋在皇上的胸前,不敢转过头看,不敢看见他们眼中的炽热,再也容不下他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是皇上若有似无的轻叹,“函陵,是皇兄对不住你。”   函陵猛然一惊,她知道她的皇兄有多骄傲,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只让她觉得无比心疼。她用力的摇头,泣不成声,“皇兄…”   孙青窈远远的站着,看着这一切,她赌的就是肖明书和钱沅的情意,现在她赌对了,可是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呢?她曾以为这世上没有可以超越生命的爱,可是顾望,可是钱沅接连动摇了她的观念。   她转过身,再深情也好,她会感动,但绝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么悲惨的样子。她走的坚定,情深不寿,她会做的,只是事后再感慨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很烂,因为要上床睡觉啦!   ☆、誓死   被红缎束起的头发在夜风中飘扬,李乔良的脸庞被篝火照亮,熊熊燃烧的火焰落在他黑沉的眼里,仿佛在烈火中淬炼的墨玉,决绝又热烈。   “李乔良,”吐气如兰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紫色的身影靠在他身上,她欢喜又狡黠的看着他,修长的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娶我。”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李定都死了,李乔年也死了,你们大晟再没有会打战的将领。你就算回去,他们还会相信你的忠心吗?不如,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用你的才能,为羌国打战,等到大晟国破,你就是羌国的功臣,我们会受到全国人的爱戴和感激。如果你喜欢大晟,我们可以和父王请命住在大晟,到时候,你再为我放烟花,我们就坐在屋檐上,一起看烟花。”   她眼里的光彩绚烂夺目,李乔良的眼眸却有如黑夜里的寒冰,冰冷刺骨,冻人心扉。   “大哥的尸首在哪儿?”他漠然开口。   她的神色变得平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轻笑一声,“李乔年即使死了,也是值得尊敬的英雄,他的遗体已经被运往国都了。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拜祭他。其实这一战真的赢得好险,若不是早知道了他的弱点,差一点没把他困在幻境里,也许羌国已经全军覆没了。饶是他死了,我们也损失了无数精锐骑兵,这样的人,若是还活着,真是太可怕了。”   李乔良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是恒王一直给你们通风报信?”   “没错。”她坦然承认,现在告诉他也无妨了,“羌国与恒王有协议,他要皇位,我们要领土,父王赠送给他飒露紫,作为协议的信物,而那本来是为我准备的坐骑。你不是想报仇吗?你可以带领着羌国骑兵,亲自攻破恒王的军队,如果没有他的里应外合,我们哪里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的家人或许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李乔良转头看她,眉头皱起,疑惑的望着她。她眸光一闪,“我们要的一直只是领土,你爹和你大哥都是我们羌国尊敬的英雄。要走羌国秘毒的是恒王,这种毒可以让伤口久久不愈合,不治而亡,而你大哥的弱点,也是恒王事先透露给我们的,若不是卓吉眼见十万骑兵几乎被毁,他也不会用这样的诱敌之计。还有,你的妹妹,她的身份我们并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让大晟全军出击,她会被侮辱,根本不是我们有意为之。”   “你说什么?”李乔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颤抖的牙关里挤出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父亲,大哥甚至还有阿珂,这一切全都是阴谋!他好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没有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告发恒王,他本可以阻止一切的,现在他却背负了无法承受的错误和罪孽。   “我没有骗你,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和我们站到一起,亲手杀了恒王?”紫色的身影站起,她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凝固,变成了失落和难过,她自己明白,他就算答应她,也不过是交易,这动荡乱世,国仇家恨,他对自己,当真是一点情感也没有吧。   “安飒。”走出不远,有人叫住了她。卓吉的左臂无力的垂下,左眼被厚厚的纱布包着,只露出另一只眼睛,却是滔天的怒气,一步步逼近她,“你竟然想嫁给那个小子!你别忘了,李家的人和我们羌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李乔年更是把我害成这样,你身为羌国的公主,居然要嫁给他?!”   “没错,李家的人让羌国士兵闻风丧胆,但是正因为如此,如果李乔良能为我们所用,大晟的士兵正在因为李乔年的死而士气低落,这个时候,如果他们看见,李乔良竟然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们对忠心耿耿的李家的信仰,不就土崩瓦解了吗?”安飒眼里光芒闪动,“如果李乔良能站在我们这边,这对大晟本身就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再也经不起大规模的战役了,以他的才能和影响,我相信他会带羌国走出这个困局。”   “哼,就算你说的有理。”卓吉轻蔑一笑,“你就那么笃定李乔良会答应娶你?背负着国仇家恨,他怎么可能真心为我羌国做事?”   安飒仰起头,眼神凌厉的看着他,卓吉只是不屑,忽然视线落在了她的身后,站直了身子。   安飒转头看去,李乔良正往他们走来,他走的并不快,却步伐坚定,他的神色平静,“我想好了。”   卓吉的右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密切注视着他的举动,李乔良并不看他,目光停在安飒有些紧张的脸上,清晰的开口,“我娶你。”   李乔良收回思绪,只因周围响起了嘈杂的欢呼声,而被士兵们围在中间,拥簇着而来的,正是盛装的安飒。她一身红衣,脸上系着大红的面纱,遮住了她忍不住莞尔的嘴角。羌国的婚礼本不必穿红,但是安飒知道这是大晟的风俗,所以她穿了红色,但是,她这样的心思,不需要让他知道。   李乔良怔了一怔,阿珂…她可不是最喜欢穿红衣吗?他想起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在城门口向他回望,眼里的不舍和眷恋故意不让他看见,他于是就笑着装作没看见。他想起安飒说的话,衣袖里的手捏的骨节发白,咔咔作响,却淹没在火堆爆裂劈啪的声音和四周的欢声笑语里。   卓吉走着安飒旁边,依旧戒备的看着李乔良,“安飒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连父王也拿她没办法,她执意要嫁给你,但是我不相信你。”   安飒的美目带上了恼怒,“卓吉,你要做什么?”   卓吉瞥了她一眼,看向面容平静的李乔良,勾起嘴角一笑。右手将身后的银枪挥出,递到李乔良面前,“这是李乔年的枪,你应该再熟悉不过了。我要你当着大家的面,把这柄枪折断,我就相信你,是真心要归顺羌国。”   李乔良眼眸深邃冷冽,他接过银枪,这是属于大哥的武器,宁折不弯,他可以自己折腰,但绝不会给大哥蒙上一点尘埃。   卓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安飒神色沉重,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李乔良的视线从卓吉身上扫过,眼里带上了决绝。   “哗—!”血肉摩擦声响起,血从银枪上滴下,李乔良举起鲜血淋漓的手,像是宣告,“大哥的枪从来不会染上自己国人的血。”   四下皆静,安飒惊讶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李乔良缓缓走到篝火边,血滴落到火里,映照着他的眼眸熠熠闪光,“明日我会用这柄枪出战,我歃血为盟,这上面只会染上更多的血。”   安飒快走几步到他身边,看他手上的伤势,李乔良对她宽慰的一笑,安飒一愣,嘴角却不自觉勾起了笑意。   卓吉狐疑的看着他,又看见两人的互动,安飒投向自己责怪又生气的目光,终是长出了一口气,“今夜是我的妹妹,羌国的公主的大喜之日,不热热闹闹的怎么行呢?”   这话一说,士兵们都跟着起哄了,大伙儿围着篝火转圈起舞,把一对新人围在中间。这样的热闹喧嚣里,李乔良忍着内心的情绪,眼眸渐渐凝结成寒冰,越是强颜欢笑,就越是冰冷。   卓吉的目光不时的投到他身上,李乔良微微一笑,一把抱起了身边的安飒,惹得士兵们一阵欢呼。他低头凝望着她,像篝火一样温柔又热烈,安飒眸光闪动,掀开面纱,露出了一个绝美的笑颜。   她从小就美貌聪颖,擅长用毒,又精通易容之术,那些追求者在她眼里不过都是草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总是带着面纱,神秘的深不可测,在她眼里,没有值得她摘下面纱之人,可是李乔良不一样。   安飒顺势抱住了他的颈,眼神闪亮有如天上的繁星,李乔良笑意更深,望向欢呼起哄的众人,最后目光扫过卓吉,后者立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李乔良一路抱着安飒入了营帐,满目的红色里,李乔良眸光深沉,他凝视着手上的银枪,放到了桌上。   “李乔良,”身后声音响起,他抬起眼眸,掩住情绪,转头看向她。   安飒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冷漠的避开他的视线,“外面的人都散了,你现在不用再装了。”   李乔良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安飒走到桌边,轻笑一声,“我知道你答应娶我,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但是你要知道,你就算明日在战场上反水,大晟的士兵们会相信你吗?他们只会唾骂你这个叛徒,而羌国的射手,也会毫不留情的射杀你。你不但会死,还会遗臭万年,你明白吗?”   安飒依然不去看他,却酸楚又紧张的握紧了手。忽然手被一阵温暖覆住,是李乔良握住了她的手,她转过头和他对视,他望着她微笑,“不会有这样的事。”   安飒按捺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我要你发誓,永远不许负我。”   “好。”李乔良语气坚定,“如果我负你,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安飒神色柔和了下来,欢喜的扑进他怀里,李乔良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她却没看见他眼里的决绝和冰冷。   她抬起头,眼光温柔如湖光,含笑亲吻他的唇。李乔良没有推开她,在她看见自己的眼睛时,那里面是装着柔情和蜜意的,安飒只是笑着望他,脸上的绯红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李乔良会意,低下头去吻她,唇瓣温柔的纠缠在一起,他们互相汲取着彼此,如痴如醉。身子忽然一轻,李乔良一把将她抱起往榻边走去,安飒微喘着气看着他,心里是无以复加的喜悦和甜蜜。   她从不知道夜晚可以这么美好的让人沉醉,流连忘返,只想永恒沉浸在梦境里,不愿醒来。   当曙光照在她的脸上,安飒怀着欣喜的心情,以为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却看到了空荡荡的榻侧。盔甲响动的声音让她坐起来循声望去,李乔良一身银白铠甲,背对着她站在桌前,小心的摩挲着那柄银枪。   安飒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开口唤他,“李乔良。”   身影僵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安飒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担心失落,仿佛都是多余的。一夜的时间,他周身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眼里少了轻慢疏狂,多了作为男人的沉稳和坚毅,而这样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眼睛,却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她。   他走到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我吵醒你了?”   安飒的脸忽然就有些发红,心里却是满满的甜蜜和满足,“已经不早了,也该起床了。”   李乔良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庞上,点点头,“那好,我让人进来为你洗漱。”   安飒笑着点头,他眼里的温柔简直要让她溺毙其中,如果这一刻就是永久,那该多好。李乔良微笑站起了身,手从她的脸庞上离开,走出营帐时带起的风有些微冷,但是她还回味着残留的温度,没有察觉。   当李乔良策马重新见到大晟的军队时,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立场。他站在了羌国骑兵的身前,要与万千大晟的士兵为敌。他们的脸上有震惊,有愤怒,有不屑,李乔良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为首的恒王身上,眼里是无以复加的愤怒。   恒王则是戒备的看着他,剑已经横在了身前,卓吉眯眼密切看着这一幕,如果李乔良敢耍诈,他只要一声令下,李乔良就会被射成刺猬。安飒努力克制内心的那一份不安和紧张,信心满满的看着他,她相信他的温柔都是真的,他会真正的为羌国赢得胜利。   李乔良枪指恒王,眼神冷若冰霜,“恒王,你勾结外敌,卖国求荣,为了你的野心,牺牲了那么多人,我真后悔,没有早点为大晟除去你这个祸害。”   他说的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他的优柔寡断,这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父亲不会死,大哥不会死,阿珂也不会受伤,所有人都会好好的。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去后悔,他既然做错了,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李乔良举起银枪,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腰间软剑抽出往后射去!   “噗—!”剑没入胸膛,卓吉震惊的看着插入胸口的剑,他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话,翻身掉下了马。   李乔良听着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仰天大笑,“恒王,你若还记得自己是大晟人,就把这些羌人全部赶出国土!”   箭矢破空声不断响起,李乔良身中数箭,口内鲜血淌出,他看着眼前的大晟士兵,笑得释然,“我李家的忠心可昭日月!大晟绝不会亡!”   “李将军!”有士兵此时开口,引起了一阵骚动,李乔良的作为让群军激昂,呼喊声震天作响,“李将军!李将军!”   恒王看着李乔良中箭流血,看着士兵们群情激愤,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全军出击!把羌人全部歼灭!”   “啊—!”士兵们得令,争先恐后的冲上,气势如虹,羌国军队根本没从这样的突变中反应过来,一下子又失去了主帅,全军手足无措,不知谁喊了一句“冲啊”,骑兵们于是乱糟糟的上前迎战。   安飒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中箭的身影,他笑得快意无比,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开心的样子。李乔良支持不住,滚落下马,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只是努力撑着往大晟的方向,一点点的爬过去。   骑兵的铁蹄离他越来越近,他却恍然不觉,安飒策马撞开那匹就要践踏到他的战马,自己却也滚落马下。   她痛呼一声,忍痛抬头看他,可是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安飒笑了起来,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下,她就在他身后,可是他根本就不关心。   “李乔良,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负我的吗?”安飒怀着满腔的愤怒和恨意,“你骗我!”   李乔良没有停下,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快没有力气了,狐死首丘,他能离大晟再近一些也是好的,这才是属于他的地方,好在他没有让大哥的枪蒙尘,这一切都如他所愿,对他,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狂奔的铁蹄就要从他身上踏下,忽然有什么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背上。   “噗—!”安飒为他挡住了马蹄,吐出一大口鲜血。   有什么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滴落到地上的血迹,李乔良动作一僵,那不是血。   “李乔良…”安飒的声音变得虚弱而悲伤,“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丝真心?哪怕是一点点…”   越来越多的骑兵奔来,不停歇的马蹄从他们身上踏过,李乔良最后往安阳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得欣慰而释怀,即使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有十天不能更新,嗷~   ☆、侵略如火   “恒王不肯班师回朝?”皇上负手而立,嗓音低沉。眉目疲惫而沉郁,背对着大臣的身影却遮住了他的神情。   “是,两位将军接连殉国后,恒王带领兵马势不可挡的攻破了羌国,但是军士站稳脚跟后,却俨然是要向内逼围安阳的攻势,情况实属不妥。”兵部尚书宋彻眉头深皱,到底没有说出谋反二字。   皇上转过身来,眼里已经是严厉和凌绝,冷笑一声,“的确不妥,恒王的兵力再加上收服的羌国骑兵,怕有一百万人了吧。”   宋彻神情严峻,“是,而安阳现在能调动的兵力不足三十万。”   “这样的兵力,莫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要改朝换代恐怕也不是难事。”皇上无声笑笑,“只是朕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宋彻猛的跪下,“皇上,恒王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请皇上速速下令开战,臣等愿为皇上与逆贼决一死战!”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送一份诏书给恒王,宣他回朝。”   “皇上,若不先发制人,这场战只会更加艰难。恒王显然早有野心,怎么会放弃百万兵力回朝受擒呢?”   “正是因为恒王拥兵自重,若不趁这段时间扩充兵力,更无战胜可能。”皇上语气果决,“朕也会让太后写一封家书,若他胆敢撕毁,就让他先背负上不忠不孝的骂名,不义之师,只会出师不利。”   “微臣明白了。”   皇上眼眸深沉,当年他弑父杀兄,没想到今日,他深信的兄弟还是要背叛他。亲情对于帝王之家,从来只是种奢望。   李乔珂一身缟素,站在燃烧的火堆前。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是她在这个世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暖,随着烈火焚烧殆尽,化为灰烬。   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恒王站在她身后,只静静的看着她,她憔悴的形销骨立,再难看出初见时意气风发的神气,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却让他不敢上前一步,他心疼怜惜她,却连向她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丫头,你要是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一顿。”   “我是你的二哥,我来替你受这一鞭,你明白吗?”   “还记得进宫前我和大哥说的话吗?一直都算数。”   李乔珂木然凝视着火焰,她的二哥被万箭穿心,铁蹄侵踏,死无葬身之地,最后她甚至只能焚烧这战场上渗血的土,希望里面也有属于二哥的血。   那个为她忤逆父亲的人,答应了无论何时会带她回家的人,愿意用尽生命去保护她的人,他永远死了。   李乔珂举起手中长鞭,“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肩上。   如果她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他会不会再出现,威胁般的看着她再叫她一句丫头。她眼眶湿润,不知是身上在痛,还是心里在痛,她仿佛在那团火焰看见了二哥的身影,指引般的走了过去。   “二哥…”李乔珂泪中带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阿珂!”恒王着急跑上去抱住她,“你要做什么?”   “你放开我!”李乔珂拼命挣扎着,像飞蛾一般向着那团致命的火焰靠近。   “他死了,他们都死了。可是你还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恒王死死的抱住她,不让她往前靠近一步。   怀里的挣扎渐渐止了,李乔珂空洞无望的看着他,半晌,喃喃道,“我没有家人了。”   恒王看见她绝望到极致的神色,痛的心如刀绞,他好怕留不住她,仿佛她要永远随着那火焰而去,可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   “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恒王担忧又心疼的看着她鞭打的地方,“伤到哪里了?痛不痛?”   李乔珂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死水般的绝望平静。他的温柔,他的关心都来的太迟了,现在一切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   “恒王殿下!”急促的男声响起,释怀仁急冲冲的跑来,看见恒王正紧紧的抱着李乔珂,愣了一愣,转瞬又正色道,“皇上的诏书宣殿下立刻回朝,还有太后的家书。”   恒王眉头一皱,走上前接过查看。   “看来皇上这是缓兵之计,想为正式开战再争取些时间,也是要动摇军心,还请殿下即刻开战。”   恒王将家书从头到尾看完,“都走到了这一步,怎么还可能回头呢?”   “殿下雄才大略,辛苦谋划才有今天,如今羌国已灭,殿下坐拥百万之众,安阳不但人力物力缺乏,更无可领兵的将才,还不是殿下囊中之物吗?”释怀仁笑得自信而得意,恒王不可能输,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恒王看了面无表情的李乔珂一眼,大晟再无可领兵的将才,这不是他处心积虑要的结果吗?只是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粮草都准备充足了吗?”   “粮草都放置在西面的营帐,可供百万大军三月之费,围攻安阳,绝无问题。”释怀仁正色回答。   “嘶—”诏书被撕毁,恒王面色坚决,“好,明日辰时起兵,从边关攻入安阳。”   “是!”   释怀仁退下了,恒王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发现李乔珂在看着他。   “你要谋朝篡位,”李乔珂直视着他,“所以这一切全都是你早先安排好的,全都是你的计划。”   恒王没有骗她,“是,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从小到大,我受够了冷眼嘲笑,不会再让任何人高高在上的施舍给我他不要的东西。但是如果可以,我会尽量保住博慎的性命,我要的,只是九五之尊的地位而已。”   “所以,我的父亲,我的大哥,我的二哥,都成了你的牺牲品。”李乔珂笑的无力而悲凉,忽然单膝跪地,“恒王殿下,我李家,为了你要的皇位,死而后已,无一幸免。”   眼泪滴落入脚底的泥土里,李乔珂深埋着头,无声的哀恸更让人痛彻心扉。恒王神色震动,久久,他像是无奈又像是愧疚的扶起她,凝视着她的脸庞,“阿珂,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失去的东西,我会用尽全力的补偿你。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离开我好吗?”   李乔珂看他眼里的诚恳和真挚,那近乎恳求的神色,嘲讽一笑,“你能补偿我什么?我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就只剩最后对大晟的一点忠心,我要是连这点都失去了,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阿珂!”恒王心疼又着急的喝止她,“不要这样说。等我战胜后,我会下令永远不许提起这件事,你会陪在我身边,是天下人要仰视我们,就连史书也是由胜者撰写,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忘却抹去的。”   “你能忘记吗?”李乔珂语气依旧残忍,“你说不要他的施舍,我不就是他不要的东西吗?”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恒王大力扣住她的头,看见她冷漠空洞的眼神,忽然心又被揪得生疼,他束手无策,不愿伤害她,更不忍看她继续这样下去。   恒王定定的看着她,李乔珂漠然的移开视线,挣脱他的束缚。恒王一狠心,手上加大了力度,将她打横抱起,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径直走向不远处的营帐。   他把她放到床榻上的动作很轻,温柔的像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李乔珂开始发慌,他却俯下身不欲让她逃离。这种被压制的感觉,就像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慌张失措的几乎窒息,脑海里像是有什么被刻意压抑的东西开始翻涌起来,让她头疼欲裂。   “阿珂,看着我。”恒王捧住她的脸,看她因害怕而发白的脸庞,眼里的深情和怜惜更甚,“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个雪夜你抱住我的时候,没有勇气告诉你我的感情。其实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答应和你比试,看你纵马射箭,一开始我还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直到秋猎时为你包扎伤口,冒雨找你放的河灯,练武场你失约没来,我才明白我已经深陷其中,根本无法自拔了,可是知道了只是更痛苦,我骗不了自己,却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把河灯和发带还给你,想断绝自己的念想。”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见你,发了疯的想见你,我从边关回来的那晚,去养心殿只是为了能看你一眼,你可知我看见你惊喜的神色有多高兴。第二天我又借着醉意装作提醒你,其实我只是想多靠近你一些而已,我不能肆无忌惮的对你好,也不能向你表白心迹,可就因为你那天为我脸红了,我就窃喜了好多天。直到你请旨去温泉行宫,我终于可以一直去看你,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好像心间萦绕的秘密就这样被你毫无防备的说出来,所以我紧张的落荒而逃了。我决定不再自欺欺人,也不想再瞒着你,所以我买了那对玉珂,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这时我却收到了接你回宫的命令。”   恒王深吸了一口气,歉疚的看着李乔珂,“对不起阿珂,我没有勇气在那个时候带你远走高飞,我送你回宫的时候就下了决心,只要你再等我一段时日,等这天下易主,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你想住在宫里也好,你想四海为家也罢,只要你喜欢,我都答应你。”   恒王忽然笑了,“所幸,上天待我不薄,现在还不晚。阿珂,你那时候问我,如果你不是皇上的妃嫔,你只是李乔珂,我会爱你吗?其实,我早就爱上你了,如果你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份,身份有千百种,我就爱了你千百回,只要那个人是你就好了。”   李乔珂怔住了,她从没想到恒王原来对她有这么深的情意,只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再也没有了动心的能力。   恒王只是温柔至极的看着她,怕自己的铠甲会弄疼她,他开始解下身上坚硬的防备,在她面前,他只留下最柔软的部分,最温暖也最真诚。   他卸下盔甲,只余下单薄的里衣,伸手轻柔的去解她的衣扣。李乔珂仿佛被抽光了力气,没有挣扎也没有应和,她眼神没有焦距的转过头,视线忽然落在了他解下的□□上。   可怕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她清晰的记得那射来的两箭,嗖嗖两声,一箭射中了马腿,一箭射中了她的头盔,记得那些羌国士兵把她围住无处可逃,笑着看她像猎物般挣扎不得,记得她听见的每一个声音,有力矫健的马蹄声,他怒不可遏的狂吼,还有箭矢破入血肉的声音。   他那时只出了三箭。   像是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李乔珂不可置信的颤抖着嘴唇,越是细想就越是可怕。他不就是要谋反吗,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甚至包括她自己。   恒王还因为她没有拒绝而感到欣喜,忽然感觉到她的颤抖,他紧张的握住她的肩,温柔的仿佛哄孩子入睡,“阿珂,怎么了?别怕…”   他话还没说完,李乔珂猛然推开了他。是他做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却不阻止,是他亲手把自己推入了地狱!   “滚开!”李乔珂声嘶力竭的向他怒吼,“哗”的一声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翻,她抓起□□,锋利的箭头闪着寒光。   “阿珂!”恒王用手紧紧抓住了箭锋,鲜血从手缝中滴下,他又是愧疚又是怜惜的看着她,“是我不好,我不勉强你,你千万别伤害自己。”   李乔珂的眼神仿佛黑夜里的寒刃,箭锋正对着他的胸口,只要她手指轻轻一扣,他就必死无疑。   恒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他的手鲜血淋漓,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半分。他诚恳小心的看着她,带着害怕失去她的恐慌,李乔珂看着他的神情,忽然笑了一声,身子往后倒去,握着□□的手随之一松。恒王立刻抢过□□丢到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查看她的手—--盔甲坚硬锋利,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李乔珂避过他伸来的手,神色冷漠的看向一旁,心里有东西在逐渐坍塌倒陷。恒王眼里划过失望和落寞,他捡起地上的盔甲一件件穿好,她依旧没有转过头,他轻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事就来找我。”   帐帘被掀开,然后又被放下,李乔珂慢慢转过头,眼神阴沉的可怕。   天边的晚霞灿烂的仿佛火烧般连绵,在草原上这样广阔的视野里,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与决绝。   释怀仁看着天色,喃喃自语,“明日看来是个大风天。”忽然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来。一袭红衣如火,那女子从火烧云下走来,绚烂的犹如燃烧烈焰,带着致命的吸引和威胁,步步燎原。   他皱起了眉头,忽然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这个女人,她是可以致人死地的。   李乔珂瞥了他一眼,她不会忘记,那时故意引她出去的人就是释怀仁,他做的也绝不比恒王少。   她知道他朝着自己走近,脚步却不停下,却被营帐门口的士兵拦住,她也不慌,抬起眼眸,向着营帐平静开口,“博衍,我要见你。”   “大胆,恒王殿下的名讳岂是你能…”身后释怀仁的话还没说完,帐帘一动,恒王已经出现在帐外,看见此时的李乔珂,眼里又惊又喜,“阿珂,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想问你。”李乔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而恒王早就因她来找自己而欣喜若狂了,“外面冷,快些进来。”   “殿下!”释怀仁语气里有些着急担忧。   “明日就要开战了,你们都早些回帐休息吧。”恒王笑着吩咐了一句,不再理会。   释怀仁抬头看见李乔珂走入帘帐的背影,握紧拳头狠出了一口气。   “阿珂,我好久没看见你穿红衣的样子了,你真美。”恒王看着她的眼神有若迷失,眼里是欣喜和赞叹的笑意。   李乔珂眸色冷淡,纯白洁净的缟素是为了纪念她的家人,可是来见他,他不配。   “你这么着急要见我,是要问什么?”恒王含笑看着她。   “我问你,那日我带着精兵出去,有两支箭分别射向了马腿和头盔,不但让我不能逃走,还暴露了我的女儿身份。”李乔珂语气平静,转眸看他,“是不是你做的?”   恒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转为了无比的震惊,但看着她的眼睛,他根本说不出谎。   “对不起。”良久,他这样说,而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甚至再没有勇气看她的反应。   他感到一瞬间的释然,但立刻就被沉重不已的压抑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本以为可以瞒她一辈子的,他会用尽全力的爱她,但现在,似乎所有渺茫的希望都破灭了,他还有什么立场留住她?   良久,她的声音慢慢响起。   “那你,”李乔珂脸上看不清表情,“还要我吗?”   恒王惊得一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李乔珂没等到他的回答,转身就要走,忽然被一阵力道从背后牢牢抱住。   身后是他几乎喜极而泣的笑声,“阿珂,我向你发誓,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补偿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李乔珂掩去眸中的冰冷,转过身猝不及防的吻上了他的唇。她主动侵略他的唇齿,他吞咽着她送来的香甜津液,舌头舔过她柔软的唇瓣,再深入到她口内的每个角落。   她忽然浑身瘫软了下来,仿佛这一个绵长的吻已经让她筋疲力尽。恒王一直抱着她,没有让她摔倒,她并不看他,而她此刻水润的唇落在他的眼中,身体里的一团火焰就这样禁锢而热烈的燃烧了起来。   他拉过她的手,俯身逼近她,直到她在他的放置下躺到了床榻上。他并不十分着急,他承认自己疯狂的想要她,可是更怕她想起那些可怕痛苦的回忆,他要给她的,是他的体贴和温柔,他怕自己的放纵会吓坏她。   李乔珂眼神空洞,不知在看着哪里。他的心思在她眼里只觉得多余而可笑,她想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至于这副残躯,他想要就拿去好了。   恒王解开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眶有些发红。李乔珂看了他一眼,右手一用力就要起身,恒王抱住了她,两个人的上身就这样紧密贴合在一起,彼此的肌肤,彼此的体温仿佛融合为一体。   他抚着她的背,抚摸那上面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感觉到她的微颤,他无比的心疼她。手臂上的鞭痕,胸口的剑伤,还有身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还在结痂,有的已经愈合,脱落出新生的粉白嫩肉。他俯身去亲吻她的伤口,声音温柔的仿佛那疼痛是属于他的,“还疼吗?”   李乔珂眼里没有表情,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恒王撑起身体,轻轻的落吻在她闭着的眼睛上,鼻尖上,唇瓣上,再一路向下,轻柔的碾转,缠绵的厮磨。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在她彻底准备好之前,不急着让她接受自己。他亲吻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不让她受到任何冷落,李乔珂在刚开始还有被触碰到身体的恶心反感,后来却受不了他这样缓慢的折磨,她抓紧了身下的兽皮,开口道,“快点!”   恒王勾起一抹笑,感觉到了指尖的湿意,他这才更低的俯下身,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同时也彻底攻占了她身体的城池。即便是攻城略地,他也尽量做到兵不血刃,然而当他彻底潜伏在她的身体里,他却再也难以控制自己。他在越来越发烫的热情里拉回一点理智,抵着她的头,忽然朝她一笑,呼吸急促的在她耳边絮语着什么。   李乔珂的感官随着他的进攻被逐渐剥离,她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她这么告诉自己。   将□□绑在袖内,李乔珂站了起来,回头向床榻望去,恒王还在安然睡着,似乎在做一个美梦,嘴角温柔的勾起。   李乔珂收回目光,她在唇上抹了麻沸散,至少还要一个时辰他才能醒来。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她不再做任何停留,走出了营帐。晨风吹起,还带着些微寒,她往西边的营帐的走去,而随着她越走越近,有个身影渐渐的清晰浮现在她眼前。   释怀仁看着走来的李乔珂,不屑的一笑,“果然被我猜对了,我就知道你接近王爷根本没安好心,想打粮草的主意,休想!”   李乔珂冷眼看着他,“你是博衍的人,那他为了谋反做的这些事,你都参与了多少?”   “你是想问你的父亲和兄长的死是不是全在王爷的计划之中吧。”释怀仁眼里闪过得意之色,“王爷要想称帝,对大晟江山忠心耿耿的李家当然要除去,只是王爷到底对你心软了,今日我就要为王爷,除去你这个祸患。”   “唰!”一箭射穿了左膝,释怀仁没想到她藏着□□,还没来得及叫喊,下一箭已经钉穿了他的喉咙,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李家怎么会灭在你这等奸诈小人的身上。”李乔珂拿过他手中的剑,冰凉的剑锋抵住他的脖子,她的神色却更冷,“你不配死在大哥制出的武器之下。   “哗!”一条血花喷洒而出,李乔珂割断了他的脖子,鲜血溅到了她的红衣上,她却毫不在意。   释怀仁最后看到的,就是那样一抹血红,不知是她的衣裳,还是自己的血。他猜的没错,这个女人,是足以致命燎原的火焰。   这是李乔珂生平第一次杀人,她抬眼看了看粮仓,忽然扬唇笑了笑,也是最后一次了。   恒王还沉醉在昨夜的甜蜜里,那种深入骨髓的欢愉,他流连忘返几乎不愿醒来。渐渐的,他皱起了眉,摸索不到记忆里的那份温暖,他开始发慌了。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床侧并无一人,他猛然一惊,再也没有了睡意。   “阿珂…”他先是兀自喃喃,忽然心头传来极度的害怕和恐慌,她真的不在这里,他着急喊她,“阿珂!你在哪里?”   “着火了!粮仓着火了!”外面此起彼伏士兵慌张失措的喊声,恒王大惊,直觉的就想到了李乔珂,他连忙披衣冲了出去。   连天的火光,根本没有办法被扑灭,偌大的粮仓此刻都是烈火的燃料,仿佛喷着火焰的猛兽,让人不敢靠近。李乔珂点燃身旁的粮草,放眼望去,火光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置身其中,火焰仿佛从她的身上延伸而出,要把一切甚至她自己吞噬至尽。   恒王冲到了粮仓前,在看见李乔珂的那一刻,他的呼吸甚至都停滞了。   “阿珂!”他一个箭步就要冲向重重烈火中的她,旁边的士兵连忙把他拉住。   “王爷,这火太大了,要是冲进去,只会必死无疑啊。”   必死无疑…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必死无疑吗?   李乔珂听见了他的呼喊,她在火光里转过头看他,忽然缓缓的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痛快,火势也越来越大,几乎将天空染红。   “不要….不要!”恒王面色苍白的摇着头,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心痛的几乎不能呼吸。为什么?为什么宁愿这样决然的死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哈哈—”李乔珂在烈火里狂笑,像是凤凰在泣血,更像是浴火重生,她面无惧意,在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她的一切都被烧毁殆尽,却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阿珂!”恒王绝望的喊她,无力的跪倒在地,他输了,输了江山也输了她,他在模糊的视线里,他看着她的身影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她的笑声是那么释然而快意,毫无留恋的让他痛彻心脾。   他紧紧闭上眼,他的一切都在这场烈火里被烧成了灰烬。   眼泪如水晶般滴落在火焰里,李乔珂在火焰里,仿佛看见了她的家人,父亲,大哥,二哥,原来一直不在的,只是她自己而已,她笑着伸出手。   李乔珂的生命在这一刻燃烧到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肥家啦!立刻码了肥肥的一章,有没有很赞!   ☆、从容   “砰…砰…”两剑挥砍到一起,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银光乍裂。剑后,两双眼睛逼视,忽然横眉一皱,剑势重重压下,另一剑只得低身抵挡。   恒王正是处于优势的那方,他笑了笑,眼里闪动着光芒,“我并不会输。”   他从前每次比剑,都是刻意让着皇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臣子,他不能赢了皇上,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赢。   皇上将压下的剑顶开,嘴角也渐渐有了笑意,“你以为你是手下留情,殊不知朕也没有用尽全力。早知道你这么想,朕当初就该把你打趴下。”   恒王眼里光芒一动,手中银剑却是愈发凌厉,“那这次就来彻底的比一比。”   他话音刚落,已然开始出招,皇上早有防备,闪身避过,两人砍杀在一起,剑光闪动如雪,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最终两人皆是躺倒在地,银剑则插在一旁。   “哈哈哈…”许久,两人都酣畅淋漓的大笑了起来,实力相当,他们并没有分出胜负,只是都筋疲力尽。   “我输了。”恒王脸上犹在笑着,夹杂着无奈和释然。   皇上闻言笑意更深,“早些认输不就好了吗?”   “是啊,太迟了。”恒王声音不无苦涩。   皇上敛了笑意,没有说话。   恒王极力忍住心头的剧痛,嘴角开始溢出毒血,他继续道,“告诉母后,博衍不孝,不能为她养老送终,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辜负了这一世…她的养育之恩。”   他的声音变得吃力,饮了毒酒,再加上刚才一场激烈的比剑,他的毒性发作的极快,“还有…函陵,四哥…让她失…望了…”   皇上神色冷漠,仍由他苟延残喘的说着,不知到底有没有在听。金黄色的龙袍临风而起,皇上没有往身后再看一眼,负手离开。   恒王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博慎…对不起…”   他记得在博祈和父皇死去的那夜,那个少年坚定的面容下的颤抖,他曾是那时站在他身边的人,而现在,他看着皇上的背影远去,每一步都走的沉稳有力。   恒王看着天空,没有力气再转过头,脸上却是释然,吐出的鲜血把他的衣襟染红,视线似乎也变红了起来,那样鲜艳的色彩里,他眼前浮现了那袭烈火般的红衣。   “我想与殿下比试一番,不知殿下敢应战否?”少女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神采飞扬的抬起下颌看他。   满身的血腥掩不住他嘴角的温柔,虽死无悔。   他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等皇上从康宁宫出来的时候,这才发现紧握成拳的左手有些酸痛无力。太后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躺在榻上眼神涣散,函陵看起来稳重了许多,亲伺汤药一丝不苟,眼眶因强忍着而发红,简直看不出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公主了。   他一言不发,走出不久忽然听见身后熟悉的呼唤。   “皇兄!”   皇上转过头,看见函陵眼含热泪,神色哀伤,她走近他。   “皇兄…”函陵的眼泪唰唰的流下,不住哽咽着,含混不清的吐出一句话,“函陵…和四哥…都对不起你…”   皇上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函陵靠近他怀里,泪眼模糊里,带着几分坚定抬头看他,“皇兄,你不要为了我为难,肖明书,我不要了。”   她的头低了下去,皇上听的出她抑制的难过和悲伤,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去见过他了?”   函陵哭得更凶,说不出话来。   皇上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朝她一笑。   函陵怔怔的看着皇上离开,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   裙裾随着脚步变化而不停摇摆,孙青窈一步步的走近龙椅上的那个男子。偌大的勤政殿只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听起来有种空旷压抑的回音。   “臣妾参见皇上。”孙青窈神色如常,似乎没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   皇上微抬眼眸,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仿佛在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看似娇弱无害的女子。   孙青窈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眉头微皱,当帝王用居高临下的威严这样审视自己时,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脸上努力维持着从容不迫,“皇上唤臣妾来,不知有何事?”   “毓充容,”皇上终于开口,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有种无形压迫感,他叫的是她的封号,就更加显得疏远冷淡。   “你演得一手好戏。”皇上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手段凌厉狠辣,真是朕小瞧了你。”   孙青窈不卑不亢的回道,“皇上让臣妾协理后宫,臣妾只是顺势尽力为之,所作所为若是触怒了皇上,是臣妾的错。”   “恐怕你顺的是自己的势吧。”皇上负手走下台阶,定定的看着她,“你不但有野心,更是狠心。佑澈是朕的长子,一箭三雕,好计策。”   饶是孙青窈,此时脸色也禁不住发白,暗害皇长子,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但她相信自己没有露出马脚,皇上最多只是因为钱沅的反常举动而怀疑她,可这样的怀疑,也可能会害死她。   “臣妾从未对二皇子做过任何不利的事。皇上说的,臣妾不明白。”孙青窈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朕的意思是,”皇上看她因为委屈和惊讶泫然欲泣的模样,微微一笑,眼里却是漠然和不为所动,“朕对你不放心了。”   这样的话落在任何一个妃嫔身上,都是致命的罪。孙青窈神色哀戚,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哀伤而无奈,“原来皇上曾把心放在臣妾身上…臣妾还以为,皇上除了能在臣妾看见皇后娘娘的影子,便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了。臣妾曾为皇上赐予的封号欣喜若狂,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因为皇后娘娘的闺名里有个‘毓’字。就连画画,皇上不过是想留着一份对皇后娘娘的念想罢了。现在因为臣妾行事不像皇后娘娘了,所以皇上对臣妾,不再放心了。”   孙青窈说的悲伤,眼里已然有了泪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永远作为替身活在他人的眼睛里呢?   皇上看她一眼,嘴角有了轻微的弧度,“像她,是你最大的福分,可惜你不懂珍惜。”   孙青窈因为这无情的话语深吸一口气,腹部隐隐的剧痛起来,她痛苦的捂住小腹,几乎要站立不住。   皇上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眉头有些疑惑的皱起,却没有一丝要去扶她的意思。   “臣妾在来之前已经服了绝育丹。” 孙青窈惨然一笑,直勾勾的看着他,“这样,臣妾是不是能让皇上放心了?”   她看见来传召的赵德全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皇上对她不再信任,她如果不能生育,自然不会想要对佑澈和佑湛下手,皇上对她的戒心也就大大减少了。而且,这样的她,不是更像皇后了吗?   孙青窈死死的捂住剧痛的肚子,苍白的脸上全是汗珠,心里却紧张,她这一招若是不成,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上看她痛苦的样子,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轻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端详了她半晌,缓缓笑了起来。   “来人,”皇上饶有兴味的开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将毓充容打入天牢。”   他的手放开她的下巴,孙青窈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她浮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不用侍卫的帮忙,忍痛迈开步子。即使赌输了,也要把这条路走完啊。   皇上信步走着,抬头望着四周的宫墙,这么大的后宫,这么大的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天下之大,他却找不到一个此心安处的地方。   他爱的,信的,依赖的,以为的,结果却恨他,骗他,背叛他,利用他。他忽然觉得疲累,江山如画,却无人可并肩。   皇上忽然想起记忆中那喷薄欲出的晨曦,沐浴在那样的光芒里,城墙上的风从耳边呼过,那一刻,全天下都在他的脚下,而她在自己的怀里放开了手。   他走到了墨梨轩。   久未踏足的地方,萧瑟,荒凉,没有她的盈盈浅笑,也看不见春天的影子。他轻轻推开门,那些时光像流水一样在眼前浮现,她伏在他的膝上,他笨拙又固执的为她洗发,而后来,为什么就越走越远,消失不见了呢?   “砰!”水盆被猛然打翻,红豆看见门口站着的男子,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待看清来人,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疑惑的皱皱眉,他奇怪红豆的反应,屋内陈设如旧,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知道了,因为她不在这里。   金黄的龙靴踏在刚刚解冻的土地上,发出的响声像风铃般破碎不堪。   他走到已经枝干光秃的白梅树前,春天万物复苏,可梅树本就不属于这样的季节,在最喧闹的时节,冷清而无人问津。   “将来这些梅树成了精,也要记朕一份灌溉之恩。”   说过的话语回荡在耳,皇上抚上一棵白梅的树干,想象她手心残留的温度。她一袭白裙曳地,长发用一支梅枝挽起,轻回过眸,依旧是那样出尘傲然之姿。   皇上睁开眼,眼前什么也没有,手心依旧冰冷,像她的手,仿佛永远也捂不热,却再没有机会再碰触到她的温暖。   他忽然用力磨砺树干,渐渐的有血痕随着他手的滑落出现在树干上。他坐在了地上,用犹有血痕手去抚摸地上的泥土,那样的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皇上忽然无声的笑了,躺倒在梅树下。   有芳香吹过鼻尖,是梅花香,还有属于她的香气。他微勾起嘴角,头顶有她恍若未闻的呼吸,他和她被吹下的白梅掩埋覆盖,静静的躺着,落花拂了一身还满,时光就这样温柔的飘成了飞花。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不知道能不能完结,话说九年的番外写什么好呢?   ☆、黄昏的粥铺   明黄色的龙袍在华丽的宫殿内徘徊,皇上负手而立,嗓音低沉:“朕的卦象如何?”   一身着青衣道袍的道士恭敬回道:“皇上这一生,会遇到五位奇女子。她们或青梅夜话,或娇花解语,或侵略如火,或恪纯无邪,或掌心朱砂。”   “哦~”皇上眉毛一挑,“那朕的卦批如何?”   道士双目一阖,正色道,   “注孤生。”   注孤生…注定孤独终生…   皇上无声的笑笑,挥挥手,“你下去吧。”   道士答应了声“是”,退下了。   皇上负手沉吟了一会儿,良久,他开口道,“带淳美人来见朕。”   ===========我是分割线=============================================   一个月后,钱沅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衫,肩上背着包裹,怀里紧紧抱着由一块黑布包着的罐状物什。她回头望向这高耸的皇城。   夕阳西下,城墙被染得金黄而柔和,像极了入宫时的那个黄昏,这一切仿佛只是柳絮般飘忽迷离的梦境,如今梦醒了,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抱紧了怀中的物什,神色变得哀伤,往远离皇城的方向继续走。再也没有,那个城门鲜衣怒马的少女,带着张扬放肆的眼神,骄傲的睥睨着一切,再也没有,那个抓住柳絮,莞尔一笑的少女,带着青云直上的野心,卷入这场盛世浮沉,再也没有,那个带着粉红珠钗,天真无邪的少女,一无所知的闯入这皇城,如今却心绪凄迷。   知交零落,如今余几?   钱沅慢慢的走着,在后宫里呆的久了,竟然不太适应街上这样来往的人们。她有些紧张,躲避着人群,手上更加用了力,穿过这些热闹喧嚣。   她走到了粥铺,依旧散发着和以前一样的香味。而他们当初坐过的那张桌子,桌旁的白衣少年转过头来。   隔着黄昏两两相望,肖明书倒是先笑了,钱沅怔了一下,看了看怀里的物什,这才慢慢的走进粥铺。   他们和从前一样的坐着,点的是一样的粥,只是钱沅右边的位子上,已变成了一个冰冷的骨灰盒。   终究还是物是人非,不过好在,他们三个还是聚在了一起。   “砰!”竹板这么一敲,粥铺里的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钱沅转头看去,巧的是那个说书人还是以前的那个,依旧眉飞色舞的说着书。   “话说在东土富庶之地上有一个大晟国,这个国家的皇帝可不简单,不但御驾亲征,诛灭了世代的敌国强大的骑兵,而且一举扫除了朝内的叛党,更是为了修养生息,解甲归田,颁布了大赦天下的命令,使得江山永固,百姓安乐。”   “好!”粥铺里已经响起了拍手叫好声,身为大晟的子民,此时怎么能不热血沸腾?   肖明书望向桌上的骨灰盒,想起那个骄傲的少女曾经的壮志豪言,他忽然有些感慨。如今这样的场面,正如她当初所愿吧。   “但是这江山美人从来不可得兼,盛世江山,红颜薄命,却也令人惋惜。”说书人忽然语气一变,“与皇上青梅竹马的皇后娘娘病重身亡,宠冠后宫的玖妃娘娘亦是香消玉殒,就连红极一时的锦充容,也逃不过沉疴难愈的宿命。新人旧人相继离世,坐拥这江山,不免也生出几分寂寥。”   粥铺里有人像是被这样沉重的气氛感染了,几声长吁短叹传来。她们的死换来的是百姓茶余饭后的几声叹息,钱沅心想,这要是让珂姐姐听到了,她一定不高兴。   说书人见气氛冷了下去,于是又调动起话题,“天下女子不乏钟灵毓秀之人,这皇上是何等人物,身边怎么能少的了如花美眷呢?”   这话一出,果然低着的头又有几颗抬了起来,一个年级小小的孩子带着稚气喊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是封妃大典,宫里可热闹了。”   话音刚落,一妇人的手已经拍上了孩子的头,笑骂道,“说的好像你去过宫里一样,快喝粥。”   小孩扁了扁嘴,低下头喝粥不再言语。大伙儿倒都是被这一插曲逗笑了,气氛活跃起来,一汉子开口笑道,“听说皇上要封的毓妃娘娘,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才特地举办了封妃大典,想必也是看重的紧呢。”   说书人不紧不慢道,“这封妃大典从来没有在黄昏时举办过,这皇上的心意如何,还真是不好说呢。”   大伙儿们一听,估计能听到什么后宫秘事了,谁知说书人已经收起竹板要走了。于是大家虽然有些兴味索然,也料想可能是要给明天留个噱头,于是都慷慨的拿出了钱来。   走到肖明书的座位时,人刚刚离开,粥碗依旧还留有余温,粥钱已经付过了,桌上放着一两银子,显然是给他说书的赏钱。   说书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他们离开的背影。黄昏下,那个白色的身影挺立如松,而他身边的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盒子,两人走近夕阳的剪影里,渐渐被拉长变得模糊。   他揉了揉眼睛,这是他当初遇见的人吗?   冰冷的台阶在夕阳映照下泛着金光,孙青窈穿着妃位的华服,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她还能忆起天牢那种潮湿的气味,冰冷无光,她抱膝坐着,腹部的剧痛翻滚后终于隐隐的平息,她却依旧一言不发,在无尽的黑暗里不知等待着什么。   门被打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难以适应,她还没看清,黑暗中有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她在那一瞬间以为是顾望,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那样的温度太冷了。   她被喂着不知道喝了什么,身体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但是恢复的这么快,她却感到奇怪,不过却不害怕,就算要自己死,也不过他翻掌之间的事,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终于能看见时,眼前妃位的华服还是让她一惊,宫女们帮她换好衣服,化上妆遮住她的憔悴虚弱,当她终于见到阳光时,精致的眉眼如诗如画,谁会想到这是刚从天牢里走出来的囚犯?   “皇上大赦天下,除去罪大恶极者,其余囚犯前罪既往不咎。毓充容晋封为毓妃,即刻前往交泰殿封妃大典,钦此。”   孙青窈收回思绪,漫长的台阶已经走了一半了,脚下是刚走出的囚牢,而自己即将见到的,会是另一个地狱吗?   她一直向往的高处,也是最不胜寒。她没有停住脚步,一步一步向上,这是她一直要的,而她现在,终于能到达最顶端。   皇上的面目终于浮现在她眼前,他穿着金黄龙袍,带着皇冠,看起来尽是帝王的威严。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走上来,面无表情。   孙青窈越往上走,越觉得每一步沉重,在他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更像是身负镣铐的囚犯。   终于,她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在夕阳下,她向他绽出一个笑颜,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却看不清神色。   他终于向她伸出手,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底下跪拜的众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毓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孙青窈听着群臣的喊声,忽然有些恍惚,耳边此时传来他清冷的嗓音。   “朕很放心,毓儿。”   孙青窈莞尔一笑,“如此,是臣妾之幸。”   她看向黄昏的天空,那样瑰丽多变的色彩,像琼花宴时她们一起看见的火烧云。   孙青窈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身影,李乔珂,钱沅,陆婉,皇后,玖妃,那些她来过她生命,让她能走到今天的那些人。   此生能和你们一起在后宫经历一遭,这样也挺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接下来可能会有九年CP小番外,因为想要100章啊,数字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九年番外)   拐过一角,眼前是一片云蒸霞蔚的杏花,开得漫天粉红,灿若云霞。   李乔年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正准备回身要走,忽然一片粉杏中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   她转过眸,四目相对的一瞬,被微风吹起的花瓣飘荡在两人之间,而她长袖张扬,站在其中,刹那的风华妩媚,不可方物。   李乔年面色沉静如水,他年纪并不大,可是因为是家中长子,又跟着父亲戍守边关的缘故,从小就养成了沉默坚毅的性子。   他只怔了一下,看这名少女的年纪,猜想她可能是皇上的女儿,在这杏林里练舞,又不敢十分确定,于是若有似无的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在他打量她的时候,黎卿卿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少年,他身材高大,面色沉峻,浑身散发着一种和年龄不符的坚毅气质,不像博慎时而任性,时而含笑的眉眼,比博衍的平和又多了一份果决,这个少年,和他们都不一样。   李乔年正要走,身后忽然有清甜的嗓音响起,“那边是御书房。”   黎卿卿知道御书房不能随意进出,难道这个少年是博慎他们的陪读吗?   李乔年转过身,脸色不变,但是耳根泛起的微红却暴露了他的心情,声音低沉好听,“敢问何处通向宣政殿?”   黎卿卿看他面不改色,愣了一愣,待听清他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迷路了。忽然觉得莫名好笑,樱唇不觉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白嫩的手指指了指方向,“往前走再右拐便是。你要去见皇上,那你和定远将军是什么关系?”   她的父亲黎太傅和李定都是好友,因此今日大将军觐见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个少年想来一定和李定都有关系。   李乔年正色道,“在下是定远将军之子李乔年,多谢姑娘指路。”她既然没有称呼皇上为父皇,那就不是公主身份,看她打扮又不像宫女,他于是称呼她为姑娘。   黎卿卿回之一礼,良好的教养让她礼尚往来的报上自己的身份,“黎太傅之女。”   但也仅仅是优雅的一曲膝,她站了起来,满是灵气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俏皮狡黠,“不用谢我,我从不轻易帮别人的忙。”   她转过头,将粉嫩美好的脸颊隐在飘飞的杏花里。   谁让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跳舞的男子呢?   黎卿卿随手摘下一朵杏花,放在手中轻轻旋转,神色天真烂漫。   “多谢。”李乔年声音沉稳,向后转身离去。   父亲教过他,无论何时何地若是迷失了方向,原路返回即可,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刚才怎么会走错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直找不到,直到一年后的那个夜晚,他忽然明白了。当他握住那根燃烧如星的焰火,那样的感觉并不比举起一柄万钧重剑来得更轻松。烟花升空的“咻咻”声在身后响起,炸裂成漫天的光芒,光影交错下,他手里握着细小的焰火,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窗,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脑海中回想起黎太傅临死前,紧握他的手说的话。   他说,“我把卿儿托付给你。”   当窗被打开,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李乔年说了他一生中最后悔的谎言。   “黎姑娘,我答应了黎太傅要照顾你,这场烟花是他托付给我的遗愿。”   “哗”一朵烟花绽放,光影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神色苍白冷清。   “我不需要李将军的同情。”   窗子被重新关上,李乔年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心抽痛了一下。他抹去手指上被灼伤的痕迹,这样的疼痛却不能消除他内心的懊恼和挫败。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现在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啊。   当时李乔年不知道,他犹豫了一次,这辈子便再没了这样的机会。   娘亲的离世,对整个李家的冲击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父亲满是血丝的双眼,弟弟半夜隐忍的哭泣,还有年幼的阿珂,当所有人都在流泪的时候,李乔年知道总要有人学会坚强,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安稳如山。直到那一天,他无意中看见父亲眉目温柔的抚过娘亲的牌位,那一刻他想到了她。   他几乎是带着疯狂又迫切的渴望要去找她,他的心从未像那一刻跳动的如此厉害。   他要告诉她,她的父亲在临终前定下了两人的婚约,而他,愿意娶她,用他一生全部的热忱和情意。   倚红楼灯火通明,门可罗雀,就在那天她以百两黄金,卖掉了自己的初次登台。   她不再是隐于帘后,落难流离的官家小姐,而是真真正正的,变成了大晟最负盛名的艺妓。   李乔年终于明白,什么叫心如刀绞。他知道,造化弄人,他们再次错过。   当他接住她一跃而下的身影,她轻的仿佛失去了重量。浓郁的酒香扑鼻,他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和衣衫全都被酒淋得湿透,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他用披风覆住她身上难以启齿的耻辱,冰冷的剑光在月光在闪烁,映照出他幽深眼眸里的腾腾杀气,她却没有看见。   她扬起头来望着洁白的月光,脖颈精致优美犹如月下的天鹅,她说,“你能带我走吗?”   “我需要时间,十年。”   几乎在她开口的那刻,李乔年就下了要带她走的决心。他想好了一切,十年后,等到二弟娶亲,阿珂出嫁,他就放下一切带她走。   她苦笑了一下,若有似无的叹息,“太久了。”   “那就九年。”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什么都不去想了,只知道他不愿让她失望,不愿看她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她终于答应他,不管是因为别无选择,还是身陷绝望,他都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   明知道自己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但如果是为了她的话,这样任性一回好像也不错。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而他在灵堂里跪了整整一宿。   接下来的日子,她成了名动安阳的九姑娘,把黎卿卿这个名字和身份全部抛弃,她用了“九”这个字,因为她此刻唯一的信念,是他许诺她的九年之约。   他千金买座,在最靠近她的地方默默守护她,冰玉台的一水之隔,这是他们最安心的距离。   他将那个卖身葬父,哭得凄惨的少女的带到她身边,她听闻少女的姓氏,轻轻捻动着手中的红豆枝,莞尔一笑,“那就叫你红豆吧。”   红豆破涕为笑,她亦是笑意嫣然,他看着她的笑颜,只觉得这料峭的寒冬温暖如春。   她教红豆读书写字,那些有关红豆的诗词,自然免不了相思。当红豆兴高采烈的红着脸,向他展示自己学习的成果,他鼓励般的微微一笑,回去后却着了魔般的誊录下那些诗词,轻抚过那些字迹,想象她一字一句的朗诵时,那样优雅恬淡的神态,一定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美的动人心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细细的眉头蹙起,阿珂的声音带着还未完全脱去的稚嫩,眼睛好奇睁得大大的,疑惑的看着他,“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李乔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等阿珂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懂。”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下去,而朝堂风云变幻,搅乱了平静如镜花水月的一切。太子博慎造反,杀死了三皇子博祈,又逼死了皇上,满手血腥的坐上了皇位。   而他登基后,又做了一件令安阳百姓瞠目结舌的事。   他要将这个大晟最负盛名的女子册封为妃,令安阳城百里红妆,迎她回宫。   李乔年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他们。他要冲出家门时,李定都坐在椅上,鹰隼般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语气低沉,“他是皇上。”   他深深的磕了一个头,一辈子的赤胆忠心,这一次,他也要为了自己的心。   李乔年抱着所有的决心去找她,可是只消红豆的一句话他就溃不成军。   她答应了。   他沉默了很久,把舞棋交给了红豆,转身离开。   这是准备要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也许现在,也是回宫的贺礼。   红豆看他落寞的背影,眼里满是泪水,她握紧了手中的舞棋,走进了屋内。   琳琅满目的赏赐,大红刺眼的嫁衣,都被搁置在一旁,那个白雪般的女子只静静的坐着,红豆将舞棋放到桌上。   “这是李将军送给姑娘回宫的贺礼。”   她看着那温润如玉的石子很久,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被放置一旁的鲜红嫁衣,启唇道,“帮我更衣吧。”   那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而百里红妆的安阳城,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她穿着艳红如血的嫁衣,飘扬的雪花一瞬间让她有漫天烟花的错觉。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曾对她爹说过,以后她要嫁的男子,一定要和她相知相守,要看她迎风起舞,为她放一场漫天的烟花。   那场烟花是她爹托付给他的遗愿,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她做好了他随时会带她走的准备,然而这一路走来,直到宫门口,他都没有出现。   烈酒顺着喉咙灌下,李乔年从未这般饮过酒,今日却只想醉了,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可以舍弃一切,只是不能承受她的决定。   她的一颦一笑,足以让他赴汤蹈火千百回,而她决定要回宫,他便再没了带她走的勇气。   精致的红靴踏入了宫门,她在茫茫的雪里,路的尽头,看见了那个阔别已久的身影。   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年少意气的博慎,他穿着金线绣成的婚服,眉目间已尽是帝王的气势。   他向她笑着伸出手,她却在此时跪下了。   他们都已经变了,再不是年少的样子,她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再见他?   黎卿卿,九姑娘,或者,是玖妃。   “好,朕依你。”他只是望着她笑。   她选了“玖”这个字,或许,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面前这个自称朕的男子将她扶起,握到她的手的一瞬,她有些恍惚。   这些年,他们最近的距离,是那夜他接住她跃下的身影,他从未牵过自己的手。   李乔年想,如果他们的过去有一点点的不同,是不是他们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他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醒来,最后的记忆是她向着自己伸出手。身体有些虚软,这里又是哪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脚步轻浮的奔跑了起来。   粉色的云霞绚烂的一如往昔,像极了当年他们初遇的场景。他迷茫的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美景,如梦似幻,而花海间,她蓦然回首,纯净美好的仿佛不染凡尘的仙子。   她看见他,笑了,在杏花飘飞里翩然起舞。   他如痴如醉,却也知道应该做什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次,当然要执子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100的,想想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以九年CP结局,就是不能写到长长久久的99章,哈哈,完结咯。 这是我写的第二本书,却是第一本完结的书,感觉也是微妙的。 最后,祝小伙伴们国庆快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